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托海信札(散文)

2019-04-09 07:37鬼金
西部 2019年1期
关键词:矿坑虚构屋顶

我是一个喜欢写小说的人,在日常的生存之中,我靠虚构来解决精神的问题。在某种紧张的空气中,我靠文字来自救和呼吸。因此,此次新疆可可托海之行,我仍旧用这样近乎虚构的文字来呈现。色彩,是的,回来很多天了,滞留在大脑里的还是那可可托海的色彩。它不同于凡·高色彩的癫狂,倒有了秋天的冥寂和内敛。

下面的这些文字就是我在当时写给那个虚构的人的四封信札。

第一封

虚构的人:

飞机落地乌鲁木齐后,时间变得缓慢下来似的。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来这么遥远的地方。是的,很遥远,对于一个长年蜗居在东北偏僻小城里的我。从沈阳桃仙机场到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这就是遥远,时间可以证明它的遥远。其实,在八月十五日的日记里,我这样写道:九月十九日和二十四日。新疆。疆。边疆。遥远。地理位置和心理位置。

《西部》杂志社林雯接我们去宾馆,我注意到她车内的儿童座椅。路过城区,并没有感觉到这里和内地的区别,大街上很少看到人,还是因为我们行走的路线不是闹市区吧。到了宾馆,办理了入住,一个人一个房间。这是要感谢的。我进入房间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把随身携带的电脑拿出来,插上电源,连上网絡,打开音乐。这是我在家时的生活方式,有音乐在那里,就舒服。

因为时差的原因,我写了些字后,还没到吃饭时间。我开始瞧着窗外,在两扇窗户之间有一面镜子,我拿出相机对着里面的我,自拍了一张。楼下的屋顶上有几个人在用沥青烫着屋顶。那些屋顶上的人让我感到亲切。现实生活中,我虽然不在屋顶,但我的工作是悬于半空的。我向往屋顶,向往那靠近天空的地方。看着那些屋顶上的人,我感觉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已经变得亲切和熟稔起来。

当天的日记里,我这样写到:

“九月十九日下午三点,落地。乌鲁木齐。时差。两小时。继续《迷冬》一千字。沸流镇。第一次虚构这个地名。一个幻象:巨大的蜘蛛网上挂满白色的骷髅。这幻象将在小说里出现。翻看村上春树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谢谢你,虚构的人,倾听我的述说。在异乡,我少许的孤独才得到缓解。

是我

那个叫鬼金的人

九月十九日夜

第二封

虚构的人:

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时差,是新疆带给我的。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还没亮。对于我这个习惯在歇班的时候早起的北方人,四五点钟已经起来写字了。我看了下日程安排,今天要去可可托海。九点出发。大巴车。昨晚上来参加活动的人,陆续到了,据说有下半夜才到的。想想我真是幸运,飞机没有晚点。我突然有种向往可可托海的冲动,之前看过一些人发的图片和介绍。那种向往更像是人的本能,对美丽自然的亲近本能吧。我看了会儿手机,随手摘录下我喜欢的一段话:

本雅明说,碎片化其实仍是一个有系统有温度的宇宙,尤其在碎片化的时代,它修补精神缝隙的力量甚至大于整体复杂的庞然巨著。每个时代都能从中创造思想的宇宙,虽然伟大者寥寥,但只要足够强悍,便是精神的星辰。

不知道你看了这段话会怎么想?在宏大叙事的时代,是否这样的碎片化会成为异类呢?

时差让我的生理时间变得慢下来。是的,我开始喜欢这种慢,是生命的慢,也是灵魂的慢。在内地,我何尝不是急匆匆的呢?在工厂,在路上,在写作。是啊,我们多么需要慢,来等等我们的灵魂。当灵魂变得急吼吼的时候,我们的肉身会变得空洞虚无。你说呢,虚构的人?好吧,享受慢,听音乐,继续阅读《世界尽头和冷酷仙境》,直到早餐。你看过这本书吗?这本书,我买了有几年时间,还是第一次读。因为,我看到国内某人的小说借鉴了这本小说的结构和叙事。很多人对于村上春树的诺贝尔文学奖领跑鸣不平,唉,都是命。你说呢?文学又何尝不是。

早上九点出发去可可托海。

下面我就摘录我的日记,也许那更加真实吧。尽管是给你这个我虚构的人,但真实是重要的。下面是我穿越戈壁滩时候的文字记录:

红旗农场。火烧山方向。路牌。

铁丝网内是一道朽坏的木栅栏,与铁丝网平行延伸着。像两道界限切割着那片广袤的沙地和荒凉。可以看出铁丝网围住的面积要大于那木栅栏。但禁锢不住那些荒凉和细细的流沙,在强烈的日光下暗涌。

