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法俄同盟内部的偏见与分歧

2019-03-22 08:43:39罗立盛
长春师范大学学报 2019年7期
关键词:俄国法国

罗立盛

(苏州科技大学 社会发展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苏苏州215000)

1887年初,俄国外交大臣吉尔斯奉沙皇亚历山大三世之命,指示帕维尔·安德烈耶维奇·舒瓦洛夫伯爵暂停续订德俄条约的谈判,并授意沙皇政府的机关报刊登一篇文章,称:“如果俄国容忍德国毁灭并吞并法国,那么俄国将使自己陷入非常不幸的境地。”[1]在布朗热危机愈演愈烈的情况下,俄国的这一表态被法国政治领导人看作一种特殊的支持。同年2月,法国即做出不同寻常的举动:巴黎提议派遣外交官尤金·梅尔吉奥·德·沃格前往彼得堡就法俄缔结协定的可能进行讨论。亚历山大三世对这个提议的评论耐人寻味:“这个建议在未来某一时刻也许对我们有用。”[2]可以认为,广义上的法俄同盟的起源正是自此开始的。直到1914年大战爆发前夕,将近30年的法俄关系并未像冠冕堂皇的条约文本那样纹丝不动,现实关系由于双方都认定对方无意关照己方的利益而出现巨大波动。

一、外交龃龉

尽管几家有影响力的俄国报纸从1886年底就开始传播法俄结盟的想法,但在俄国外交部里没有多少支持者。在那里,他们厌恶和恐惧地看待法兰西共和国政权,法国激烈的议会辩论和内阁政府的频繁变动引起了俄国保守人士的极大困惑。此外,俄国外交部的官员们也习惯于把法国视为永久的外交对手。亚历山大三世无法忍受俾斯麦,但法国政治家也没有给他任何信心。他保持着对革命敏感的神经,并坚信君主团结的必要性。对他来说,巴黎是颠覆运动的中心,而法国政府聚集着一群声名狼藉的自私自利的政客。[3]法国的情况亦类似,法国人传统上对波兰的同情、政治上对俄国独裁专制的厌恶以及关于1815年俄国进军巴黎的民族记忆带来的耻辱感,都使法国对俄国的评价不会高于俄国对法国的印象。[4]因此从民族感情而言,法俄不具有天然亲近的优势条件。

1890年以前,俄国的外交政策始终建立在与德国结盟的基础上。自18世纪以来,两国的统治家族就一直关系密切,他们之间的友谊与纽带是通过古老的姻亲和血缘得以建立和巩固的。不仅如此,双方对维护君主制正统和欧洲王朝秩序方面有强烈的共同利益感和使命感。令人震惊的是,俄国统治者对继续这一政策的态度是如此坚定。尽管经历了1876年至1878年德国的背叛,尽管德国与奥地利结成了同盟,尽管存续三皇同盟的一厢情愿遭到了1885年至1887年间德国态度的数番冷遇,亚历山大三世仍然选择签订1887年的《再保险条约》。事后亚历山大三世仍表现出对俾斯麦的不信任态度,并意识到在这个条约中德国对俄国作出的让步在很大程度上是虚幻的,因为它用对未来虚无缥缈的期许(指支持俄国占领土耳其海峡)换取俄国对当下德国利益的支持。对俄国来说,德国保持中立的价值远远大于俄国与法国结盟的价值。这是因为1870年的失败严重损害了法国的实力和声誉,而且俄国对1856年英法舰队在克里米亚挑起冲突的场面历历在目。因此,亚历山大三世虽然“有些恼火”,但坚决抵制泛斯拉夫主义运动的压力,对那些鼓吹与法国一道反德的声音充耳不闻。在1890年头几个月里,正是俄国人提出了与德国续签条约的问题。此外,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在巴黎不时进行的各种合作试探在任何意义上是完全官方性质的。[3]这是在同盟成立前俄国态度的最好体现,法国始终不在其结盟名单的首选位置。这种固执不论是出自政策的因循僵化还是个人抉择,都发展到了选择忽视对自身潜在利益造成部分伤害的地步。

