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童谣略谈

2019-03-18 01:58王娟
中华活页文选·教师版 2019年1期
关键词:歌谣童谣儿童

王娟

童谣起源较早,在古代文化中占据着非常 特殊的地位。对童谣的定义、起源及功能进行考证,有利于使当代人了解當时的社会政治,体察当时的民情民俗。

一、童谣的定义

“童谣”一词最早见于《左传》。《左传》中有两首 童谣,一首是《丙之晨》,一首是《鹆谣》,它们都是谶谣,即带有预言性质的歌谣。《左传·僖公五年》记载:

八月甲午,晋侯围上阳。问于卜偃曰:“吾其济乎?”对曰:“克之。”公曰:“何时?”对曰:“童谣云:‘丙之晨,龙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旂,鹑之贲贲,天策焞焞,火中成军,虢公其奔。其九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鹑火中,必是时也。”

童谣被赋予可以预测未来的神秘功能,可见唱诵童谣不仅是儿童的一种学习、娱乐行为,而且是士大夫们用以判断时局、预测政治走向的重要材料。实际上,古代带有预言色彩的政治谶谣大多以童谣的形式出现,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古人对童谣的重视,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古代歌谣大多散佚,只有童谣能够保存下来。

从文本的角度看,一些学者认为《康衢童谣》应该是中国最早的童谣。这首童谣最早见 于《列子》。《列子·仲尼》篇记载:

尧治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治欤?不治欤?不知亿兆之愿戴己欤?不愿戴己欤?顾问左右,左右不知。问外朝,外朝不知。问在野,在野不知。尧乃微服游于康衢,闻儿童谣曰:“立我蒸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尧喜,问曰:“谁教尔为此言?”童儿曰:“我闻之大夫。”问大夫,大夫曰:“古诗也。”尧还宫,召舜,因禅以天下。舜不辞而受之。

如果此条记载属实,那么这首童谣应产生于尧舜时期,是可供考证的中国最早的童谣。这首童谣的主要内容在于颂扬圣贤、褒奖尧帝政绩,可见古代童谣可以作为考察时政、体察民情的重要材料。但也有学者认为《国语·郑语》中记载的周宣王时的童谣是中国最早的童谣。据记载:

宣王之时有童谣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于是宣王闻之,有夫妇鬻是器者,王使执而戮之。府之小妾生女而非王子也,惧而弃之。此人也,收以奔褒。天之命此久矣,其又何可为乎?《训语》有之曰:“夏之衰也,褒人之神化为二龙,以同于王庭,而言曰:‘余,褒之二君也。夏后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莫吉。卜请其漦而藏之,吉。乃布币焉而策告之,龙亡而漦在,椟而藏之,传郊之。及殷、周,莫之发也。及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不可除也。王使妇人不帏而噪之,化为玄鼋,以入于王府。府之童妾未既龀而遭之,既笄而孕,当宣王时而生。不夫而育,故惧而弃之。为弧服者方戮在路,夫妇哀其夜号也,而取之以逸,逃于褒。褒人褒姁有狱,而以为入于王,王遂置之,而嬖是女也,使至于为后而生伯服。”

这里虽然只讲述了“褒姒祸国”的部分内容,但是“檿弧箕服,实亡周国”对故事的发展起着关键作用。一些学者认为《国语》的成书年代要早于《列子》,因此其中的童谣也应较早。“褒姒祸国”在历史上流传甚广,除《国语》外,《史记》《汉书》《后汉书》《金楼子》等典籍也对这一事件有所记载。有意思的是,不同典籍对此记载不尽相同,如:

皦皦白服,实亡周国。(《金楼子》)

楚矢箕服,是丧国亡。(《北堂书钞》)

之所以出现不同的异文,一是因为童谣以口传的方式流传,出现文本差异在所难免;二是可能古代存在一种相对完整的故事文本,但可惜在流传过程中亡佚,上述异文也许是故事的不同片段。由此可见,童谣不仅流传广泛,而且形式多样;不仅可以教导儿童,而且可以抒情言志,考察政治、体察民情。

最早为童谣下定义的是三国时期的韦昭,在为《国语》中《丙之晨》作注时言:“童,童子;徒歌曰谣。”《汉书》中引用了周宣王时“女童谣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颜师古为此童谣作注:“女童谣,闾里之童女为歌谣也。”由此得知,童谣为儿童唱诵的歌谣。童谣在古代有很多称谓,如“婴儿谣”“孺子歌”“童女谣”“儿童谣”“小儿谣”等。那么,何为“徒歌”?有学者认为徒歌可以理解为没有乐器伴奏的歌,也有学者认为徒歌应该是没有音乐成分的歌,即既没有乐器伴奏,也没有音乐旋律的口诵韵文。因此,古代的童谣可能既包含儿歌,又包含童谣。

二、童谣的起源

对于童谣的起源,一般有三种说法:

一是天心说。童谣被看成是“天帝的旨意”,即上天借助儿童传递信息。因此,童谣所言,往往初不知所云,待其应验成真,才悟出童谣所蕴藏的信息,即所谓“翼星为变,荧惑作妖,童谣之言,生于天心”。在古人看来:

