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丹 赵隽杨
2019年,汽车业正迎来惊人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
截至2018年底,美国新车销量超出预期,达到1730万辆,但是,2019年,美国汽车工业的前景尚不明朗。前方道路的不确定性,来自中美经济增长放缓、悬而未决的关税争端、新科技带来的影响(例如无人驾驶汽车)、千禧一代和Z世代消费者的莫测偏好——他们驱动着未来的需求。
如果说,过去一年见证了通用汽车(General Motors)等众多工厂的关闭和裁员,那么,汽车工业进入2019年意味着更多投资、联盟,并进军电动汽车和其他新技术。1月的汽车销量固然出现下滑,这并不意味着汽车公司不会安然渡过难关。
就美国汽车工业而言,任何一个影响因素均存在利弊。
“每个因素都有一个正的旋转和正的角度,也有负的旋转和负的角度。”沃顿管理学院教授、汽车和移动创新项目的负责人约翰.保罗.麦克杜菲(John Paul McDuffie) 说,他看到汽车业正面临“恰到好处的不确定性”,对未来的一年既不乐观也不悲观,“我们生活在有意思的时代——动荡的时代”。
麦克杜菲认为,汽车业当下面临的问题,比他多年来研究行业所遇到的问题都要广泛,其中包括技术变革、电动汽车和自动驾驶汽车的发展、贸易状况以及关税威胁。关税方面,美国汽车业正为即将提高的钢铁和铝进口关税做准备,对中国进口产品“高关税暂停90天政策”即将期满,业界还担心美国总统特朗普就欧盟进口汽车加征关税的影响。
人们越来越关心各种经济体的经济活力——特别是美国和中国。中国市场一直是许多全球汽车制造商的主要引擎。“与关税风险一样令人担忧的是,中国经济增速放缓……我好奇,作为这些汽车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不得不应对这种惊人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是什么感觉。”麦克杜菲说。
出版机构TheDetroitBureau.com的出版商和编辑保罗·艾森斯坦(Paul Eisenstein)指出,业界曾普遍预计2018年是美国市场下滑的一年,中国市场增速将低于过去几年,事实恰恰相反,“美国实际增长了,尽管2018年增幅微乎其微,而中国出现了自千禧年市场爆发以来的首次下跌……多数人预计,中国市场今年将略有回弹,美国市场将再次放缓”。
艾森斯坦认为,未来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特朗普总统的行动,“特朗普正继续谈论扩大贸易战”。业界正为一些关键谈判的结果制作预案,比如美国和欧盟之间的谈判。
在中国经济放缓之际,特斯拉仍然看好中国,正计划在华建立一家工厂。 “特斯拉总是处在冒险的前沿,”麦克杜菲说,即使资金紧张,它也希望在中国建立一个新工厂,特斯拉是第一家没有本土合资伙伴、自行建造工厂的外国公司,“泄露知识的风险和分享信息的机会减少,也意味着风险不再共享。”
中国政府正在多方努力,以求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电动汽车市场,对特斯拉而言,这是一个令人鼓舞的事实。“他们有很多筹码去做到这一点,包括要求外国汽车制造商生产大量电动汽车在华销售。埃隆.马斯克(特斯拉创始人)认为,在中国建设产能不会有太大风险,因为中国对电动汽车有需求。”根据Quartz网站采访中国政府官员的报道,特斯拉20亿美元的投资项目,最早可在今年下半年销售汽车。
同时,许多试图进入电动汽车高端市场竞争的中国初创企业,举步维艰,法拉第未来(Faraday Future)是其中之一。“这家公司似乎融资庞大,人才济济,其实,他们除了麻烦什么都没有,因此,(正如特斯拉在中国的计划一样)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投资是一种冒险的赌注。不过,在一个电动汽车需求巨大的市场下重注,风险也不是那么大。”麦克杜菲说。
汽车業的共识是“电气化是未来的发展方向”。所有电动车(包括混合动力车、插电式电动车和纯电池电动汽车)的全球销量占比仍低于5%,那条明确的、陡直向上的曲线告诉所有参与者:错过汽车市场的电气化,后果自负。中国是一个有吸引力的电动汽车市场,并已出台相关规定,要求汽车制造商生产一定比例的插电式汽车,其在特定条件下可实现零排放。
基于新的能源标准,美国也预计在2025年出台类似的法规,尽管特朗普政府表示将推翻相关标准,美国汽车制造商已采取若干行动,将业务扩展到电动汽车领域。其中,福特汽车宣布,美国最畅销的皮卡车型F系列将推出全电动版本,通用汽车也在计划全电动版的雪佛兰Silverado、Sierra系列。
部分美国汽车制造商正削减工厂产能,后者不再带来期待的收入和利润,其外国同行却正在进行新的投资。
比如,通用汽车2018年11月决定关闭北美的5家工厂,裁减约1.4万名员工,放弃15款车型中的6款。麦克杜菲认为,通用汽车的举动并不意外,“你只要看到这些工厂的产品在过去数年的需求大幅放缓,以及需求从轿车向SUV整体转移就明白了……明智的是,削减开支发生在经济形势好的时候,而不是坐等经济形势变坏,届时你可能让情况变得更糟”。他预计,根据市场需求调整就业岗位的局面将持续一段时间。
