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立昭
本刊独家专访马玉楼
他说国际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她是郭兰英的舞台姐妹时至新春,她携子同贺读者吉祥
独家专访
封面摄影 孙贺田
真彩圣影数字艺术工坊/调图
冬日阳光明媚。2019年1月2日,新年的第二天,我们从北京西乘坐高铁去山西,穿娘子关,横越太行山脉,就进入了山西龙城太原。山西是中国戏曲艺术的发祥地之一,堪称“戏曲摇篮”,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悠扬的晋剧乐调。梆子一敲,四声齐鸣,舞殿暖袖,其乐融融,那一声声融合乡音的梆子腔,时而高亢激越,时而低回婉转,多少传奇故事,直听得人心灵震撼,目光也变得柔软起来,唯愿时光从此永驻,岁月此般静好。
“无汾不成戏”。这次我们拜访的正是一位从汾阳走出的著名晋剧艺术大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马玉楼。舞台上,她本是女娇娥却扮尽男儿郎,饰演过《打金枝》中的唐代宗、《捉放曹》中的陈宫等,在晋剧界大名鼎鼎。她,12岁学戏、14岁登台演出,一辈子学戏、演戏、教戏,一生对晋剧艺术有着割舍不断的情愫,爱戏如命。从艺70余年,86岁高龄的她,如今仍活跃在戏剧舞台上。
真正的艺术总能打动观众的心。“女扮男装演须生,声情并茂艺惊人”,这是著名作家马烽对马玉楼精湛表演艺术的高度评价。她那精湛的艺术造诣,是怎样炼成的呢?让我们一起去感受这位晋剧艺术大师的艺术人生和她的艺术之家。
【母子祝福】
同穿“帝王”吉服,甜蜜比心超幸福
走进马老的家,步入客厅,周恩来总理接见马玉楼等演员的巨幅照片首先映入眼帘。
“唱戏是我—生的最爱!”86岁高龄的马玉楼老师面容慈和,声音洪亮。她说,一生能和晋剧结缘,特别是有幸拜晋剧须生大王丁果仙为师,很幸福。
她,九进中南海,为党和国家领导人演出过……一段段玲珑剔透的记忆,如—股清泉,从她的心底流出。眼前的她,分明是一株傲然挺立、暗香浮动的红梅。
采访中,马老唱起了她喜爱的晋剧名曲《坐楼杀惜》《打金枝》选段,其唱腔高亢激越又清新委婉。而为她操琴的是老伴田希文先生—著名琴师师艺术指导。婉转的琴声,音色明亮,高亢。两人沉浸在他们的戏曲世界中去了。
我小声地跟一直陪伴父母的田少军说,两老这么一丝不苟地唱下去,拉下去,会不会疲劳?
田少军幽默地说,“放心吧,戏是我爸我妈的命。几十年如一日地练功,早习惯了,即使是年三十、年初一也不例外的。”这,或许就是艺术的力量。
采访中,山西晋剧团的两位老师特意给晋剧艺术大师马玉楼找出了她扮演“唐王”时穿的戏服——蟒。蟒,是京剧戏衣中的一类奢华服饰。吉服上绣龙,针迹平齐严谨,犹如浮雕一样,其设色精妙,光彩射目。
马老拿起吉服,兴奋地对儿子说,“少军,《炎帝传奇》里你演过炎帝,《太大监李莲英》里你演过光绪皇帝,今天你来试穿一下吧。炎帝从少年—直演到老年,年龄跨度大却驾驭得那么好,也不容易啊。”也许是长期扮演须生的缘故,马玉楼老师说话干脆利落。
田少军有阳光俊朗的外形,兼具风趣幽默的内在,对母亲很尊敬,言听计从。“我还是生平第一次穿老妈的戏服。妈,您这黄袍怎么这么沉啊。哎呀,太沉了,真沉!妈,马玉楼!您在舞台上太不容易了,太伟大了……”说着,他走几步,动作潇西,人显得更帅气。
“我演的炎帝穿的是最原始的装束,大概就是几片树叶,披着几块兽皮加上几片原始粗陋的纺织品。这件吉服还是您穿合适。”田少军脱下蟒,认真地给母亲披上。他在母亲的身前身后转来转去,仿佛回到孩童时代。
“说真的,我特别喜欢那种牵着我妈的手在一起的感觉,仿佛只要这样,妈妈就永远不会老……”
田少军说,“前几天,我爸我妈专程去北京人民大会堂观看了我导演的一台为改革开放40周年教育献礼的大型课程成果展演,40年华彩,属于时代,也属于我们一家人啊。我是这台晚会的总导演,妻子蔡芳是舞蹈编导,儿子田瀚是节目主持人,一家人能有这么一次机会,在人民大会堂,向改革开放40周年教育献礼,真的是很幸运,我们非常感恩。演出那天太忙,我没时间顾得上和我妈说话。86岁高龄的老人了,看完演出便回了太原,一门心思为晋剧传承,呕心沥血,太令我感动了!昨晚,我回到爸妈的身边,感觉真好!快过年了,年味越来越浓。在此,我们衷心祝福读者朋友,猪年交好运,阖家歡乐,度过一个祥和美满的新春!”
