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文献学领域中的文本接受取向研究现状分析*——基于共词分析与社会网络分析

（黑龙江大学信息管理学院黑龙江哈尔滨150080）

1 引论：文献学文本接受取向理论

文献学的文本接受取向理论是现代一种探究文本与作者、读者之间关系的比较系统的诠释学理论观点。张潮在《幽梦影》写道“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是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1]。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受众在不同的时间对同一个文本的接受取向都是不一样的，任何文本的接受过程都是一个审美不断变化的动态过程，任何一部文本都同样经历着不同受众的不同阐释，在不同的时代产生着不同的影响。本文主要研究的是我国文献学领域中文本接受取向的研究现状。

截至目前，国内的文本接受取向研究理论成果已经非常丰富，主要有以下几种理论：①孔子的“述而不作”。孔子在对文本进行客观阐述时，用词细密而意思显明，记载史实含蓄深远，微言大义，是“春秋笔法”的一大原则。②孟子的“以意逆志”。诠释者不应拘于文字词句，而是应该根据自己对文本的主观感受去把握作者思想，其前提是承认存在作者之“志”，同时发挥自身作为读者的主观能动性。③孟子的“知人论世”。本义是通过阅读古人的作品来了解古人并与之交朋友，建立“作者—作品—读者”的联系，后人将其转化为诠释学的经典理论，认为应该通过作者的生平背景来了解作品意义，如《四库全书》总目的书评就贯彻了这一诠释学原则。④庄子的“得意忘言”。“忘言”是把握了“意”之后的心领神会，“忘言”是为了“创意”，倡导要有独立自由的主体精神。⑤董仲舒的“诗无达诂”。最初的《诗》无达诂逐渐演变成了诗无达诂，从单个文本的诠释原则逐渐演变成了所有文本的诠释学原则：凡文本皆无达诂，任何文本都没有确定不变的原意，也没有一种确定不变的理解和解释，读者都以自己的感受和期待视野自由地理解和接受文本的意义。⑥刘勰的“知音”论。在文本创作过程中，作者头脑里始终有一个“隐在的读者”[2]，写作过程便是向这个隐在的读者叙述故事并与其对话的过程。读者要成为作者的“知音”，须具备“晓声”和“识器”的素养，既要重视感性的想象和审美愉悦的获得，也要重视理性的探究、分析和判断；欣赏与批评齐头并进是刘勰所提倡的最佳文本接受方式，构建了“读者→作品→作者”三位一体的文本接受理论。

在西方的文本接受取向研究历程中，有人认为文本的意义是作者赋予的，有人认为文本的意义是读者赋予的。这两个观点都没有错误，只不过是从客观和主观两个不同的角度对诠释学下一个定义。客观诠释学以施莱尔马赫（FriedrichDanielErnstSchleiermacher）、赫施（EricDonaldHirsch）等为代表；主观诠释学以克罗齐（BendettoCroce）、海德格尔（MartinHeidegger）、伽达默尔（Hans-GeorgGadamer）等为代表。从纵向发展过程看，西方文本接受取向研究经历了三个阶段的变化，即“作者中心论→作品中心论→读者中心论”：①作者中心论认为诠释者的主要任务是在自己的内心中重现作者的整个世界，包括逻辑、态度以及他的文化素养。赫施的《解释的有效性》第一章标题为“保卫作者”，其义就是倡导以作者为中心阐释文本，这正是作者中心论的表现。②作品中心论认为历史是人类精神的创造物，正如克罗齐所说：“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3]。有些历史是客观存在的，任何人都不能用历史相对主义和历史虚无主义去解读文本。③作者中心论认为读者是从来不可能空着手进入认识的世界，读者在接受文本时自身必然存在着某种思维定向和先在结构，这被海德格尔定义为“前理解”或“前结构”；我们必须承认它的存在，任何理解都是多种解释平等对话而实现的“视域融合”的产物。

