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贵的抗日游击战术

2019-03-22 05:50李必鑫王晓兵王晓江
百年潮 2019年3期
关键词:伪军王明抗联

李必鑫?王晓兵?王晓江

从1937年开始,日本侵略者调集数十倍于东北抗联的兵力,疯狂实施“三江大讨伐”。1938年以后,东北抗联进入一个异常艰难困苦的战斗时期。时势造英雄。在这异常艰难困苦的斗争中,东北抗联涌现出了杨靖宇、赵尚志、李兆麟、赵一曼等民族英雄,也造就了许多威震敌胆、赫赫有名的战将,王明贵就是其中的代表。1938年,28岁的他就任东北抗联第六军第三师师长,1939年抗联整编后,任东北抗联第三路军第三支队支队长。自1938年第二次西征以后的四年多时间里,王明贵率部对日作战(有记载的)达90余次,智取克山、奇袭北兴镇、奔袭霍龙门、袭击日本“开拓团”的无数个伐木公司、金矿公司,捣毁日伪警察署等据点,攻克了拉哈、26号车站、辰清等火车站,等等。1941年的东北地区,抗联游击部队已寥寥无几,王明贵和他的战友们硬是在冰天雪地、原有密营遭破坏、没有援军、远离抗联领导的情况下,与日伪作战达50次之多。特别是在1942年1—2月的两个月里,王明贵部与数倍于自己的日、伪军打遭遇战15次,突破了日伪的围追堵截,到达设在中苏边境苏联一侧的东北抗联北野营。正是在这些战斗中,王明贵的抗日游击战术日臻成熟。

“八打”“八不打”战术

王明贵坚持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并在实战中逐步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1936年夏,组织安排王明贵到东北抗日联军政治军事学校参加培训。在这所学府里,他学习了马列主义的基本原理和彭德怀的《论红军十大游击战术》,为坚定理想信念和探索游击战术奠定了基础;1940年,他又阅读了由参加第一次伯力会议的抗联领导带回的毛主席的《论持久战》和有关游击战的论述。从《论持久战》中,王明贵对东北抗联游击作战活动在全国抗战全局中的地位和相持阶段的作用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他认为:坚持敌后抗日游击斗争,哪怕是消灭一个日本侵略者,消耗敌人一颗子弹,破坏一处敌人的军事设施,阻止一处战略资源不被日军掠夺,都是对日军的牵制,都是对全国抗战的有力支援。面对东北抗联的使命和所处的恶劣环境,王明贵深深感到,作为支队指挥员,不仅要熟悉游击战术的原理,更要做到“会用”“巧用”。为此,他坚持把游击战术的基本原则与当时抗联的战略任务、敌强我弱的态势以及高寒地域作战环境三大要素综合起来,探索出了“小群游击战”(西征后,以抗联各军为基础整编的各支队,大都只有一二百人左右。这种以一二百人为游击作战单位所进行的抗日游击战,称为“小群游击战”)的战法,进一步明确了“打什么”“不打什么”和“怎么打”的问题,并逐步把它概括为“八打”“八不打”。

王明贵认为:“八打”就是要最大限度地发挥我抗联游击战法的优势,做到打则能胜;“八不打”,就是要坚决避免盲目、冒险军事行为,减少不必要的失利。二者是一个统一体,核心是“打”字当头。游擊游击,贵在“击”。不“击”光“游”,也“游”不下去。只有立足于“打”,才能消耗日军,支援全国抗战;也只有“打”,才能从日本侵略者那里解决部队急需的枪支、弹药、马匹及部队的给养问题。王明贵从总结正反两个方面的实战经验所归纳的“八打”的具体内容是:

一是打破袭战。就是主要以破坏敌人的军用设施和后方物资供应系统为重点,而不以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的游击战法。据记载,仅1940年至1942年两年多时间里,王明贵部采用破袭战袭击日军重点保护的战略物资储存、铁路公路水路运输和日本“开拓团”等达20多处。其中捣毁“开拓团”罕达气等九处金矿的设备,使之难以复工;攻袭日本“开拓团”盗伐森林资源的益昌公司等八处,使其盗伐的堆积如山的木材很难运输出去;攻袭日军铁路物资总站,使其变成抗联部队的给养供应站;攻袭日军重点守护的用于军事运输的火车站五处,使其在一段时间内不能正常运行。其中26号火车站被王明贵部捣毁后,点燃的熊熊烈火整整烧了三天,使车站的铁轨完全变形,日本工程技术人员虽立即抢修,但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都未能修好。