此时,摄影记者提议:既然两位艺术家在戏里都扮过“帝王”,那么请二位都穿上吉服来张合影吧。于是,镜头里,穿着吉服的马玉楼母子,依偎在—起,甜蜜比心超幸福!
【“拉梅”绽放】
14岁成誊满汾州的戏曲“小精灵”
时光回溯至80年前的汾阳古城。
掌灯时分,街道静下来,一串串红灯笼弥散着柔和的光,照得店铺的名号格外显眼。鼓楼东街的东岳庙,热闹非凡。此时,一个名叫“拉梅”(马玉楼小名)的小姑娘,正依偎在父亲温厚的怀里,支起耳朵入神地在看“蹦蹦戏”。
父亲,—位热衷于晋剧艺术的儒雅“晋商”,一边看戏一边给女儿讲述舞台上的名角儿。戏完了,小拉梅还不愿意走。此时,戏台中间拉下一个布条。
“爹,这是做甚呢?”小拉梅问。“打彩。”“为啥打彩?”“因为打彩,来看戏的人就会多啦。”小拉梅对舞台上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每次,父亲打理“吉庆诚”布庄生意时,总爱将女儿抱到店里,吩咐她自己玩耍。有一回,父亲送走客人后一回头,发现女儿不见了,原来女儿跑到布庄对面的四升堂照相馆去听“洋戏盒子”(留声机)里的戏曲了。
“孩儿,留声机里唱的是果子红的戏。”父亲告诉她。“果子红,谁啊?”“果子红是唱得最好的角儿。”
山西梆子中,把“胡子生”这行当称做“红”,“果子红”是丁果仙的艺名。果子红这个响亮的名字,就像一盏小灯,瞬间点亮了小泣梅的心。
10岁那年,果子红来汾阳演戏了。小拉梅被果子红那清亮的唱腔震撼了。回到家第一句话就是,“爹,我要唱戏。”可父亲却回绝了,说“可以爱,但不可以唱”。
“我父亲说,‘学戏要挨打,要挨饿,要受罪。我说,‘我饿死也愿意,打死也愿意。父亲无奈只好送我上学去念书,还给我取了一个学名‘马彩芬。父亲太爱我也太爱戏,后来,他自掏腰包和几个好友集股成立了一个戏班,取名叫‘集星楼戏班。在筹办中,事务繁多,父亲每天要忙到很晚才回家,后来他干脆就带着我们一家人都住进了戏园子。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吧,父亲终于同意我学戏了,还给我取了‘玉楼这个艺名。”
没想到,“马玉楼”这个名字伴随了她一生,并陪伴她走向戏剧的巅峰。
马玉楼在集星楼做了两年多没名没分的“猴鬼”(方言,小孩的爱称)。老话说“不吃苦中苦,难得人上人”。早晨4点起床,练功、喊嗓子,每天看戏、学戏,当然也少不了跑前跑后,给师父们斟茶递水,干些杂活。每台戏演完后,她还帮着箱倌把戏服和道具放得齐齐整整。有时候她也跟着戏班“走外台”,即外出演出。记忆最深刻的是,12岁那年,她随戏班进吕梁山中,专为解放军慰问演出。
为了跟集星楼的众艺人学戏,小玉楼很乖,只要比自己年龄大的艺人,她都敬称为师父,大小师父们也很乐意有意无意间就把许多戏的真经传给她。这个众星云集的集星楼大戏窝,为马玉楼提供了无穷无尽的戏剧养分。
一次一位打锣鼓的艺人对她说:“你唱胡子生会很好。”她问,“跟谁学呢?”‘韩峻山,他肚子里宽套。”于是,她一有空就往韩师父家里跑。她对韩师父很崇拜,想给韩师父做磕头徒弟,可韩师父已经带了两个徒弟,就没敢开口。
戏班里一个萝卜一个坑,师父们很忙,教的东西远不够学,怎么办呢?偷戏!—边偷,—边学,她很快就学会了二三十个戏。她还央求师父们给她安排些龙套把子,两面站的,青袍、龙套、小兵、校尉、丫鬟、彩女,—有机会就上台。父亲看女儿学戏如此刻苦,终于给女儿拜了两位师父,开始了严格的训练。
戏学得不少了,该上台唱了。第—场唱哪出?师父说,果子红在太原唱的第一个戏是《花子拾金》,一下子就红啦。听师父这么一说,她心里有了主意,天天演练这台戏,一遍又—遍。可一上台却心底害怕,紧张得牙齿都在哆嗦。观众对这个小姑娘的演出非常满意,给了她应有的掌声。
