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雪敏
摘要:有唐一代,最为威胁唐室江山的外域民族便是吐蕃与回鹘,本文试通过《新唐书》中对吐蕃与回鹘的记载,了解唐宋时期中原对吐蕃与回鹘的认识,分析各自的民族性格特征,并结合当时社会政治背景,从民族性格的角度考察李唐、吐蕃、回鹘之间关系。
关键词:吐蕃;民族性格;回鹘
一、吐蕃概况
《新唐书》(1)为宋人编修,编修此书时,经李唐与吐蕃的往来交流与征伐,中原对吐蕃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书中关于吐蕃的史料较丰富。据《新唐书》载,吐蕃,本来是西羌的族类,大约有一百五十个部族,散布在黄河、湟水、长江与岷江之间,“然未始与中国通”。
吐蕃的职官设置。“其官有大相曰论茞,副相曰论臣扈莽,各一人,亦号大论、小论;都护一人,曰悉编掣逋;又有内大相曰囊内掣逋,亦曰论莽热……皆任国事,总号曰尚论掣逋突瞿。同时也意识到了僧人在吐蕃的特殊的政治地位,国家政事,一定用僧人参预决策,设置僧相,“国之政事,必以桑门参决”。
吐蕃最高首领为“赞普”,“其俗谓强雄曰赞,丈夫曰普,故号君长曰赞普。”就藏字本身意义而言,“赞(btsan)”为吐蕃人所敬畏的魔神,“普(po)”为字尾,吐蕃人仅称其君长为“赞普”,其他国家的君主,不以“赞普”称之,仅称一般的“王”,意思就是视其君长为神的化身,具无比威灵。而且“赞普”一词,本身的意涵就是厉害、强雄之意。(2)由此可见,《新唐书》中对“赞普”一词的涵义的把握还是较为准确的,
吐蕃习俗。“其死,葬为冢,塈塗之。……居父母丧,断发、黛面、墨衣,既葬而吉。”吐蕃人死后,先掩埋尸体成坟墓,再用泥涂墓。在父母丧期,邀剪去头发、用黛塗脸,身穿黑衣,入葬后则改穿吉服。
其刑罚严苛,“虽小罪必抉目,或刖、劓,以皮鞭抶之,从喜怒,无常算。其狱,掘地深数丈,内囚于中,二三岁乃出。”吐蕃没有固定的法规,凭借喜怒责罚犯人动辄挖眼,砍脚或是割鼻。而监狱则是挖有数丈深的地窖,囚犯关在里面,两三年后才放出来。
二、吐蕃民族的性格
《新唐书》中记载到吐蕃人“贵壮贱弱,母拜子,子倨父,出入前少而后老。”他們看重健壮者而贱视弱小者,母向子行拜,子对父傲慢,出出进进年少者居前而年老者在后,地位高低由个人力量的强弱决定,没有孝、礼的纲常伦理规范,显示出吐蕃始终是蛮夷之地的中原王朝中心观,也显示吐蕃民风尚武,秉性强悍。吐蕃士兵的铠甲头盔配备精良,披戴全身,只露出两个眼睛,即使是强弓利刃也不能伤害到他们,“其铠胄精良,竅两目,劲弓利刃不能甚伤……每战,前队尽死,后队乃进。”吐蕃兵法严厉,每次与敌军交战,直至前队的士兵全部阵亡,后队的才会接着上战场。可以说这样的作战方式是残忍的,与此同时,则也有利于战斗士气的提高,对于战士来说,只有拼死一搏才有生还的可能,因为,后续部队只有在前面的军队全军覆没的情况下,才会上战场。轻视个人生死,重视征战的胜负,且蔑视逃兵、怯懦之兵,对其有严格的惩罚。
“重兵死,以累世战没为甲门,败懦者垂狐尾于首示辱,不得列于人。拜必手据地为犬號,再揖身止。”吐蕃人推崇战死,以累世阵亡的人家为头等高等门第,在怯懦战败者头上垂狐尾以示羞辱,这些人不能与常人平起平坐,行拜礼时必须按在地上发出狗叫声,且得揖身两次才算完礼。