二是打袭扰战。就是按照“敌驻我扰”“敌疲我打”的游击战术,重点对日伪分散据点和战略施工场地进行不间断的袭扰,使其不得安宁。譬如,1939年,王明贵部为支援国际反法西斯斗争,对日军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全力抢修的我东北至中蒙边境地区诺门罕间的战略公路,进行了近四个月的不间断地袭扰,造成许多路段无法继续施工,工期不得不一拖再拖,致使日军在诺门罕战役中无法依托这条公路向前线输送人员和战略物资,为支援国际反法西斯斗争作出了贡献。又譬如,王明贵部为冲破日伪的“隔离”政策,针对伪满各军管区监视我游击队的据点,以及日伪在村屯镇设立的警察署(所)等,抓住敌人战线长、点多面广、兵力分散的弱点,发挥我骑兵机动灵活的优势,以青纱帐作掩护,以大队或中队为单位,突袭敌人分散的据点,拔掉了一个又一个“钉子”,捣毁了大量警察署(所),严惩了那些为非作歹、民愤极大的伪警察。游击队在实施袭扰战时,可谓来无影去无踪,使敌人防不胜防、疲于奔命。

三是打奔袭战。就是发挥骑兵的高度机动性实施长途奔袭作战。王明贵认为,长途奔袭作战,可增强袭击的突然性。1939年以后,日伪把我游击队从平原压缩到平原山林结合部后,企图进一步把我部封锁在山林和原始森林,进而形成合力“围剿”抗联游击队的态势。为此,他们构建了“五位一体”的纵深防御体系:一是全面推行“隔离”政策,阻隔抗联与人民群众的联系;二是在村屯镇设立警察署(所),充当日伪鹰犬;三是在抗联游击活动区域,由伪满洲国各省军管区各负其责,死看死守;四是日伪骑兵“讨伐队”负责跟随尾追游击队,并适时向日伪指挥部报告;五是发现抗联游击队去向,日伪军便合力“围剿”。为冲破这个“围剿”体系,王明贵部自1939年由步兵变骑兵以后的三年多时间里,实施长途奔袭战30多次,取得了包括奔袭霍龙门、智取克山等一系列的胜利。特别是1940年9月,王明贵部奉命到嫩江西岸开展游击活动。这是抗联部队自压缩到山林以后,第一支从山林地带再次挺进平原的部队。他们深入阿荣旗、布特哈旗、扎赉特旗、巴彦旗、甘南县、景星县等地,广泛开展游击活动。伪满第三军管区司令赵秋行部队,日军杜纲部队,伪军孙强、陈学信部队在各防区接力追击、堵截,王明贵率领这支不到300人的队伍,在长途奔袭中,时而穿插,时而佯攻,忽东忽西,搞得敌人疲于奔命。在历时三个多月的长途奔袭过程中,王明贵部在调动牵制日、伪军上万兵力的同时,寻找战机,成功地袭击了许多日伪据点和日本伐木场等,还在阿尔山激战中击毙了日军指挥官渡边等。

四是打奇袭战。就是以偷袭的战法,乘敌不备,以弱胜强,实现战斗目标。1939年以后的近四年时间里,王明贵部所有主动发起的战斗,几乎都是打的奇袭战。王明贵认为,乘敌不备方能奇袭成功。为此,他在下决心攻击某个目标时,为掩饰作战意图,有时销声匿迹,让敌人以为游击队到密营休整去了;有时声东击西,以为游击队还在几百里之外。让敌人摸不着头脑或心存侥幸而放松警惕。然后隐蔽作战行动,悄悄近敌;乘着夜色,埋伏山林;乘敌熟睡,出其不意,突然袭击。这样的奇袭战,每次都能重创敌人。譬如,1941年3—6月,王明贵部运用奇袭战法,接连取得了孙吴东山战斗、辰清车站、小兴安车站、罕达气战斗的一系列胜利。

五是打夜袭战。就是以夜色为掩护,对敌发起突袭。王明贵指挥的战斗,几乎都是夜战。他认为,夜战一是能出敌不意,对敌突然袭击;二是夜间开进有利于部队隐蔽;三是敌人不能判断我军的实力,不敢贸然行动;四是以夜色掩护撤退。王明贵指挥的几十次夜战,都以极小的代价取得大的胜利。

