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少年从哪里走来……（上）

纪萍

女检察官手记Prosecutors

原生家庭就是我们出生和成长的家庭，其中的生活经历对我们的一生具有极大影响。我们对自己的认识、对待他人的方式以及我们的整个世界观，都由原生家庭的环境所塑造。在原生家庭中形成的各种观念也会伴随我们一生。家既是爱的港湾，也是心理问题的温床。婚姻问题、亲子问题、心理障碍无不源于我们儿时的原生家庭系统出现了紊乱，家庭秩序遭到了破坏，家庭成员之间关系遭到了扭曲。—— [美]罗纳德·理查森《超越原生家庭》

2017年12月16日上午11点多钟，江苏省常州市某小区的魏阿姨想晒晒被子，打开院门她一下愣住了:院子地上俯卧着一个仅穿内衣裤的小女孩儿，已经没了气。魏阿姨惊叫一声跑出来直奔小区门卫报案，保安人员到现场查看后立即报警，一刻钟后110警车到场，警察迅速将现场隔离，初步认定女孩儿是遭强奸后被高空坠楼摔死的，是一起罕见的极端暴力性侵害未成年人案件。谁家的女孩儿遭此毒手？凶手为何如此残忍？警方火速展开侦查……

被害女孩儿来自哪个家庭？

案发这个小区是2016年交付的新小区，位于常州市工业聚居地，居民大多是附近民营企业职工即外来新市民家庭。这个小区的章家来自苏北，120多平方米住了一家三代六口人，60后的章林大及妻子沈明珠与大儿子章海在同一民营企业上班，小儿子章航与妻子斐丽丽在小区门口开了家蔬菜店。这个家唯一的第三代是8岁女孩儿章小倩，在附近新市民小学就读二年级，她是章航与前女友萧燕所生，当年萧燕未婚先孕，没领结婚证不受法律保护的同居关系很脆弱，小倩没满周岁，章航与萧燕分手，小倩随爸爸生活，萧燕再没出现过。那年章航与萧燕都20岁，少不更事。

一家五个大人起早摸黑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只有晚饭时全家才能团聚在餐桌上。五个大人都疼爱小倩，包括继母斐丽丽，晚上小倩随奶奶爷爷睡，奶奶最心疼没亲妈的孙女。

案发前两日晚餐后，小倩缠着爷爷：“爷爷，我这次语文考了100分呢。”爷爷道：“真的吗？”小倩说：“不信你去问我们老师好了。”“信，当然信。”小倩的意思爷爷懂，爷爷掏出30元零钱递给小倩，只要考100分就能得到零花钱，这是全家五个大人认同的奖励措施，小倩兴高采烈钻进奶奶被窝，想着明后天双休日一个人在家该怎么花这30元……

第二天即2017年12月16日周六，五个大人全年除春节外，没有双休日及节假日。他们得多挣钱，只有多挣钱才能过上好日子。

早上奶奶给小倩扎马尾辫，扎辫的牛皮筋上有朵盛开的粉红色小花，如同娇嫩的小倩一般。五个大人陆续出了家门，最后一个离开的是奶奶沈明珠。今天小倩不上学，一个人在家，沈明珠出门时习惯性地将门锁上，外面的人是进不来了，似乎这就安全了。

门是可以从里面打开的，开了门小倩就能走出去。当然，她不可能走远，她的活动范围就在小区内，这个小区像小倩这样的未成年人很多，能玩到一起。

这个家庭被称作新市民家庭，即在城市安家落户的外来打工一族，家庭成员的共同特征是：体力劳动者，小商小贩，文化水平较低，生活在城市，观念停留在老家，挣钱是他们最重要的人生目的，为生计为房贷为孩子学费陀螺般不停地旋转……城市原住居民的孩子在节假日一般都有大人寸步不离轮流陪伴，不离开大人的视线。但是新市民家庭中像小倩这样的未成年孩子放学后及节假日相当一部分时间都得独自在家，虽然自由度宽使得他们独立性较强，但是也降低了他们的安全系数。

奶奶看到了那朵粉红色小花

平日到饭点，小倩会自己去蔬菜店，或者斐丽丽回家把她带到店里吃午饭。今日因为要去医院，十点半斐丽丽就回家找小倩，家里不见小倩人影。平日里她会到拉面店去找小倩，拉面店有个与小倩同龄的女孩儿，小倩跟她玩得好，想着一会儿要去医院产检，斐丽丽就没去拉面店找小倩便折回自家店里。中午时分，夫妻俩似乎并没在意小倩还没回来这个异常情况，来买菜的小区居民议论说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坠楼摔死了，也没引起夫妻俩的注意，因为小倩八岁了。

