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时代的制高点迎接伟大时代的到来
——为周韶华先生九十华诞而作

2019-04-09 03:38毛时安
长江文艺评论 2019年6期
关键词:书法艺术文化

◆毛时安

绘画论

一个九十岁的老人,他的生命像自由的鸟儿,振翅飞翔在历史的大地和未来的星空之间。他时而仰望深邃的苍穹,时而俯瞰广袤辽阔的大地山川。漫天的星光和流云,在他身边掠过。五千年中华文明斑驳浩淼的历史陈迹,在他心中卷起拍天的巨浪。这是我漫步神游周韶华艺术世界时的强烈印象。

《梦溯仰韶》

周韶华是一个具有深邃历史人文情怀的艺术大家。他厚今不薄古,把自己艺术创造的根须深扎进中华大地和传统文化的厚土之中,吮吸着人类历史上罕见的从未中断过的中华文明母体的乳汁。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可以说,回顾当今画坛,三十年如一日披星戴月不知疲倦不惮风霜雨雪用肉体、生命去满怀深情地抚摸、亲吻中华大地,全景式地把长江黄河源头的蛮荒之美到江河入海的无限壮丽,其间的大漠孤烟、阿尔泰山脚下绿草如茵的牧场、月光下圣洁的雪山、黄昏夕阳下行进在丝绸古道上的驼队摇弋的驼铃、掩映在遒劲古柏林间庄严的黄帝陵、壶口飞流直下气势澎湃的那片浑黄的瀑布、现代大工业的铿锵交响,还有大海时而热情澎湃时而宁静如诗的无限风情,再现在宣纸上,唯有韶华先生。可以说,我们祖祖辈辈、世世代代繁衍、生存的被我们视若生命的这块土地,像家里父母兄弟姐妹一样熟悉的这块土地,通过周韶华如椽大笔的抒写,展现了她令我们怦然心动的极为惊艳的美丽。他对中国传统文化如此地一往情深用情专注,《梦溯仰韶》对远古先民原始图像的现代阐释,《荆楚狂歌》对楚文化的瑰丽灵魂的体悟,《汉唐雄风》对盛世大国青春豪迈气质的浪漫记忆,《征服大漠》中当代中国人创造伟力的图像建构:朴素简约的先民彩陶、殷商庄严狰狞的青铜礼器、荆楚大地云蒸霞蔚挟着一片巫神腾飞气息的漆器丝帛纹样、汉唐凝重大气的石雕砖刻、庄子逍遥云天的奇思妙想、屈原沉江撕裂人心的瞬间、庄严的佛陀灵动的飞天、东坡泛舟的周郎赤壁……荒漠中挺立的井架,这些中华文化中最具标志性的文化积淀,点燃了他激情和灵感的火焰。他全方位地用艺术语言把中国传统文化的迷人风致无限情韵,气势壮阔地展现在国人的眼前,极大地增强了国人对中华民族悠远历史的文化认同和文化归属。几千年中华文明中最令我们引以为豪的文化符号,以如此空前规模加以艺术的重组、再现,在中国绘画史上,非韶华先生莫属。成似容易却艰辛,其间的苦修钻研和艺术转换,唯亲历亲为者方知其中甘苦冷暖。

周韶华是一个具有清晰而坚定艺术理念的艺术大家。在艺术理论上,他有自己一套的想法。他清醒地意识到“理论是照射心灵的阳光”,而不像有些艺术家视理论为望而生畏的艰涩之物,为一无所用之废物。他对艺术理论用功甚勤。在当代中国画坛上,他高屋建瓴第一次提纲契领地明确提出了“抱一为天下式”、天人合一的“抱一论”,博采众长、为我所用的“综合论”,大视野大格局艺术思维的“全方位观照论”,以中国画为中心横向移植国内外的民间艺术中的元素、跳过元明清以近沿汉唐秦楚不断上溯直至仰韶文化的“横向移植和隔代遗传论”等,对后来中国画的创作实践和当代发展产生了巨大推动作用。在他的长篇论文《大河寻源记》里我们可以看到,这些美术理论是富于生命活力的“活着”的理论。它们在时间的进程中,不断被画家本人和他同时代的艺术家们丰富着、实践着。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文化语境里,他的这些理论建树,无疑是极具远见独树一帜的。他的艺术理论不是零敲碎打的,而是系统完整的,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的即兴随想,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晶。艺术理论之于艺术创造,当然不是万能的。但是一个完全没有理论意识的艺术家,就如在茫茫黑夜中低头赶路的行者,难免在莽原和丛林里迷失方向。而一个有坚定理论主张的艺术家,则头顶永远有着闪亮的北斗,路再长远再复杂,也可以看到自己艺术追求途中一间间温暖的小屋摇曳着暖人的灯光。正是这种从上世纪80年代就已经开始清晰、完整、颇有系统的理论烛照,让周韶华先生胸中“天、地、人融贯一体,过去、现在、未来相连”。让他的笔下的艺术世界呈现出“传统与现代契合,东方与西方融汇”的沉雄浑茫的宏大气象。