在德国宰相俾斯麦被解职后,欧洲总体的政治发展违背了沙皇的意愿,这种发展可能导致的对俄国的威胁直接把沙皇推入了这种联盟。这个因共同憎恨德国而团结在一起的联盟在缔结伊始就充斥着不和。加布里埃尔·哈诺托在担任法国外交部长期间,对法俄同盟评价甚低,并彻底疏远了俄国外交大臣穆拉维耶夫,他在内阁会议上多次称后者为“骗子”和“叛徒”。[5]

在法俄军事专约的谈判过程中,两国之间的利益冲突和观念冲突更是暴露无遗。俄国的军事利益主要与奥匈帝国和巴尔干半岛有关,法国的军事利益则与德国有关。这个矛盾使得双方都企图摄取另一方对己方利益的片面保证,同时使自身保持行动自由,因而两国在军事专约上的斗争十分激烈。除此之外,关于如何、何时以及在何种程度上使公众了解可能达成的协议的存在,双方也各执一词。

密切参与谈判的法国部长亚历山大·里博和查尔斯·德·弗雷西的处境十分微妙。法国政府在议会制度的框架内运作,部长需要对议会负责。因而在他们看来,同俄国缔结军事同盟的努力是他们作为政府部长所作的最重大的功绩。如果此事件能够广为人知的话,他们就可以指望从这件事中得到公众的广泛支持,况且他们也从未怀疑同盟迟早会为人所知这个信念。[6]由于他们无法指望自己无限期留任,将任上达成的同盟的存在通知接替人和其他国家便成了必要的程序性步骤。

亚历山大三世所要求的恰恰相反,他秉持最坚决、最不妥协的信念,即任何有关法俄军事专约的消息的泄露都会促使德国发起对专约更加严厉的反击。亚历山大三世对来自军方总参谋尼古拉·奥布鲁切夫的意见深信不疑,认为至少还需要两年时间,俄国才能以合理的信心面对一场同德奥发生的军事冲突。而吉尔斯也总是提醒他,如果他最终批准了专约而不对保密条件进行严格要求,那么俄国将完全失去对战争何时爆发的控制。因此,亚历山大三世在谈判伊始就强烈要求将专约的知晓权仅仅局限在直接参与谈判的人员之间,并且威胁道,一旦军事专约的存在流入公共舆论,俄国将认为协议自动废弃。[6]这也是法俄同盟的存在直到1897年才被公开,而其条款一直保密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的原因。[7]俄国认为,法国人所要做的就是在最能保护法国利益的时候揭露俄法军事专约的存在,以便激起德国人开始敌对行动,从而将俄国牢牢地捆绑在同一辆战车上。

如果说军事专约的最终签署是双方克服极大分歧的结果,也并不意味着双方之间的信任和利益攸关程度提升到了同盟国之间普遍达到的程度。在19世纪将要过去之时,俄国的两个政策再次伤害到了法国:其一,俄国呼吁召开国际和平会议;其二,俄国在法绍达危机期间对法国的利益漠不关心。在这两个问题上,法国外交部长德尔卡斯因未能说服俄国更多地考虑盟友的利益而受到广泛批评。1898年下半年,法国人对这个同盟的热情进一步下降。德尔卡斯就职后不久,英国驻法大使埃德蒙·约翰·曼森写信给首相索尔兹伯里侯爵说:“尽管同盟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然而,即使在我可能还留驻在巴黎的这段时间里,我也完全准备好看到俄国债券被拒付。”[5]

1898年8月,受困于沉重的军备开支,沙皇发出召开国际裁军会议的呼吁。法国人对沙皇的建议普遍感到失望,因为人们担心这次会议将设法使现有的欧洲边界永久化,从而使阿尔萨斯-洛林被德国割占的现状也永久化。法国杂志《国家评论》声称:“如果沙皇的宣言有什么意义的话,那就是将《法兰克福条约》确立为欧洲和平的基础。”德尔卡斯在8月31日对俄国大使表达了他的愤怒:“难道不存在一种危险?即法国有可能正在被诱导或被邀请关闭一扇公正解决未来问题的大门,并且放弃阿尔萨斯-洛林人民的自决权利。”[5]这是当时广大法国公众的思维方式,也是每家报纸所要表达的思想。

