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就再没能重逢于书店

2019-04-19 03:03胡姚雨
中学生百科·小文艺 2019年2期
关键词:新华书店书签蓝色

胡姚雨

老规矩,我在二楼等你

初中的时候,通过补习,我认识了这辈子最要好的朋友森杰。后来补习结束,我们总要在周六的晚上见面,交流各自的所见所得。约见的地方,就在步行街的新华书店。

2005年,还是博客刚刚流行的年代。有个晚上,吃完饭从食堂出来,看到满天云霞粉紫相间,层层渲染,美得惊心动魄,当下矫情病发作,头也不回地跑去机房,透过慢得令人抓狂的网速,在博客上发了一篇几百字的流水账。结尾处,还不忘煽情一把:这么美的晚霞,不知道森杰在城南中学,是不是也看到了?

周五晚上到家,刚打开电脑,就发现森杰在底下留言——

我当然看到了!我也好想告訴你!老规矩,明天二楼等你!

新华书店的二楼,摆满了我们中意的文学作品:青春言情、奇幻玄幻、现当代经典,还有各类畅销新作……

我们游走在书架间,一边翻看正如日中天的郭敬明、韩寒、张悦然的作品,一边大谈特谈新概念、写作梦想和苦逼的考试……那时候,我们心里都有一个文学梦,所以置身于书架间,总觉得无比适意。

有一次,森杰从上头抽出一本《席慕蓉诗集》,煞有介事地问:“这学期要学《一棵开花的树》呢,你喜欢她吗?”

“当然,我还做了摘抄呢!”

事实上,这不过是我的应付之词。心里无不清高地想,这么大众的诗人,人人可读,说得上什么喜欢和不喜欢呢。

可突然有一天,同学把一个快递放到了我的桌上。我打开一看,惊住了:是森杰寄来的《席慕蓉诗集》,给我的生日礼物!

我没想到,他的这一问是早已埋好的伏笔;更没有想到,他会不声不响把我的生日牢记在心。

我小心翼翼地摩挲光滑的书页,读里面的诗句:我将我的哭泣也夹在书页里/好像我们年少时的那几朵茉莉/也许会在多年后的一个黄昏里/从偶尔翻开的扉页中落下……

我和森杰每周在书店见面,真正看的书却没几本,都停留在翻翻封面、认认作者的阶段。但就在无忧无虑和天高海阔中,少年时最好的友谊,被悄悄装订成册,摆上了新华书店二楼的书架。

有一种遗憾,叫入口处转身

过了几年,步行街的入口处新开了一家名为“蓝色书店”的私人书屋。

除了门面漆为全蓝,我从不知道“蓝色”的用意。店面不大,只两间车库大小。诱人之处在于店家主营青春、言情和幻想类小说,兼顾漫画杂志和周边产品,完全是青少年的福地。门口的三脚架上,总是摆满了花花绿绿的漫画杂志,张贴着绚烂的海报。远远看到,就叫人挪不开脚步。

正是通过它,我知道了一本叫《漫画世界》的杂志。我见证了它的创刊,并勤勤恳恳地追看上面的一部连载漫画。后来再和森杰相约。我们就把“老地方”改成了“蓝色书店”。这家书店把漫画都堆放在进门处,我每次一到,就迅速抓起一本,付完钱便去里面寻找森杰。

有一回,森杰站在角落专心致志看一堆东西,连我来了都没察觉。走近一看,哈,怎么是满满当当一堆书签?原来,书签夹在书里,撑大了体积,就被店家抽出来单放。无聊的我们竟顺着书签的提示,一本本找到了对应的书籍,津津有味地把它们塞了回去。这件小事常常被我记起,把一张张书签插回书里的耐心、安宁,很长时间里都很少再有。大概,正是因为爱书,天真的我们才肯费力不讨好地做这种事吧。

令人难过的是,忽然有一天,《漫画世界》消失了。

老板说:“这个月没到货,下周再来看看吧。”

新剧情被耽误,那个周末因此显得格外黯淡。森杰问我:“有那么好看吗?”我点点头,百无聊赖地和他在书架前乱翻起来。这一次,因为没有买任何东西,店里的雇员竟在身后死死盯着我们,仿佛在警告:没有花钱,就不许白看!

我拉着森杰走到门外,他感同身受道:“其实我早想说了,以后我还是在门口等你吧,私人书店里被人盯得好难受呀!”

这以后,我和森杰虽然约好在蓝色书店见,但其实,我们都只在门口徘徊。而神奇的是,那以后,我真的再也没在门口的杂志堆里看到那本心心念念的《漫画世界》了。

老板说:“是啊,没有了……”

含糊的回答,让我无法确定,到底是杂志停办了,还是被他们放弃了引进。但从此以后,我和蓝色书店的距离仿佛一下子被拉远了。那被中断的剧情,也像一根断裂的线,在十六岁的天空里无依无靠地飘摇。

有时,我会习惯性地到走到入口处张望,但往往还没进门,就看到了结果,只好匆匆转身,和森杰奔赴另一个目的地。

长大后,我在网上找到了那本漫画,完完整整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把残缺的梦恶狠狠地补了回来。但时过境迁,即便得知了故事的结局,心境也早已不复以往。想起蓝色书店,我总感觉,我曾与它一同见证了一本杂志的诞生、一个故事的延续。理应同它走得更近一些,却不知为什么,看似有缘的人和事,最终只能成为生命里的过客。

有些一厢情愿,终归落成了遗憾。就像那莫名消失的杂志,成了青春里永恒的向往,那么微不足道,又那么牵肠挂肚。

年少的不约而同,是我们最初的相逢

小镇上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新虞书店。这家书店定位明确,专营教辅,还和许多学校达成了合作。

上小学的时候,数学老师就在课上要求,周末回去,要买一本《每课一练》。她把封面清清楚楚地展示给我们,说这个版本,只能在新虞书店买到。

上了初中,有老师要我们去这家指定书店买书,新虞书店在我的心中,就越来越像个老学究,只跟读书、学问相关,没什么人情味儿,冷冰冰的。

没想到的是,初三开学,我在新虞书店偶遇了三年级时转学走掉的老同桌,他也来买指定的教辅。一打听,因为学籍关系,他又转回本地来了。

我们说起理想的高中,有着同样的困惑和担忧,说到底,转学到这儿到那儿。都逃不开同一个人生命题。对当时的我们而言,会有些无能为力的感伤,但也有同舟共济的感动。正是这次始料不及的相逢,让看似无趣的书店,也披上了淡淡的惊喜和温情,甚至,因为这种反差,显得更加难能可贵。看来,老师点名来同一家书店,也不算坏事呢!

新虞书店搬了好几次家,一会儿开在城南,一会儿出现在城北,让人觉得“命不久矣”。可每次回家,总看到它还在。这种坚韧,含着一股郁郁的沧桑,但也给人留驻的安慰。

长大后,就再没能重逢于书店

十几年过去,大学毕业都好多年了。如今再回小镇,绝不可能与朋友相约于书店,更遑论相逢。

有一次我突发奇想,和森杰提议:“要不还约在新华书店见吧!”

森杰说:“神经啊,又不是小孩子了!去个能喝咖啡的地方吧。”

是啊,一个人总要学着长大,没有谁能成为永远的彼得潘。成年的代价,大概就是从一间间书店里走出来,为青春写好一篇篇后记,再把时光之书一本本合上,束之高阁。

席慕蓉早就写过:含着泪,我一读再读/却不得不承认/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亲手撰写的作品,总有一间记忆的书店容纳它。

仅此一本,从不出售,年年岁岁,你我共读。

编辑/胡雅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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