突然发现这窗外的荒凉何尝不是自己近几年来的文学路程和心境呢?苍凉悲壮透着绝望和无力。那苍凉有着它的悲壮,犹如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失败。一点儿都不可怕。倒是我们生存的……让我们恐惧。邻座的电子设备在播放着电影,可以听见婴儿的哭声。

无尽的荒野戈壁,有一种流放地的幻觉。如果不是前面车辆作为参照物的话,那么时间是处于停止状态的。我甚至有个奇妙的想法,如果把这荒漠变成外星人的墓地,这是否会是一篇小说呢?哈哈。

喀木斯特。地名。

早上九点乌鲁木齐出发。

下午四点二十六左右,到恰库尔图镇,午饭。

一路都是荒漠,无人。如果生平再来一次的话,可以像凯鲁亚克的小说《在路上》那样。

这些手机里的碎片是否会让你以为是流水账了呢?但这也是我真实的记录和心路历程。一个喜欢虚构的人所看到和感受到的不同。我是敏感的呀!生命中从来没有经历这样的长途跋涉,这样四野无人的荒漠。有一种内在的空寥和悲凉,甚至是悲壮的,像一次内心的洗礼。也许经历这次旅程之后,我的内心和我的文字视野同样会变得寥廓,心怀四野,苍茫。这才是生命的本质和底色。你是否有过这样的人生经历呢?还是让我替你经历一次呢?我已经不把你当成一个虚构的人,你是现实中存在的。你在哪儿?

是我

那个叫鬼金的人

九月二十日

第三封

虚构的人:

可可托海的早晨是美的。时差仍旧没有倒过来。早起望着楼下农家院子里的小牛发一会儿呆。去院子里转了一圈,只听到阵阵音乐在唱着可可托海。可可托海……那美妙的音乐荡漾在草尖上,树梢上。我纳闷音乐真的是那些植物发出来的吗?我寻找着音乐的来源,才发现草丛里隐藏着音箱。我还是愿意相信那音乐来自可可托海的天空,来自可可托海的草木,来自可可托海内心的吟唱。

早饭后,是颁奖典礼,就不说了吧。《西部》的微信公众号已经让这個消息从可可托海飞到全国各地。那个我,拘谨地站在讲台上磕磕巴巴地发言。哈哈。文学总是令我敬畏,甚至颤抖。

下午是富蕴可可托海金山书院揭牌仪式。书院的主人是作家康剑。可以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实的书院。书院也是我多年的梦想,我主动和康剑握了握手,表示敬意。何时我也能有一个书院呢?作为我灵魂的栖息地,作为我文学梦想的栖息地。

有些累了,就写到这里吧,越来越像流水账。是不是?

是我

那个叫鬼金的人

九月二十一日

第四封

虚构的人:

请允许我摘录今天的活动安排:

9月22日,上午11:00,可可托海矿史陈列馆、三号矿坑、阿依果孜矿洞采风。下午16:00,额尔齐斯大峡谷采风。

可以看出来这是忙碌的一天。

三号矿坑和阿依果孜矿洞你应该来看看,还有额尔齐斯大峡谷。三号矿坑是壮观的,我第一次看到,真的,此次可可托海之行给了我很多第一次。我甚至幻想如果把三号矿坑变成一个舞台,再现当年工人们采矿的情景,变成“映像可可托海三号矿坑”,那将是艺术上的升华,会为世界瞩目的。唉,我总是喜欢这样的联想,也只是自嗨一下。对于三号矿坑,我真的找不出来词语形容。如果你能来看那才是最好的。

额尔齐斯大峡谷的风光,初看可能跟我居住的东北差不多,但细看,你会看到不同,更细腻、内敛的那种色彩,那种美。山的赤裸和粗犷与那些树木形成了反差。山是“男性的”,而那些树木和河流呈现的却是女性的柔美。可惜只是匆匆一游,如果有时间的话,在这山里待一个月该多好。看我,对于美景也是贪婪的。看到那些哈萨克牧民的牛羊转场,羡慕啊,如果可以有那样的生活……唉……

有件事情是一个遗憾,想起来,跟你说一下。

两次看到大片的葵花地都没下去细看和拍照。那些向日葵的头颅在日光下……这可是我之前多次在小说里写到的,是我想象的,这次看到真实的啦!此次有两个场景是在我小说里出现的。还有那个可可托海隧道,正在写的小说《迷冬》里的人物正在穿过一个隧道到达沸流镇。

从额尔齐斯大峡谷回来就感冒了。看上去强壮的我,其实也有弱不禁风的时候,嘿嘿。那份柔软是来自内心,来自文字吧。

写完这封信,我就要睡了。那些色彩仍旧滞留在大脑里,挥之不去,挥之不去。就像生命中的很多经历和体验是挥之不去的一样。

是我

那个叫鬼金的人

九月二十二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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