法绍达危机进一步加深了法国人对俄国对待盟友态度的深深不满。法国《太阳报》这样刊文:“令人痛心的是,俄国没有伸出一根手指来帮助我们。她一定认为,我们为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满足总统费利克斯·福雷先生和哈诺托先生的虚荣和矫作。”[5]在与英国发生的危机中,德尔卡斯想从俄国得到一份公开声明以示支持,从而增加在与英国谈判时的筹码。而事实上,法国只收到一则消息,称俄国曾希望与法国的政策协调一致,但考虑到土耳其在大国支持下的抗议,这一愿望被冲淡了。

二、金援纠葛

如果说19世纪末期的法国并非一个强大的堡垒,那么20世纪初的俄国更虚弱不堪。1905年,面对德国和日本的威胁,法国和俄国对同盟的现状都表示了严重失望。威廉二世试图利用俄国人对同盟的不满摧毁它。1905年7月24日,他说服沙皇尼古拉二世签署了秘密的《比约科条约》。该条约设想了一项俄德防御协定,并敦促俄国要求法国也加入该协定。尽管这次冒险失败了,但威廉二世对其原因看得十分清楚:借款让尼古拉二世成为“懦夫”,就连条约的缔结都需要法国的允许。[1]

法俄的金融关系自1890年以来发展迅速,可以被视为维系同盟的纽带。法国金融家对俄国的兴趣起起伏伏,到1914年在俄国的投资超过120亿法郎。[8]1904—1906年,日俄战争的爆发和广泛的革命动乱结束了俄国复兴的希望,俄国的预算遭到破坏,金本位制和整个金融体系的命运悬在摇摆无定的天平上。1904年3月17日,俄国财政大臣科科夫佐夫通知他的政府,称:“新税改革不会带来任何可观的收入增长,这场战争的资金将主要来自外国借款。”[9]沙俄政府认为,作为俄国唯一的盟友,法国应该慷慨地拿出其丰富的财政资源。事实上从1905年到1906年,俄国对巴黎日益加深的财政依赖使法国政府陷入了严重困境。

早在1904年,法国政府就收到了来自其驻彼得堡官员关于俄国前景的黯淡报告,他们预测俄国国内将出现混乱。彼得堡的武官穆林上校在5月10日写道:“远东的战争给俄国带来了如此沉重的负担,以至于人民会起义,革命的狂热会复活。”[10]时值德俄谈判期间,法国驻俄大使莫里斯·波帕德曾向沙皇坦言,俄国的做法是对法国的忘恩负义。

新上任的俄国财政大臣科科夫佐夫由于缺乏管理外贷的经验,试图绕过法国政府,直接向法国银行借贷。1904年3月,科科夫佐夫以商讨俄中银行为借口,诱使巴黎银行董事爱德华·诺茨林和法国银行董事、巴黎工会主席约瑟夫·霍廷格前往圣彼得堡。法国政府,特别是财政部长莫里斯·鲁维埃,强烈反对科科夫佐夫的做法。鲁维埃指示波帕德把法国政府的不满通知科科夫佐夫,并要求俄国政府在同法国银行家进行进一步谈判贷款事项前通知法国政府。在谈判中,俄国官员采取了虚张声势、恫吓和欺骗的手段来加强他们的谈判地位。当银行家拒绝签署十亿法郎的长期贷款,并断言法国政府可能不会允许如此巨大的资金运作时,科科夫佐夫几近威胁地说,如果法国不尽力提供,俄国可能会转向德国寻求贷款。[9]银行家们最终没有动摇,拒绝改变他们原先的条件。

尽管法国借款协议中并没有规定俄方要向法国开出足够的工业订单,但来自彼得堡的一则消息使得东窗事发。穆林上校向巴黎报告称,俄国正计划从德国克虏伯采购军备。一时间,法国冶金行业的重要利益集团纷纷写信给鲁维埃,要求从俄国获得更多的订单。法国的埃米尔·孔布内阁不敢对这些请愿书掉以轻心,指示波帕德就此事立即与俄国政府交涉。然而,俄国政府坚决拒绝作出任何明确的承诺。结果,当巴黎《晨报》上再次出现一篇关于俄国向德国订购工业产品的报告时,强大的法国行业集团的压力直接迫使鲁维埃和德尔卡斯质问俄国偏爱德国工业的原因。而俄国政府依旧无动于衷,并坚称法国工业得到了俄国的支持。[9]

