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罗伯特·莱文森
锡德和默娜·富兰克林夫妇家对面的克劳福德老人七个月前去世以后,房子一直空着。他在这里住了30多年。由于房子年久失修,与银湖社区其他房子相比显得有点寒碜。这里的房子是二战刚结束时兴建的,统一规格,远看像一排排小盒子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居民大部分是蓝领工人。
房子的新主人是来自威斯康星州麦迪逊市的杰登夫妇,他们曾在大学任教。丈夫菲利普教拉丁语,妻子贝瑟尼教英国文学。菲利普刚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找到了一份工作,而贝瑟尼也将在洛杉矶城市学院任教。
一对有着明星脸蛋的漂亮夫妇,他们的年龄看起来比在校大学生也大不了多少。
锡德在杰登夫妇搬过来不久邀请他们到家里吃晚饭的时候这样评价。听到这样的夸奖,他们会意地笑了。菲利普说:“我们每到一个新地方都听到人们这样说。”
“听起来好像你们经常搬家。”
“是这样的,锡德。我们对旅游非常痴迷,共同的爱好使我们走到了一起,自此我们一直生活在梦想中。”说完,菲利普看着贝瑟尼,希望得到她的认可。
她点了点头,“能遇到心灵伴侣是非常不容易的。我和菲利普在一个地方待上一两年,然后就去另一个地方面对新的挑战。我们的目标是在联邦各州的大学或学院任教,目前还不错。自从开始冒险以来,我们已经去了14个州的14所学校。我说得对吧,亲爱的?”
“差不多,宝贝,实际上已经有15个州了。”
贝瑟尼掰着手指,列举着去过的州和学校,“你又对了,亲爱的。我忘了把威斯康星算在内了。”
“如果把加州包括进去,就已经有16个了。”
“你们打算在这里待多久,菲利普?”
“最多两年,我们与洛杉矶分校和城市学院各签了两年的合同。”
贝瑟尼插话道:“如果等不及,也许会早一点。”
菲利普竖起大拇指表示同意。
锡德有种感觉:杰登夫妇说的这些话好像是之前经过精心排练并且已经说过好多次了。“既然你们搬来搬去的,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买房子?”锡德问道,“租一套多简单,走了以后就不用再费心卖掉它了。要知道,洛杉矶的房地产市场近年来一直不景气。”
“说得没错。”菲利普回应道。
“我们以后一定会考虑你的建议,”贝瑟尼说,“不要净说我们了,讲一讲你和默娜,还有富兰克林家族的故事。你们热情好客,是我们的好邻居,在这里我们就像是回到了家一样。”
锡德坚持说没什么好讲的,但在贝瑟尼的一再请求下还是谈起了他和默娜称之为《读者文摘》浓缩版的爱情故事:高中坠入爱河;大学毕业之后结婚;婚后默娜在日落大道夜总会做女招待,锡德在美国海军陆战队服役两年;攒够钱后两人加盟艾尔尼连锁超市,最终买下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过上了舒适的中产阶级生活。
“一年度一次假,”默娜说,“通常去夏威夷或纽约。但去纽约的时候多一些,在那里可以看一两场百老汇音乐剧或喜剧,给单调的生活增添一些乐趣。在家里,我们非常喜欢歌剧和芭蕾舞。艺术博物馆也是我们常去的地方。”
“我们一直期待着去迪士尼乐园和环球影城。”菲利普说。一旁的贝瑟尼喜出望外,问道:“我们听说史努比乐园也很好玩,真的吗?”
“绝对值得考虑。”锡德说。
“绝对。”默娜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接下来他们又聊了近20分钟。两对夫妇试图找到他们的共同爱好,并且在共同举杯告别之前约定很快再聚一聚。
菲利普和贝瑟尼回到家后露出了本来面目。
“我们下次杀了他们。”菲利普说道,一副斩钉截铁的样子。
“越快越好,我已经厌倦了这个地方,亲爱的。”
“我也是,宝贝。事成后我们去俄勒冈怎样?”
“太棒了,你又读懂了我的心思。”
一个星期之后,贝瑟尼打电话邀请富兰克林夫妇过来吃晚饭。
电话另一端,默娜装作很遗憾,说那天他们正好有一个应酬。
第二周还是同样的借口。第三周贝瑟尼又打去电话。
“我现在开始怀疑可爱的邻居在故意躲着我们。”贝瑟尼装作有点不高兴。
“哦,哪里的话呀,恰恰相反。”默娜用手捂住话筒赶紧与旁边的锡德商量了一下,然后对着话筒说,“锡德邀请你们过来吃晚饭。他把地下室改成了酒窖,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显摆一下。”
“等一下,我问问菲利普。”过了一会儿贝瑟尼说,“菲利普没问题,但你必须保证下次一定给我们一个机会。”
“我答应你们。我们趁现在约个时间去史努比乐园吧。”
他们定了一个日子。贝瑟尼挂了电话,通话时表现出的兴奋劲儿一下子荡然无存。“你在笑什么,菲利普?我本来想我们可以实施计划了。”
“没关系,现在情况对我们更有利。想一想。”
“想不明白。”
“我原先一直想在自家做掉他们,把尸体藏起来,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就没有人怀疑我们了。但上一次在普林斯顿这么做我们差一点被抓住。你忘了吗?”
