纪玉俊,宋金泽
(中国海洋大学 经济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伴随着我国经济进入新常态,传统的依靠资本和劳动等要素投入的经济增长模式已经无法为我国经济的进一步增长提供持续动力。新常态三大特征之一的“动力转化”便是我国经济要从要素驱动、投资驱动转向创新驱动,即把全要素生产率作为新常态经济增长的动力;而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则进一步强调创新是经济发展的新动力,能够推动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型,经济增长的主要驱动力应当转向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全要素生产率作为我国未来经济发展的关键动力,越来越受到重视,无论是2015、2016年政府工作报告还是“十三五”规划,提高全要素生产率都是其中重要内容。技术进步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的关键,而作为发展中国家的我国与发达国家在技术研发方面仍存在较大差距,因此通过对外开放而引发的技术溢出、学习模仿等效应可以一定程度上缩小与发达国家的技术差距,提高我国的全要素生产率。
行政垄断作为转轨经济下我国的一种较为普遍现象,对某些行业的发展具有重要甚至决定性作用,这种决定性作用也会对行业对外开放产生一定影响,进而影响行业全要素生产率。因此考察行业对外开放如何对全要素生产率产生作用,以及行业行政垄断是否会通过对外开放对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造成一定影响,对新常态下我国经济如何更好的实现创新驱动发展具有借鉴意义。
现有研究对外开放对全要素生产率作用的文献主要可以分为两种观点。第一种观点是对外开放可以促进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在国际贸易方面,以Romer为代表的新经济增长理论认为,国际贸易可以促进一国技术进步,有利于经济增长,这一观点已经得到许多学者的证实[1-2];在国际间投资方面,Mello[3]、Marin和Bell[4]等学者的实证研究得出相似结论,即东道国能够利用外商投资引发的技术溢出效应提高本国技术研发水平和全要素生产率。从对我国的研究来看,我国引进外资的目的经历过一个转变,即从解决资金短缺问题转变为获取国外技术,通过“以市场换技术”的引资战略提高我国技术水平[5]。姚洋[6]和沈坤荣[7]的实证研究则证实这一引资战略的效果,其中姚洋利用第三次全国工业普查数据,发现工业行业中三资企业数量每增加1%,工业企业技术效率便提高1.1%,沈坤荣则证实外商投资填补了我国许多产业的技术空白,并带动相关产业的技术进步。此后,许多文献开始研究对外开放作用于全要素生产率的渠道,方希桦等学者大多通过考察对外贸易和外商投资引发的技术溢出效应,发现对外开放对我国全要素生产率提高具有促进作用,其中方健雯进一步将技术溢出效应分为水平溢出效应、前向溢出效应和后向溢出效应分别进行考察,并发现主要是水平溢出效应和后向溢出效应对我国制造业全要素生产率提高产生积极影响[8-11];许和连等从人力资本角度出发,认为贸易开放度主要通过影响人力资本积累水平来影响全要素生产率[12];高凌云和王洛林发现工业行业通过提高技术效率应对日益激烈的进口竞争,从而提高行业全要素生产率[13]。
第二种观点是对外开放不一定促进全要素生产率提高。Kokko[14]认为如果东道国技术水平较低、对技术的学习和吸收能力较弱,那么外商直接投资不一定具有正向的技术溢出效应。Kathuria、Ruane 和Aliuguar分别对印度、爱尔兰的实证研究证明了这一观点,他们发现外商的进入对东道国的技术进步或全要素生产率提高起到负面作用[15-16];Djankov和Hoekan[17]考察外资企业的资金成分,发现如果东道国引进的企业是外资独资,那么其技术溢出效应并不明显。一些国内学者的研究得出相似结论。由于技术供给方控制技术扩散、国内企业缺乏技术吸收和再创新能力、国内要素市场和产品市场结构不完善,通过跨国公司技术引进和扩散促进国内技术升级的效果并不理想[18]。其他学者从不同角度解释了为什么对外开放不一定促进全要素生产率提高,其原因或是对外贸易的技术进步效应具有一定门槛[19];或是外商投资负向的竞争效应大于正向的溢出效应[20];或是国际贸易和外商投资在短期促进而在长期弱化了我国全要素生产率[21];抑或是进口贸易、出口贸易、外商投资等对全要素生产率产生互为相反的作用[22]。
