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南词叙录》版本比较与补正

2019-03-28 11:32于欢
戏剧之家 2019年7期
关键词:版本

于欢

【摘 要】徐渭《南词叙录》乃现存最早介绍南戏之著作,在南戏研究史料中处于重要的地位。其手稿早已遗失,现存最早的当属清代“壶隐居黑格钞本”,其中有何焯之批、补。其后应是民国董康《读曲丛刊》本,此本是依据何焯之批、补所翻刻,与“壶隐居黑格钞本”有一定的渊源关系。通过对“壶隐居黑格钞本”与董康《读曲丛刊》之比较分析,发现两版本差异较大,并有众多讹误,说明《南词叙录》早期传抄本并非善本。

【关键词】南词叙录;版本;壶隐居;读曲丛刊

中图分类号:J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07-0048-04

徐渭《南词叙录》乃最早一部概论性的论述南戏之著作,除了论述南戏源流和发展以及南戏之声律,还特别提出了南戏的风格特点,并强调南戏有其自身的历史地位与文化价值。如云:“有人酷信北曲,至以伎女南歌为犯禁,愚哉是子!” “夷、狄之音可唱,中国村坊之音不可唱?”①南戏源于宋元时期之温州地区,其音乐来自民间,在当时,被文人雅士称之低等艺术,社会地位非常低下。而徐渭却不歧视南音,他率真直言,为南戏力争历史地位。当然《南词叙录》的价值,不仅仅是为南戏捍卫地位,更是为后世南戏及其戏曲史之研究提供了宝贵的研究资料。据《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以下简称《集成》)介绍,《南词叙录》现存版本有五种,最早的是清代“壶隐居黑格钞本”,而其它版本皆源于民国六年董康刻本《讀曲丛刊》。笔者阅读后发现“壶隐居黑格钞本”与董康《读曲丛刊》本又诸多误差。故撰此拙作进行对比并补正,望能为后续阅读《南词叙录》及其研究提供参考。

一、《南词叙录》之版本

据《南词叙录》自序“嘉靖己未夏六月望,天池道人志”之“嘉靖己未”,可知徐渭《南词叙录》成书于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其手稿早已遗失。正如郑志良《关于<南词叙录>的版本问题》一文介绍,《南词叙录》本来是有明抄本存在,并藏于上海商务印书馆之涵芬楼,但不幸的是1932年沪上事变,涵芬楼被炸,明抄本《南词叙录》毁于其中。②

现存版本并不多,据《集成》载,《南词叙录》今存有“壶隐居黑格钞本”、董康《读曲从刊》收本、《曲苑》收本、重订《曲苑》本、增補《曲苑》本,共五种③。其中重订《曲苑》与增補《曲苑》乃依据《曲苑》本景印或排印,而《曲苑》收本又是据《读曲从刊》本景印。也就是说,《南词叙录》现存较早的版本主要有两种,即“壶隐居黑格钞本”和董康《读曲从刊》本。

此外,还有《集成》本之《南词叙录》。笔者推断《集成》本之《南词叙录》乃 “壶隐居黑格钞本”和董康《读曲丛刊》之合成本。原因有二:其一,《集成》本“前两个段落”与“壶隐居钞本”完全相同,而与董康《读曲丛刊》差别大,如正文开篇“落款”(第一段末句),《集成》与“壶隐居钞本”皆是“嘉靖已末夏六月望,天池道人志。” 而董康《读曲丛刊》仅有“嘉靖望天池道人志”字样。其二,《集成》本两个段落以后之内容皆与董康《读曲丛刊》完全一致,而与“壶隐居钞本”差别较大。故推论,《集成》本之《南词叙录》乃参照 “壶隐居钞本”和董康《读曲丛刊》两版本所收录。不过,在现存之版本中,《集成》本收录最为详细和全面,相对其他版本错误较少,是目前影响最广、使用最多之版本。

综上可知,目前所存最早之《南词叙录》版本,应是清代“壶隐居黑格钞本”,此版本原藏钱塘丁氏,现保存于南京图书馆。 现将此本 “封面”与“第一页”截图如下。

“壶隐居黑格钞本”之“封面”,题有“南词叙录,徐天池著”“丙午春从墨迹抄录别本”等字样;“第一页”右起第一行有竖写“南词叙录”“何义门评”字样,左侧底有竖写“壶隐居钞本”字样。

正如《南词叙录注释》“凡例”云:“《南词叙录》最早的本子是壶隐居黑格抄本,上有清初何焯的批、补。民国年间,屡经刊印,有《读曲丛刊》本、《曲苑》本、《增补曲苑》本。”④进一步可以说明,“壶隐居黑格抄本”是现存最早之《南词叙录》版本,其次乃董康《读曲丛刊》本。

二、“壶隐居”与“董康”版本之比较

清代“壶隐居黑格钞本”之《南词叙录》,内容中有多处删除文字之迹象,其中有何焯之批、补。其后之民国董康《读曲从刊》本,乃依据何焯批、补钞本翻刻,说明“壶隐居黑格钞本”与“董康翻刻本”有一定的渊源关系,但两版本却又诸多误差。