“那时我们还是新手,计划得还不够周密。但現在不一样了。”
“没错。这次我们去他们家,他们会把我们带到地下室炫耀酒窖,然后——”他伸出拇指和食指对着她做出射击的动作,“砰!砰!我来结果他们。然后我们就回家一心准备去俄勒冈了。警察在我们离开之前会过来了解一些情况,我们装作被吓坏了,并告诉他们自从上一次与富兰克林夫妇吃饭并商量去史努比乐园后就一直没再见到过他们。”
“你是说你一个人干掉他们两个,那我的手枪就派不上用场了?”
“当然用得上了,亲爱的,随你挑一个。”
聚会的那天晚上,锡德和默娜笑容满面地等在门口。握手、拥抱之后他们进入房间。锡德站在吧台后面,默娜把做好的一盘各式各样的奶酪和饼干放在吧台上。
“我们已经等不及想看看你们的地下室变成什么样了。”菲利普说。
“这些天菲利普一直在自家的地下室搞来搞去,说也要弄一个酒窖什么的。”贝瑟尼一边说一边在沙发上挪了一下身体,使自己更舒服一些。
“不要著急,先吃点甜点。”锡德说,“默娜花了一整天时间做了美味的烤三文鱼配蜂蜜芥末酱,还有几道小菜。看看这,我收藏的法国葡萄酒。”锡德两只手各举着一瓶已经打开的葡萄酒:一个是波尔多,另一个是赤霞珠。“说出你们的最爱。”
他们都点了波尔多白葡萄酒。“明智的选择,”锡德说,“我敢说你们不会失望的。”他把两个杯子倒满。默娜把酒连同奶酪和饼干一起递给他们。
“干杯!”菲利普说完后一饮而尽。
“干杯!”贝瑟尼也喝了一大口。
“留着点儿肚子,一会儿还吃晚饭呢!”默娜说道。这时锡德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法国葡萄酒的历史和加州葡萄酒的来龙去脉。
过了大约五分钟,菲利普清了清嗓子说道:“锡德,你的酒窖吊足了我的胃口,先参观一下吧,然后我们再吃晚饭。你认为怎么样,贝瑟尼?”
“好主意。”贝瑟尼积极响应。
锡德寻思片刻,耸了耸肩,“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呢?”他边说边在前面带路,离开厨房来到酒窖入口,向里面走去,脚下的木头台阶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他打开灯,大吃一惊,看到贝瑟尼拿着自动手枪正对着自己的腹部。
“怎么回事?”锡德问道,“你在玩什么游戏?”
“是的,我在玩游戏。”贝瑟尼说,“游戏的名字叫‘砰!你死了!。”
“我知道你在开玩笑,但我不觉得这很可笑,一点都不好笑。”默娜显得有点生气。
“你知道还有比这更不好笑的吗?”菲利普反问道,“我看了看,这里根本不是什么酒窖,既没有葡萄酒,也没有酒架。只有一摞摞的漫画杂志、一台煤气加热器、一台热水器,地上还有个坑,看起来就像坟墓。”
锡德说:“你说得完全正确,菲利普。这个坑是我今天上午挖的,足够宽,足够深,你们两个在里面一定很舒服的。而且这是最佳位置,紧挨着我们以前的邻居克劳福德先生。我可以给你一一指出来,我们以前宴请过的客人就在这下面,他们已经得到了永生。但他们的名字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但我们有枪,而你却手无寸铁。贝瑟尼,赶快开枪。”
“她已经做不到了,你自己看看吧。”
贝瑟尼好像瞬间身体不听使唤了:脸和脖子变得僵硬,胳膊和腿开始痉挛,然后全身剧烈抽搐。她刚喊了一声“亲爱的”就扔掉了手里的枪,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这时菲利普也开始全身痉挛,根本没有力气去捡回地上的手枪。
锡德解释道:“你一定感到很奇怪吧,这是因为我们在你们喝的波尔多葡萄酒里掺了一点儿马钱子碱。它无色,有点儿苦,但放在酒里面就喝不出来了,一般10到20分钟后它就发挥作用了。”
默娜补充道:“如果你们有谁喝了赤霞珠葡萄酒的话,那也没关系,我们事先在里面放了砷。差不多需要相同的时间,你的唾液变稠,呼吸困难,休克,呕吐直至死亡。”
锡德接着说:“我们确实费了一番心思编了一个酒窖的故事。此外,我们必须计算好时间——当你们到达地下室的时候,药性刚好发挥作用。否则,如果你们死在厨房的话,我们还得费力把尸体拖到门口,再扔到楼梯下面去。”
锡德和默娜把两具尸体推进事先挖好的坑里,将那把手枪也扔了进去。锡德像例行公事一样为他们做了简短的祈祷;默娜则哼着歌曲《上帝与你同在》为自己壮胆,一点儿也没有跑调。
说完“阿门”后,锡德转向默娜,“我美丽的妻子,晚饭时间到了。三文鱼的味道如何?我可饿了一整天了。”
“你不会失望的。”默娜说。
(刘庆国:青岛理工大学人文与外国语学院,邮编:266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