六是打阻击战。就是利用有利地形阻击尾随追击游击队的“讨伐队”。王明贵认为,面临强敌尾追不舍的情况,若不能在且退且战中重创追兵,敌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有利用有利地形地物打阻击,使其不断遭受重创,不敢继续冒进,才能实现安全转移。王明贵在撤退时主要打交替掩护的伏击战、阻击战。有时遇到有利地形,则设置“口袋阵”,全歼或部分歼灭钻进“口袋”之敌。在阻击过程中,王明贵还特别重视狙击手的作用。王明贵本身就是狙击高手。1940年1月,抗联第三路军总指挥李兆麟带领十多名干部到南北河密营看望正在养伤的王明贵,突然发现“讨伐队”逼近密营,王明贵让领导分两路撤退,由他殿后打狙击掩护。王明贵埋伏在隐蔽处,凭着他精准的枪法,一下子撂倒四五个敌人,又迅速撤到另一隐蔽处,待敌人出现时又撂倒几个,敌人只好灰溜溜地退了回去。王明贵在三支队也培养了好几个枪法精准的狙击手,在掩护部队撤退的关键时刻发挥了重要作用。

七是打伏击战。就是在主动进攻或积极防御作战中,充分利用有利地形伏击敌人。王明贵根据不同的对象、不同的地点,运用较多、胜率较高、代价较少的就是伏击战。王明贵认为,运用伏击战术要把握两个要点:一是以静制动的伏击战,必须准确掌握敌军行动路线的规律,确保伏击的精准性。譬如,王明贵多次指挥的劫粮夺马,就是把日伪押运粮草物资的马车途经时间地点搞得清清楚楚,准确掌握敌人行动路线的规律,确保伏击的精准性;二是以动制动的伏击战,必须准确把握敌军特别是其指挥官的秉性,抛出的诱饵要有足够的吸引力,从而引诱敌人毫无顾忌地进入事先预设的伏击圈。譬如,在引诱北兴镇“讨伐队”时,利用了他们急于向主子邀功的心理;在引诱绥棱“讨伐队”时,利用了其指挥官骄横的特性,将他们引入设置的口袋,重创敌人。

八是打枪击战。就是主要以枪击的方式与敌军作战。王明贵认为,游击队员补充难,人是最宝贵的,不到万不得已,不打白刃战。这就要练就过硬的射击本领,做到在射程之内对敌一枪毙命。王明贵就是神枪手。抗联第三支队指战员受王明贵高超枪技的熏陶和影响,个个枪法准、出手快,部队涌现了一批神枪手,大大提升了部队战斗力。

在打字当头、坚持“八打”的前提下,还要审时度势,既要敢于取胜,也不与敌人死打硬拼。按照这个指导思想,王明贵强调以下“八不打”:

一是敌情不明不打。王明贵认为,要稳操胜券,必须打有准备之战。而最重要的准备就是摸清敌情。不能仅凭道听途说决策,要多方侦察,有些重要的战斗,王明贵带着侦察员,化装成车老板(驭手)亲自了解敌情。王明贵要求对敌情的掌握要细致,要对攻击目标的地形、防御、哨所,甚至日军、伪军住在哪栋房子都要心中有数。然后发扬军事民主,将建立在详细掌握敌情基础上的作战计划交给大家讨论,要求全体参战人员对总体作战目标、各大队的协同、各自的战位、进攻和撤退的路线及可能出现的变数的应对等,都要做到心中有数。凡是上述敌情不明及我方准备不充分的仗,坚决不打。

二是地形不好不打。无论是打伏击还是打阻击,王明贵都特别重视地形的选择。没有好的地形作依托,宁愿放弃作战计划。如果与敌遭遇,必须快速离开空旷地,寻找有利地形反击。王明贵特别青睐两山夹一沟的地形,而且利用这样的地形打了许许多多漂亮的大胜仗。

三是没有把握不打。王明贵在思考并下决心之前,都要事先推演、测算此仗胜算多少。没有胜算坚决放弃。这种推演,既有双方兵力对比,还有敌人防备等级及其回返、增援速度等。如果敌人重兵把守且警惕性很高,或推测出敌人回返、增援快速,有可能对我构成反包围的情况,則暂时放弃,再寻战机。

四是攻坚战不打。王明贵认为,此时的游击队,人员本来不多,每次战斗都有减员,致使部队有时只剩几十人马,多时也只有200左右人马,想攻城略地没有这个实力,即使靠巨大牺牲攻下了,也无力坚守。他认为,在条件不具备、不成熟的条件下贸然打攻坚战,就是冒险主义。