马玉楼的梦想一直是果子红。为此,父亲专程带她去太原观看了果子红演的《斩黄袍》,她看得如痴如醉。回到集星楼后,她更是狠下功夫。
“乾德王酒醉在桃花宫院,韩素梅丫头好客貌……”好一板乱弹。长袖翻处,动作舒展豪放;吞吐之间,唱腔响遏行云。那晚,马玉楼第一次出演传统戏《斩黄袍》里的赵王,一下子就赢得了戏迷们的喝彩。“好嗓子”,“好扮相”。《斩黄袍》这台戏唱腔丰富,师傅们告诉她,这个戏若能拿下来,什么戏也不发愁了,没想到,马玉楼真的就拿下了,一夜成名。之后,戏迷们争相来看她演的《斩皇袍》《桑园会》《下河东》《花亭》《牧羊圈》等戏,她成为誉满汾州的戏曲“小精灵”。每到一个地方演戏,观众跟着戏班,追着看“哪个是马玉楼”,看看舞台上那个叱咤风云的皇帝到底是啥样。
【炉火纯青】“诚”,拜师之前的一字传授
“当时没有剧本,但所有的词都是说了一遍我就记住了,没别的,就是喜爱这个行当。”回忆起少时这段经历,马玉楼感慨万千。
在集星楼待了整整4年后,马玉楼选择了离开,欲北上拜师果子红。在此期间,马玉楼穿上军装,加入了解放军二分區文工团,为驻扎在边山的解放军及抗日部队慰问演出。
1950年深秋,父亲带着她来到了仰慕已久的丁果仙所在的太原市晋剧团。她像久旱的禾苗遇到了甘露,一头扎进了戏园子里。冬天,新新剧团成立,团长是丁果仙。马玉楼担任须生演员,父亲出任副团长兼总务长。1951年舂,马玉楼正式成为一代宗师丁果仙的入室弟子。在太原天地坛二巷14号的—个小四合院里,晋剧大师丁果仙开始手把手地给她传授技艺。
多年后,马玉楼依然记得,学戏之前,她曾非常虔诚地向师父讨教过“秘诀”,等了半天,师父就只说了一个字:爱。不是吗,唯有爱,才有诚,唯有真诚,才能具备塑造人物形象的真情实感,立足舞台艺术大世界。于是乎,她始终把“诚”视为自己演唱艺术的第一要义。而且,她对后来从事演艺事业的三儿子田少军,也一直让他坚守“诚”。
俗话说“严师出高徒”。有一次,马玉楼演《空城计》,剧中有句唱词,“手扳住城垛口往下观看”。演完后,丁果仙问马玉楼:“你在城楼上看见了什么?”马玉楼答:“看见了台上的演员和台下的观众。”
丁果仙说:“你看错了,这说明在城楼上站着的不是诸葛亮,而是你马玉楼。诸葛亮在城楼上往下看,看到的不应该是演员和观众,而应该是司马懿的千军万马。”
丁果仙教导她说:“这时的你一眼要看四十里之遥,要让观众看出你的眼神和感情来……一上台你就不是你马玉楼了,你就是诸葛亮,就是赵匡胤,就是杨令公……刚开始学戏时,身上松软,脚下没劲,演起戏来,总是缺乏男子气质,丁老师告诉我,咱们女同志演须生,首先要突破女相,一定要仔细观察人物,观察生活。家里有男人,在—起生活要注意他的神态习性,多交流,多感受,扬长避短,演出男子的气概。”
十年磨一剑,马玉楼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用不舍的追求,忘我的付出,完成了须生艺术的完美传承。《八件衣》《打金枝》《芦花》《蝴蝶杯》《坐楼杀惜》等经典古装戏,经过丁果仙的指点,一台台用心的演唱,无论是唱腔还是表演,都被她锤炼得炉火纯青。
丁果仙经常教导马玉楼演戏不要只演“程式”,而应演人物,希望把她的戏认真继承下来。
【活动传承】齐白石先生曾为她题写“晋剧艺术后继有人”
1956年6月,马玉楼随师父丁果仙赴北京、天津等地巡回演出,演出的地点在王府井大街东安市场的吉祥剧场、前门的广德楼和中山公园的露天剧场。听说山西的梆子来了,北京的山西戏迷一下子聚了好多,演了一场又一场。演出期间,丁果仙带着马玉楼几个还一起去拜访了住在西城区跨车胡同15号院的绘画大师齐白石先生。