关于行政垄断对全要素生产率影响的研究,现有文献大多研究行政垄断如何影响经济效率,专门研究行政垄断对全要素生产率影响的相对较少,相关程度较高的主要集中在最近几年。从现有相关程度较高的文献来看,减少行政垄断、削弱垄断力量,有利于加强市场竞争、提高资源配置效率,从而提高企业和产业层面的全要素生产率[23]。不同学者从不同角度对此问题进行进一步解释,如放松行政性进入和退出管制能够激发进入退出和动态竞争过程[24];行政垄断使外资企业进行出口贸易和国内销售的固定成本不同从而影响外资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25];从企业所有制异质性视角出发,发现行政垄断对不同所有制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有不同程度的负向作用[26];金融管制、劳动力流动管制等政府干预因素阻碍资本和劳动力自由流动,造成行业间资源错配[27];生产效率较低的国有企业以较低的价格获取资源,而生产效率高的民企和外资企业在要素市场处于劣势而难以进入市场[28]。
现有文献大多分别研究对外开放和行政垄断对经济效率的影响,对行政垄断的研究也较多集中于地区性行政垄断,少有文献研究在行业行政垄断下对外开放对行业全要素生产率会产生何种影响及产生影响的作用渠道。基于此,本文不但探讨了对外开放对行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更重要的是在行业行政垄断下分析了对外开放如何影响全要素生产率及其作用机理。
自实施对外开放政策以来,我国持续高速增长的经济证明对外开放是推动生产率提高的重要因素。根据索洛增长模型,经济增长取决于劳动、资本和全要素生产率,而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取决于技术进步、人力资本积累和制度创新等。对外开放能够通过知识溢出效应提高东道国劳动生产率,外资的进入也可以为东道国带来大量资本,但从经济长期发展来看,对外开放对东道国经济增长的作用更主要的体现在全要素生产率提高上。对外开放对东道国制造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主要是东道国企业进入国际市场产生的竞争效应、与发达国家进行经济技术交流产生的学习效应,以及外资的进入为东道国带来的科研成果、高端设备、先进管理经验等,何元庆将外资对东道国的影响总结为技术溢出效应、演示—模仿效应、竞争效应、人员培训效应等[29]。具体来看,外商的进入为东道国带来的不仅仅是资金,更重要的是先进生产技术和科研成果,通过对国外先进生产技术和科研成果的模仿和吸收,东道国获得技术溢出的好处,从而提高行业全要素生产率。在对国外生产技术和科研成果的模仿和吸收过程中,以及与外资科研人员合作研发过程中,国内科技人员的研发水平会得到显著提高;外企高管入驻合资企业以及用外企先进的管理经验对国内员工进行培训,可以提高国内管理人员的管理水平,通过这两种方式能够促进东道国人力资本的积累,进而提高行业全要素生产率。
由对外开放的溢出效应为东道国带来的行业全要素生产率提高主要体现在上述方面,而从加强行业竞争角度来看,东道国企业进入国际市场以及外资企业的进入则加强了东道国企业面临的竞争程度。一方面,竞争程度的加强迫使低效率企业增加R&D投入、加强技术研发力度以提高生产效率,避免被市场淘汰,从而从企业层面提高全要素生产率,而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也会通过技术溢出效应促进全行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另一方面,没有能力或没有意愿增加科研投入的企业终究会被市场淘汰,能在行业竞争中生存下来的企业全要素生产率都比较高,从而行业层面整体全要素生产率水平得到提高;同时,行业竞争程度提高、垄断程度降低可以减少资源错配程度,根据龚关和胡关亮等学者的研究[30],提高资源在行业间和行业内的配置效率,能够提高行业全要素生产率。
同时,制造业通过嵌入全球价值链,也可以使行业全要素生产率得到提高。随着对外开放程度的提高,中国等发展中国家积极参与到国际分工中,其制造业已经成为全球价值链上重要的一环。虽然在全球价值链中,发展中国家只是处于生产、加工、装配等附加值及技术含量较低的环节,但处于价值链中设计、研发环节的主导企业对产品生产的高标准迫使发展中国家企业增加研发投入,提高产品生产工艺,改进产品生产流程,以使生产的产品能够符合国际标准,这种严格的标准往往能够促进行业技术进步。另一方面,处于价值链低端环节的本土企业可以与处于价值链中高端环节的跨国公司建立前后向关联,通过产业间这种关联效应,本土企业能够利用跨国公司的知识溢出和技术转移,推动本国行业的技术进步,从而提高行业全要素生产率。
