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钞胡同65号

■ 本刊记者 萧素芳

宝钞胡同，位于北京东城区鼓楼东大街，呈南北走向，北起东绦胡同，南止鼓楼东大街，全长806米。相传元朝的中央银行倒钞司（倒钞司是负责全国新旧纸币兑换的机关）就设在这条胡同，故称“倒钞胡同”。清朝属镶黄旗，称“宝钞胡同”。65号院在进入胡同南口不远处（据《顺天府志》载：超勇亲王府在宝钞胡同，称那王府）。

打来北京那天起，我便喜欢上了老胡同、四合院。溜街串巷，听着老北京扯着嗓子用正宗的京腔跟街坊打招呼：“吃了吗，您呐？”我就再也按捺不住想要住进老胡同的四合院，感受下真正老北京生活的念头。

大三那年，经校友介绍，我和另三位同学租住在宝钞胡同65号院。65号院并不大，大约400平米的样子。大门位于东南处，前后出廊，东向，鞍子脊，合瓦屋面，如意门，红色板门两扇带门钹一对，门前门墩一对，前后各出如意踏级两级。进大门，经倒座房的过廊后，再进二门，二门对着的影壁后才是内院。内院有正房一间，耳房两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内院后有后罩房一间，右耳房前老枣树一棵。

院里总共住了7户人家。我们居然有幸住在正房，也就是四合院中所说的“堂屋”。左耳房里住着房东奶奶，右耳房住着位上了班的姑娘；东厢房，一间住着两位校友，另一间做了厨房和淋浴间；两间西厢房分别住着一位演员和奶奶家的大儿子；倒座房里住着拆迁租房的一家三口，后面小院里的后罩房，也租给了一位不怎么回来住的租户。

堂屋里居住的4位姑娘，灵芝、文艳、溪溪和我，是学校宿舍原班人马集体迁徙。堂屋大概20m2左右，我们摆了两个上下铺，两个衣柜、一个沙发和一个小茶几，简单的布局，别样的生活。

刚搬进来的时候，是9月的季节，秋高气爽，抬头仰望，屋顶上灰色的瓦映衬着碧蓝的天，一群鸽子绕着院子上空飞来飞去，鸽哨声也忽远忽近，太阳光透过枣树斑驳驳地照在脸上，只想闭着眼睛站在那里一直感受。或者在午后，倚在老树的藤椅上读一本书，那是最大的幸福。

再过些日子，就是枣树成熟的时候，时不时会有一个胖乎乎的大枣子砸下来，拾起放进嘴里，满足地嚼着不舍得咽下，那是我生平吃过最甜的枣子。我和文艳调皮，趁房东奶奶不在的时候，我俩会你举着我、我举着你，用杆子打枣下来解馋，但每次都是心跳手抖瞄不准，生怕被奶奶发现。

四合院的秋天总是很短暂。枣树开始落叶，多少会有些凄凉，一阵风刮过，不禁打个寒战，该做入冬的准备了。平房取暖需要生炉子，得提早把蜂窝煤买好，放一段时间，晾干了生火才没有黑烟。房东奶奶的冬天来得特别早，老人家早早就把窗户封得严严实实，挂起了棉布帘，炉子也点上了，奶奶这炉子一点，几乎是一整个冬天都不会灭。我们就不一样了，白天上课炉火续不上，只能每天晚上回来拿一块黑炭去从奶奶的炉子里换一块染红的炭。

搭建后、改造前的院子

院子改造后

屋里冬天有了炉子炉上坐壶水，听着水壶坐响了扑扑冒热气的声儿；从窗户上望着院里奶奶的那只猫为了护食追着两只喳喳觅食的麻雀；如果再听见“糖葫芦”的叫卖声，买一支回来坐在火炉旁，边吃边等待炉膛里飘出香味的红薯烤熟，格外幸福。冬夜里一个人在家，关了灯，把炉盖拉一条缝，让炉火把顶棚照满红光，蜷在炉旁的沙发上，就那么坐上两三个小时都不够，这些都是四合院冬天里不可替代的享受。