吐蕃与唐室相往来始于贞观八年(634年),“太宗贞观八年,始遣使者来朝,帝遣行人冯德遐下书临抚。”初相往来,“弄赞闻突厥、吐谷浑并得尚公主,乃遣使齐币求昏,帝不许……弄赞勒兵二十万入寇松州,命使者贡金甲,且言迎公主,谓左右曰:‘公主不至,我且深入。”松赞干布听闻突厥、吐谷浑都能娶唐朝公主为妻,便派使者携带财物前来求婚,皇帝没有答应。松赞干布带领二十万军队进犯松州(今四川松藩),遣使者进贡金铠甲,说要迎娶公主,又对左右说,如果公主不来,就要带兵深入唐境。松赞干布遣使进贡,而其贡物是铠甲,同时言明要迎娶公主,而唐又早已经拒绝了吐蕃赞普的求亲,这是吐蕃是对唐的公然挑衅,名为对左右言“公主不至,我且深入”,实则是在对唐宣称“公主不至,我且深入”。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吐蕃人争取与唐、突厥等平等的地位,赞普听闻突厥、吐谷浑都娶唐朝公主为妻,他亦派使者来唐求亲。当然,他也有政治上的考量,与唐结为婚姻,有利于刚开始强盛的吐蕃得到进一步的稳定的发展,与唐交好,其西边边境则安宁无事,吐蕃可以集中力量对付吐谷浑。
唐德宗建中二年(781年)建中会盟有这样的记载:
明年,殿中少监崔汉衡往使,赞普猥曰:“我与唐舅甥国,诏书乃用臣礼卑我。”又请云州西尽贺兰山为吐蕃境,邀汉衡奏天子。乃遣入蕃使判官常鲁与论悉诺罗入朝,道赞普语,且引景龙诏书曰:“唐使至,甥先与盟,蕃使至,舅亦将亲盟”;赞普曰:“其礼本均”帝许之,以“献”为“进”,“赐”为“寄”,“领取”为“领之”。
此时赞普是乞立赞,他执意要求李唐修改以上国语气所写的国书,否则拒绝会盟。他认为唐蕃是舅甥之国,李唐诏书却用臣礼卑视吐蕃,其后又派使者入唐,转达赞普的意思:两国交往礼节原本相同平等,皇帝答应了这一要求,把“献”改为“进”,“赐”改为“寄”,“领取”改为“领之”。
《新唐书.吐蕃列传》的结尾写到:
赞曰:唐兴,四夷有弗率者,皆利兵移之,蹶其牙,犁其廷而后已。惟吐蕃、回鹘号强雄,为中国患最久。赞普遂尽盗河湟,薄王畿为东境,犯京师,掠近辅,残馘华人。谋夫虓帅,环视共计,卒不得要领。
由此可以看出唐室对于吐蕃的入侵,几乎达到无计可施的窘境,吐蕃甚至兵至京师,天子离京出逃。
从上述各点我们可以看出,在唐蕃交往过程当中,吐蕃并不承认唐朝为其宗主国的地位,吐蕃所争取的,是与李唐居于对等、平等的地位,甚至有凌驾于李唐之上的欲望。尽管唐蕃有两度成功的和亲,关系有所改善,但是吐蕃从未放弃其对外扩张的野心,吐蕃民族对外族有自觉的争取平等地位的意识,其性格具有强烈的侵略性与外扩性,唐室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终唐一代,唐多数情况下选择的应对吐蕃的策略是联回抗蕃。
三、回鹘
回鹘初称回纥,德宗年间更名回鹘,取“捷鸷犹鹘然”之意。回纥的祖先是匈奴,回纥多乘高轮车,因此也名为高车部,或叫刺勒,讹为铁勒,其部落为多部族所组成之联族,有袁纥、薛延陀、契苾羽、都播、骨利干、多览葛、仆骨、拔野古、同罗、馄、思结、斛薛、奚结、阿跌、白霫十五部落。回纥深居内陆,距海较远,地势较高,其南方有阴山,东方有大兴安岭的阻隔,东南季风未能到达,故其南方与东方都是沙漠地区,偶有水草。其北部地势更高,加之高纬度,使其气温更低,冬季特长,无法从事农作,就只能行“逐水草而迁徙”的游牧。因采行游牧,无储备以督导干旱或雪寒,故对自然环境的变化极端敏感,当草地荒歉,留言锐减或严寒侵袭,牲畜死亡时,饥饿的情形便要立刻发生,生长在这种艰苦环境下的民族,极易培养出勇武剽悍、逞强好胜的民族性格。为生存计,和抵偿因瘟疫或严寒侵袭下损失的畜产,所以其劫掠行为,在他们看来是一种不可磨灭的习惯和美德,而软弱无能的态度便是自甘屈服。
