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陆桴亭在《思辨录》中有关王阳明的地方,大多以“聪明”视之。他认为阳明于格物致知有未有审慎之處,诚然;但在工夫讲学、无善无恶的论断上,似可再议。如阳明的讲学,不止于聪明,笃实亦在;而其安社稷、利国家,尤其可以见想其学问。因此即以此為纲,重新梳理阳明之学以为文。
关键词:思辨录;王阳明;心学;善恶;心物论
自阳明以后,很多儒者,尤其是宋学后学,会认为王阳明虽然自以为接续孔孟圣贤之道,但是犹不免异端之讥。本文即就陆桴亭《思辨录辑要》为纲梳理阳明的学问。
桴亭《思辨录》曰:“阳明致良知三字尚不妨,独‘无善无恶谓之性,有善有恶谓之意,知善知恶是致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四语宗旨未妥。不但‘无善无恶句未妥,即‘为善去恶句,此是修身,如何谓之格物?”[1]在这里,陆桴亭认为王阳明所说的“无善无恶”是真的未分善恶,但阳明实主性善。至于“为善去恶”是修身云云,是两人定义有差别,兹不多述。此且试析“无善无恶”。
1 辨良知何以为良知
良知是人所得于天而自有的,是不待学而后才闻见的。阳明曰:“性无不善,故知无不良”[2],因此良知之本自性善处来。但在阳明处,良知的定义又是什么呢?录之:
知是心之本体。(《传习录》上)
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也。(《传习录》中)
心之虚灵明觉,即所谓本然之良知也。(如上)
夫良知即是道。(如上)
因此在阳明这里,良知不仅是不学而知的,抑且是道本身。下面分两点进行详述,一曰良知之本体,一曰良知之发见。
论良知之本体,不是在良知之外别有本体,是仅就良知自身而言。“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者也”,是为良知。良知固根乎至善,然言其为良知,则通已发未发、兼动兼静言之。故又曰“良知无分于有事无事也。……良知无分于寂然感通也。”[3]因此对于形上、未发而言,作为心的本体的良知本身是无善无恶的;而对于形下、已发来说,可以称之为良知发用之思,或者说是良知之知,则循之者善而悖之者恶。因此,在无事之时,是此良知;有事之时,亦是此良知。寂然不动之时,是此良知;感而遂通之时,亦是此良知。良知前后一贯。不过于无事时良知寂然,有事时良知感通。但总此之外,更无一个别的良知在。故又曰“良知之外别无知矣。”[4]
论良知之发用,则可以见其本体所未形之善之善。阳明曰“心自然会知。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弟,见孺子入井自然知恻隐”,又曰“良知即是天理,思是良知之发用。若是良知发用之思,则所思莫非天理矣”[5],又曰“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事亲,便是孝;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从兄,便是弟;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事君,便是忠”[6],这都是在讲良知的发用。在发用之时,寂然不动的良知已然感通,则此前未足并言的善恶已可见其端。而在阳明处,良知的自然发用莫非孝、弟、慈之善,而谓“物欲牵蔽”、“私意安排”即是反之者。即为发见,此诸恶端而不为良知的自然发见;不惟不为良知的自然发见,抑且是为物欲牵蔽、私意安排之后的在形下端的发见。
2 “无善无恶”义浅析
既曰性善,又曰“无善无恶是心之体”[7],貌似抵牾,须详辨之而后论。
性善之善,即在形上而言,其为至善。虽然说性的时候已堕入形气,但言其善,则必然是在事物未發、善恶未形之时。不过因为未发之隐,善恶未形于事物;而虽然说善恶未形于事物,但自有至善在其间。如在形上上说,在此言未发,则道、诚、至善、良知,其实只是一,但因善恶未形,故不能以言其是善是恶,惟为至善;而在形下上说,在此言已发,则入人而有善恶,中节谓之善,未中谓之恶;入事则有是非,从良知谓之是,不从而谓之非。阳明曰:“良知即是未发之中,即是廓然大公、寂然不动之本体”[8],又曰“未发之中,即良知也,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者也。”[9]则此处的“无善无恶”,即是就至善而言。因此阳明接着说“有善有恶是意之动”。周子云“五性感动而善恶分”[10],是在天地既分、人物既生之后,人能得此天地之心,而后天地方而成其为天地、万物方而成其为万物,于是善恶从此判然两分。故而此处“有善有恶”是在具体于事物、在形下上来说的。其言“心之体”,是为其体,而非为其发用,则在廓然大公寂然未动之时,说事物未发、善恶未形;“意之动”,谓“思是良知之发用”[11],是为其意,是在动之后之事,因此此时阴阳二分,而是非邪正具于其间。
又可以看“无……无……”句的用法。阳明曰:“譬如日未尝有心照物,而自无物不照。无照无不照,原是日的本体。”[12]此处是以日作比喻。说日“无照无不照”,是因为此日无心于照物,因此无所谓照无不照,则无物不为其所照,而非实然“无照”。因此说良知时说“无知无不知,本体原是如此,……良知本无知”[13],也并非说良知真无知。不过因为良知无知于其所知,因此称为无知。故而又说“良知发用之思,自然明白简易,良知亦自能知得,……盖思之是非邪正,良知无有不自知者”[14],既无知,抑且无有不自知,则良知自自知且不知,良知自无不知。因此转到无善无恶上来说,也是如此。其言无善无恶,自不是实然的无善且无恶。又曰“良知者,心之本体也。……心之本体无起无不起。若妄念之发,而良知未尝不在,……虽昏塞之极,而良知未尝不明,……虽有时而或放,其体实未尝不在也,……虽有时而或蔽,其体实未尝不明也。”[15]因此此处的无善无恶,只是于善恶未形之时,不以私意间于其间。
阳明幼时的格竹之法,当然不是朱子所谓的格物;而他的《朱子晚年定论》,更为不识朱子之学的强说词。而姚江之学固非醇之又醇,其中罅隙甚多,但亦不可以为全非的论。不过后学取法于阳明之人,往往不免偏颇,而失掉了另一侧的掣制,如车之两轮,各得其一,愈行愈远。故而超乎僭妄,流于淄衣,在所不免。陆桴亭论之,终始不离“聪明”二字;但阳明未尝以聪明自命、自学,更未尝以聪明教人。至于“无善无恶”之说,如果未解其意,认为它流毒孔门,亦无不可;但详细辨别,似乎又与佛老之寂灭迥然不同。孟森云:“程朱、陆王之辨,明季最烈,沿至于清,显分门户。夫讲学心得之不同,愈辩愈明,不害其各有论著。至就其人品而观,非程朱之派极多正人,不能不谓得力于讲学。学程朱之学者,若不课躬其行,亦岂无托门户以争胜者?第存诚主敬,流弊终少;超超玄悟,一转而入于禅,自陈白沙已不免。”[16]其言得之。
参考文献
[1](明)陆世仪.(清)张伯行重订.思辨录辑要[M].清康熙四十八年张氏正谊堂刻本.四库提要著录丛书子部册一三.北京:北京出版社,2010:642.
[2][3][4][5][6][7][8][9][11][12][13][14][15]陈荣捷.王阳明传习录详注集评[M].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83:217,220,239,241,270,359,217,220,241,336,241,214.
[10](宋)周敦颐.周敦颐集[M].北京:中华书局,1990:5.
[16]孟森.明史讲义[M].北京:中华书局,2009:215.
作者简介
王羿龙(1994-),男,汉族,河北新乐人,哲学硕士在读,四川大学哲学系,研究方向:儒家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