无论是中国传统的接受理论还是西方的接受理论都已经有了较为全面的认识，形成了比较完善的结构体系，两者既存在着异曲同工之妙，又各有特色。

正如著名学者程树德在《论语集释》中所说：“夫文化者国家之生命，思想者人民之倾向，教育者立国之根本，凡爱其国者，未有不爱其国之文化者”[4]，文化是一个国家立足发展的根基。通过对文献的记录、整理、传播与研究，能够帮助人们突破学习的时空局限性，习得各种社会知识、了解事物发展的奥秘。文献是文化的主要载体之一，对传统文化的理解和接受过程，主要表现为对文献意义的理解和接受过程，而人的任何理解和接受过程，都有一个接受取向问题。本文旨在通过对文本接受取向的研究，梳理出文献学中文本接受取向的发展脉络，并试图寻找到读者接受过程中所形成的某些规律性特征，去探索文本接受取向的整体规律，丰富该领域研究成果，并期望能对后续的研究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2 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关于文本接受取向研究，不管是中国还是西方都会有自己的理解，并且通过对大量文献的搜索分析，我们已经发现中西方都已经形成了较为完善的理论体系。但是大部分都只是站在前人肩膀上，以前人的理论为基础进行阐释，并没有从其他相对比较有特色的视角进行文本接受取向的研究。随着有些学者对于文本接受取向研究的不断深入，有关论题也引起文献学界的广泛关注。

2.1 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来源为中国知网CNKI期刊全文数据库，以主题词“文献学”并含“接受or阐释or美学or诠释”作为检索策略，这是因为在该领域中常用的词语：接受史研究、阐释学、接受美学、诠释学在概念内涵上是基本同义的，研究内容多有交叉，为行文方便，在此不作区分。检索时间为2018年6月10日，经过合并、去重、审检，剔除不符主题和重复的论文，最终得到论文94篇（见表1）。

表1 1988—2018年我国文献学文本接受取向研究论文数量统计

表1表明，关于我国文本接受取向研究的论文最早产生于1988年，在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从2005开始，我国文本接受取向研究开始得到了更多学者的关注，同时往后每年的相关论文篇数稳步增长，表明专家学者对文本接受取向相关研究的关注度明显增强，研究成果也得到不断丰富。尤其是在2012—2014年三年间，我国文本接受取向研究论文发表篇数大量增长。但是随着研究规模不断壮大，本论题面临的复杂性也会随之增加。

2.2 研究方法

本文首先利用文献计量法对文献数量进行统计，分析我国文献学的文本接受取向方面论文数量上的规律；其次采用共词分析法提取论文中的关键词，进行词频统计，并导入SATI中生成共词矩阵，对关键词数量进行分析，以了解此研究的主要内容；最后利用UCINET6对其进行社会网络分析，分析出该主题的研究进展与发展趋势。

3 数据分析

3.1 关键词统计分析

对于关键词的分析可以得出一篇论文的研究热点，关键词与关键词之间的联系与密切程度可以体现出当前研究主题的分布热点，现采用SATI软件对知网检索出的94篇论文进行关键词统计（如表2所示）。

表2 文献学文本接受取向研究关键词表（局部）

由于相关论题的论文发表数量较多，主要研究成果出现的时间段集中在2002—2017年间，这段时间的研究成果相对而言更加能够代表目前较为先进的思想方法，因此，我们可以通过对这段时间内的论文进行关键词词频统计，以期反映出该研究领域当前的研究热点。

先看具体数据。通过对关键词词频的统计分析发现，词频数值大于等于2的关键词数为45个，这些关键词的累计频数为148次，占所有关键词累计频次的31%。再对关键词的统计数据进行分布情况分析，文本接受取向研究课题的部分关键词如文献学、版本学、文献信息学、古代文献等隶属于文献学研究范畴；中国美学、叔本华、马克思的美学等隶属于美学研究范畴；语史学、训诂学、语言学等隶属于中国古代文学研究范畴；学科建设、图书馆学、古典目录学等隶属于图书馆学研究范畴；一般问题认识、人道主义、本体论等隶属于哲学研究范畴；中国弦乐史研究、文艺科学、戏曲序跋等隶属于艺术研究范畴。