根据上述分析提出理论假说1:行业对外开放促进了行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
发展中国家通过实施对外开放政策主动参与到国际市场竞争中,实际上是经济全球化趋势的体现。“十三五”规划中提出了“构建全方位开放新格局,营造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高效廉洁的政务环境、公正透明的法律政策环境和开放包容的人文环境”。基于此,通过在对外开放和国际经济交流过程中减少行政干预、强化市场作用而使制造业更好地参与到经济全球化趋势中,可以使东道国更好地利用外国企业的技术、资本、设备、经验等优势提高行业全要素生产率。《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提出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但行政垄断的存在却使得“政府”作用过度渗透到对外开放中,而“市场”作用被大幅弱化,这降低了行业竞争程度,从而使得资源配置发生扭曲。根据Hsieh 和Klenow[31]等学者的观点,资源配置扭曲会降低全要素生产率,因此存在于对外开放中的行政垄断会对行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产生一定程度的负面作用。
1.外资引进中的不当行政干预
在对外开放政策环境下,早期沿海开放城市通过招商引资带动当地经济发展,GDP、财政收入、就业等指标相应得到提高,其发展方式对其他地区经济发展产生示范效应。在“GDP导向型”政府政绩考核机制和干部选拔机制下,其他地区政府官员利用垄断性的行政权力主动而迫切地寻求外商投资项目,从而导致在招商引资过程中,政府对项目的考核更注重数量而忽视质量,引入的项目未考虑当地资源状况、产业结构、区位优势、技术水平、人力资本等因素,项目与当地产业之间无法产生耦合效应促进行业生产率提高;另一方面,部分引入的产业处于生命周期的衰退阶段,或者项目本身是低效率、低技术含量的“三高”项目,在短期这类项目可能会促进经济在数量上增长,但从长期来看,当地企业无法通过外资的技术溢出效应提高生产效率,产业也难以借鉴外资的优势实现转型升级,经济增长的质量没有提高,行业持续健康发展得不到保证。这种由行政垄断主导的对外开放最终反而会抑制行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
政府在外资项目审批中具有的垄断性的行政权力和各地给予外商大量优惠政策而形成的政策洼地,使外商意识到东道国存在的潜在经济租,当潜在经济租大于寻租成本时,外商自然会走捷径采取寻租行为来寻求行政垄断的保护而非依靠项目本身的优势来牟取经济利润。根据政府规制俘虏理论以及上文分析,政府官员为了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即实现任期内良好政绩和快速升迁,甚至可能利用行政权力创租,与外商合谋以实现双方利益的诉求。由行政垄断导致的寻租行为的存在,往往会降低外资项目的准入门槛,扭曲要素市场资源配置效率,使大量东道国资源流入低效率的外资项目中;同时,外商将生产要素投入到寻租活动而非生产和研发中,造成资源浪费,从而抑制行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
2.内外资的不公平政策待遇
各地政府意识到可以借鉴沿海开放城市的成功经验推动当地经济发展,但是在借鉴的过程中没有考虑当地产业基础,在其他地区取得成功的行业大力进行招商引资,政府所支持的行业与地区产业结构和经济基础的不适应性无疑会阻碍生产率的提高。为了吸引外商投资,掌握着行政垄断力量的政府会动用行政权力给予外资企业各种优惠政策,如国民待遇以及土地优惠、税收优惠等,以推动对外开放。国民待遇为外资提供相对公平的市场竞争环境,有利于对外开放和经济发展;而土地优惠、税收优惠等为外资提供良好的政策环境,虽然降低外资企业投资成本,提高东道国市场对外资的吸引力,但是对于内资企业来说却是一种不公平待遇,正如Restuccia和Rogerson所述[32],税收优惠作为一种政策扭曲,会降低要素市场的资源配置效率,导致行业产能损失。虽然这并不是给予外资优惠政策的必然结果,但是为促进对外开放、推动经济发展而采取的各种具有行政性垄断性质的行为,确实可能抑制行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