不知不觉，院子里已经是春意盎然，刚过三月，枣树便发芽了，清早还没起床，就能听见树上的鸟叫声，穿衣起床一开门，便听见扑棱棱飞走一群鸟。天气暖和了，我们都喜欢把门敞开，周末几家人凑一起喝喝茶、聊聊天。

改造后的院子

改造后的内院

客房

四合院的夏天，说起来也有件让我毛骨悚然的事情，就是“土鳖”的出现。来北京前，我没见过这玩意儿，卵圆形、深褐色、一元硬币大小，有点乌龟的形状，但腿是细的。据说只有平房院里才有。我怕极了这种虫子，巧的是，土鳖只要进屋，准落在我的蚊帐上，每一次都是喊破嗓子，然后灵芝用笤帚帮我赶走。

我们屋里还很无奈地养了一只特殊的“宠物”——老鼠。起初发现，放在床下面的东西好像被什么啃过，可奶奶说院子里养了猫没有老鼠，我们便有些奇怪。假期回来，所有人放在床下的东西几乎都被啃了，我们断定老鼠存在。结果发现，每次在晚上睡觉关灯后半个小时左右，老鼠就出来了，到处乱窜，大家都害怕，放了老鼠药，可能买到了假药，老鼠没死。为了防止老鼠乱窜，我们商量后，决定专门给它准备了个碗放吃的，希望它吃完就走，别到处溜达。刚开始那几天，老鼠还是在关灯后半个小时出现，还好，它吃饱了就乖乖走了。等后来，关灯后没多久它就出来吃了；再后来，有一次灵芝刚给它准备完晚饭，还没等关灯它就出来了；大家实在难以忍受，于是趁着假期，借来奶奶的猫在屋里关了几天，也不知道老鼠是被吓走了还是被吃掉了，从此便没有再来，算是消停了。

眼看到了毕业季，姐妹们各奔东西，灵芝和文艳回了老家，溪溪和我留在北京，溪溪搬走后，我和一位新的室友还住在65号院。

2005年3月7日夜里，天气已经暖和了，但屋里还生着火，这个季节北京总是刮风。那天夜里由于风大烟道排烟困难，烟反扑到屋里，我们睡得太沉，直到早上闹钟响的时候，才发现中了煤气，心跳加速并且呼吸困难，幸运的是我和室友都不是很严重，保得一命。在父母的一再反对下，我只好搬出了宝钞胡同65号院。

3年的胡同生活，有太多难忘的记忆，四季更迭，景致变换，花草树荫，虫鸣鸟叫，还有坐在长长的屋檐下看雨滴敲打地面溅起的水花，趴在窗户上看雪花飘落在漆红门窗的景致……那里盛放着几代人的深情，激起多少人对四合院生活的向往。

搬走后的第二年，我回了趟65号院。为了出租，院子已经被搭建得失去了以前的模样，多少让人有些失落。去年，我再回去的时候，那里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院子被一位加拿大小伙和一位藏族姑娘租下来开了酒店，取名“The Orchid”（兰花）。院落除主体结构做了保留外，其他搭建全部拆除，大部分屋子都被改成了客房，每间客房也都各有特色，倒座房被作为前台同时也是开放式的咖啡厅，并且隔出了一个大的玻璃房作为餐厅，还有一个别致的露台，装修也很有创意。老板Joel在北京生活了十多年，对北京人文有着独特的情怀，并且一直专注于对传统民居的改造和胡同公寓项目的开发，他很会把握游客的心理需求，起初的想法就是要把这里打造成外国人在北京的家，所以在传统四合院的基础上融合了西方的设计理念，实现了中西合璧的效果。Joel对设计也很有研究，酒店的客房和部分家具都是他自己设计完成的，最主要的是在每间客房都装了供暖设备和洗手间，解决了平房取暖和上厕所两大难题。Joel的合伙人万玛央吉，十分热爱胡同和四合院文化，和她聊天，能感受到她对这份事业的执着和坚定。央吉也很细腻，在院子里种了很多绿植，更是把这里衬托得生机勃勃。颇感欣慰，宝钞胡同65号，遇到了更好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