这天奶奶沈明珠上班至11点多钟即离开单位赶回家，上午接到小儿子章航电话，说午饭后要陪斐丽丽去医院产检，斐丽丽怀孕四个月了，这件事对于全家来说都是头等大事，沈明珠请了假回去帮小夫妻看管蔬菜店。

沈明珠一进小区就看见好多警察，她家单元一楼外围被隔离带围住不让靠近，居民说一楼院子里摔死个五六岁的女孩儿，她也没在意，匆匆上楼放了东西。奶奶见小倩没在家，以为小倩会在蔬菜店吃午饭，她匆匆下楼去了蔬菜店。

沈明珠到蔬菜店已是12点多钟了，章航夫妻叫的出租车到了，他们没顾上说小倩没回来吃午饭的事，就上车去医院了。沈明珠独自在店里呆了一会儿，想起没见到小倩，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她来到自家单元门口，对现场警察道：我家孩子不在家呢。警察说我陪你再回家看看吧。沈明珠带着警察上了二楼，开了门还是不见小倩，警察带沈明珠走进隔离现场，只穿内衣裤的被害女孩儿脸朝下俯卧在地，看不到脸部，沈明珠却一眼看到了女孩儿头上的那朵粉红色盛开的小花。是她早上给小倩梳头时戴上的，她大叫一声：是我孙女，这丫头命真苦哇！警察一把扶住了几乎晕厥的她。

在医院的章航夫妻接到母亲电话火速赶回来，章航看到女儿的惨状，捂住了双眼。

>>案发小区 作者供图

“强奸被人知道要枪毙，所以要弄死她”

经过一系列侦查后，警方把犯罪嫌疑人锁定在该单元居民中。通过对该单元男性居民进行DNA及指纹的采集比对，确定该单元29楼的常小峰为重大嫌疑犯，对其刑事拘留。第一时间审问中常小峰矢口否认犯罪过程，经警察政策攻心后，常小峰交代了2017年12月16日上午10时许强奸小倩后，将其从该单元25楼推下一楼天井的犯罪过程。

经法医尸检分析小倩的死亡原因认定为：遭性侵害，颈部被他人外力作用、胶带缠绕口鼻部致机械性窒息后被高空坠落死亡。

犯罪手段极其残忍，情节极其恶劣，毫无人性的暴虐行径令人发指！犯罪嫌疑人常小峰案发时为本地某中学初二学生，15周岁，刑法第十七条规定：“已满十六周岁的人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人犯罪，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死亡、强奸、抢劫、贩卖毒品、放火、爆炸、投毒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常小峰说知道强奸是要枪毙的，不能让人知道，完了就想弄死她。

常小峰交代：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跟爸妈睡一张大床，睡在他们中间。有一次晚上醒了，爸爸以为我睡着了，他越过我爬到妈妈身上，妈妈和爸爸都没穿衣服……后来爸爸给我弄了张小床，放在外屋靠厨房那里，我一个人睡。去年我家搬到新小区，我才有了自己的房间。

常小峰对这件事印象很深，对这方面非常好奇。他在小区公园碰到小倩，看见她一个人骑辆儿童自行车，人很漂亮，像他喜欢过的一个女孩儿。常小峰说，他不敢对喜欢的女孩儿下手，小倩长得很像那个女孩儿，就开始喜欢小倩了，还经常跟她说话。“当时旁边有三个男孩儿在踢足球，我跟他们说到小区外面的公园去踢球，他们都说好的，小倩也跟着去了……那天就有想强奸她的念头了。”他交代。

在案发前一天，常小峰下楼去超市买东西。他看见小倩一个人在玩，便主动过来跟他说话，还邀请常小峰明天到她家去玩。

“星期六早上父母都上班了，我家住29楼，发现25楼一家过道门一拉就打开了，没装修没住人。我踩着过道铁栏杆翻进厨房窗户进屋，从里面把第二道门打开，空空的可以关人，就关好两道门去超市买早点吃。”常小峰交代。

他边吃早点边回到单元楼里，给小倩家打了电话。小倩告知“哥哥”家里没有其他人在。常小峰爬楼梯来到她家，毫无防备之心的小倩，已经把家里两道门都打开了。随即，常小峰带她来到了自己家。在他的房间里，常小峰用胶带贴住小倩的眼睛，小倩挣扎着不肯脱衣服，常小峰用极为残忍的手段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而后，他抱起小倩，连同她的全部衣服，从楼梯慢慢走到25楼那家没装修的房间里，把小倩放在窗户下面的平台上，用手轻轻一推——断送了一个小女孩儿的一生，同时也亲手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小倩坠楼这天离她8周岁生日还差一个月。

（未完待续）

（涉案人员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