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异徽
以经营名家书画而著称的艺坛老字号荣宝斋是许多中国书画爱好者喜欢的地方。我从20世纪80年代第一次到北京开始,每次去北京总喜欢去琉璃厂上的荣宝斋转一转。对于我这样的爱好翰墨的人来说,在此间观赏书画,挑些图书,淘点文房用品,每次都会有收获。但要说收获最大的,倒是听荣宝斋的老人孙日晓老先生讲述他在荣宝斋所亲历的趣闻逸事。
自1894年,松竹斋主人又开设了荣宝斋时,就取“以文会友,荣名为宝”的雅意。所以在此宗旨下经营的荣宝斋,多年来一直坚持与书画家们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自然成为一处以文会友的好场合,大家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好不热闹。书画家经常来此艺术交流,形成了名符其实的书画家之家。书画家乐于在荣宝斋出出入入,因此荣宝斋与许多书画家结下了不解之缘,有着十分深厚的感情。
几十年前的画价放在今天看来简直是太接地气了。孙日晓说:“在60年代,我经手购销时的画价还是甚低的,王雪涛先生小斗方1.5元收来,裱好后3元出售……”如果用最近曝光的一组荣宝斋20世纪中期字画收款单上的画价来对比今日的拍卖价,那真是天壤之别。虽然不是同一作品,再加上货币购买力不一样的情况,但是书画作品的价格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奈何在那个年代大家都比较贫困,鲜有买画者。即使到了20世纪90年代李可染先生的《牧牛图》5尺整纸也只售2000元。有一天荣宝斋来了一个日本旅游团,其中一人将挂了很久李可染的《牧牛图》买了去,大伙都很高兴。但是,第二天经理回来一看墙上就着急地问:“‘牛呢?”原来前几天已有客人给他下订金要买《牧牛图》,他未及登记。这可如何是好呢?想了半天孙日晓说:“我去试试。”于是蹬着自行车就火急火燎地赶到“师牛堂”求救,李可染先生亲切地问:“小孙何事这么着急,慢慢讲,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帮你。”孙日晓答道:“天下也只有您老能帮得到忙了。”知道事情的原委后,李可染先生嘱十日后来取画。果然画得几乎一模一样,原来李可染先生创作素来认真严谨,画作都有存稿的。孙日晓清楚地记得当时支付给李可染先生的润格是1000元,这在当时全国来讲已经是很高很高的了……此画如果保留至今,当值千万元以上吧?
在来荣宝斋的众多书画家当中,给孙日晓先生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齐白石老人。他回忆道:木版水印是荣宝斋一项传统工艺,20世纪50年代初期,荣宝斋再版的《北平笺谱》和《什竹斋笺谱》一经推出,便成了国家对外有关部门馈赠国际友人的主要礼品。孙日晓是1954年加入荣宝斋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木版水印的学徒。其间正值齐白石的24幅一组的册页作品复制出版,其中有一套12开的册页,还是从国家对外文委借来白石老人早期的一套花鸟精品。这部册页出版后十分畅销,赢得各方好评。孙日晓每天就在印刷中与白石老人的作品朝夕相对。在齐白石的具体指导下,荣宝斋又成功地完成了其水墨画《白茶花》的木版水印。完成后,把原作和木版水印画放在一起,难分轩轾,甚至连白石老人拈着胡须细细欣赏后点头说:“分不清,分不了。”可见其复制的水平之高。
一直以来白石老人不仅与荣宝斋有着长期的紧密合作,荣宝斋销售白石老人的作品一直是数量居冠的。而且白石老人的晚年还挺喜欢到荣宝斋来,他一有闲暇就来这里聊天,老人与斋中工作的大多数人都熟悉,会亲切地倾诉心里话。大家都知道老人爱吃水果,每次得知老人要来时,都会事先到市场挑选最好的橘子来侍奉老人,这样一来还造成老人误以为荣宝斋同时经营水果,并常向朋友推介荣宝斋的橘子特别好吃,搞出了为荣宝斋的“橘子生意”做广告的笑话来。数十载后,当年接待过白石老人的荣宝斋店员中,仅存这位鹤发童颜年逾八十的孙日晓先生了。
他回忆说,白石老人一生勤奋,几乎没有一天停笔的,而且处事十分有条理,来荣宝斋时总是腰挂一大串家中各门和柜的锁匙。在20世纪50年代白石老人的虾已经算是卖得很贵了,每只润格10元。有个商人到荣宝斋来订购齐白石的虾,故意交来35元,想给画家出个题目,同时又想讨个小便宜。但见白石老人稍加思索后,从容地下笔,画好三只虾之后,再在水草之下画了一节虾尾。商人见状也无话可说,只好取画悻悻而去。
从荣宝斋所經营国画的价格变化中,我们不难感受到近几十年来,特别是改革开放四十年里,人民生活水平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