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颖超
初相遇,是初夏,正值她的二八年华,眉是青山聚,眼是绿水横。仿佛在阳光里明朗得一碰就破。那山那水,美的如同一幅色彩浓艳的长屏,碧水潋滟,风情浩荡。缓缓打开时——白桦林、塔松、红木房、青草地、水洗过的天空……仿佛什么都能给你:忐忑给你,情书给你,不眠的夜给你,草原的清晨给你,手给你,怀抱给你,一腔孤勇和余生都给你,全都给你……
如一杯烈酒穿喉而过,穿心而过。这样不顾一切的深情我们接不住。
是的,第一眼的可可托海,是阳光下的恋人,看得见天真和爱意。
早上起来,阳光不计成本地落在你的身上,就像在接受一份来自大自然的礼物,你闻得到花香,听得见鸟叫虫鸣,看得见一江春水向西流的额尔齐斯河。
可可托海镇看似不起眼,多年前别说是内地人,就是在新疆,也没有多少人知晓她,地图上甚至都没有她的标识。她由额尔齐斯大峡谷、可可苏里、伊雷木湖、卡拉先格尔地震断裂带四部分组成。1967年以前,可可托海没有名字,属于保密区,代号为“111矿场”。
而今,藏在深闺的可可托海以其丰富的地质遗产、优美的峡谷河流、山石林地、矿产资源、寒极湖泊和奇异的地震断裂带构成了新疆环准噶尔神秘旅游线上一道耀眼的风景线。
现在的可可托海人,俨然已习惯了在游人试图洞穿的目光中,笃定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走进可可托海地质公园,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突兀绝妙的花岗岩山峰。一块石头就是一座山,一座山就是一块完整的巨石。神钟山在河南岸平地拔起,这是一整块从地面冲天而起的巨型岩体,犹如巨钟倒扣,孤峰傲立。都说游览了神钟山,终生平安,我深信。
额尔齐斯河谷的风光是迷人的。走进河谷,便走进了梦幻般的绿色世界。整个山谷,水是绿的,山是绿的,大地是绿的,就连空气也是绿色的。河谷里生长着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尽显山谷的地域特色。一片片白桦林和松林在河湾上相伴相生。白桦树妩媚婆娑,伴着清风纤纤舞动,曼妙无比。记得黄庭坚曾写过如此的诗句:“哀怀抱绝景,更觉落笔难。”看到白桦林时我也有如此的感觉。
溯额河而上,当我们到达艾美尔莎拉桥时。看見那么多红丝带系在白桦树干上,遮住了白桦树的眼睛,这样心上人果真就不再看别人,而只爱自己一生一世了吗?好吧,在这象征爱情的连心桥上,愿每双系丝带的手都永远紧紧相握。
夜晚,整个世界如在水中一般,听着潺潺的流水声,我们仿佛怀抱着星星睡去。
可可托海被中外学者誉为“天然矿物陈列馆”,这里的稀有矿早在建国之前便享誉海内外,其中有好几种矿的储量居全国之冠,宝石更是可可托海的主要产品之一。
这里宝石成堆。
在众多矿点中最著名的是“三号矿脉”,被中外地质专家称为“圣坑”。其规模之大,矿种之多,品位之高,成带性之分明为国内独有、世界第一。因此三号矿脉被地质界称为稀有金属的“天然陈列馆”。它拥有着地球上已知一百四十多种矿物中的八十六种,稀有金属占到矿山储量的九成以上。
1930年代,苏联的地质学者通过勘察,发现额尔齐斯河中下游的河流淤泥中,稀有金属元素的含量很高,因此推测额尔齐斯河源头可能蕴藏着规模巨大的稀有金属矿。1935年,苏联地质调查团溯额河而上,来到可可托海,从而揭开了这一世界级稀有金属矿床的面纱。