五是阵地战不打。王明贵认为,在敌强我弱的态势下,敌人凭借其汽车、骑兵机动性强、飞机侦察轰炸和有数十倍于我的兵力等优势,总是企图与我打包括阵地战在内的正规战,企图一举全歼抗联部队。我们为保存有生力量,必须坚持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我们的出发点是确保每战都应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胜利。为此,就要避免打阵地战,更不与阵地共存亡。

六是消耗战不打。王明贵坚持不打消耗战,因为我们消耗不起。凡是得不偿失的仗不打,也不能打“灭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消耗战。按照这个指导思想,每次拟主动发起的战斗,王明贵都要仔细评估。正是有了这种审慎态度,王明贵部成为抗联游击队中打的胜仗最多、保存的部队人员也最多的少数部队之一。

七是白刃战不打。王明贵主张不到绝地反击的危险境地,不和敌人打肉搏战。一对一的白刃战,即使拼命杀死了对手,我们的战士也可能牺牲或受重伤,我们战士的生命可比日、伪军更珍贵,而且一旦受重伤,医疗养伤都是难以解决的大问题,要尽最大的可能保存有生力量,主要靠枪战。只要枪法准,反应敏捷,战术灵活,完全可以以少胜多,并将牺牲减少到最低。

八是有损群众利益的仗不打。王明贵常说,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打游击,没有人民的支持,我们生存不下去,所以我们任何时候都要想到保护老百姓的利益。如果我们有些游击活动或战斗会殃及老百姓生命或财产安全,即使是消灭敌人的最佳场合,也予以放弃。1940年,王明贵部长途奔袭,离开了山林的依托,夜晚只能进屯做饭、宿营。但屯长若不报告,日军就会以“通匪”罪加害老百姓。王明贵便找来屯长,让他按我们的说法去报告。有时要他多报我游击队人数,让敌人不敢轻举妄动;有时要他少报我游击队人数,敌人来得少,我们乘机消灭他们;有时要他等我们离开时才去报告,待敌人赶来我们已无影无踪。这样做,既保护了我们,也保护了老百姓。有一次,“讨伐队”得到王明贵部就在鄂伦春族部落附近密营休整的风声,便开进部落,要部落长者廷宝带路寻找三支队密营,廷宝是与王明贵等11人结拜过义兄弟的少数民族爱国人士,他明知王明贵部的密营所在方位,却往相反方向领。当晚他又悄悄跑到密营向王明贵报信,要他们赶快转移。根据敌情,有的干部提出当晚偷袭日军“讨伐队”,王明贵考虑日军会因此报复鄂伦春部落,便放弃了这次袭击行动。

王明贵率部巧妙地运用“八打”“八不打”的战术,以弱胜强、斗智斗勇,赢得了近百次大大小小的战斗胜利。抗联第三路军总指挥李兆麟对王明贵的游击战术予以高度赞扬,1940年,他在北满省委机关报《统一》上撰文号召:“现在要学习王明贵的魄力与灵活、勇敢的精神,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取得不断惊人的胜利。”王明贵的游击战术也令敌人头痛不已,原日伪海伦—汤旺河营林署参事北里留在《官行采伐事业和匪贼》一文中写道:“残存的共匪只有王明贵等少数是千军万马中纵横的强者,以其得意的游击战术令(日)军无可奈何。”从抗联领导的称赞和敌人的哀鸣中,可以想象出当年王明贵灵活运用游击战术、驰骋白山黑水和林海雪原时的抗联名将风采。

游击战术运用中的指挥谋略

王明贵率部身经百战,可圈可点的战例很多。因篇幅所限,仅摘取几个战例,从中可以探寻他和他的战友们,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以民族大义为重的英雄情怀,还可以从中领略他那高超的指挥谋略。