3.对本土产业的过度保护
幼稚工业保护理论认为只有在本国工业未成熟前对其进行扶持、保护,在本国工业具有一定国际竞争力时再进行对外开放,才能增强一国的经济实力。为了扶持本土企业、保护幼稚产业,政府往往利用行政垄断权力制定高关税等贸易壁垒以限制进口,贸易壁垒的存在对东道国全要素生产率有着重要影响。首先,行政垄断权力介入对外开放而制定的贸易壁垒使进口企业的生产成本增加,在降低了外资企业竞争力和保护了本土企业的同时也降低了行业的竞争程度,本土企业面临较低的市场竞争和产品生产成本,可以在现有生产力水平下获得经济利润,因而缺乏R&D投入和技术升级的动力,进而影响行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其次,生产率较低的本土企业能够以较低的价格获取生产要素,要素过多流入低效率企业和行业中会导致要素配置低效率,从而对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产生抑制作用。最后,过高的贸易壁垒降低了东道国对外资的吸引力,切断了本土企业吸取国外先进技术、科研成果的渠道,间接提高本土企业的R&D成本。
跨国公司进行国外投资的主要目的就是绕过国际贸易过程中的关税壁垒,而我国出于保护本土产业发展和保障产业安全的目的,对外资设有严格的行政性准入限制。国务院和发改委制定专门行政法规和部门规章将我国产业划分为“鼓励外商投资产业”“限制外商投资产业”和“禁止外商投资产业”。即使在允许外资进入的产业进行投资,外商也须满足两个条件:必须通过投资主管部门的项目核准、必须与本土企业完成合资才能投资设厂[33]。行政性准入限制的存在使外商资本无法自由进行投资,也无法通过技术溢出效应、演示—模仿效应、竞争效应、人员培训效应促进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
根据上述分析提出理论假说2:行业行政垄断通过影响对外开放会在一定程度上抑制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
1.变量选取
本文主要研究28个制造业子行业的对外开放水平如何影响其全要素生产率以及在行业行政垄断下对外开放的这一生产率效应是否会发生改变。基于这一研究目的,本文选择的被解释变量为行业全要素生产率(tfp),解释变量为行业对外开放(op)和行业行政垄断(mon)与对外开放(op)的交互项,同时还包括其他的控制变量。
全要素生产率(tfp):现有文献中,测算全要素生产率的方法主要有参数估计法、半参数估计法和非参数估计法三种。以索洛余值法为代表的参数估计法在早期研究中较常采用,其特点为需要设定生产函数的具体形式,并有生产的帕累托最优、中性技术进步和规模报酬不变的严格假设。但真实经济中复杂的生产过程决定了生产函数的未知性,而严格的假设条件在真实经济中通常难以实现,因此生产函数形式的设定可能具有多样性并与实际生产过程存在较大偏差,由此导致采用不同生产函数测算出的全要素生产率具有较大差异,难以确定生产函数的最优形式。从计量方法来看,参数估计法会产生难以避免的同时性偏差和选择性偏差并存在内生性问题[34]。针对参数估计法存在的问题,Olley、Levinsohn等分别提出半参数估计法OP法和LP法[35-36]。半参数估计法基于被解释变量只与部分解释变量具有明确的参数关系而与其他解释变量不具有明确的参数关系,通过构建同时包含参数部分和非参数部分的计量模型测算全要素生产率,其特点是能够有效解决计量模型的内生性问题从而获得较为准确的全要素生产率估计值。虽然半参数估计法弥补了部分参数估计法的缺陷,但仍然存在模型设定偏误的潜在问题,全要素生产率的估计结果也可能存在较大误差。相对于参数法和半参数法,非参数估计法不要求设定具体的生产函数形式且不需要严格的假设条件,可以避免由生产函数设定偏误造成的测算误差,能够较好地应用面板数据得到较为准确的全要素生产率估计量。最具代表性的非参数估计法是DEA-Malmquist指数法,在近期研究中应用较为广泛[37-39]。通过对三种方法的比较以及所采用数据的特点,本文选择采取非参数估计法DEA-Malmquist指数法测算全要素生产率。其中,双投入分别为资本和劳动,所采用数据分别为行业固定资产净值和全部从业人员年平均人数;单产出为行业工业总产值。