由于可可托海矿石的开采,这个最低气温低于零下五十一摄氏度、被称为中国“冷极”之一的边疆僻地热闹起来。大批苏联人的到来,使这里形成了一片完全俄罗斯风格的建筑区。由于矿业的发展,当时的民国政府在此设立了可可托海县,1941年又取“天富蕴藏”之意,改称为富蕴县。
温情脉脉的蜜月期没过多久,苏联就撤走了所有专家。就是三号矿脉,曾经替国家偿还了苏联的那笔天文数字债务的三分之一,为国家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
三号矿脉历经五十年的采掘,由原先高出地表数百米的高耸山体,已经挖成现实中的“愚公移山”的景观。那矿脉山壁上的层层螺旋环运矿车道,仿佛一道道年轮,几代人的青春都刻在上面了。
命运的幸与不幸,都在可可托海人的坚忍下慢慢败下阵来,塑造了可可托海精神。
可可托海的哈萨克族牧民,很早以前就在这里发现了绿柱石等矿物晶体,并采集作为珠宝装饰物。只是当时他们并不知道,这些颜色漂亮的石头就是传说中的宝石。
再相会,眼前的可可托海已由少女变成了丰腴的妇人,是个迟暮的美人。蓝天白云,绿水碧波,层林尽染,红叶点点。大自然将世间最浓烈的色彩,全都毫无保留地点缀在这片多情的土地上。但是岁月的沉淀和遭受过的苦难与情感经历,让她如此成熟魅惑,撩拨着你的心,让你想探知她的故事,她腕上的伤口,她泪眼的迷离……她终将体面地老去,心心念念的就是有人还能记住她,记住她绝代的风华和义无反顾的奉献。
在了解了可可托海的前世今生后,我眼含热泪,但我依旧没有读懂她,沿途的风景,我只能边走边忘。唯有真正在一片土地上生活过,和一草一木共同呼吸过,才读得懂酸甜苦辣人生百态。
这是我第二次来。这是九月的尾巴,寒风还没有刮起,风雪还在路上。风和日暖,令人愿意永远活下去。
可可托海一如既往地美丽着,曾经晃眼的绿色中添了黄色、红色,像是要给这即将暗下去的岁月涂一抹口红。此时的她,在岁月里收了余恨、免了娇嗔,修炼得优雅从容。而我重温这一切的时候,脑海中一遍遍浮现的只有四个字:沧海桑田。
夫妻树,一棵青松、一棵白桦,是可可托海最浪漫的树,也是秋天里可可托海一道唯美的风景。多少有情人看过他们,多少人早已劳燕分飞,可是,只要你来到可可托海,就能看见他们。他俩就那样肩并肩执手相伴,笑看春去秋来、花开花谢,任由云卷云舒、两鬓花白。在夫妻树下,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这美丽的可可托海,仿佛一件斑斓的外衣,灿烂若锦。在浸透烟火之后,依然一腔诗意,不负美好。我移步徜徉,一边舞着风,一边哼着曲儿,在一个又一个平淡的日子中,我常常会怀念那些可以让我对现实生活失忆的稀有瞬间——世界调低音量,时间慢慢停滞,夜晚和情歌一样柔软。如果可以,可可托海,请你留在我身边。
时间是用来挥霍的,身躯是用来相爱的,美景是用来歌唱的。当我们仰望可可托海的星空时,多少人活在尘埃里。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可可托海没有我第一次见她时的耀眼夺目,那个夏天早已过去。看着已经步入中年的她,依稀能看到风雪的晚年了。可在她面前,总有那么些瞬间,能让你大笑,总有那么些瞬间,会让你泪奔,也总有那么些瞬间,让你感受到,年轻的心依然在跳动。
一岁一枯“容”,满地的阳光凉了。我们与青春的告别总是不告而别。入夜的可可托海醉酒当歌。
那么不想离开她,就像冷天的早晨贪恋被窝一样。走得最急的,都是最好的时光。生命不是你活了多少日子,而是你记住了多少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