现将两版本原文的不同之句(两版本内容均未标点)进行归纳,并按内容先后编定“序号”,以括号明示不同之处,以方便后文论述与补正,表格对比如下。

以上表格显示,虽然《读曲从刊》本乃据何焯批、补钞本翻刻,与“壶隐居黑格抄本”有渊源关系,但从内容的对比与分析看,两版本却有众多误差。除“壶隐居”本所删文字之外⑤,另有33处不同。现将“壶隐居黑格钞本”与董康《读曲丛刊》本之错讹现象,归纳为如下四个方面。

其一是“脱”,即文字之掉漏。如“壶隐居黑格钞本”中第3之“日”、第4之“已末夏六月”、第8之“之相”、第12之“而”、第14之“则”与“意”、第15之“於”、第21之“呼”等,皆为《读曲丛刊》本所掉漏之文字。

其二是“讹”,即文字之错讹。如《读曲丛刊》本中,有第2之“子”字、第11之“自”、第16之“二”、第33之“咱”等,皆为讹字。

其三为“衍”,即文字之增补。如《读曲丛刊》本:所“增”之字,有第1之“座”字、第19之“日”子、第25之“俗又不可”等字、第26之“常”字、第30之“相”字,等等;所“补”之字,有第6之“风”、第7之“用清”,另第10、第24、第28之“一二”也可称其为“增补”之字,等等。

其四为“倒”,即文字颠倒者。如第13:“壶隐居黑格钞本”作“管弦”,而《读曲丛刊》本作“弦管”;第23:“壶隐居黑格钞本”作“補凑”,《读曲丛刊》本作“輳補”;第27:“壶隐居黑格钞本”作“格合”,《读曲丛刊》本作“合格”,等等。

通过比较和归纳,已甄别出两版本的一些问题。如“壶隐居”本,虽是现存最早版本,并有何焯之批、补,但存在众多错讹。其问题主要在于字的错写,如第10、第24、第30之“三”;第16之“犭”、第17之“芽”、第18之“腔”;第20之“元”和“二”,等等。“董康”本虽也是何焯批、补钞本之翻刻本,但由于翻刻人之疏漏和臆断也出现诸多问题。问题主要在于“掉漏”和 “增补”,如“嘉靖望天池道人誌”之句,竟然掉漏“已末夏六月”之语,“嘉靖已末夏六月”(1559年6月)是作者注明撰写《南词叙录》之时间,作为落款之文,不可掉漏;还有臆断“增补”之问题,如第2之“座”、第19之“日”、第33之“相”等等。

基于以上两版本之问题,本文以“壶隐居黑格抄本”与董康《读曲叢刊》本为底本,以《集成》本为引证资料,并参考《南词叙录注释》等文献,对“壶隐居黑格钞本”与董康《读曲丛刊》本之不同之处及其讹误均作出相应的补正与注释。

三、《南词叙录》补正与注释

众所周知,版本之流传常出现讹误之现象,如上文之“脱”“讹”“衍”“倒”等。无论是“钞本”和“刻本”,由于作者的主观臆断或疏忽,都会出现不同程度和类型的错误。版本之讹误如不及时补正与注释,将会给读者或文献研究带来困惑。“壶隐居黑格钞本”本与董康《读曲丛刊》本之《南词叙录》,虽然是目前较早的两种版本,而且有一定的渊源关系,但在流传和传抄之过程中,均出现有各种讹误。现依据《集成》本以及《南词叙录》之文意,再将两版本相互对照印证,分别对两版本之讹误进行补正与注释(“表二”“表三”序号与“表一”一致)。

(一)“壶隐居黑格钞本”补正与注释

以下对表二“壶隐居黑格钞本”之补正进行注释。

表中第6句、第7句,其中之“口”均为空格。“一时靡然向口”之“口”,《集成》本作“风”; “乃作琵琶记雪之口口麗之词”之“口口”,《集成》本作“用清”。

表中第9句、第13句、第23句、第27句,此等现象,称之为“误倒”,古书常有之例。如《礼记·月令》:“制有小大,度有长短”⑥,俞越《古书疑义举例五种》云:“‘量大小,视长短则大字当在小字前,以下句长字在短字之前,‘大小、‘长短,也各相当也。”⑦其中第九句之“李太白”属人名,“白太”一词乃文字颠倒无疑。另外,从词语的规范和古文习惯用法看,“壶隐居黑格钞本”中之“管弦”“补凑”“格合”也属文字颠倒,《集成》本分别作“弦管”“凑补”“合格”。

表中第10句,“间有三叶声律”之“三”字为误写,《集成》本均作“一二”,是将原文竖写排列之“一二”两字误合为“三”字。此种现象古书中常见,如《礼记·檀弓》:“从母之夫,舅之妻,二夫人相为服”⑧ 其中之“夫”为衍文,正如俞越《古书疑义举例五种》之按文云:“‘夫字衍文也,‘二人两字误合为‘夫字。”⑨

