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老人

余胜良

一个多月过去了，还常常想起在香港港岛北角地铁站200米左右那个潮汕米粉小店，晚上11点多了，店主人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警惕地盯着路人。进店门两侧隔起来两个玻璃房工作台，他在右侧那个，空间狭小，只可以站着转个身子。

煮好的牛肉摞在案头，还有各种已经加工好的熟食，客人点了菜传到他这里，只需要切好摆在可快速加工好的粉、面上即可，切菜时，他身子有节律地下压，就像有鼓点在催着他。

他头发花白，60岁以上，认真工作的模样就像这个工作是他的宗教。

在香港，经常会看到上了年纪的大厨、上了年纪的传菜员，要说和内地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他们都非常干净，干净的衣服、干净的臉、干净的神情和动作。

香港那些街头小饭店，只要能存活下来的，就有独特之处，香港发展旅游业，游客旺，有些老牌饭店无法支付租金倒了下去，能生存下来的一定是经营能手，比如上述这家店，价格不贵，粉面之上覆盖的牛腩块又非常之大，吸引了很多常客。还有一些店面为了提高营业额，晚上两点也不休息。

香港租金贵，但人口也集中，工作、生活的范围有限，店面生意也容易好，顾客多了才能赚回来租金，但同时租金也已考虑了顾客多这个因素。

在香港，店家不能松懈，如果稍有怠慢，就会被别的店家淘汰，或者被外籍劳工替代。晚上12点多，在北角一个菜市场开来一辆大货车，两个外籍劳工从车上往下搬货物。东南亚劳工物美价廉，香港的收入对他们很有吸引力。还有北角地铁站C出口不远处，一个只有4平方米左右的小店面，店主人来自泰国，提供简单的消夜，傍晚开业到凌晨收摊。在这里，别人愿意以更低的价格和你竞争。

在中国见不到这么多职业老人，大城市里没有老人的工作空间，大多只能做清洁工，连清洁工也有年龄要求。广场上也有一些老人在跳舞，即使在全世界范围内，他们也是非常幸运的一群，他们为国家做了贡献，可以享受国家带来的福利。

在中国有一个庞大的退休群体，或者是国家公务员，或者是企事业员工，或者是普通的工人阶级，退休后收入还在噌噌往上涨，比还在工作的人涨得还快。这个群体年龄也不算大，依然很有活力，忙着旅游和社交，过得很滋润，还能资助一下子女。

中国吃苦的老人们在农村。我的外公外婆，都已经80多岁了，还要自己做饭，还要劳作。但他们不用像香港这些老人那么忙，他们农忙季节才会这么紧张，平时还是神情放松的，节奏缓慢的，他们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不用算细账。反正以后还有农活可干，不会富但也穷不死，不会有被社会淘汰的切肤之痛。

香港是一个奋斗者的城市。如果不努力就赚不够房租，或者还不起房贷，人们赚的钱源源不断缴到房东手中，从这个角度看，香港是普通劳动者被压榨的城市。人们在这里赚钱，也将青春埋葬在无休止的劳动中，连中年和老年也要被埋葬，一生无休。

（摘自《证券时报》 图/游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