避实就虚,以弱胜强。在对日伪游击作战中,王明贵部为达成以弱胜强的目的,运用较多的就是避实就虚的战术。从1939年到1942年2月,王明贵率三支队对敌作战90余次,其中运用避实就虚战术主动发起的战斗占40%以上,全部取得胜利,且部队付出的代价很小。其中,奔袭霍龙门的战斗就是王明贵部无数袭击战斗中具有典型意义的战例。霍龙门位于北黑铁路,日军在那里修建了铁路物资供应总站。仓库里储存大量的军用物资,其中以被服、粮食、炸药、汽油等居多。1940年10月中旬,三支队刚领受向西开辟新的游击区的艰巨使命,可是指战员们仍然穿着单薄的军装。王明贵决定从日军霍龙门物资站解决给养,此次战斗关系到部队如何过冬及下一步西进使命能否完成。王明贵带领一名中队长化装成车老板(驭手)亲自实地侦察。在炭窑工人的帮助下,搞清了霍龙门供应站的兵力部署情况:该处有日伪军重点把守,每天有约400名日本关东军从嫩江乘军列过来执行守卫任务,有时住下,有时返回;常驻日军一个小队,还有伪军一个连、铁路警察队20多名警察和20多名日本工程技术人员;营区周围构筑了铁丝网;嫩江日军乘军列赶来需要好几个小时。王明贵确定的避实就虚方案是:避实,最主要的是避开早来晚归的400多名日军;其次是战斗打响时要把留守的日军小队死死地堵在营房内,将他们与伪军隔离。击弱,即围堵伪军、警察,力求缴械。当确认大部日军乘火车返回嫩江后,王明贵立即率部长途奔袭,并乘着夜色悄悄埋伏在霍龙门附近的山林里。夜深人静时,各大(中)队,按照预案迅速出击;切断敌军对外联络的电话线路;战士们用毯子垫住铁丝网,翻网进院;八大队的两挺机枪迅速占领日军兵营出口的两侧;七大队把伪军、警察堵在营房。直属分队砸开仓库,搬运物品。哨兵鸣枪被击毙。兵营里的日军反应很快,迅速从营房冲出来,但被守候在大门口的两挺机枪打了回去,他们多次冲锋,也无法突破机枪的扫射。被包围在宿舍的伪军、铁路警察队的警察见大势已去,乖乖地缴枪投降。此时的铁路供应总站,变成了三支队的物资补给站。每个指战员都配备两匹战马,骑一匹,链一匹。仅军用冬季服装、米、面、罐頭等就装满了十几辆马车。还将许多粮食分给了帮助带路的炭窑工人。带不走的统统付之一炬,引爆了汽油桶,霍龙门变成了“火龙门”。给养得到充分补充的三支队将士满怀信心地踏上了新的征程。

机动灵活,以快制快。王明贵认为,面对数倍于自己且高度机动的日、伪军,要变被动为主动,必须变步兵为骑兵,这样才能做到以快制快。为解决战马问题,王明贵盯上了位于诺敏河上游的一棵松日本“开拓团”伐木作业区。经侦察,王明贵认为可采取先夺马后打阻击的办法。仅用20分钟,共夺马200多匹,部队无一伤亡。夺马后的三支队隐蔽在深山老林训练一个多月,很快掌握了骑马技能和骑兵战术,他们把骑兵的高度机动性和游击战的突袭性有机结合起来,使游击作战方式发生了新的变化,很快改变了以往步兵游击活动的被动局面:一是游击区域冲破了山林地带的局限性。三支队变骑兵部队后的当月,王明贵便率部冲破被压缩的小兴安岭山林地带,驰骋在绥棱、海伦等平原地带,引起日、伪军的恐慌。伪满洲国的第三、第四两个军管区调集数倍于我的兵力进行接力“围剿”,其中有三个团的伪军尾追不舍。王明贵部以快制快,不仅使敌人的图谋一次次落空,而且不断重创追敌。当王明贵部为快速摆脱敌人的追堵,以日行三四百里的速度进入绥棱境内时,绥棱县的日、伪军万万不曾想到,王明贵部来得如此之快,于是临时拼凑起一支日、伪军“讨伐队”。是夜,王明贵率部巧妙地将骑兵“讨伐队”引诱到一撮毛以北20华里的密林里,利用两山夹一沟的地势,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打死日本守备队、警察队以及炮手队20余人。二是增强了对付尾随追击的敌骑兵部队的主动性。过去遭遇敌骑兵“讨伐队”,很难组织有效的反击。自变骑兵部队后,每当日伪骑兵向我部扑来,王明贵在指挥骑兵撤退时,把过去步兵打阻击战的办法用于打敌骑兵的伏击,即运用滚动伏击战术,将骑兵部队分成两组,选择便于伏击的地形,先埋伏一组骑兵,另一组骑兵照常往山里撤退,待敌人骑兵部队进入伏击圈时便狠狠地打击。敌人下马准备还击时,这一组骑兵立即跨上战马撤退,敌人骑兵继续追击,又会遭到早已埋伏好的后一组骑兵部队的阻击,如此交替掩护和阻击,敌人伤亡惨重,不得不垂头丧气地狼狈逃窜。