不管是关键词词频统计还是关键词分布数据分析，都显示出文献学的文本接受取向研究领域的关键词分布相对比较分散，暂时还没有形成占绝对优势的高频关键词群，数据集中与分散趋势尚不明显，并且和许多其他学科产生了交叉。这足以说明文献学的文本接受取向研究这一领域的研究正处于上升期，而不是成熟期，在未来的学术研究中，文本接受取向研究这一领域有着广阔的研究空间。

3.2 共词矩阵、相异矩阵的建立与分析

根据对94篇论文的关键词词频统计，现提取45个频次大于或等于2的关键词进行检索和统计，生成一个45*45的共词矩阵（见表3）。

表3 文献学文本接受取向研究相关论文关键词共词关系（局部）

多维统计分析中的聚类分析和多维尺度分析，是共词分析中较为常用的方法。但是因为各种不同的分析方法对数据结构的要求也不同，尤其是共词矩阵中出现0的频次较多，统计结果容易产生误差，因此笔者第一步先将共词矩阵转换为相似矩阵，第二步再通过相似矩阵转换为想要的相异矩阵（见表4）。

表4 文献学文本接受取向研究相关论文关键词相异矩阵（部分）

相异矩阵存储n个对象两两之间的相似性，在本文中就表现为一个45*45维的矩阵。相异矩阵中的数据为不相似数据，数值越大表示两个关键词距离越远，相似度越低；反之，数值越小表示两个关键词距离越近，相似度越高。

3.3 基于关键词网络结构分析

上一章节中使用的相异矩阵为本章节的整体网分析提供数据，通过整体网能看出各个节点之间的关系紧密程度。

图1 关键词网络结构

根据整体网所呈现的图像可以发现有的关键词是以个体的形式存在的。例如K40所代表的中国现代文学文献学和K20所代表的New以及K36和K30所代表的成果和唐诗文献，研究这些内容的学者很少，并非我国文献学主流研究方向，而且这几个关键词之间几乎没有联系。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忽视这一方面的研究。除了以个体单独存在的关键词外，还有一部分是以少数关键词为主体所形成的网络，例如K43恩格斯的美学、K37苏联、K42西方“马克思学”、K23马克思的美学、K38西方马克思主义。他们几个关键词之间有紧密的联系，但与研究主流并无关系。其他关键词所形成的整体网则关系紧密，每个节点之间都有多条线相互联系，说明这些关键词是目前文献学文本取向研究的重点，是学者们普遍关注的内容。

在个体网分析中，“中间中心度”这个指标可以反映研究对象在整体中的权威性和中心性。关于我国文献学文本接受取向相关问题研究关键词的中间中心性、接近中心性、度数中心性、中间中心性的数值如表5所示。

表5 中间中心度

中间中心性指在其他两个节点中最短路线上的节点，如果没有这个中间位置的节点，另外两个节点信息无法传递。中间中心性值越大说明这个节点影响力越强。根据表5数据可以看出K1文献学和K2中国美学文献学中间中心性最大，所以在整个关键词研究中这两个关键词居于核心位置，影响力最强，是大家关注度最高的研究对象。点度中心性是指节点在整体网中的地位，点度中心性值越大越居于网络中心。从表5中可以看出，K1文献学、K2中国美学文献学、K4解释学点度中心性最高，位置也位于整体网的中间。

通过对共词矩阵、相异矩阵的数据反映以及整体网络与现实社会中文献学文本接受取向研究论文的分析相结合分析得知，目前学界对于文本接受取向方面的研究，大部分是从语言学或者是文学鉴赏的角度去剖析，以历史发展为脉络，以朝代更迭下的人文倾向面貌为重点，择取出文献学发展所需要的养分；以大量的文献为研究基础，涉及曲艺、诗歌、文学、通史、医学等方方面面，尝试探索历史脉络下不同身份的人群对于各种形式作品的接受情况。但共词矩阵关系能反映出当前许多文献对于文本接受取向相关研究的集中程度还不是特别密集，这就更显示出在文本接受取向相关研究领域进行探索的必要性。