行业对外开放(op):从理论分析部分可以看出,对外开放通过技术溢出效应、演示—模仿效应、竞争效应、人员培训效应对东道国技术进步、管理水平、人力资本积累等产生重要影响,从而促进行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行业实收资本指投资者投入某一行业的各种资产总和,行业外商资本指外国投资者投入某一行业的各种资产总和,鉴于本文的研究目的,行业对外开放(op)采用行业外商资本与实收资本的比值进行测度。
行政垄断与行业对外开放的交互项(monop):由于政府对经济管理的“专业性”问题、信息不对称和行政干预时滞的存在,政府干预对外开放的行为往往存在缺位或者越位现象,从而会影响对外开放进而抑制行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本文用行政垄断指数与对外开放水平的交互项(即monop=mon*op)来测度行政垄断对对外开放水平的影响。其中op为前文所述对外开放水平,mon为行政垄断指数,而行政垄断指数是通过熵值法计算而得[40]。
为了避免因遗漏变量造成计量模型内生性带来的回归结果偏误,有必要在模型中引入控制变量。根据本文的研究目的,选取的控制变量主要有以下4个:
(1)行业规模(sca):行业规模越大,代表行业成熟度越高。当行业成熟度达到一定水平时,资本和劳动等传统要素由于投入量过多,其边际产量已经下降到一个相当低的水平,不足以支持行业生产力进一步提高,因此企业会加大技术研发力度,将由资本和劳动驱动的生产模式转变为全要素生产率驱动的生产模式。同时,随着行业规模扩大,规模经济与范围经济的优势开始显现,由此带来的成本降低和利润提高使行业有能力把更多资源投入到技术研发中,因此行业规模越大,全要素生产率越高。本文中对行业规模的测度采用每一行业总产值与所有行业平均总产值之比来表示。
(2)人均资本量(cap):一般来说,人均资本量越高的行业越倾向于采用先进生产设备,技术水平也就越高,相应的全要素生产率水平也越高。本文用行业固定资产净值与全部从业人员年平均人数的比值测度人均资本量。
(3)市场竞争程度(mc):市场竞争程度越高,对企业生产率的要求就越高,企业会加强R&D投入,进而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本文采用每一行业中企业数量来表示市场竞争程度。
(4)人力资本(lp):人力资本一定程度上决定企业的技术储备和创新能力以及对国外先进技术的模仿和吸收能力,因此人力资本水平越高,行业全要素生产率越高。本文采用行业总产值与全部从业人员年平均人数的比值来测度人力资本,原因有两点。第一,人力资本可以作为生产要素引入生产函数,最终会影响行业总产值;第二,劳动生产率是受教育程度和R&D投入转化为生产力的结果。
2.计量模型设定
根据本文研究目的及对所选取变量的分析,设定计量模型如下:
tfpit=β0+β1opit+β2monopit+β3lnscait+β4capit+β5lnmcit+β6lpit+μit.
i(i=1,2…,28)为28个制造业行业,t(t=2001,2002,…,2014)为面板数据的时间跨度。tfp为行业全要素生产率;op为对外开放水平。通过前文分析,预计其对全要素生产率起正向作用,即系数为正;monop为行政垄断与对外开放水平的交互项,预计其对全要素生产率起负向作用,即系数为负;lnsca为行业规模的对数项,由于行业规模大小没有统一标准,因此对其取对数可以通过行业规模变化百分比更好地检验行业规模对行业全要素生产率产生的影响,预计系数为正;根据前文分析,其他控制变量如人均资本量cap、市场竞争程度的对数项lnmc、人力资本lp预计系数皆为正。
3.数据来源
本文实证检验部分采用的是2001-2014年28个制造业中类行业的面板数据。根据《国民经济行业分类(GBT 4754-2002)》,制造业细分为30个中类行业,但由于“工艺品及其他制造业”和“废弃资源和废旧材料回收加工业”2个行业的数据在2004年之前未做统计,因此本文剔除上述2个行业,最终确定研究对象为28个行业。所有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2001-2015)、《中国工业经济统计年鉴》(2001-2015)、《中国劳动统计年鉴》(2001-2015)、《中国经济普查年鉴》(2004、2008)。其中工业总产值以2001年为基期,用工业品生产价格指数进行平减;固定资产净值用固定资产价格指数进行平减。因统计口径发生变化,2012-2014年的工业总产值数据缺失,本文用工业销售产值除以工业产品销售率予以补全;2012-2014年“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的相关数据由“汽车制造业”与“铁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运输设备制造业”加总而得。