对外国汽车公司来说,美国仍是仅次于中国的全球最大市场。大众汽车在田纳西州查塔努加的工厂投资8亿美元制造电动车的举动,以及丰田和马自达在阿拉巴马州亨茨维尔成立了一家合资组装厂。
“他们捕捉到了美国对这些车型的需求,这也是一种避免关税风险的方法,就业将会在工厂和公司之间上下波动。这些公司真正关注的,可能是全球经济中行业的整体增长情况。”麦克杜菲说。
艾森斯坦强调的另一大趋势是汽车制造商之间的联盟,其列出的名单有福特-大众合作生产商用货车和皮卡、本田-通用共同制造自动驾驶汽车,以及丰田-马自达的合资企业,此外,丰田与松下合作开发电池,前者也恰好与特斯拉合作。
“你不会看到这样的联盟变成全面的伙伴关系或持久的婚姻关系……这些都是有限的、非排他性的合资。丰田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存在的大部分时间,它远离任何将其与其他制造商联系在一起的事情,最近几年,我们却看到它与宝马、马自达、斯巴鲁等品牌结盟。”
2018年7月去世的菲亚特-克莱斯勒前CEO塞尔吉奥·马尔乔内(Sergio Marchionne),曾为汽车业整合创造了一个强有力的案例,“马尔乔内以预言汽车业将不可避免地整合为少数几个大玩家而知名,因为考虑到经济规模,让所有公司开发汽车是难以置信的资本浪费。”麦克杜菲说。
即便如此,汽车行业也有过很长一段并购失败的历史。日产-雷诺联盟最终包括了三菱,这被形容为“最成功的长期合作关系,而不是完全的合并”。该联盟在主席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最近被捕并离职后正面临考验。“如果他们能找到(摆脱危机的方法),联盟仍有一些内在优势。”麦克杜菲认为,摆在桌面上的关键事项是新的治理机制以及法国(雷诺)和日本(日产)之间的权力平衡。
麦克杜菲表示,他对这种联盟尝试并不乐观。“整合到少数几家公司是不可能的,更现实的是大量的项目实现成本共享,这对合作伙伴都是有利的。”比如,丰田和标致在欧洲的一个柴油发动机项目上的合作关系,该项目运转良好并持续了几年,无奈由于技术的变化而解散。巧合的是,标致的母公司标致雪铁龙集团最近与丰田达成了另一项合作协议,相似地,丰田和大众多年前就曾合作生产皮卡,“他们彼此分分合合”。
“你可以将这些看成是失败的项目,也可视为非常务实的举措,通常用短期的盘算应对成本压力以及对技术、产品的短期需求。” 麦克杜菲评论说,“这实际是对所有波动性和不确定性的良好适应,而不是像戴姆勒-克莱斯勒合并那样的豪赌,最终却以失败告终。”
一个值得关注的行业趋势是,购车者对二手车而非新车的偏好有所上升,尤其相对于那些出品年份较近、拥有或接近最新安全性和其他特征的新车。
从经销商利润的角度来看,这一趋势似乎是合理的。“经销商经济学中一个有名的诀窍在于,新车的利润低于二手车,二手车的利润低于修车,后者的利润低于汽车售后市场服务,”麦克杜菲说,“站在经过认证的二手车经销商角度来看,他们可能做得不错。”
拼车和共享汽车市场也在快速成长。艾森斯坦表示,2018年的一个重大发展来自谷歌母公司Alphabet的子公司Waymo,该公司宣布推出机器人出租车服务Waymo one。他好奇的是,这是“真正的自动”还是由“后备操作者”掌舵?
“如果能实现自动驾驶,他们可能会在未来一两年获得批准,开始部署无人驾驶的车辆。如果你将司机剔除,共享汽车的最大成本就消失了,Waymo One、优步(Uber)、Lyft以及其他一些公司可能会有消减汽车保有量的想法,尤其是在城市,可能会让成千上万甚至数百万的自驾人群放弃拥有私家车。”
麦克杜菲预言,2018年是自动驾驶汽车发展的“现实和收缩”的一年,3月凤凰城发生的一宗涉及优步汽车的事故是一个重大挫折。“(2019年)我们将看到越来越多的试验和试点,这些试点项目会帮助公司更好地学习和改进,改进他们的算法,让公众看到新东西,更现实地了解什么可行、什么行不通。技术进步和公众对自动驾驶的接受过程一样,都是一个缓慢的进程。”
汽车业另一个推动因素,则是千禧一代崛起为活跃的购车者。“有一段时间,每个人都说千禧一代不再关心汽车,只关心电子产品,这将是撼动汽车行业的代际转变,现在看来,随着千禧一代年龄增长,他们结婚、从城市搬到郊区、有了孩子,也开始买车,或许其财务状况也允许他们这样做,这是始料未及的需求来源。”麦克杜菲说。
美国汽车业2018年实现强劲的销售增长,销量连续第四年超过1700万辆。“如果我们将这个数字从1720万降到1680万,这对整个行业来说并非一个悲剧……这几乎是可预料的,因为我们已经有了惊喜(比如千禧一代的需求),而需求并未出现下降。”
“千禧一代基本将汽车业从连续两年的衰退中拯救出来了,”艾森斯坦说,“我接触过的每一位分析师都说,他们感到意外的主要是千禧一代销量的增长。我们可能会继续看到,他们随着年龄增长,会变得更富有,开始购买新车。”
然而, 随着时间的推移,千禧一代(1981年至1996年间出生)和Z世代人口(出生在1995和2000年代早期)可能会选择二手车, 因为他们想聪明地花钱或因背负大学贷款而紧缩其预算。
这些新买家会喜欢什么样的汽车?这是制造商面临的另一个大问题。“他们会转向电动汽车还是清洁能源汽车?会继续推动跨界车( crossover)和傳统运动型、多功能车的发展吗?千禧一代和Z世代将何去何从,存在很多不确定性。”艾森斯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