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风
旧石器时代,因为有了思想的萌发,人们逐水而居,开始发展农业,这是一种迁移;
新石器时代,因为劳动力剩余,人们因地制宜,这是另一种迁移。
而现今世界,旅游求学工作,随遇而安,这也是一种迁移。
时代更迭,在城市和脚步的变迁中,是我们整装、启程、跋涉的命运流转。
我是跟着父母来到大庆的。大庆是一座偏北的内陆城市,多风,四季分明,大陆性季风气候明显,扑面而来的狂风,能让你在一年四季中无缝隙穿越:热的时候想跳进黑龙江洗澡,可风吹起来的时候,即便是穿着三条秋裤也能冻得人不堪一击。
作为务工人员子女,大庆有太多像我们这样的人,父母辈是早年响应国家的号召来到大庆的油田工人,等自己安定了再接子女过来。大家天南海北地混杂在一起,既不能将大庆当成家乡,又不能当成归宿,每年靠绿皮火车连接着他乡与异乡的情感,却在长途奔波落下满身疲惫后,分不清到底哪儿才是心里最割舍不下的地方。
在父母还拘泥于地域、习俗的差异而彬彬有礼时,作为孩子的我们,却早已闹作一团。大概年少无知的唯一好处就是,接受比离别更容易。穿过平地而起的职工宿舍,穿过坑坑洼洼的油田大地,我们时常站在这座城市最高的山岚俯瞰,这片平坦的大地不仅埋藏着沉淀了几千年的自然财富,也藏匿着那些偏爱白日做梦、谈天说地的日子。
相比于每天穿梭在油田里勤勤恳恳工作的父母,我们的未来好像更加躁动不安。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常常幻想自己就是那挥斥方遒的富豪,能够买下一整个小卖部。尽管零花钱最多的时候,全部人加起来也只够买一支雪糕,你一口,我一口,雪糕就没了;再大一点,我们则开始想到逃离,最初不知是谁说“我迟早要离开的”,后来,这句话就像一颗种子,在揣揣不安的心里生根发芽……不过年轻倒什么都不怕,不怕被嘲笑,不怕被别人说心比天高,不怕待在小地方被别人說窝囊,也不怕想要走出去被人说“翅膀硬了的鸟儿不想归家”。确实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当自己是大海里的一条沙丁鱼咯,有生之年里,就算家里没矿,也要做一个价值百万的罐头嘛。
青春年少时,唯一能够挣脱父母束缚的就是考大学。我们都像翅膀硬了的鸟儿,高考是名正言顺“飞出去”的机会。不过也确实紧张,高三那一年,还没来得及畅想,卷子就纷至沓来,其阵势堪比如来佛祖的五指山。老班却乐见其成,还时不时挖苦我们说:“孙悟空得压在山下五百年,你们只在学校关一年,这是按了500倍的快速键呢!”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某天老班担心我们得焦虑症,还特意带了一瓶空气清新剂,美其名日“消灭焦虑”。不过真到了那一天,一天喷三次空气清新剂,也压不住焦虑的气息。
除了高考激动人心外,各省的争夺大战也是狼炯四起。21世纪最贵的是人才,每年高考放榜,势必要上演抢人大战。各大高校频出奇招,除了网红美景打卡外,学校也不会忽略吃货的心,比如有的学校赠送明信片,有的学校池塘里专养大龙虾,校同的果树让你大学四年都不用出门买水果……
不过几家欢喜几家愁,有考得不好的留在本地读了个专科,也有人走出了大庆。而我比较幸运,来到了一座南方的城市上大学,在父母未改的乡音里,这里的吴侬软语、杏花烟雨都让人熟悉。这里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这里的雨季漫长得让人感觉全身都湿漉漉的,空气里的辣椒味呛得人涕泗横流,上坡下坎的城市让人深感迷幻……但寒来暑往的牵扯下,我竞对这座城市有了留恋。那些夜市下热腾腾的食物,那些香樟树下的旖旎和江城扑面而来的炎热,都在我单薄的青春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城市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不经意间便轻而易举地改变着一颗年轻且毫无定性的心。毕业的时候,我们大多数人都选择留在了这里。就像多年前的大庆用它粗犷、蛮横和心直口快留住了父辈的青春;多年以后,摩登、绚幻、快速的现代化都市,也让我们这些年轻的一辈怀揣着梦想,在这里奋斗。但不管走到哪座城市,继续走下去,才是对生活最好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