金蝉脱壳,避敌锋芒。在北纬45度的寒冬季节,随时处于日伪“讨伐队”张网以待的险恶环境下,如何在危急时刻避敌、如何在生死关头保存有生力量,王明贵最常用的战术就是金蝉脱壳,避敌锋芒。这样的战例很多,最为典型的当数1941年3月初至4月从远东返回大兴安岭的这段惊心动魄的艰险经历。一是乔装日军,瞒天过海。1941年3月5日拂晓,王明贵率60人的抗联三支队,穿着日军服装,趁着天蒙蒙亮和正在飘洒的鹅毛大雪,从苏联远东越过黑龙江冰封的江面,进入呼玛境内。此处是日本关东军的战略要点,在长达100公里的边界上,驻扎两个师团的兵力。为避开日军哨所,王明贵把入境处选在这两个师团防区的结合部,但还是被防区的一个日本哨所发现。好在雪下得很大,拂晓视线模糊。日军哨兵打旗语询问。部队已落入虎口,一旦暴露,将全军覆灭。早有准备的王明贵部,立即用旗语回应:“执行任务,路过。”哨兵以为在边境地区只有自己部队,便不再过问,王明贵部便顺利地跳出了虎口,快速消失在茫茫林海雪原。二是隐匿踪迹、避敌锋芒。闯过了这一关,更大的危险还在后头。此次重返东北战场,部队所带干粮很少,为尽量减少目标暴露,只带回几匹驮负重物的战马。原始森林,积雪一米多,行军极其艰难,只能用两匹体型高大的日本洋马轮流在前面开路。大家踏着没膝盖的积雪艰难行进。他们走了七八天,终于见到了一处炭窑窝棚,打听到附近有日本木营,决定偷袭它以解决急需的粮食和马匹。在这几个烧炭人员中有一个奸细,由于他向日军告密,致使这次偷袭行动受阻。当部队乘着夜色行动时,与日军遭遇,激战中白福厚大队长牺牲,王明贵当机立断,率部撤离。他判断我军行动失密,于是撤至远离炭窑窝棚的山林露营。而指导员姚世同带领的11名战士在遭遇战中与大部队失散,第二天全部壮烈牺牲。在部队生死关头,王明贵反复思索,敌人对木营已有防备,再次偷袭不可取。于是将偷袭的关注点转向袭击孙吴日本伐木公司运输队。经侦察,在孙吴通往木营的山林大道上,每天都有上百辆马爬犁往返拉木炭。于是埋伏在孙吴东山杜德河附近,待马爬犁经过便进行拦截,顺利地缴获200多匹马和粮食,迅速向西撤退。日军“讨伐队”穷追不舍,为快速摆脱追击,刚变成骑兵的三支队冒着风雪,沿着公路飞奔。当甩开敌人一段距离后,便改变路线,离开公路进入河套。在分岔路口,借助正在飘落的雪花将人马的踪迹掩盖,敵人失去目标,放弃了尾追。三是借助山林、隐蔽休整。王明贵率部继续西进,进入茅兰顶子山林。这里山峦起伏,树高林密,属日本侵略者制造的“无人区”,是比较理想的“避风港”。这里虽然离边境的日本师团不远,就在敌人鼻子底下,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王明贵决定在此休整,等待春天来临。在此后40多天里,他们白天不能生火,只在夜里生火做饭。粮食吃完了,就吃马肉。终于熬过了寒冬。四是帆布造舟、巧妙周旋。憋足了劲的三支队指战员,在4月下旬从密营出击,一举攻占辰清火车站,而后不断袭击日本伐木公司、金矿公司,火车站等,解放劳工,吸纳新成员,壮大队伍。三支队频繁地与日伪“讨伐队”遭遇,每次都很凶险,王明贵充分利用这一区域河流较多的特点,想出了一个摆脱敌人绝招,就是利用缴获的日军一种不透水的帐篷,用木杆做成船型,再包上帐篷布,就是很好的“帆布船”。每个中队都事先预备好船型材料,随身携带。王明贵部正是利用这些轻便的帆布船先后渡过了甘河、多布库尔河、那都河等河流。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王明贵认为,打破常规思维,不按常理出牌,往往是由被动转为主动、克敌制胜的妙招。其成功战例很多,特别是在孤悬敌后的1941年11月中旬,在面临日伪冬季“大讨伐”的危机关头,王明贵作出挥师北进的决策,大大出乎驻守在大兴安岭南、北麓敌人的意料,从而跳出了包围圈,并在长途奔袭中取得了一系列战斗的胜利。这个决策的出人意料之处在于:敌人以为进入隆冬季节,王明贵部只能选择在大兴安岭南麓的密营“猫冬”,不可能退到大兴安岭的北麓,因为那里处于极寒地带,一般都在零下50度,无法生存;而且在冰天雪地的原始森林,没有密营,没有粮食,不用“围剿”就会冻死饿死。王明贵出敌不意地作出北撤的决定,也是逼出来的。进入11月中旬,王明贵部经过大半年的征战,部队需要休整,而且也储备了足够的冬季休整的粮草,本打算隐蔽在大兴安岭南麓的毕拉河畔的密营休整。但从截获的情报中,得知敌人已侦察到三支队休整的密营所在,并已集结伪兴安东省、伪兴安北省、伪嫩江省、伪黑河省的兵力进行冬季“围剿”。为粉碎敌人的阴谋,王明贵率部采取长途奔袭战术,迅速向大兴安岭北麓转移。王明贵认为,北撤,不仅南面集结的敌人不会料到,而且北面的敌人也没有防备。采取奇袭,照样可以获得给养,照样可以重建密营,度过寒冬。

