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女性的时代悲歌:子君和孙柔嘉形象比较

2019-03-30 09:45李欣怡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9年3期
关键词:伤逝子君围城

李欣怡

内容摘要:《伤逝》和《围城》中都有对知识女性的描写。她们各自有着鲜明的性格特征,但也存在着一定的相似之处。她们虽然已开始个性觉醒,思想得到一定的解放,但从她们的言行举止仍可看出封建思想的残留。本文将把《伤逝》中的子君与《围城》中的主要人物孙柔嘉进行对比,分析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中西方文化碰撞这一背景之下,中国知识女性的思想和生活状态。

关键词:《伤逝》 子君 《围城》 孙柔嘉 知识女性

《伤逝》是鲁迅创作的一部以爱情为题材反映五四时期知识分子命运的短篇小说。小说以主人公涓生内心独白的方式,讲述了他和子君冲破封建势力的重重阻碍,追求婚姻自主,而后终于建立起了一个家庭,但最终他们的爱情在社会和经济的压力下逐渐消逝,最终造成了一“伤”一“逝”的悲剧。《围城》是钱钟书所著的长篇小说,通过叙述主人公方鸿渐的人生历程,描绘了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一大批知识分子的群像。

这两部作品都有对受“五四”新文化思想影响的知识女性形象的描写。她们各自有着鲜明的性格特征,但也存在着一定的相似之处。她们虽然已开始个性觉醒,思想得到一定的解放,但从她们的言行举止仍可看出封建思想的残留。因子君和孙柔嘉这两个人物都涉及到女性婚姻问题,所以本文主要把这两个知识女性形象进行对比。

一.对婚姻的态度

子君和孙柔嘉对待婚姻的态度有明显的区别。

在《伤逝》中,子君与涓生的结合是出于爱情。子君认识涓生后,便不断地拜访他,听他讲新文化、新道德、新观念,深受其影响,并与之相恋。她对涓生的感情是真挚而热烈的,这一点涓生也是有深刻感受的:“这事我知道得很清楚,因为她爱我,是这样地热烈,这样地纯真。”[1]作为受新思想影响的女性,子君追求是一种因恋爱而结合的自由婚姻实际上也就是对美好爱情的追求。而所谓的结婚也只是一种能与所爱之人长相厮守的方法。

而在《围城》中,孙柔嘉与方鸿渐结婚却并不是出于爱情。孙柔嘉到底爱不爱方鸿渐这个问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我们无法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但可以肯定的是孙柔嘉“不择手段”地与方鸿渐结婚,出于自身利益的原因更多一些。她没有出众的外貌:“孙小姐长圆脸,旧象牙色的颧颊上微有雀斑,两眼分得太开,使她常常带着惊异的表情,打扮甚为素净,怕生得一句话也不敢講,脸上滚滚不断的红晕。”[2]她也没有苏文纨和唐晓芙那样显赫的家世,她的父母还“重男轻女”,她在家中几乎没有什么地位,一如文中所说:“孙先生孙太太对女儿的事淡漠得等于放任。孙先生是个恶意义的所谓好人——无用之人,在报馆里当会计主任,毫无势力。孙太太老来得子,孙家是三代单传,把儿子的抚养作为宗教。他们供给女儿大学毕业,已经尽了责任,没心思再料理她的事。”[3]所以孙柔嘉深深明白改变命运的机会要自己去争取。她外出工作,以求得经济上的独立;她渴望摆脱自己的家庭,方鸿渐便是她给自己寻找的一个机会。于是她步步为营,把自身的‘软弱作为武器,他会在方鸿渐面前装幼稚;会在受委屈之后找方鸿渐哭诉;事事向他请教,甚至连陆子潇给她写情书也要找方鸿渐商量,以引起他的紧迫感。她充分了解男性的要面子与大男人心态,处处表现出作为一个弱女子的孤独无奈与柔弱无助,以一种欲擒故纵的方法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与方鸿渐结婚。

二.独立精神的不彻底性

子君和孙柔嘉都是受过教育和新文化影响的新女性,她们的身上都有一定的独立精神。子君敢于冲破封建势力的阻碍,不顾父母的阻拦和社会守旧势力的嘲讽,追求恋爱自由、婚姻自主。“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4]这句话是子君追求自由精神的鲜明体现。孙柔嘉受过高等教育,有自己的营生,能够在经济上独立,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敢于去大胆追求。但是这些所谓的独立精神只是她们受新文化影响的表象,她们的骨子里仍有着浓厚的封建思想残余,这可能是导致她们婚姻失败的根本原因。

