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小说的女性叙述视角研究

2019-04-15 01:59胡影怡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9年3期
关键词:叙述视角观察者网络小说

胡影怡

摘要:网络小说文本中,女性眼光成了一种恰当而有效的沟通交流手段。通过女性人物的限知视角与全知视角,可以更真实、权威地传递当下女性群体的情感体验与心理需求,构建起女性的话语权威。

关键词:网络小说 叙述视角 观察者 女性

西摩·查特曼认为“视点”(point of view)的多义性,使其成为叙事理论中最复杂的批评术语之一。从“意识中心”“观察站”“视野”“聚焦”等诸多替代词可见视点或叙述视角这一术语的含混性与模糊性。在西摩·查特曼看来,“视点是身体所处,或意识形态方位,或实际生活定位点,基于它,叙事性事件得以立足。而声音(voice)指的是讲话或其他公开手段,通过它们,事件及实存与受众交流。视点并不意味着表达,而仅意味着表达基于何种角度而展开”。叙述视角(视点)是文学作品“看”世界的特殊眼光和角度,是观察者用眼睛和意识感知故事中实存的立足点。“它错综复杂地联结着谁在看,看到何人何事何物,看者和被看者的态度如何,要给读者何种‘召唤视野。”杨义先生对叙述视角的这番论述与米克·巴尔不谋而合。米克·巴尔总结出了关于聚焦的三个问题:“1.人物聚焦什么:它所瞄准的是什么?2.它如何从事这一点:它以什么态度来观察事物?3.谁对之进行聚焦:它是谁的聚焦对象?”由于涉及相互关系,叙述视角这一术语必然涵盖聚焦者、聚焦对象以及聚焦方式这三要素。三者之间亲密协作,不可分离,共同作用于叙事文本。

叙述视角和性别政治不无关系。即便同一历史时期,男性作家和女性作家在建构文本时所选的视角模式也有所不同。因而,我们可以通过分析网络小说中女性叙事所采用的叙述视角,洞悉其在文本世界建构女性话语权威的企图与努力。“叙述视角(聚焦者)与观察对象(聚集对象)之间的关系也往往被视为一种意识形态关系。若聚集者为男性,批评家一般会关注其眼光如何遮掩了性别政治,如何将女性客體化或加以扭曲。若聚集者为女性,通常着眼于其观察过程如何体现女性经验和重申女性主体意识,或如何体现出父权制社会的影响。”在男性中心的话语叙事中,即便采用女性视角进行叙述,但由于男性作者的主体经验,常倾向于把女性当作空洞能指,当作可以根据社会观念、时代思潮、文化密码及流行口味时尚来随意抽出或填入意义的纯粹载体,所以,在男性中心的叙事中,存在着女性概念的结构性缺失和所指匮乏的困窘。而在女性叙事文本中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尴尬,女性在描写自身时具有先天的性别优势,作者常选择的女性人物视角可以更真实、更权威地解读女性群体的情感体验与心理需求。女性眼光成了一种恰当而有效的沟通交流手段。

根据观察者在故事中的所处位置,我们可将视角分为外视角和内视角两大类。观察者处于故事之外,为外视角;观察者处于故事之内,则为内视角。若具体细分,外视角则又有全知视角、选择性全知视角、摄像式视角、第一人称主人公叙述中的回顾性视角、第一人称叙述中见证人的旁观视角之分;内视角有固定式人物有限视角、变换式人物有限视角、多重式人物有限视角以及第一人称叙述中的体验视角四种。文学作品中,视角并不始终固定,也不唯一,可随叙事需要自由切换。譬如我国明清小说中就常用局部的限知合成全局的全知,而从限知到全知的过程是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因而视角又具有流动性。

“众人看得呆了,起初还有守旧的夫人们看念卿的男装不惯,暗自等着看她跳舞时尴尬。然而她竞不顾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与督军相携起舞。二人舞步洒脱有行云之逸,却无流水之潺。在各色裙袂飞扬的舞池里,唯这二人洒脱自如,刚柔相宜,携走无穷惊艳。念卿低了头笑,鬓旁拂到他暖暖气息,一时心悦神驰。”这是寐语者《衣香鬓影》系列第一部《回首已是百年身》中为庆贺霍仲亨任代省长所举办宴会上的一幕场景,站在故事之外的全知聚焦者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其目光犹如一架全能的摄像机,既能摄景,又能潜入人物的内心,引领读者视线的同时,还诱导着读者的感知,承担释疑解惑的功能。

宴会上,率先进入读者眼帘的是一幅全景图,舞池里众人的神情以及微妙的心理,都纤毫毕现。镜头拉近,翩然起舞的霍仲亨、沈念卿二人顿时成为被观察的中心,在这幅近景里不光有霍、沈二人的舞姿、神情,还有对他们这一场舞的评价。最后一个特写的镜头推出,定格于沈念卿身上,伊人的浅笑、内心的喜悦,以及对于霍仲亨的温暖气息感受,都一丝不落地进入聚焦者视野之中。作者对叙述视角的这一番过滤与安排不可谓不苦心孤诣,因为故事的主人公是沈念卿,此宴与其说是为霍仲亨举行,倒不如说是沈念卿男装素颜、挥别过往的见证会,所以观察者将更多的目光投注于沈念卿身上,并不会有喧宾夺主之嫌。观察者第一次目光所及的众人是为沈、霍二人即将精彩亮相的烘托,经此层铺垫,沈、霍的登场就万众瞩目,并极具悬念的张力。当观察者将目光移向沈霍二人时,由于沈念卿无人撼动的女主人公地位,霍仲亨便自动沦为背景。一个洗尽铅华、决意告别不愉快过往的美丽女子就这样在全知聚焦者“视觉之眼”的重重透视下,在不同人物的一再映衬下化蝶而出。