正如王明贵所料,当王明贵部挥师北上后,日、伪军还在继续做他们的“围剿”美梦,他们一方面继续在南麓山林地带布下大网,一方面派出骑兵“讨伐队”进山搜索,闹腾了许久,不见王明贵部的踪影。与此同时,驻守在大兴安岭北麓的日、伪军也不曾料到,王明贵部会在零下40多度的极寒情况下挥师北上。王明贵部经过三天的长途奔袭,来到免渡河东侧,在大雪纷飞的林海深处,发现一处方方正正、四面有围壕的“屯子”,王明贵判断可能是敌人的营地。于是绕过“屯子”,在离它三里远的地方隐蔽休息,并派出两名侦察员化装侦察。侦察员远远见到一张马爬犁从大院出来,而后将马爬犁拦截。从这名劳工驭手那里获悉,这是日本扎敦河益昌公司,有日军20多人、伪军一个连驻守,日军住东侧营房,伪军住西侧营房。其他为物资仓库和劳工宿舍。大门设有岗哨。王明贵决定乘敌不备,夜袭日本公司。这位劳工自愿当向导,冲锋队员乘坐劳工的马爬犁冲到岗哨处,先缴了哨兵的械,大部队随后跟进,还没等敌人反应过来,伪军被缴械。日军被包围在营房里,但拒不投降,企图负隅顽抗,抗联战士从窗户扔进手榴弹,日军大都被炸死、烧死。此役缴获颇多:1万多斤大米,大量的被服和新的羊皮大衣、毛毯,3挺机枪,30多支捷克式步枪和德制步枪,2000多发子弹。更喜人的是,有49名劳工参军。

斗智斗勇,摆“迷魂阵”。密营是抗联游击队安置伤病员、储存战略物资、部队休整、隆冬栖身的后方秘密基地,是抗联部队的生命线。日伪“讨伐队”总是千方百计地搜寻、破坏抗联密营地。因此,能否保护好密营是关系到抗联游击队存亡的大事。除了要按照要求构筑好密营外,更要甩开敌人的跟踪尾随,不让敌人找到长久性密营。密营隐蔽在茫茫原始森林,敌人要盲目搜寻,犹如大海捞针。所以,敌人主要顺着原始森林里踩出的“毛道”足迹进行跟踪。敌人也在摸索抗联返回密营的规律,一般在我部缴获较多战利品(特别是粮食、服装、枪弹)时,敌人判断一般要返回密营存储和休整;再就是寒冬出来游击活动,也会返回密营休整。敌人抓住这个规律,明里暗里进行跟踪。在通往密营的途中,如何甩掉敌人,确保密营安全,是必须解决的大问题。王明贵主要采取摆“迷魂阵”的战术摆脱敌人。一是在原始森林的毛道岔口摆“迷魂阵”,朝着不同的方向踩踏出三四条甚至更多的“毛道”,其中只有一条是可以走通的。敌人追到有多条多方向的“毛道”时,不知从哪条“毛道”追,经常走错再折回来,从而甩掉敌人。二是如果敌人继续跟踪,王明贵就采取分兵前行,马匹和人员分开行动,马走得快,踪迹明显,就领着敌人兜大圈子,让敌人累得贼死,不得不无功而返。三是若敌人分兵追击,王明贵部就集中优势兵力歼其一路。或者利用有利地形打伏击,或在兜大圈子的必经之地埋上“雪地雷”,即把手榴弹埋在雪堆里,将引信用一根细绳拴在树杈上,当敌人和战马碰到细绳后便会引爆手榴弹。致使敌人不敢贸然追击。当确认甩开了敌人,再在通往密营的“毛道”上,通过在马尾处绑上树枝掩盖足迹,利用老天爷所下大雪的帮助,从容安然地返回密营。