《征服大漠》

《大河寻源》

周韶华是一个不知疲倦不断创新的艺术大家。他视野所见的山川大河莽原,不仅郭熙、范宽、董源、荆浩、李唐、马远、夏圭这些古典山水大师未曾见过,就是黄宾虹、张大千、傅抱石、李可染、石鲁、陆俨少这些当代山水画大家也从未看到。从上世纪70年代末《大河寻源》始,周韶华开创了一套最能表现艺术对象内在精神气质、与其一套想法最相匹配的、一套高度综合浑然一体的画法。以极具创新意识,富于时代气息的笔墨、色彩和图式,接纳着时代的八面来风、新鲜滋养。应了鲁迅先生的拿来主义,在观念和艺术层面,他从建构现代中国画为元点,广泛借鉴吸收了抽象派、结构主义、硬边艺术、象征主义、表现主义、观念艺术、极简主义……各种文化要素、现代手法,为我所驱。在风格和技术层面,国画、版画、油画、水彩画各种画类画法,拓印、拼贴、工艺、肌理效果的各种技法,国画、水彩、油画、丙烯、化染的各种颜料,为我所用,极大地丰富、拓宽了中国画的艺术语汇,极大地强化了国画的现代感。在图式上,他追求与现代审美趣味相呼应的力量,简洁、明快的整体造型,力戒过于纤细过于浮靡的细枝末节。而所有这些的移植嫁接都和中国画本体水乳交融浑然“不隔”。其中殊为难能可贵的是,他千变万化却始终保持了中国画特有的书写性,尤其是那些2米多到近8米的巨制里,如在《九龙奔江》《虎啸龙吟浪排空》《刘公岛》中,书写特有的线条、韵味、节奏,那股生生不息的运动回环如高天流云。观赏他的画,必须如观赏戏剧,观赏IMAX电影那样“在场”,直接领受泰山压顶扑面而来的摇撼人心的强大视觉冲击力。为了展现仰韶彩陶纹样独有的原始本真的美,它借鉴了版画大块面对比的图案化处理;为了凸显汉唐盛世博大浑厚的盛世气象,他大胆采用现代的拼贴,将自己精心收藏的汉唐雕塑砖刻的原拓组合进画面。众所周知,中国画追随时代全面创新的意识觉醒于上世纪80年代崛起的85新潮。而周韶华的创新探索要整整领先了五六年,而且四十多年来他从未停下过创新探索的脚步,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创造是历史前进的熊熊火炬。从投身文艺创作事业的那一天起,终身不知疲倦的创新、突破,成为他艺术之树常青的源源不竭的动力。

《九龙奔江》

周韶华先生四十多年的艺术创作,经历了黄河、长江、大海、太空的创作历程。这些点恰恰对应了韶华先生人生的基本要素。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他出身于山东,发轫自齐鲁大地的儒家文化确立了他人生的基座,孔子学说中士人独有的天下忧乐在心的家国情怀和兴亡在肩的担当意识奠定了他的基本人格,使他的艺术始终有着泰山和大地一般的厚重感。他后来工作、创作在荆楚之地。相对中原而言,荆楚地处偏远,江河湖泊星罗棋布,又和兄弟少数民族文化上多有交流,有着巫觋、庄骚那种不可言说的神秘和想象。楚文化给了他看取大自然天人合一的视角和宇宙观,给他的心灵灌注以飞升、浪漫的对梦幻和奇幻的强烈好奇心,以及由此而来的不可遏制的创作激情。这使他的作品,厚重而不失灵动,在磅礴威严的崇山峻岭中时常会诗情画意地流泻出一弯清流,在一片蛮荒的莽原上突然会奇迹般地冒出一抹翠绿。他出生海边,1岁父亲出海生死不明、8岁丧母、11岁闯关东的沉重记忆,特别是12岁即投身革命的经历,则赋予了他苦孩子的倔强和战士才有的大海般永不停歇、永不言败、永远持枪出击的艺术品性和人格。最后是现代中国人飞向太空探索宇宙的飞天梦。他以艺术的方式和艺术的形象,回答了梵高提出的困惑着所有现代人的命题:“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从空间形式上讲,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国家我们的艺术,从黄河、长江的源头一路咆哮千回百折奔向浩瀚的大海;从历史文化上讲,我们从远古走到今天,正一步步走向无限广阔的未来。周韶华的绘画贯穿了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多年的全过程,印证了当代中国史诗般波澜壮阔的历程,是这个时代精神和思想的肖像,是一个充满了历史况味的文化寓言,是中国画四十多年苦心营造主体文化、建构现代品质、不懈探索的缩影。它们给面临千难万险必须攻坚克难才能赢得未来的中国人,提供了一份弥足珍贵的文化精神动力。