4 文本接受取向研究中存在的问题与应然走向

4.1 文本接受取向研究存在的问题

通过对这94篇论文的数据分析，我们可以概括出目前我国文献学在文本接受取向研究方面主要存在以下三个方面的问题。

4.1.1 研究方向单一

文本接受取向领域的研究对象基本都来源于古代的各类经典文献，包括小说、诗歌、散文、通史、医学经典、乐史等等。古代文献的确是宝贵的研究资源，给研究者们提供了广阔的研究空间，但是接受取向的研究绝不应该只着眼于古代经典文献接受取向的探究，近代及当代的各类文本都有很大的研究价值，并且关注近代以及当代的各类形式的文本有助于拓宽对古代文献的阐释范围。

4.1.2 通论性研究成果较少

文本接受取向研究领域和许多其他学科产生了交叉，特别是与古代文学研究领域交叉最为明显，而大部分古代文学研究领域的文本接受取向研究都更关注单个文本的阐释，因此整个文本接受取向研究领域的通论性研究成果就显得比较薄弱。

4.1.3 研究热度较弱

根据笔者在知网进行的数据汇总，可以明显感知到文本接受取向的研究仍然是一个亟待开发的领域，既没有关键性专业学者，也没有全面大量的研究成果，因此可以说目前的研究热度仍然较弱。

4.2 文本接受取向研究的应然走向

4.2.1 现代化研究手段的应用将更为广泛

信息化时代任何学科的研究都需要依靠计算机技术和网络通讯技术，文献学领域的文本接受取向研究也不例外。这些现代化手段大大提高了文献的整理、检索、计量甚至传播、消费的效率，越来越多的学者愿意在研究过程中采用这样的方式满足研究需求。

4.2.2 研究类别仍会相对集中

学科交叉研究仍是热点，热度稳步增长，成果日益丰富。文本接受取向的相关理论研究，尤其是在古典文献学领域，中西方都已经基本成熟。因此未来几年文本接受取向研究领域将会仍然以古典文献学、文献学与其他学科的交叉研究为研究重点。该领域的研究成果数量将会稳步并缓慢增长。

4.2.3 专题研究将会增加

文献学的学科地位已经得到了提高，学界也逐渐认识到了文本接受取向研究的发展意义。随着现代技术的发展，古籍数字化、地方文献、近现代文本数据等方向的文本接受取向专题研究将不断增加，由此催生出通论性文章。

4.2.4 研究体系将更为系统化

人类正逐步进入知识经济时代，文献学领域的文本接受取向研究会越来越大众化。不断出现的新课题将促使文本接受取向研究在文献学的宏观平台上构建出融合古今、涵盖各相关学科、面向世界的庞大体系。

5 结语

目前看来，我国文献学界对于文本接受取向的研究一定程度上可能还稍显单薄。利用文献计量学对文本接受取向相关研究进行定量分析的论文并不多见，尤其是利用SATI软件对文本接受取向研究成果进行关键词统计，利用UCINET6软件作出相关社会网络分析进行研究的论文更是寥寥无几，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也正是本文的两大创新之处，这是一种新的尝试，可能不是很完善。

本文运用SATI软件对论文进行关键词词频统计，得出文献学、中国美学文献学、语史学、解释学、中国美学、训诂学、阐释学、语言学、美学、学科建设、图书馆学等45个关键词可以算是当前文献学文本接受取向领域研究比较受学者关注的热点，但关键词比较分散，没有形成集中的研究热点词群。运用UCINET6进行的社会网络分析清楚地表明了目前研究该课题的部分关键词是以个体的形式存在的，并非我国文本接受取向研究的主流方向，但是不能对此完全忽视，很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段成为全国范围内的研究热点。运用整体网络分析体现出文献学和中国美学文献学中间中心性最大，所以在整个关键词研究中这两个关键词居于核心位置，影响力最强，是大家关注度最高的研究对象，是学者们普遍关心的内容。

由于笔者检索出的文献不能够覆盖所有关于文献学文本接受取向的研究成果，并且因为分析对象选取的是文章作者自己提取的关键词，每个人的关键词选取标准是不同的，所以科学性就不能得到很好的保证。所以本文的研究结果也存在着一定的局限性，希望在后续的研究中得到更好的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