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缴枪不缴醋葫芦”的山西人,我竟然不知道“忌讳”是醋的别名,真够孤陋寡闻的。最近由一位漫画家朋友提醒,才算长了点知识。不过,为什么把醋说成“忌讳”呢?是不是因为醋总是跟含酸、吃醋、泼醋、醋妒、酸不溜秋等字眼儿联系在一起,不够体面,不够荣誉,所以要“忌讳”呢?不管怎么说,为了避免直言“吃醋”,而委婉地说成“来点忌讳”,实在是国人的一个有趣的发明。而且,“有趣的发明”远不止于此。
古代的太监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清楚。所谓“阉人”“宦官阉党”之谓,都是太监们“失势”之后,或者是后人在面对历史时才这么称呼的。而太监在皇宫大内行走的时候,有一个十分响当当的名字——公公。明知已是去了势、失了根的人了,公不公母不母的,却非要呼之为“公”,而且嫌一个“公”字还不够味儿,叠加一个以示强调,以示肯定。公公,这个怪怪的名字,不伦不类,非驴非马,名实不副得很哪!
然而,这叫“忌讳”。
不“忌讳”行吗?有一个现成的例子:一个小公务员看见他的顶头上司从电梯上下来,赶忙趋前问候:“领导您下来了?”上司不悦。第二天,他在电梯口看见上司要进去,急忙寒暄:“领导,您进去了……”上司简直把脸都气成个酱猪肝了!“下来了”“进去了”,这是随便说的吗?这不是咒我吗?咱当官的整天犯得不就是这个心病?小公务员如此不谙上司心理,不懂避忌,等着瞧吧,好果子有他吃的。
记得小时候,邻家有个得了重病的人,医生总是嘱咐他:忌油烟,忌荤腥,忌辛辣,忌生冷,忌房事,忌劳动,忌雨,忌风……总之是病人多忌讳吧。不过,生了病的人忌讳多,是为了配合治疗,尽快地恢复健康。可怕的是那些心理病人,以及由生理疾病转化成心理疾病的人们,他们是那樣敏感、脆弱、猜忌、阴狠,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他们不仅拒绝医治,而且禁忌横生。如阿Q头上有疤,连灯、光、烛之类的东西都不许你说,否则便“满疤通红”,跟你玩命。
幸亏有“忌讳”这张狗皮膏药“一贴灵”来掩丑遮羞,幸亏汉语博大精深有的是词藻供人玩弄,否则,不知“忌公”们将会如何急赤白脸,气急败坏,如丧考妣,惶惶不可终日。先哲的一句“讳疾忌医”,说得多么透彻骨髓啊!
中国是一个“集忌讳之大成”的国度。古代的就不说了吧。即使到了今天,什么“负增长”(亏损)呀,什么“小姐”(鸡——不,鸡也是一种忌讳,是妓)呀,什么“保持进一步行动的权利”(同时也等于声明了“保持进一步不行动的权利”)呀,呀,呀,诸如此类的“忌讳”,花样翻新,层出不穷,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当然,在讲究“忌讳”的国度里,也还有百无禁忌的人们。为什么说“童言无忌”呢?就因为儿童是健康、向上、无私而纯洁的人,他们与成熟、诡计、私欲、贪婪、怯懦、无耻以及四处揩油,八面伶俐,暗箱操作,既得利益,图虚荣而招实祸,死要面子活受罪,等等,八竿子不搭界!
(摘自“百度阅读” 图/黄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