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占一席地而已

陆星缘

一张不大的方桌，一席窄小之地，一把半锈的刻刀，成型或未成型的大小黏土人，其他的只是些杂物，仅此而已。

由于是知名风景区，来来往往的人甚多，他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并不大惹人注意。奇怪的是，他手法娴熟，刻刀上下翻飞，有时他也会停下来略微思考一下，偶尔还会笑笑。

我走近。

“爺爷，这黏土人怎么卖呐？”我颇有礼貌地问道，至少在我看来是有礼貌的。谁料到，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摇了摇头，用夹杂着本地方言的普通话回了我一句“不卖”，继续全神贯注地制作着他的黏土人。我有点生气，在这种人流量密集的景区摆摊却不卖，就是为了炫耀他的手艺和那些精致的黏土人？我不信。“阿爷，这黏土人可以给我看看么？”他摘下老花镜看了我一眼，便允许了。

刚在那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黏土人当中挑选了一个打算仔细端详，耳边便传来妈妈的召唤——“票买好了，快过来！”

放下黏土人，还来不及和老人家道别，我就匆匆离开了。

我无心观景，心头念念不忘的还是那堆花花绿绿的小人儿。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找个理由溜出景区。但愿那位老人还在。

因为担心老人早早收摊，我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回到了老地方，我伸出手掌拄着膝盖平复气息。老人还在。

从这位老人口中我得知，他从小就喜欢那些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的泥人和黏土玩具。家里没钱，不让买，自己又很想玩，于是他便自己动手，从此爱上了黏土工艺品的制作，至今兴致未尽。他几乎天天会来这里，或长时间或短时间，这取决于他的心情。他在这儿不是为了卖泥人赚钱，而是为了展示这些手作，希望吸引更多游客的兴趣，可以将这一传统的手工艺更好地传承下去，让它不至于被这世界的喧嚣与尘土覆盖、淹没。来问他买的人很多，但像我这样会如此刨根问底的还是少见。他倒很乐意与我交谈。

如今他也老了。他认为，“用一席地来换一群人的思想”绝不是一笔亏本的生意。

狂风是可逆的，光路也是可逆的，可时钟不会逆转，岁月不会倒流，白了的是他老人家的须发。这一席地吞没了他大把大把的时光，但他不觉遗憾——

没有别的，仅占一席地，为了更好地继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