中国正庄严而坚定地行进在民族复兴的伟大征程中。世界在寻找在等待中国石破天惊的声音,在期待中国文化的声音,期待不同于西方当代艺术的、当代中国艺术的别样风采。西方主流博物馆近年开始主动而有规模地接纳中国水墨画,就是一个“春江水暖”的预兆。伴随经济全球化一体化的大潮,必须坚持文化多元多样多彩的格局。我们必须自问,在用四十多年高速经历西方艺术一百多年完成的现代化过程后,属于中国艺术的当代性在哪里?我们应该向当代世界奉献什么质地什么品格的当代品性的中国艺术?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西方当代艺术的后面邯郸学步,还是沉湎陶醉在历史文化的辉煌里不思进取?时至今日,我们的艺术家要面对、承继历代文化艺术先贤创造的波澜壮阔的文化长河,创造出无愧于他们的新时代的光荣与梦想。“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天人相究、天人合一,自然存在和中国人生命生存和谐地对话、交响,在中国文化原有的丰厚土地上,以充分的文化自信去创造。在世界文化发展的大格局中,逐渐赢得并扩大与外部世界平等对话的文化话语权,逐渐改变文化上西强我弱的被动局面。这是中国当代艺术家的历史使命,这使命是压力更是动力。

这是我们面临的全新的文化语境,它需要几代中国艺术家、文化人不懈努力。周韶华是这个语境中勇敢的先行者。他给了我们很多很多的启示。

书法论

中国的绘画历来有“书画同源”一说,所谓“工笔”、所谓“写意”,均离不开书法。宗白华先生在《中国书法里的美学思想》一文中指出,中国书法和中国绘画的关系,首先是汉字本身带有“生气勃勃的自然界的形象”。在人类文明中,古埃及的圣书文字、古希腊克里特人的表形文字、中美洲的玛雅文字,都曾经带有以形表意的象形文字特点。但随着巨大的历史变迁,沧海桑田,全都湮没在了文化发展的茫茫坠绪里,最终变成了完全符号化的文字系统。唯有中国的汉字历经数千年的历史激荡和巨变,薪火相传,依然保持了伟大先民初始的富于造型感的文化创造。并且通过许慎所概括的象形、指事、形声、会意、转注、假借的“六法”所构成的造字和用字的体系性方法,极大地释放了象形文字的生命伟力,成为人类文明史上硕果仅存的活在当下,为13亿中华儿女所共同使用的象形文字。我曾在《文集》后记中深情地说道:“我尤其要感谢我们伟大的先祖创造了形、音、义如此完美结合的文字,让我终生痴迷用汉字表达我内心的感受和思想。”语言文字是思维、交流的工具和载体。正是汉字优美的富于形象的特点,赋予了中华民族不同于符号文字民族的思维方式,更感性更直观更灵动而富于弹性,时如行云流水,时如天马行空,充满了形象诗性的表述,而不是特别讲究西方人崇尚的科学主义工具理性和严密逻辑。诚如东坡居士所云:“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天工和清新,中国书与画所直面的都是世界的形象性。这样就在中国有了许多关于书写和形象的美丽传说,如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而写草书,赵子昂写“子”先画鸟,写“为”先画鼠,从生动的物象结构来体现文字结构的生命神韵。关于汉字和我们生活的形象世界的关系,汉人许慎在《说文解字》序中有非常准确的概括。简而言之就是“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是天人相究、天人合一的产物,是自然存在和中国人生命和谐对话的交响。正是在这一点上,完全不可能数典忘祖,去照抄、照搬别国的文化、制度和道路。除非他不说中国话,不写中国字。

宗白华先生指出的第二点是“笔”:“这个特殊的工具才使中国人的书法有可能成为一种世界独特的艺术,也使中国画有了独特的风格。”这支用既柔亦刚兽毛扎起来的笔,完全不同于鹅毛笔、钢笔、铅笔。它收放自若,用笔的提按顿挫,配以用墨的浓淡干湿,能将生命和情感每一个微妙变化的瞬间,传达到丝丝入扣毫发毕现的境界,其最完美的体现就是如排列组合变化无穷的线条。抱一总万,线条是中国艺术的“一”,是中国文化的底座和总纲。绘画自不待言,中国的音乐擅于旋律横向的线性展开而不长于纵向的和声配置,中国的叙事文学偏重于故事的线性叙述,中国的京剧突出圆场走边身段的线条……在中国的所有艺术样式中,都可以看到线的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只有真正理解中国书法中国字,才能真正理解中国绘画、中国艺术、中国文化和中国人。