“齐白石先生当时已92岁,先生年事已高,但一拿起笔来却像换了一个人。三下两下就画了一只大虾。题写‘晋剧须生大王,署名盖章后递给丁果仙,师父连连道谢。齐白石先生听师父说我是丁果仙的徒弟,又拿了一张宣纸画了一只小虾,题写‘晋剧艺术后继有人,至今让我很感动。”
1962年1月间,马玉楼随青年团进中南海为中央首长进行内部招待演出,她还为主席清唱《空城计》选段。那些年里,马玉楼和青年团又到天津、包头等地巡回演出,随后奉命赴大庆油田、云南边防前线等地慰问演出。这些都成了马玉楼一辈子最值得说道的事情。除了传统晋剧,马玉楼也演过现代戏,比如在《红灯记》里演李奶奶,在《龙江颂》《刘胡兰》《智取威虎山》《边山民兵》等现代戏中,她连续成功地饰演了许多老奶奶角色。
早茌1958年,马玉楼就向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1979年,她刚做了胆结石手术不久,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却果断要求随剧团去云南慰问演出。经历了这次血与火的前线之行,党组织正式批准她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同年,她被授子全国“三八红旗手”称号!这两份沉甸甸的荣誉,标志着马玉楼到达了又—个人生的新高度。
马玉楼从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收徒,培养了一大批青年人才。2005年5月“马玉楼艺术学校“成立,她受聘出任名誉校长,又培养了一大批晋剧艺术人才。早在2006年,晋剧就被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1年6月,马玉楼被授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肩负起了传承晋剧艺术的光荣使命。
“越是口传心授的东西越不要改”。马玉楼奋战在舞台几十年,由于年龄原因未赶上获得国家级各种奖项的机会,然而传承人的分量在她心中并不亚于梅花奖,她觉得这是国家给予她的最高荣誉,更是党和人民对她的重托,是—份沉甸甸的责任。
2015年,82岁的马玉楼还在传承扎靠戏《金沙滩》,整个过程她都亲自参加,她和当年学戏一样严肃认真,每天早早起床,按时去单位指导演员排练。在她的心里,拍戏是战场。看到老师那么用心,所有演员都很用功,排练起来更加认真。排完后,她还和大家商量着寻找服装、靠、龙头、木鱼,—件—件核实。该剧排出来后效果非常好,唱念做打还是晋剧的风格,于是上了晋剧院的戏折子,经常在各地演出。
艺无止境,直到现在,马玉楼依然活跃在戏剧舞台,—边传承,一边学习创新。
“戏曲是一门活态传承的艺术,撤什么种子开什么花。晋剧毕竟是地方戏,如果唱出来没有地方特色,观众很可能不买账。我们想的是,在传统的基础上加入一些歌剧、京剧的元素,糅合在一起,但还不能走了晋剧的味儿。”她说。
【舞台姐妹】兰英和玉楼好—对“艺坛知音”
古人说“人无癖不可交也,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之交,以其无真气也”,马玉楼和著名艺术家郭兰英的相识、相交就是如此。
“当年汾阳请九儿师傅张春林前来演出,人们说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青衣叫郭兰英,声音甜润如铃,已经挂了头牌,我就去看了她演的《秦香莲》,一口好嗓子。刚解放时,我常听到汾阳城街头喇叭里放她独唱的歌曲《妇女自由歌》,我奇陉地想,她怎么唱歌了呢?她的歌有味,声音准确、悦耳,使人振奋。”
马老说,第一次两人见面的场景至今记忆深刻。20世纪50年代中期,马玉楼和另外两位晋剧名角牛桂英、白翠云同住—个大院里。一天,郭兰英来找牛桂英,却敲了马玉楼家的门。