引蛇出洞,欲擒故纵。王明贵部运用较多的游击战术,就是引蛇出洞,端其老巢。其中可圈可点的当数攻打伪北安省“讨伐队”的战例。驻扎在北兴镇的伪北安省“讨伐隊”是一支死心塌地为日军效劳的铁杆汉奸队伍。这支100多人的骑兵“讨伐队”,大都搜罗的是一批兵痞、地痞、流氓,但他们个个骑术好,枪法准,熟悉地形道路,了解抗联的活动规律,经常为日军“讨伐”抗联而出谋划策、充当急先锋。他们横行霸道、欺压百姓,为非作歹,王明贵部早就想灭掉这帮民族败类。但他们在北兴镇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易守难攻,要在镇里消灭他们并非易事。王明贵确定采取引蛇出洞办法。针对他们向主子邀功心切的心理,让屯长向他们报告抗联在朝阳山活动的情报,北兴镇“讨伐队”只留下20余人留守,其他100多骑兵“讨伐队”兵分两路向我扑来。王明贵部故意且战且退,先是在有利地形打伏击,打得敌人措手不及。为诱敌远离其老巢,乘其混乱,王明贵再施欲擒故纵计,率部主动撤出战斗。再绕过一座山,在有利地形处埋伏起来,等待鱼儿再上钩。骄横的敌人果然卷土重来,王明贵部又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在完成引蛇出洞并给敌以重创后,王明贵部迅速甩开残敌,率部长途奔袭,直捣北兴镇端其老巢,歼灭守敌。

声东击西,暗度陈仓。端掉北兴镇“讨伐队”的老窝后,王明贵的下一个目标是克山县城。克山是伪满洲国炫耀的“治安模范县”。县城有100多日本关东军,伪军一个团,还有警察培训学校,总兵力1000多人。四周有城墙,城墙外有护城河,城内有炮台,四个城门均有日、伪军把守,过往行人都要盘查。王明贵部当时只有100多人马,要攻袭克山县城,不能强攻,只能智取。即必须将防守克山县城的“虎”调离出克山县城。因北兴镇属克山县地盘,王明贵原以为痛打北兴镇“讨伐队”后,克山守军势必马上出动支援,而后趁克山县城兵力空虚,趁虚而入。但克山县城的日、伪军并没有出动的迹象。于是王明贵部加大了声东击西的力度。自1940年7月开始到9月的两个多月里,王明贵与敌人斗智斗勇,下了一步步好棋。首先是继续在北兴镇方向大造声势,又是袭击警察署,又是销毁保甲制的档案;又是召开群众大会,又是惩治汉奸……北兴镇的日、伪军经上次惨败,已心有余悸,无力应付。克山县是日本关东军大肆宣扬的“固若金汤”的“模范县”,其辖区的“讨伐队”大部被歼,抗联游击队在北兴镇大摇大摆地活动,无疑是打日伪的脸,终于按捺不住调动克山日、伪军合力“围剿”,准备一举消灭三支队。当“声东”奏效后,王明贵立即做“击西”文章。恰巧九支队路过此地,总政委冯仲云决定两支部队联合作战。于是部队昼伏夜行,行军一百里,在预定攻打克山城的当天拂晓,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伏在离克山县城七里远的一块高粱地里(当时未放倒的高粱已经不多)。然后,在王明贵统一指挥下,三、九支队指战员乘着蒙蒙夜色,全部换上伪军服装,队列整齐,打着伪军旗帜,在地下党组织的配合下,从正在维修的城墙缺口进入,一部攻占中心炮台和伪团部,其他各部按预案进入战斗,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成了俘虏或刀下鬼。此战前后只有两个小时,缴获了大量的战利品,打开了监狱,解救了许多抗日志士。当敌人主力赶回时,王明贵早已率部撤离。(编辑 王兵)

作者:李必鑫,黑龙江省国资委

原副主任;王晓兵,黑龙江省政府办公厅退休干部;王晓江,中国石油黑龙江哈尔滨运输公司原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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