道法自然。中国的书法,就像宇宙本身一样,带有生命运动的节奏,自然呼吸的气息。它运行的线条把时间凝固在绢素和宣纸上,它对汉字的布局把空间定格在书写的转瞬之间。它来自于表意实用和功利,最后作为艺术,它又超越了实用和功能,成为表达生命和情感的审美样式。正是在形象和用笔上,中国绘画和中国书法,有着非常内在的同一性。

回顾当今的中国书画界,书法的命运实在令人很纠结。一方面,许多中国画家不重视书法,其书法功力太弱。一画甫成,无法在自己的作品上像模像样地签名题字。另一方面,书法还算热闹,但却有不少书家,端着架子,刻意写字。或东施效颦故作儿童天真烂漫之态,或强行肢解汉字匀称结构龇牙咧嘴作穷凶恶极相,或满肚污泥浊水却装出弘一法师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或行云吐雾堆砌水墨技法故弄玄虚……总之,书法界这些年媚俗积弊甚也!

作为一个功成名就的大画家,韶华先生为书,当无以用书法作稻粮谋。他自谓,为了攻下书法这一堡垒,作了长时间准备。其之为书,既不同于通常画家以画为主以书为辅,仅为题画所用。也不同于一般书家,以书为生,久而久之难免匠气、习气。他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以通贯宇宙、生命、历史的大书法观,站在一个文化的高点上,通观书法上下几千年的“沉沉一线”和“茫茫九派”。他以自己对哲学和文化的思考,寻找自己对书法的崭新理解,在书法的笔歌墨舞中奏响天人合一的交响。就像高更那样,立足现在,却一直在苦思冥想着,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故而,韶华先生在追寻书法从哪里来的时候,超越了历代以降的南北分野和碑帖之争。在书法的源头上,他不但关注到甲骨文、金文、石鼓文,更是一直追溯到遥远先民留下的岩画上面。在那些非画非字亦画亦字的稚拙留痕中,这位80岁的老人感受到了原始初民书画不分时,浑沌质朴天真烂漫的天趣,看看那些经过他大手描摩的走兽飞禽,它们的顾盼,它们的歌唱,它们的奔跑、追逐、嬉戏,是多么的可爱、生动!还有那些日月星辰、山川大地、围栏、草木,也无不生机盎然,体现了自然人化的独特美感,他看到了它们在走向文字原始起点时的本真面貌。而在彩陶、铜器和砖刻上,他不但关注了线条,同时捕捉到了文化人类学的许多东西,从图腾的崇拜到文明曙光的初度,再到辉煌时代的生命伟大。他以自己的精神气质追摩历代前贤书法名迹的神韵。可以说,在人书画俱老之际,不惜精力体力在书法上作如此专注而深情回顾的书家,即使在历史上也是寥若晨星的。

周韶华书法,一方面全力以赴“走进去”用功极深极勤,一方面他又十二万分努力地“走出来”,寻找书法艺术未来的胆魄、决心和行动。这种对未来书法的理解不同于日本的当代书法生拙地化书为画的做法。他更侧重于书法的表现性,侧重书法线条变化中散发出来的生命、自然、情感的节奏。它们奔放、热烈、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表达寄寓在美丽汉字上的书法线条自身存在的魅力。用韶华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有意识地将情态结构的抑扬顿挫造成舞蹈运动那样的形态美”。在欣赏韶华先生的这些体现他对未来书法憧憬的书法新作时,令我想到在长江大湖畔行吟的诗人屈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是在“星光满天”“天地通流”“铁骑奔腾”的诗的意境小路中舒解自己的书法情结的。诗人的情感抒发和书法线条运动,形成了有意味的同构。特别是在《天马行空》中,我们看到书法线条在完全摆脱了其文字符号的外壳之后,它能释放出来的巨大的能量,排山倒海的力量,铺天盖地的气势,龙盘虎踞地对空间大开大合的切割营造,特别是线条展现出来的、来无形去无踪的仪态万方的腾挪变化。书法到此时,真正进入了“大象无形”审美自由的创造境界。这真是千古一“线”,万世常新。周韶华先生对书法的努力开拓,让我们看到了古老书法未来的可能性和新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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