“我开门一看,好一位漂亮年轻的姑娘,微烫后的头发整齐地梳在后面,白色短袖上衣,黑裙子,显得很精致。一番交谈后,我们两个很陕就熟悉了,半个老乡人。”原来,郭兰英出生在平遥香乐,历史上香乐曾属于汾阳管辖。
在山西大剧院,两位艺术家合演的第一个晋剧是《金水桥》,马玉楼扮演唐太宗,郭兰英饰眼屏公主。后来,青年团赴京演出,两人在中南海同台演出过《明公断》《坐偻杀惜》《金水桥》等剧目,轰动京城。两个都是爱戏如命的人,在艺术上相互切磋,相互鼓励,彼此关心,成了舞台下一对好姐妹。
1980年5月,郭兰英回太原将《金水桥》拍成了电视片。马玉楼扮唐太宗,郭兰英饰银屏公主,两人合作默契。录音时,马玉楼在唐王唱的一句“她为子,她为父跪在王面前”的拖腔中,别出心裁地增加了—个小节,把原来的“四股眼”唱了半句,又唱了半甸“夹板”,贴切地表达了唐王举棋不定、难以决断的矛盾心情。录完音后,郭兰英乖Ⅱ乐队的同志们齐声叫好,虽是—个很小的突破,马玉楼却饱尝了创作的甘甜。
又过了16年,郭兰英受家乡的邀请回平遥参加《故乡情——平遥籍戏曲名家回报家乡演唱会》,兰英和玉楼再次同台演出,赢得大家一片喝彩。有评论家说,“兰英和玉楼为人类历史文化遗产旃上添花一时传为佳话。”
最近一次同台演出是山西卫视录制《人民艺术家郭兰英》专题节目,主持人白燕升邀请马玉楼第—个上场,87岁的郭兰英,82岁的马玉楼,两位舞台姐妹又—次相聚在了—起。
“兰英在戏与歌之间找到了平衡点,已成绝响。我从兰英那儿学的偷换气,对我帮助很大,至今感激她。”马老笑意盈盈。【爱子心切】母亲的“教子录”被儿子设计成画册
记者看到,马老家客厅的墙上,挂着两组田少军的照片。一组是他年少时的,少年豪气;另一组是他在银幕上的造型照片,气质硬朗。
“少军从小细致,口才好。他从小对图案感兴趣,随便用一张纸就能折叠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冬天,玻璃窗户就成了他的画板,坐在炕上,用手指头在蒙了一层薄薄水气的玻璃上画画,活灵活现。他悟性好,學东西快,一学就会。四岁半拉呼胡,拿起提琴会拉,拿起双簧管就能吹,什么乐器搁他手里,用不了几天就会了。嗓子也好,学啥像啥,拖腔的花样比他父亲还多;我的乱弹,他张嘴就能唱,还能随口念出简谱。他能写一手好字,在十中时就给学校出黑板报。不显山露水,却很勤奋。”当马玉楼老师提到儿子时,脸上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温馨的笑容。
毫无疑问,在老人的心中,家人是摆放在第—位的。以至于在随后的采访过程中,记者脑海里一直浮现着这样一句话:“一个人的气质里,藏着他读过的书,走过的路,和爱过的人。”
“淘吗?”少军故意说,“你们经常下乡演出,我一听到打包的绳子‘啪的一声响,就知道两位大人叉要离家出远门了。少则数日,多则半年。作为艺术家,如何平衡工作与生活,确实是心中永远的难题。”
“确实隗疚。”马老说。“1984年,青年演出团成立,我担任艺术顾问,又要参加‘振兴晋剧调研,还收学徒,天天连轴转,而少军考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的事没时间去管。好在少军从2000多应试者中脱颖而出被录取了,我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好了。记得那天家里久未开花的君子兰开花了,花开福临门,好兆头。”