使用Stata12软件进行回归,得出估计结果如表1所示。本文重点考察我国制造业行业对外开放对全要素生产率产生什么样的作用,以及行业行政垄断如何改变行业对外开放对全要素生产率产生的作用,并深入分析其中原因。对回归结果的具体分析如下。
表1 全要素生产率影响因素回归结果
注:①②③分别表示在10%、5%和1%的显著性水平上显著。
第一,行业对外开放的系数显著为正。这说明在样本期间,我国制造业的行业对外开放对行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具有较为明显的促进作用,这一回归结果与本文预期一致,支持了理论假说1。Jarreau 和Poncet[41]等学者的研究发现随着对外开放程度的加深,中国年进出口总额已跃居世界第一位,在此过程中,中国制造的产品技术含量大幅提高,逐渐接近发达国家的水平。其原因如图1所示。我国制造业深度嵌入全球价值链当中,根据刘维林等的研究结果[42],较高的全球价值链嵌入程度有利于技术复杂度的提高。这是因为在全球价值链的国际分工体系中,外资企业对我国制造业提出的高标准迫使内资企业增加研发投入,同时外资企业为使我国制造的产品符合其技术标准,会对其前后关联的企业进行技术转移。其结果是通过我国企业自主研发力度的提高和对外资企业先进技术的学习和吸收,促进行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这一点也得到王玉燕等学者的验证[43]。而且,对外开放过程中我国企业通过出口贸易、对外直接投资等方式参与到国际竞争中,而外资企业通过进口贸易、外商直接投资等方式进入国内市场,这两种现象同时加剧了我国企业面临的竞争程度。中小型企业为了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生存下来并谋求进一步发展,大型企业为了维持在行业中的主导地位,必须发掘并保持自身核心竞争力,而对于制造业来说,核心技术在核心竞争力中占据重要地位。因此我国工业企业近十几年来不断增加R&D力度,R&D支出由2000年的489.7亿元增加到2014年9 254.3亿元,R&D支出占主营业务收入的比例由2000年的0.58%增加到2014年的0.84%,R&D投入的不断增加提高了整个行业的技术水平,进而提高制造业的行业全要素生产率。再次,在对外经济交流与合作过程中,国内企业往往能够发挥后发优势,利用外资企业在发展过程中积累的技术、人才、经验、设备等优势实现自身发展,快速缩小与外资企业的差距。而国内企业在发展过程中通过对外资技术经验的学习吸收,对人才的培养以及对先进设备的应用,实现自身技术进步、人力资本积累、管理体制创新和生产流程优化,从而促进整个行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例如,我国汽车行业技术水平的迅速提高和整个行业的繁荣一定程度上得益于汽车制造行业对外资的开放。
图1 行业对外开放影响全要素生产率的作用渠道
第二,行政垄断与行业对外开放交互项的系数为负。这说明在样本期间,行政垄断通过影响行业对外开放从而对我国制造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产生了负面作用,这一回归结果与本文预期一致,支持了理论假说2。如图2所示,当行业对外开放过程中存在行政垄断时,行政垄断阻断了行业对外开放促进全要素生产率提高的作用渠道,使其无法正常传导,最终阻碍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首先,行政垄断弱化了嵌入全球价值链为我国制造业带来的好处。处于全球价值链不同环节的内、外资企业根据自身发展状况,通过市场机制选择合作伙伴是具有效率的。但由于政府掌握着自然资源和政策资源的分配权,因此能够通过行政权力决定外资的进入、内资的输出以及产业的开放程度,而且官员对经济进行干预通常伴有政治目的并且缺乏经济管理的专业性,因此行政干预降低了内、外资企业的合作效率,从而降低我国制造业嵌入全球价值链的程度。而随着处于全球价值链不同环节的企业之间的业务合作的加深,主导企业的知识、技术、管理经验等也会流向低端企业[44]。因此行政垄断通过降低我国制造业嵌入全球价值链的程度,进而阻碍行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其次,行政垄断降低了行业竞争程度、扭曲了资源配置效率。对外开放加强了我国制造业所面临的国内、国际市场竞争程度,促使国内企业加强R&D力度,确立技术优势以培育和保证核心竞争力。