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骁
和朋友聊天,他提到:你注意到了吗?在各行各业中,只有新闻这个行业后面常常被冠以“理想”这个词——“新闻理想”!
没有听说过医生理想、教师理想,当然他们也有“医德”“师德”,也有自己的理想和操守。可是很少有一个行业,将“理想”这样的两个字视作生命。
回顾血雨腥风的战争年代,无数老一辈新闻人正是因为始终坚守共产主义革命理想的初心,才创造出彪炳史册的辉煌业绩。1942年,在抗日战争最艰难的岁月,《晋察冀画报》在敌后太行山碾盘沟诞生,在牛羊圈改成的制版室和车间,战士们用河滩里的细沙代替金刚砂磨版,用黑矾代替硫酸铜,用土酒代替酒精,用老陈醋代替醋酸,用缴获敌人的纸张印刷画报。就是在这样艰难困苦的环境下,《晋察冀画报》如同响彻战场的号角,极大鼓舞着全民族抗战必胜的信念。我相信,这样一份报纸不仅传递着红色的初心,还传递了革命年代办报人的新闻理想。
时代需要精神,时代也孕育精神。革命年代虽然远去,但新闻人的初心却不因时空流逝而过时。
时间回到2008年,“5·12”汶川地震发生后,我作为前方记者到灾区采访,了解到这样一个故事。
5月18日,震中汶川县映秀镇发生一起盗窃案,犯罪嫌疑人袁某潜入汶川烟草公司仓库,盗走价值30余万元的香烟。袁某在逃离现场的时候,被抓获,人赃俱在,袁某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5月22日,汶川警方对袁某涉嫌盗窃一案侦查终结,报汶川县检察院批准逮捕。
根据法律规定,检察院对刑事犯罪嫌疑人批准逮捕,需要侦查监督部门审核,加盖院公章,报检察长批准,并签字。当时的形势是,所有刑事案件都从快办理。然而彼时汶川县院检察长在离县城60公里之外的漩口镇抢险救援,由于公路塌方,从汶川至漩口只能步行,时间需要3天,且沿途随时有塌方的危险。那时,在很多人看来,特殊时期的案件完全可以特殊处理。县政法委在研究此案的时候,也有人提出来,在没有检察长签字的情况下,直接逮捕。
负责办理此案的是女检察官戴敏。此案案情非常清晰,证据也扎实,对犯罪嫌疑人更是人赃俱获,批捕下来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戴敏认为,即便是如此,在法律程序上,依然不能有任何缺失,保证程序公正是实体公正的前提。5月23日,戴敏与另一位检察官冒着随时可能塌方的危险,步行两天,将手写的案卷送至漩口镇,然而在检察长签字后,他们又面临了一个新的困难。法律规定,检察机关在审查起诉过程中“每案必讯”是最基本的要求。而此案嫌疑人被关押在60公里外的草坡镇,要讯问嫌疑人就要穿越号称死亡谷的草坡塌方区域。戴敏没有丝毫犹豫,她说,我们一定要保证犯罪嫌疑人说话的权利。之后,戴敏与同事步行两天,顺利提讯了犯罪嫌疑人,此案也成功办结。
在余震和塌方中,检察官冒着生命危险捍卫法律赋予嫌疑人说话的权利,这是检察官对法治的敬仰和信念。这件事当时对我触动很大,但是没想到的是,在一年后,我也面对了同样的抉择。
2009年4月,我再次奔赴灾区,与另外两个同事一起完成汶川地震一周年的选题。
那一年,灾区重建全面启动,基础建设首当其冲,成都通往汶川的生命线,都江堰至汶川段又是重中之重。都汶线承担着成都往汶川重建物资运输的重任。4月23日,我们到达映秀镇之后得知,为了保证在地震一周年的时候道路通车,都汶线全线封闭抢修。当时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三个选择。一是放弃进入汶川。二是返回成都,坐车绕道雅安进汶川,但那要耽误三天以上的时间。三是冒着塌方的危险,沿着都汶线徒步进汶川。
为探究都汶线施工情况以及了解沿途灾民的生活现状,我们三个人很快达成一致意见,在映秀买了三个安全帽后,背着十几斤的行李和办公器材,徒步进汶川。映秀到汶川,59公里。依然记得,走过汶川的门户,也是震中映秀,进入老虎嘴后,便是巨大的峡谷。峡谷之底,岷江奔腾,岷江之上,塌方和飞石不断,但我们坚定地前行。路途中最难走的是一个长三公里的隧道,隧道没有灯,进入隧道后,一片漆黑,我第一次体会到黑暗带来的紧张和恐惧。我们三个人不停地说话,以保证没有人掉队。当时的手机没有手电筒功能,我们身上唯一能发光的是照相机的闪光灯。于是,三个人都拿出照相机,轮流空闪,用瞬间的光亮来保证我们不会撞到墙壁上。最后,我们顺利走完了这一段路,进入汶川,完成了《方圆》的封面文章《记者徒步进汶川》。
这一段路,是我从事新闻行业15年以来走得最艰难的一段路,但现在回想起来,也是走得最坚定的一段路。而支撑我们走下来的,就是一个新闻人的初心和使命,把真实、鲜活的第一现场情况呈现出来,同时也可能对党和政府的决策提供真实可靠的信息,让灾区人民得到尽可能合理的救助。
什么是新闻理想?在我看来,新闻理想就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我们希望生态环境不被污染,希望恶人得到惩罚,希望病者有其医,学者有其教,希望社会公平正义,国家富强民主,明天更美好。
白岩松说过这样一句话:“新闻是一条注定要长跑的路,一朝一夕不足以改变这个世界,但要相信新闻依然有助于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点。”在此,借用这句话与大家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