儿子是妈的心头肉,马玉楼的心分成了几瓣。她—再嘱咐儿子,“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还有诸如“没事就对着镜子,常比画一下自己;高的时候别自以为是,低的时候要堂堂正正。”“姥姥说你是梧树,梧树上落凤凰;睡觉就睡觉,把一切抛在脑后,展展儿地睡。”“少走冤枉路,多踏捷径……”田少军特孝顺,把父母的这些点滴“教子录”——记在心里,“后来我专门为母亲大人出了一本艺术成就画册,设计、文章、印刷由我全权负责,我特意将这些话语放进了画册里。”
田少军继承了父母身上的许多优点和长处,在考入电影学院前,他爱钻到父母的剧组,去帮助千些男孩不愿干的活儿。他知道父母赐予他的天资只是成功的基础,而后天的努力才是更为重要的。所以,他每拍摄—部戏都坚持做表演手记,记下拍摄过程中最鲜活、最有感触的东西,不断总结、不断创新和进取。凭着这股执拗劲儿和辛勤的摸索、积累,悟性和演技不断提高;独立思考,不断寻觅,耐心等待,使田少军日臻成熟,赢得了“影坛千面人”的褒奖。
提及孙子田瀚,马老更是高兴。少军在—边打趣道,“妈,马玉楼!这次去人民大会堂不是去看我,而是去看您孙子的。”大家一听全乐了。
马玉楼演绎了无数的须生,从来不爱掉眼泪,但这次却掉泪了。她说,“少军的艺术生涯已然40年了,跟改革开放同步。去年12月27日,我和他爸—起到人民大会堂观看他导的为改革开放40周年教育献礼的文艺晚会,可以,细腻的地方非常细腻,一气呵成。我觉得,整台晚会无论是从舞美、服装的设计,还是整台节目内在的打造,比如剧展演环节,很震撼……这么一台近2000人参与的大型晚会,仅用了40多天的时间就排练完成了,创造了奇迹。那天,我在舞台一角看到正借挥的他,转背就哭了,为啥,他瘦了。太拼了,太操心了。媳妇蔡芳也是,整台晚会的艺术指导,忙得也让我心疼;孙儿田瀚为主持这台节目还感冒发烧,我更心疼……”拳拳爱子之心,溢于言表。
“妈,马玉楼!您还是第—次说我可以哈。”风趣幽默的田少军说着拉起了母亲的手,语气特温和。“演出那天,直到19个节目演完,才松了一口气,不敢有一丝懈怠。其实,我自己是‘田保姆,只为教育做了一点点事情。”
自2009年始,田少军为爱潜心投入中国基础艺术教育领域,一切为了树立艺术教育的“规范化”,从高标准入手,先后受邀在北京工人体育馆、北京工业大学奥运场馆、北京人民大会堂演出,屡获嘉评,受到了市教委、区教委以及教育界、社会的一致好评。同时,也给中国艺术基础教育的现状和局面,树立了一面旗帜。用他自己的话讲,前二三十年,他对中国传统戏曲、音乐、演员等学习和修炼,对西方乐器,如小提琴、钢琴、双簧管等乐的掌握,为他对舞台全方位的把控,提供了有力的支持。田少军在绘画方面也有着特殊的天赋。去年,他利用业余时间绘制了“西南联大”百人近代教育大师的“人物肖像”,预定在2019年出版《田少军:循踪喻怀西南联大——百人大师肖像》。
“我母亲常说:我们都是党培养大的,不论干什么工作,都要认认真真,踏踏实实,从你爷爷到你爹妈都是这样的。千万不能浮躁,不自对工作有半点马虎!我吗全部的情意,就是要让儿子知道国家的荣辱,艺术的尊严,能够用严肃的态度对待一切,做—德艺兼备的艺术家。我还得努力。”田少军说。
“我妈我爸是我最敬佩的老艺术家,我爱人蔡芳是最懂我的人……”而谈起儿子,他眼里满是柔情。“我儿田瀚这次在人民大会堂做节目主持人,心态好,台词也好,仪态也好,状态都好,我看到了他的成长。他荣获过中国首届榜样少年奖、北京市红领巾奖章,担任校园电视台主持人,我希望他能比我‘更上一層楼,不断历练。”
在采访结束时,马玉楼老师向我们赠送了新书《马玉楼传》,并用毛笔工工整整地给我们签名。大爱情怀,再次感动我们。在此记者衷心祝福晋剧艺术大师马玉楼,在接下来的新一年,她和她的艺术之家有更多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