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仰仗陌生人的仁慈

2019-04-17 00:56冯欢
作文周刊(高考版) 2019年2期
关键词:熟人人情陌生人

冯欢

《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的一项调查显示,参与调查的4509人中,40.6%的人不熟悉自己的邻居,其中12.7%的人“根本不认识”自己的邻居。调查中,54.8%的人表示跟邻居“没有相处活动”,80.9%的人感觉与10年前相比,当下的邻里关系越来越冷漠了。

1908年,60岁的德国哲学家齐美尔提出了如今被广泛引用的概念:“陌生人”,即离我们不太远也不太近,在物理空间上接近,但在社会空间上疏远的人。邻居,就成了离我们最近、最熟悉的陌生人。譬如我和我的邻居们,相邻而居,却经年不识;大家都是移民,更是防盗门“猫眼”里的陌生人。

小区生活是现代文明的产物,邻里守望是乡土中国的情结,那是费孝通笔下典型的“熟人社会”:生于斯,长于斯,歌于斯,哭于斯,死于斯。家里炒菜没盐了问邻居要,吃饭时捧个饭碗去串门,小偷还没进门小脚侦察队就盯上了。怀旧的人在情感上对“熟人社会”依依不舍,却身不由己地进入了“陌生人社会”,这是经济规模扩大、人员流动性增强的社会发展付出的必要成本。

对于陌生人社会,著名法学家劳伦斯·弗里德曼有过一段非常经典的阐述:当我们走在大街上,陌生人(如警察)保护我们,陌生人扑灭我们的火灾,陌生人教育我们的孩子,陌生人建筑我们的房子;当我们乘坐公共汽车、火车或飞机旅行时,我们的生命便掌握在陌生人手中;如果我们得病住进医院,陌生人切开我们的身体,清洗我们,护理我们或治愈我们;如果我们死了,陌生人将我们埋葬……

从“熟人社会”走向“陌生人社会”,实质是一种进步。依赖契约而生存,依赖信任而生活,完善的法制与公共服务不可或缺。而这些,也是构建陌生人社会的核心要素。个体均以陌生人的身份维护自身利益,均等的公共服务照顾到每一个陌生个体。而过去熟人社会里的观点:“咱俩谁跟谁啊”“这不是见外了吗”一类的人情法则使得制度的透明度很低,人们难以形成普遍的社會责任观念。

“不管你是谁,我总仰仗着陌生人的仁慈。”这句话在美国红了30年。然而,曾经生活在浓郁的集体主义气氛中的国人,骤然被置于此,有着强烈的心理焦灼和不确定性。一方面“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另一方面抱怨“人性冷漠”;一方面指责他人“麻木不仁”,另一方面又提醒亲人朋友遇事少“出头”;一方面跟网上的陌生人说心里话,另一方面又和最亲近的同事保持距离……互不信任增加了社会运行的成本,也让人的情绪变得负面和纠结。

陌生人社会没有真正到来,信任空白成为社会转型的阵痛,并且还在持续,大多数民众还缺乏现代意识、公共意识。从根本上来说,是制度出现了问题,没有支撑人心的足够“底气”——一套在现代社会背景下协调人际伦理关系,对社会个体生命、财产、权利等提供切实保障的制度。在这种保障之下,不懂事的小孩子在马路上玩耍,路人会及时把她抱到安全地带;有人摔倒了,会有人马上扶起,不担心被反咬一口;护工每天定时照料独居老人,不至于发生老人死在家中而无人知晓的现象……

质朴的社会道德标准下,熟人和陌生人并没什么差别;合理的社会运行机制下,人情和契约并不互相违背。人们拥持人情和道德,敬畏秩序和法律,每个人都是井然有序的“社会齿轮”,自然正常地运转。接纳陌生人,是一种向善的力量,社会信任体系的重建将从对陌生人释放的善意上开始萌发。风靡世界的“抱抱团”运动,虽然有些造作,但已显露了这种征兆——对“陌生人”的接纳,是一种更高的文明尺度。

(选自《三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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