1905年1月,俄国发生的“流血星期日”使得事件再度升级。法国舆论对俄国的攻击开始变得肆无忌惮和歇斯底里,甚至有学者称这标志着法国开始了一场有组织的反对专制俄国的运动。[9]俄国即便动用了最大规模的贿赂手段也无法让巴黎的左翼媒体闭嘴,俄国的反对者已经将矛头指向了法俄同盟最脆弱的方面——法国对俄国的贷款。事件发展到如此地步,迫使法国政府不得不考虑俄国对盟友的支持是否值得法国报以无休止的贷款。祸不单行的是,远东又传来俄国奉天战役败北的消息,巴黎开始对法国、俄国和同盟的未来感到紧张。于是,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3月3日,俄国邀请里昂信贷银行、巴黎银行和霍廷格等公司来彼得堡商谈第二笔贷款事宜,到13日时双方达成口头协议,这让俄国一度多情地将他们的行动看作在俄国遭遇不幸(奉天战败)的时刻对其表示同情的证据。然而,银行家们并没有在商定的时间正式签署协议。相反,银行家们夜间接到了来自各自机构的命令,即刻返回了巴黎。法国政府的态度使拟议中的贷款受到了影响,他们认为批准贷款只会延长战争,而俄国国内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影响到了法国资金的安全。同时,法国目睹了俄国接连的军事惨败,不希望看到俄国继续战争导致其军事力量削弱,这会影响到法俄同盟的威慑力。潘德泽克将军曾告知鲁维埃,俄国对德国的军事打击能力实际上为零,5万名德国士兵就足以阻止它。[9]因此,法国的政策开始清晰并且成型:利用贷款逼迫俄国回到谈判桌上去。俄国外交人士将此称作法国“从背后捅的刀子”。[9]甚至连法国驻柏林大使保罗·比胡尔德都站出来,指责他的同胞在俄国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抛弃了它。3月23日,比胡尔德写信给德尔卡斯说,现在“法国想要通过拒绝给予对俄国继续战争大有帮助的贷款来迫使俄国接受屈辱的和平”。[9]

三、分歧起源

19世纪末20世纪初,法国新闻界的腐败及其活跃程度都是令人印象深刻的,而俄国就是最大的一个施贿者。1904年以前,俄国政府曾多次贿赂法国新闻界。1904—1906年,其规模达到顶峰。在这关键的两年里,沙俄政府为法国新闻界拨款250多万法郎,以至于每次俄国有令人不安的消息传到巴黎时,俄国财政部都需要拨出一笔钱来“补贴”法国媒体,以此作为维护俄国在巴黎声誉的手段。正如1901年财政部长维特在给沙皇的信中所讲:“如果不对媒体施加影响,我们在法国的任何一笔贷款都不会实现。”[10]由此可见,以日俄战争为起点,俄国在法俄关系中的弱势地位暴露无遗。可以说,法国了解并充分利用了俄国的脆弱时刻,并逐渐用金融关系影响俄国的外交和政治实践。

从1892年起,法俄同盟就缓慢而坚定地发展出了一种由法国的主动行动而非俄罗斯的意愿决定的性质。从伊万·维什涅格拉茨基、维特到科科夫佐夫,俄国财政部长始终没有放弃寻求行动自由,试图将贷款投放到不同的市场,并在不同的市场之间作出选择。1905年以前,俄国的选择仅限于法国和德国,但柏林的货币市场的资源又不足以作为主要来源;维特在1897—1898年开发伦敦市场的努力又因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反对而告终;科科夫佐夫在美国的旅行只收获到了摩根杯水车薪的允诺;1906年5月上台的俄国新任外交部长亚历山大·伊兹沃斯基则明确提出借助与英国达成政治协议来打开伦敦货币市场的想法。[7]在1901年与法国的贷款谈判中,维特试图抵制与贷款有关的建设中亚战略铁路的要求,但没有成功;科科夫佐夫同样未能成功抵制与他谈判的贷款无关的义务。为了1904年的法国贷款,科科夫佐夫不得不保证(虽然不是一种有约束力的形式),俄国会优先向法国工厂提供军事订单。事后他抱怨道:“俄国不是土耳其,我们的盟友不应该给我们下最后通牒。”科科夫佐夫在回复俄国驻法代办的邮件时写道:“有时,在我看来,法国人意识到他们的财富的力量,并且坚信俄国离不开他们的黄金,这导致了一种奇怪的态度,即俄国不能从事对自己最有利的事业。”[11]