在子君和涓生住进新居所开始同居生活之后,子君认为她终于获得了期待已久的爱情,开始满足于现状,变得懈怠起来。她一心沉浸于爱情的幸福和欢乐之中,不再读书,也不再思考,完全依赖与涓生生活,安于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家庭主妇。她每天就在“ 川流不息的吃饭、筹钱、喂阿随、伺油鸡”之中忙碌。初恋时,子君常去涓生那里陪他聊天散步,听他“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谈伊孛生,谈泰戈尔,谈雪莱……。”[5]而现在她整日忙于家务,几乎不再与涓生沟通交流思想。缺少沟通也就很容易产生感情上的隔阂。子君乐于温习两人爱情的“旧课”,而涓生认为“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和创造”[6],两人的共同话语越来越少,以至于在一起常常是“大家低头沉思着,却并未想着什么事”[7]。而且更可悲的是她染上了一些“恶习”,她变得虚荣和要面子。在涓生失业之后,家里经济拮据之时,她还将涓生轻易都不吃的羊肉先去喂了阿随,只因房东太太嗤笑他们的阿随太瘦了,她受不住这样的奚落,也难怪涓生觉得她的思想变得浅薄了。我想贾宝玉的那一句形容结婚后女性变化的话也很适合用在子君身上:“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8]

子君出现这一转变的原因就是就是她的潜意识里还深受封建传统思想的束缚。千百年封建社会对女性的社会定位和精神压迫,已经形成一种文化基因深深植根于中国广大妇女的思想之中。之前子君敢于冲出封建旧家庭与涓生在一起,是依赖于涓生给她的爱和新思想新观念对她的冲击。而她与涓生同居之后,认为自己的理想得以实现,变得懈怠起来,一些存在于潜意识的封建观念也慢慢显现出来。她完全依赖涓生,以丈夫为天,以家务为己任,不再有新的理想和追求,整日只忙于平庸的家务之中。中国几千年来“三从四德”的传统意识对女性的禁锢造成了子君自我意识的丧失,她把自己所有的价值都依附在涓生的身上,没有作为一个人的独立人格。她从封建旧家庭逃出与涓生在一起,不过是从依赖父亲变为依赖丈夫,仍然是以男性为自己生活的中心。

相较于子君,孙柔嘉的独立精神更为深入一些。婚后,虽然受到方父“男主外,女主内”的道德规范的约束,但她同样外出工作,第一次到公婆家里去,对祖宗鞠躬但没有磕头。她的新思想与方家这个封建思想极重的乡绅家庭格格不入,所以公公婆婆对她有很多不满,两个妯娌也经常在暗里猜忌和攻击她,但她仍以经济独立保持了其在家中的地位。这也正是她比子君更为独立自主的地方。但正如上文我们提到的,她还是把男人作为摆脱家庭、命运的方法,这也是依附于男性的一种表现。她仍以家庭为中心,忽视对社会问题与自身心灵世界的关注。正如杨绛先生对孙柔嘉的评价:“她受过高等教育,没什么特长,可也不笨;不是美人,可也不丑,没有什么兴趣,却有自己的主张。她的天地极小,只局限在‘围城内外。她所享受的自由也有限,能从城外挤到城里,又从城里挤到城外。她最大的成功是嫁了一个方鸿渐,最大的失败也是嫁了一个方鸿渐。”[9]

面对强大的男权社会,虽然受到西方新思想的熏陶,但那深入骨髓的传统传统文化印迹使孙柔嘉的反抗也只是在遮掩中进行,并没有深入根本去反抗。她自己身陷围城中,进去了却又发现和自己当初想像的不一样,但是却没有勇气从这围城里出来。在当时的社会大背景下,女人虽然有了追求自由生活的意识和愿望,但是由于畸形社会习俗与病态传统文化的压力,她们很难拥有这样的能力去实现。孙柔嘉就是这样,她虽然对女性主体意识有了正确认识,却没有能力去把握。

子君和孙柔嘉都是受到五四新思想影响的新女性,但她们都只是从所谓的西方文明中攫取了一星半点的女性解放思想并且还只是一知半解,同时她们又无法完全摆脱封建旧思想对她们的束缚。这就造成了她们思想和行为上的断裂和畸形,也从根本上导致了她们婚姻生活的失败。

参考文献

[1][4][5][6][7]鲁迅.呐喊·彷徨[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2][3][9]钱钟书.围城[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8]曹雪芹.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作者单位:南京林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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