作为叙述视角,观察者拥有选择权,可根据需要决定聚焦的对象、聚焦的方位与情态,以达到突出特定对象的意图。“并不企图像摄影机的聚焦那样来获得一种鲜明清晰的视觉效果,它的目的也不是发现和展示各种客观事物之间的空间联系,而是根据对象的重要性对它们进行选择,突出某些特定对象蕴含的意义。”作为其他人物的观察者与其他眼光的过滤器,全知叙述视角的眼光显然具有强大的穿透力,可以窥见一切他所欲知晓的事物,并洞察出其外在表象的内在含义。但并不是所有的叙述视角都可以这般为所欲为,以故事中人物为观察者的内视角便只能以自己的有限感知来观察故事世界。

谈天音的《女皇神慧》是一部架空历史的古代言情小说,故事从女主人公神慧的视角,用第一人称讲述了女皇一生的传奇经历与情感遭遇。作为叙事的中心意识,神慧的眼光对故事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由于内视角观察者自身视野的局限与思想意识的影响,在选择、观察聚焦对象时不免会以自我为中心,看不到,甚至有意忽略一些场景画面。谈天音通过神慧的限知视角,把我们拉到她的身旁,既切身体验她的思想和情绪,同时也不自觉地受到其个人偏见的影响。“我眼角的余光看到年轻人杜言麟突然用左手握了一下自己的右手。王览所坐的角度,应该是看不到他的。但是,随着这个动作,王览原来已经笑容灿烂的面上,多了一份轻松。我站起来,作为主人,我示意北帝走在我前面。臣子们在我的身后分成两路。但北帝却迟疑:‘这不太好,陛下走在前面吧。……我不动,微笑中,好像自己是一片树林。静止在他后面。”这是“初会北帝”中的一个片段,采用典型的人物限知视角。既然是故事中人物的视角,其观察力就在一定程度上打了折扣。神慧是这场会盟的在场者,全神贯注于会场,虽见了杜言麟双手互握的动作,却不能同时分出第二双眼睛去观察王览,只有在事后王览的表情中捕捉到杜、王二人可能互动的信息。限知视角的运用,使叙事进程只能依着人物的目光展开,这就使故事出现了表现和隐藏、外在事态和深层原委之间的张力。而对信息的压制和延宕,则形成了故事发展的悬念以及富有意味的留白,叙述也因而变得曲折委婉,耐人寻味。

故事人物的限知视角不仅是观察他人的窗口,透过其对聚焦对象的选择与观察时流露的情感倾向,还可以清晰地烛照出聚焦者自己的性格特征。“在叙述中占主导因素的视角和声音是展示人物性格,表现人物间权力控制关系,调节读者对小说中不同人物的态度立场的重要手段。”神慧是叙述中占主导因素的视角,她的聚焦对象不仅包括他人,还包括自身。在这场重大的南北会盟中,其目光沉着冷静,不仅敏锐地观察对方的动作,还能捕捉到己方人的神情。作为一个幼年登基的少年女帝,其机智聪敏可见一斑。再看神慧视野中的自我形象,在北帝迟疑之后,其静止微笑的动作神情将她待人接物的态度表露无遗。面对威严强势的北帝,神慧不奉迎、不讨好,当然也不逾矩、不失礼,谦逊礼貌的外表之下是谁都不可逾越的底线。这是女帝神慧大气、傲气的一面,也是故事里女主人公视角对女性话语权威的霸气构建。

沃霍尔(Robin Warh01)在论文《眼光、身体与(劝导)中的女主人公》中指出,视觉观察和对他人眼光的阐释可以成为聚集者的另一种语言,一种不用文字的交流手段。的确,即便聚焦者不发声,但她所呈现在叙述者与读者面前的内容,都是根据其意愿与压力选择、过滤而来。我们和聚焦者近距离的接触,透过她的叙述视角来观察故事世界,她对人物、事件的观察评价和故事中人物的交谈无一不体现她的意识形态与价值判断。她着意强调的,我们容易认同;她选择忽视的,则容易使我们受到蒙蔽。

相较女性主人公的限知视角,全知视角的观察者相对客观公允,可从任何角度观察人物、事件,也可以透视人物的内心,这样的观察能量便于读者对故事人物、事件的清晰认知。但不论是内视角,还是外视角,在网络小说的女性叙事中,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女性写手身份以及社会文化语境的影响。在与男性对叙述视角和叙述声音的权力之争中,女性已成功地为自己谋得了独立自由的主体地位,并以构建起的女性话语权威传递出女性的价值取向与意识形态。从失语到发声,从沉默到呐喊,网络小说的女性叙事以女性的体验、直觉建构起的女性话语证明了女性认识和表达自我的方式不仅可以逸出男性中心话语的控制,还可以建立自己的新世界,为女性声音的发出搭建坚实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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