表中第16句,“中原自金元元虜犭乱之後”之“犭”字为“猾”之漏写,《集成》本作“猾”。表中第17句,“芽三隻七字起是后半篇”之“芽”字为“第”字之草写,《集成》本作“第”。表中第18句,从前后之文意理解,此处之“腔”,应作“空”字。《集成》本作“空”。

表中第16句、第20句、第22句,此三处皆为重文作“ニ”画之故,而致误。其中“汉书元元之民本元二也”,乃传抄之人不解古文献或疏忽所造成之错误,原文献应作“汉书元二之民,本为元元之民”。此文献告知,古人文章乃竖写,遇重复之字,一般止于字下加“ニ”画,以识别,但在传写中乃有致误,将“ニ”画,误作“二”字。如《庄子·胠箧》:“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十二世有齐国。”⑩俞樾释文曰:“疑《庄子》原文本作世世有齐国,言自田成子之后,世有齐国也。古书遇重字,止于字下作二字以识之,应作世ニ有齐国,传写者误倒之,则为二世有齐国。于是其文不通”?。而其中“習诗専学社诗遂以以書语句”之“以以”,应作“以二”;“中原自金元元虜”之“元元”,应作“元二”。此两例与前例之讹误恰恰相反,以为“以二”之“二”与“元二”之“二”皆属重文,传写者未有联系上下文,错误判断,以为“二”乃“重文作ニ画”之故,而致误。

表中第29句、第32句,“使人飘飘然来其一所守”之“一”字乃衍文,之“来”字作“丧”;“入鸟進步也倡家語”之“鸟”字作“马”。“壶隐居黑格钞本”,将“丧”误写“来”字,将“马”误作“鸟”,皆属两字形似而致误。此等现象,古书多有之,如《韩非子·诡使》:“名之所以成,城池之所以广者。”?集解云:“顾广圻曰:‘池,当作‘地。”俞樾也曰:“‘池乃‘地字之误。”?

(二)董康《读曲丛刊》翻刻本补正与注释。董康《读曲丛刊》本之问题,主要乃漏字与增补,前文已有总结,这里不再赘述。下文主要针对几处讹误进行补正并注释。

以下对表三董康《读曲丛刊》翻刻本之补正进行注释。

“衍”文乃多余之字,是由后人在传刻中疏忽而混入或者重复而造成的错误,当然也不排除无知者擅自补入之嫌。如第1句,“乐府座雜録”之“座”、第2句,“亦無表表其名目者”之“表”,皆为疏忽而擅自补入。

另有第2句、第19句,属两字形似而致误。“子嘗惜之”之“子”,《集成》本作“予”;“如今點書日乃非字之省”之“日”子,《集成》本作 “E”。

正有第11句、第33句,属于别字,由于手稿本之遗失,已无法知其原文。如从上下文意深思,“自”应作“是”,即“必欲穷其宫调,则当是唐宋词中别出十二律,二十一调方合古意。”;“咱”应作“喒”,因为此句是对“喒”字之解释,即“何谓‘喒,‘咱们二字合乎,称为‘喒”。

以上是《南词叙录》两种版本之补正与注释。“壶隐居黑格钞本”本与董康《读曲丛刊》本之《南词叙录》是学界认为目前最早的钞本和刻本,但遗憾的是两版本皆有讹误。

四、结语

清代“壶隐居黑格钞本”与民国董康《读曲丛刊》翻刻本是《南词叙录》现存最早的两种版本,而且两版本有一定的渊源关系。通过比较、注释,两版本却存在众多不同之处以及不同程度之讹误。可说明两个问题:其一,版本即便同源,但在传抄过程中也常有不同程度之讹误;其二,版本不一定尚早,除手稿本之外,任何版本之流传,任何版本之传抄,都会出现不同程度之讹误。本文对两种版本的补正与注释,是对《南词叙录》早期传钞本(刻本)的一种质疑,认为早期传钞(刻)之版本不一定都是善本。

《南词叙录》是我国戏曲理论之经典之作,在戏曲发展史上以及戏曲史料学中占有重要之地位,是南戏乃至中国戏曲之研究不可或缺的文献资料。所以,《南词叙录》版本的甄别与使用,需慎重又慎重,笔者抛砖引玉,供参考。

注释:

①《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三)[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241.

②郑志良.关于《南词叙录》的版本问题[J].戏曲研究,2015(1).

③《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三)[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237.

④李复波,熊澄宇.南词叙录注释[M].北京:中国戏曲出版社,1989,10.

⑤“壶隐居”乃钞本,难免在传抄过程中出现某些字的错写、误写等现象。所以,原版本中有多处删除痕迹。删除痕迹乃为误写后删除之字,通过分析,已与正文无关,故本文不将列入比较之范围。

⑥杨天宇.礼记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200.

⑦俞越.古书疑义举例五种[M].北京:中华书局,1956,147.

⑧杨天宇.礼记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81.

⑨俞越.古书疑义举例五种[M].北京:中华书局,1956,103.

⑩郭庆藩.庄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61,343.

?郭庆藩.庄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61,345.

?王先慎.韩非子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1998,412.

?俞越.古书疑义举例五种[M].北京:中华书局,1956,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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