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袍:“皇帝的新衣”是怎样制作的

王敬雅

去年11月，乾隆皇帝的一件“御制蓝绸捻金银绣金龙十二章吉服袍”在伦敦拍卖，原本估价在一百万元人民币，而最终以415万元被国人拍回。如果您关注过丝织品拍卖市场就能知道，现在每年上拍的龙袍、蟒袍有几十件，已不算什么稀罕物件。2004年，清乾隆刺绣十二章纹龙袍以163.18万元成交;2006年，清乾隆御制镶珠黄缎十二章纹龙袍曾拍出1468万元;2014年，清乾隆蓝色绸平金银绣云龙纹龙袍以184万元成交。

乾隆皇帝的龙袍上，既没有钻石，也没有宝石，其间缀嵌的珠子谈不上名贵，那么是什么让“龙袍”的价格不断走高呢？

皇帝什么时候穿的衣服，都叫“龙袍”

其实，并非所有绣有龙纹的袍子都是“龙袍”。明代人沈德潜在《野货编》中说：“蟒衣，为象龙之服，与至尊所御袍相肖，但减一爪耳”。因此有“四爪蟒、五爪龙”的说法。但是实际情况中，龙和蟒的形象几乎没有这种区别。这种明代公务员制服到了清代几乎有钱人人手一件。清人富察敦崇在《燕京岁时记·辞岁》中记：“凡除夕，蟒袍补褂走谒亲友者，谓之辞岁。”到了清代，满大街都是穿着龙纹袍服的人了。

真正的龙袍专指皇帝的服装，而我们一般用是否绣有“十二章纹”来区分是否是皇帝的衣服。“十二章纹”，是中国古代帝王专用的服饰图案，它将传说中舜帝、黄帝时代的图形加以引用和发展，最后形成特殊的徽标，有日、月、星辰、山、龙、宗彝、华虫、藻、火、粉米、黼、黻等。但是到了清晚时期，政治混乱，人人都有一个“皇帝梦”，也有人偷偷在自己的蟒袍上绣上并不那么明显的“十二章纹”。

现在专业分类中，其实并没有“龙袍”一项，通常按照场合，皇帝服装分“礼服”“吉服”“常服”“行服”“戎服”“便服”，而且每一种服装都是套装。我们今天所说的“龙袍”，应该是清代“朝袍”和“吉服袍”的统称，只是皇帝服装的一部分。像电视剧中，皇帝在活着的时候，很少只穿着一件朝袍到处晃荡——当然，成殓时候的皇帝是只着朝袍的。

皇帝也给龙袍点赞、加单、差评

皇帝龙袍或依礼部定式，或是皇帝命题，由内务府画院画师出小样进呈。设计师的设计稿要经过皇帝首肯，或经内务府大臣审阅，连同批准件发到南方制造局。故宫图书馆收藏了包括龙袍在内的3400余件各类服饰图样，这些小样大多为同治七年初皇帝大婚交江南三织造处承办的各种活计。

三织造处即是江宁、苏州、杭州织造处，他们负责御用丝织品的生产和采办。江宁织造负责御用彩织锦缎，苏州织造负责绞、绸、锦缎、纱、罗、绎丝、刺绣，杭州织造负责御用袍服、丝绩、杭绸等。三个织造处织成匹料后，再送交裁作、绣作、衣作。刺绣由如意馆画工设计彩色小样，发交内务府和江南织造衙门所属的绣坊进行生产。成衣分为上用、内用和官用，上用即为皇帝所用，内用为皇宫内的皇室成员所用，官用则用于诸王百官的赏赐。

皇室所用之物均要求做工精良、质量上乘，不得有瑕疵，制作好后要经过验收，运到宫内还要经过内务府验收。乾隆皇帝是一个精致生活的男子，他曾多次提供纸样和库存样品，命三织造“照此颜色织新花样”，要“光亮好”“颜色鲜”“图饰搭配合度”。而且乾隆皇帝经常对龙袍的花色、质量提出明确要求和修改意见，如“不要大红，要按五色”“其颜色还要文雅些”“靠色再多添几色，其红紫色颜色还要淡些”“往细致里做”“若奉传办务要精细”等等。

龙袍是真正的“穿金戴银”，在制作的过程中，大量使用金银线，也就是以金银等贵金属捶打成金箔，并将金箔缠绕在丝线上加工而成的丝线，有宫内穆斯林匠役制作、苏杭地区制作以及购买的洋金银线三种。连乾隆皇帝本人对金线的使用都会进行监督，乾隆七年十月初五日，乾隆皇帝得到两件新龙袍，经查发现，江宁织造安宁承办此项活计时，用的金银线较多，于是下旨说：“安宁不如图拉，充汉官的气象，两件补褂如何用许多金线、银线？”并说要“酌量”给用。

如果送来的皇帝满意，就会点赞并且二次订货。乾隆十五年八月，皇帝夸赞苏州织造局承办的缂丝夹龙袍的袖子上金線边好，要求“现绣二色金龙袍即照此金线做法，往细致里绣做”。但是如果货不对板，乾隆皇帝还会给差评，比如“二色金龙袍绣做甚糙”“做来龙袍绣法甚糙”“解到石青縀绣二色金甲面一分、月白縀绣二色金甲面一分，绣做实属粗糙”。

龙袍也是一种高级赏赐

如果做得不合适，可以改造的，快递回江南重新修整。龙袍验收合格后即可入库，有些匹料则需要再加工，进行缝制，全部合格后交由专门的部门负责存储，皇帝的龙袍平时存放在四执事库或缎库、衣库，以备重要场合取用。在皇帝在位的时候，他的冠袍带履，由内务府的四执事库管理，随时伺候穿戴。皇帝驾崩后，他的日常穿戴会被特别收贮起来，并标上黄签，后世皇帝不会再拿出来用。但是皇帝生前没有上过身的衣服，会不会被自己的儿子接着穿，这不好说。因为现在所见清后期朝袍中，也有使用乾隆时期工艺和材料的，也有明显是补绣了十二章纹，被当作朝袍使用的。

龙袍作为皇帝的御用物品，不得流入民间，但是高官家庭会通过各种渠道获得，《红楼梦》中提到贾府库房中有上用的布料。皇帝会将龙袍作为一种高规格的赏赐赐给臣下，现在一些藏庙中就收藏有清代皇帝赏赐的龙袍。各博物馆中所藏龙袍也大量来源于清代的颁赏。如云南民族学院民族博物馆，就藏有绛紫色缎面龙纹吉服袍一件，是清代云南南甸傣族龚姓土司的家传之物，捐献者称是皇帝给他们祖上的赐品。

清末这种赏赐更为频繁，比如1909年，末代皇帝溥仪为了表彰张作霖在剿灭蒙古叛匪中的英勇表现，御赐给他盘金龙吉服袍一件。后来，张作霖也没太当回事，将此吉服袍转赠给了曾任日本关东军驻沈阳守备队队长的植田照猪少将。1945年日本战败后，植田回国因病去世，龙袍由其夫人保存并送给了日本高知县文化学者、汉诗翻译家汤山愧平。因为清末局势动荡，北京被侵略者多次洗劫，再加上皇室管理松散，大量清宫物件流失民间及国外。

古代民间对皇帝有很多神乎其神的想象，比如皇帝一件龙袍要制作一千天，穿一次就废置不用了。其实皇帝也是一般人，不但会设计自己的龙袍，做得不合适会改，还会算计着少用金线。

（孙海鹏荐自《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