但由于行政垄断的存在以及外资企业具有雄厚经济实力,一方面使在位外资企业采取寻租行为换取更大的市场份额和税收减免等政策资源,由此造成资源流动受制于行政垄断,从而造成资源配置效率下降;另一方面通过行政手段也限制了潜在外资企业的进入却保证了在位企业的行业领先地位,进而导致行业竞争程度降低。再次,行政垄断大大降低了我国制造业利用后发优势的效率。内、外资企业技术差距对技术溢出效应产生重要影响,只有当国内企业具有一定技术储备时,才能对国外先进技术进行模仿和吸收进而转化为全要素生产率。行政垄断更多地使资源流入利益相关企业,但这些企业并不一定具有足够技术储备去学习、吸收外资企业的研发成果,而具有充分能力的企业却无法获取足够资源,从而降低整个行业利用外资技术溢出效应的效果,对制造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造成负面影响。
图2 行政垄断通过行业对外开放对全要素生产率提高的阻碍作用
控制变量中,行业规模系数显著为正,证明随着行业规模扩大、行业成熟度提高,企业会加强技术研发力度,将由传统要素驱动的生产模式转变为全要素生产率驱动的生产模式;同时,规模经济与范围经济的优势开始显现,使行业有能力把更多资源投入到技术研发中。人均资本量的系数为负,与预期相反,可能是在将国外先进设备投入到生产之前,需要对工人进行培训,而由于制造业工人受教育水平较低,因此对国外先进设备接受度和熟练度不足,无法使先进设备发挥出最大的生产能力。市场竞争程度系数为负,与预期相反,原因可能是某些行业企业数量过多,已经处于过度竞争状态,生产要素的边际产出较低;同时,由于过度竞争,行业的退出成本较高,处于其中的企业利润即使低于正常利润水平,也难以从行业中退出,因此将有限资金用于维持生存而非技术升级,导致行业技术水平长期处于较为落后的状态。人力资本的系数为正,证明随着人力资本的积累,行业创新能力和学习吸收能力会逐步提高,从而行业全要素生产率得到相应提高。
本文主要对行政垄断下对外开放对行业全要素生产率的作用机理进行分析,以此为基础利用2001-2014年间28个制造业行业的面板数据对此进行了检验。结果表明,行业对外开放通过使我国制造业行业深入嵌入全球价值链、加强行业竞争程度、促进企业利用后发优势等作用渠道,一方面使我国制造业快速学习、吸收国外技术研发成果和先进管理经验,另一方面使我国企业自身加强R&D投入和技术研发力度,从而促进了我国制造业行业全要素生产率不断提高;但是制造业中的行政垄断力量通过非经济手段干预市场,阻断了上述作用渠道,削弱了行业对外开放促进全要素生产率提高的作用效果。
“开放”是我国“十三五”规划提出的五大发展理念之一,而在新常态下我国经济增长的主要驱动力也将转向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在这一背景下,对于如何更好的利用对外开放提高行业全要素生产率,本文的相关研究结论具有如下启示:第一,要继续拓展对外开放的广度和深度,深化沿海开放、加快内地开放、提升沿边开放,通过对外开放水平的全面提升促进行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要充分利用国际国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推动国内创新和技术升级。改善对外贸易结构,提高出口产品的技术含量和附加值,通过对外贸易与跨国企业进行技术交流,学习、吸收其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积极参与国际分工,加强与跨国企业的前后向关联,通过这种关联效应,利用跨国公司的知识溢出和技术转移,推动我国行业的技术进步。第二,减少行政垄断,强化市场作用,降低贸易和非贸易壁垒,减少因行政力量导致的要素错配和市场竞争程度的降低,为充分利用对外开放优势营造良好的经济环境;同时,政府在推动对外开放的过程中,要着眼于经济的长远发展,充分考虑不同制造业的资源状况、产业结构、区位优势、技术水平、人力资本等方面的差异,进行差别化对待,分别采取适宜的对外开放政策,避免因行政垄断而造成对外开放的生产率效应降低。第三,要改变由于我国较为落后的技术水平和较低的人力资本水平决定的我国出口产品的低附加值特点以及在全球价值链上处于生产、加工、装配等技术含量较低的环节的现状,进一步加强R&D投入和技术研发力度,提高对人力资本的重视程度,以缩小国内外之间的技术差距,使国内企业具备消化、吸收国外先进技术以及再创新和自主研发新技术的能力,从而提高我国产品的附加值和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