经济是决定政治关系和权力分配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历史清楚地表明,俄国在外交事务方面的行动自由确实因此受到了同盟的掣肘和限制。这在俄法军事专约的修订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首先,德国将被视为主要敌人;战争必须以进攻的方式进行;从1900年开始的一段时间内,专约也应针对英国;到了1906年,针对英国这一条又当抽去。法国的倡议及其在协约上产生效果的程度和及时性都说明了法国的意见压倒了俄国的意愿。之所以不应当将此看作双方原本就共有的立场,主要有两点原因:其一,一直到大战前夕,俄国外交决策中始终存在一种维持俄德关系的态度,这从俄国在波斯尼亚危机和巴尔干战争中的妥协可以看出;其二,军事专约的修订完全跟随法国外交的态度。在法绍达危机后,法国发展了一种反英政策,因此在1900年俄法两国总参谋长会议上,法国提出扩大军事同盟义务,使其在一旦发生对英战争时亦能适用;而在英法协定缔结后,法国外交又开始了撮合俄英的尝试,在1906年会议上提出放弃对英国采取共同行动的决定。[1]法国外交的逻辑操纵了法俄同盟义务和目标的变化,而使法国拥有这种力量的一大支柱正是金融贷款。

因而可以说,法俄同盟自缔结伊始就存在着深刻的裂痕,这条裂痕从民族感情、政治制度延伸到国家利益。法俄同盟在这种程度上就不应当被称作天然的产物,其成因应当归结为国际形势的塑造。国际形势之所以改变一个国家的政策和观点,根源就在于国家的实力。倘若国家实力能够保持威慑一切敌对力量的水平,那么“光荣孤立”的政策就会有存在下去的合法基础;但当国家实力受损而敌对力量联合时,相对弱小的国家不得不试图将自身的安全和存在挂靠在与其他国家的承诺和协议上。

结合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时代背景,我们很容易想到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进步时代,也是国际关系空前复杂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科技和工业革命赋予战争新的内涵,军事力量日臻成熟,并且越来越成为大国外交的基础。欧洲政治家们越来越倾向于将它看作给被施加国带去威胁与屈服的绝佳工具,对军事力量的深信不疑一旦烙入政治决策,很容易演化成迷信。军事力量借着科技的增进也越来越成为屠杀的武器,只是关于这一点的考虑很大程度上被政治观点冲淡了。此外,我们必须注意到一种民族主义的情绪,几乎所有的大国——不管是专制的还是民主的——在涉及民族仇恨时都变得极其敏感。在“以军事回应才能制止冲突为基础建立的国际秩序”中,和平只是休战期,国家发展只是在备战,法俄同盟正是在这样一个充斥着强横逻辑的世界中建立起来的。[12]1892年5月,参与法俄谈判的奥布鲁切夫在备忘录中写道,持观望态度的大国迟早会成为冲突的参与者,而且这场冲突会是决定欧洲最终命运的大战。[6]军事力量的变化建构出一种新的可以用野心和焦虑来定义的秩序,这是法俄接近的原因,也是双方最大的共同点,即如何打赢潜在的战争,而不是规避战争。于是就有了俄国的态度,即俄国在总目标之下的一切次要事务中都可以作出退让。因此,法俄同盟并不是一个真诚合作的同盟。竞争和猜疑在扩充实力的外衣下四处弥漫,苟且和姑息在幽暗的角落里窥伺,大国间的同盟割裂了世界可能的和解,也将自己缚上了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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