《新唐书》载“其人骁强,初无酋长,逐水草转徙,善骑射,喜盗钞”,回纥人勇猛强悍,最初没有酋长,逐水草迁徙,擅长骑马射箭,好抢夺劫掠,又有:“夷狄资悍贪,人外而兽内,惟剽夺是视”
我们可以从回纥的兴起过程,以及与李唐的交聘往返中,得知其民族性格。回纥起初无君长,各为小部落,臣属于突厥,而且采取依附李唐的策略,与诸部上表归命天子,请置唐官,共尊唐天子为“天可汗”,又请开僻“参天至尊道”渠领共言:‘生荒陋地归身圣化,天至尊赐官爵与为百姓,依唐若父母然。请于回纥、突厥部治大涂,号参天至尊道,世为唐臣。”
待突厥衰后,薛延陀为漠北强族,又依附薛延陀,“繇是附薛延陀,相唇齒”,并伺机联合同罗、仆骨,大坡薛延陀,遂可自称可汗,置官号皆如突厥故事。后突厥中兴,突厥复疆,迫使回纥取消可汗之号。于天宝二年(743)趁东突厥内乱,联合拔悉密,葛逻禄二部,攻灭突厥乌苏可汗。突厥灭亡以后,铁勒十五部只有回纥与薛延陀最为强盛,回纥酋长胡禄俟利发吐迷度联合各部攻打薛延陀,兼并了薛延陀的领土。
突厥已亡,惟回纥与薛延陀为最雄强。菩萨死,其酋胡禄俟利发吐迷度与诸部攻薛延陀,残之,并有其地。
明年再与葛逻禄联盟,攻破拔密悉,斩其可汗。至此,即自立为可汗,并受唐册封。由此可以了解,回纥专擅联合其他民族,打击主要敌人;武力有所不逮,则臣服附属,伺机再联合其他部族打击之。将主要敌人打垮后,再消灭其他民族,直到成为大漠南北的霸主。而且于此时间段内,主动与唐亲善,免除了李唐的阻扰。
由此可知,回纥民族具有狡黠的特征,其用于政治方面表现在深具政治手腕,长于联合斗争。同时其狡黠的特性在经济上也有所体现。
回纥称霸大漠之后,回纥与唐基本上仍保持和平交好关系,肃宗时,回纥主动请求援助唐室讨伐安禄山,获大胜,又与唐一同抵御吐蕃的进攻。代宗时,因史朝义尚未剿灭,唐再次遣使至回纥,以调发回纥军队,而回纥被史朝义欺骗利用,以为此时唐室内乱无主,其可“入收府库,其富不赀”,“逾三城,有轻唐色”,战后每每肆意抢掠财物,又一次体现了其狡黠,见风使舵的性格特征。回纥助唐室平定安史之乱,它对有所求于己的对象,予以无情的剥削和搜刮。回纥利用李唐求援的机会,转变成另外一种形态的掠夺——“赏赐、年赠、搜刮”和“互市”,于是“益负功,每纳一马,取直四十缣”仅派骑兵数千,达到唐富庶之地,尽情剽掠搜刮,就互市而言,使唐苦不堪言,唐用绢丝与回纥换马匹,而马价的决定权在回纥手中,马价曾达四十匹绢,使唐朝因此连官员的薪饷都为之滞发。
由上所述得知,回纥民族不但具有游牧民族的固有的性格,其勇武强鸷的程度,胜于突厥,而且深具政治头脑,和狡黠的特性,其表现在经济上,就成了“贪尤甚”的写照;表现在军事上,就能以少制多,以寡击众。
四、余论
唐室与回鹘的往来明显比唐与吐蕃要密切与友好,唐与吐蕃之间多征伐,而与回鹘则多交好,三国间微妙的关系,自是与各自国家的政治经济实力有关,同时也与各自的民族性格有关。吐蕃人重武、坚韧、勇武,回鹘人狡黠、勇猛强悍,各自的选择就会不一样,吐蕃具有外扩性特点,开拓疆域,争取与李唐的平等地位,而回鹘则依形势而定,若外族处于强盛,它就归顺,依附外族,若外族出现内乱、衰落之象,它便趁火打劫。《新唐书》中《吐蕃列传》的结尾写到:“然则内先自治,释四夷为外惧,守成之良资也。”,中原王朝明晰国内成治世,才是解除周边民族威胁的根本之道。
注释:
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北京。文中以下不做《新唐书》注。
王尧:《吐蕃金石录》,文物出版社,1982年,北京。转引自林冠群《论唐代吐蕃之对外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