凡五星盈缩失位,其精降于地为人。岁星降为贵臣;荧惑降为童儿,歌谣嬉戏;填星降为老人妇女;太白降为壮夫,处于林麓;辰星降为妇人。吉凶之应,随其象告。(《晋书》)

就是说,如果五星没按顺序出没,其精就会化为人形,降临大地。一般而言,荧惑星会变成儿童,教小孩唱诵童谣。

杜预《左传·庄公五年》注中谈到童谣时言:

童龀之子,未有念虑之感,而会成嬉戏之言,似若有冯(凭)者。其言或中或否,博览之士,能惧思之人,兼而志之,以为鉴戒,以为将来之验,有益于世教。

如果君王的政令有误,为了警告君王,上天会命令火星变成小孩子来到人间,编造童谣,让孩子们唱诵。所以,儿童口传的童谣中,或隐藏个人吉凶信息,或包含国家兴衰成败信息。童谣常被视为包含某种信息的天来之作,其中隐藏着神秘的预言。究其原因在于,人们认为儿童唱诵童谣时,基本上没有分辨能力,因此上天会将事情的发展及其设定的结果编成童谣,传给儿童,儿童被看作神意的传声筒。因此,古人常采集童谣,并给予解读和诠释,将童谣作为不可替代的实证材料广泛应用于各种领域。

宋代的郑樵在《通志》中有此论述:

张衡云:“荧惑为执法之星,其精为风伯之师,或童儿歌谣嬉戏。”晋灼曰:“荧惑常以十月则入朝太微,受制而出,行列宿,司无道,出入无常也,二岁而周天。”

荧惑星是执法星,借儿童之口传递天帝的旨意。晋干宝的《搜神记》中记录了这样一个故事:

吴以草创之国,信不坚固,边屯守将,皆质其妻子,名曰“保质”。童子少年,以类相与娱游者,日有十数。孙休永安三年三月,有一异儿,长四尺余,年可六七岁,衣青衣,忽来从群儿戏。诸儿莫之识也,皆问曰:“尔谁家小儿,今日忽来?”答曰:“见尔群戏乐,故来耳。”详而视之,眼有光芒,爚爚外射。诸儿畏之,重问其故,儿乃答曰:“尔恐我乎?我非人也,乃荧惑星也。将有以告尔:三公归于司马。”诸儿大惊。或走告大人。大人驰往观之。儿曰:“舍尔去乎!”耸身而跃,即以化矣。仰而视之,若曳一匹练以登天。大人来者,犹及见焉。飘飘渐高,有顷而没。时吴政峻急,莫敢宣也。后四年而蜀亡,六年而魏废,二十一年而吴平,是归于司马也。

这个故事的主要内容如下:吴国立国后,为控制边关将士,将他们的妻子、儿女被纳为人质。忽然有一天孩子们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孩子,他身穿青衣,大概六七岁的样子。孩子们很好奇,便上前询问,那孩子说:“我并非人类,乃是天上的荧惑星。我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件事:三公归于司马。”所有孩子大惊失色,穿青衣的孩子瞬间飞天而去。数年后,蜀、吴俱灭,政权果然归于司马家族。

天心说强调“天帝”旨意,也可以理解為命运,或者历史发展规律。因为无人可以预测未来,故而事后,人们会通过勾连各种奇异的自然现象和人文表达去对未来进行预测。按王充在《论衡·纪妖篇》中所言:

性自然,气自成,与夫童谣口自言,无以异也。当童之谣也,不知所受,口自言之。口自言,文自成,或为之也。

在古人看来,儿童尚不会思考、创作,更谈不上借童谣以抒胸臆。童谣中的语句对成年人来说颇为费解,且儿童正处于学习语言阶段,唱诵多重在口语和记音,因此童谣在传播过程中会出现讹音、变音。而成年人听到童谣,会将读音转化为文字,然后再进行理解,一旦出现音、字不符和音、义偏差,就会出现不知童谣所云的情况。正因如此,童谣成了学者眼中的天书。这也为童谣的另类解读提供了空间。

二是诗妖说。所谓“诗妖”,是将童谣看作一种征兆、前兆,带有巫术观念和色彩。与天心说相较,诗妖说少了上天的干预和暗示,而是将童谣看成一种预兆,例如大风、雷电往往是大雨的前兆,某些动物的反常行为是地震的前兆等。古人认为自然界的变动有前兆,社会的变革也有前兆,例如凤凰、麒麟等瑞兽只有盛世才会现身,因而它们出现与否是判断时局的重要依据。

童谣被称为诗妖,古人显然将其归为“凶兆”。唐代的瞿昙悉达在《开元占经》中曾如此定义童谣:

《汉书·五行志》曰:言之不从,是谓不义,时则有诗妖,君亢阳而虐,臣畏刑而箝口,则怨谤之气发于歌谣,故有诗妖。

《洪范·五行传》曰:下既非君上之刑,畏严刑而不敢正言,则先发于歌。歌,口事也,气逆则恶言至,或有怪谣,以此占之,故曰诗妖。古者人君必视人民,听其歌谣,以省国政。

古人认为帝王暴虐,民众的怨气无以宣泄,童谣才出现。古代圣贤通过采集童谣考察民意,以反省国家统治策略。

童谣的“前兆”功能也常被当作一种工具,抑或借助童谣散播谣言、蛊惑民心,抑或利用童谣解释奇异现象、制造悬念。例如《天下反》:“金色虾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乾符年间(847—879年),遭遇饥荒,民不聊生,民众揭竿而起,较有代表性的是王仙芝和黄巢的起义。据说在王仙芝、黄巢起义之前,这首童谣已广为流传,只是大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直到农民起义发生,人们才恍然大悟,童谣中“翻却曹州天下反”点明了黄巢起义的地点。此外,有人认为黄巢的“巢”字,从字形上看像一只睁大眼睛的蛤蟆,所以金色蛤蟆暗指黄巢的名字,正应了“金色虾蟆争努眼”。经过这样一番解读,这首童谣便成了王仙芝、黄巢起义的前兆。

到了元代,《天下反》出现了两种异文,分别为“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说明这首童谣在元代的流传仍比较广泛,因此才会有异文出现。据说元代至正年间(1341—1368年),河北有一个名为韩山童的人,其祖父曾为教书先生。韩山童的祖父借教书的名义组织白莲会,反抗元朝的统治,后被发配至河北永年。韩山童继承祖父的事业,继续组织白莲会,广泛散布谣言,说佛祖将要派弥勒佛下凡,拯救百姓。后黄河流域洪水泛滥,官府强征民工开挖河道,由于地方官员克扣经费,民工连饭也吃不饱,怨声载道。韩山童便先将一个独眼石人埋在工地,然后编出“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童谣。此童谣迅速流传,后民工果然挖出独眼石人,起义旗帜一经竖起,便一呼百应,迅速得到各地响应。

这首童谣与唐代黄巢起义前的童谣如出一辙,末尾三个字都是“天下反”,顺应了民众希望改朝换代的愿望。学者认为元代的童谣《天下反》源自唐代,且人为编造的痕迹明显。

三是天籁说。所谓“天籁”即将童谣看作儿童真实、自然的情感表达。清代学者郑旭旦在《天籁集》中曾言:

古之有心人曰:“吾读书十五年而后愧吾之不识字也。”曷言乎不识字?盖以所识者止于点横波磔,而天地之妙文不在此也。夫天地之妙文不从字起。自有天地以来,人物生于其间,灵机鼓动而发为音声,必有自然之节奏,是妙文固起于天地而特借万籁以传之。圣人者出,恐妙文之久而散失也,乃制字以体其音声,而为相传不朽之计。然则古圣因言而有字,后人执字以求文,其源流深浅固不待言而决矣。

在郑旭旦看来,读书认字固然是获取知识的重要途径,但是能够传承于世的经典文章,并不是从有了文字才产生的。早在文字产生之前,人们就已经开始口头创作,并以口头方式传承下来。古人正是为了更好地保存口传的好文章才创造了文字。然而现代人常常选择从文字材料中寻找好文章,而且将文字看成是经典文章创作和传承的唯一途径。事实上,虽然文字为人们表达情感和思想,传递和保存文化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但是口传文化不会因此停止发挥作用,其表达、传递和保存文化方面的功能也不会消失。

明代就有学者开始关注童谣,吕德胜搜集整理的《小儿语》,吕坤编纂的《续小儿语》,开创了搜集、整理,甚至编写童谣的先例,他们不仅发现了童谣的价值,而且非常重视童谣在儿童教育中的重要作用。此后,清人郑旭旦的《天籁集》、悟痴生的《广天籁集》都是清末童谣搜集整理的代表著作。

近代学者也注意到童谣的文化和教育价值,因此也开始了童谣的搜集和整理工作,值得一提的是两位外国人士编纂的童谣集。一本是由意大利外交官韦大列(Baron Guido Vitale)搜集整理的《北京歌谣》(又译作《北京儿歌》),收录了170首北京地区的民间歌谣,不仅有中文记录,而且有英文翻译,并附有注解。另一本是何德兰(Isaac Taylor Headland)搜集整理的《孺子歌图》(又译作《中国的儿歌》),收录了152首儿歌和童谣。这对中国近现代童谣的搜集整理和研究有着重要的推动和示范作用。

这些学者之所以搜集整理童谣,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将童谣视为天籁之音,不仅纯真、自然,而且蕴含着丰富深刻的内涵。清代学者许之叙在为《天籁集》作序时曾言:“古谚童谣,纯乎天籁,而细绎其义,徐味其言,自有至理存焉,不能假也。”意大利人韦大列也曾说过“在中国民歌中可以寻到一点真的诗”,“根于这些歌谣和人民的真的感情,新的一种国民的詩或者可以发生出来”。周作人在《绍兴县教育会月刊》上曾发表征集儿歌的启事,将儿歌看成“天籁”,即“大人读之,如闻天籁”。

叶圣陶在讨论文艺作品的鉴赏问题时,常常说到童谣和儿歌,认为文艺鉴赏不是只属于读书人或者文学家的事,他引用了家乡苏州流行的一首儿歌:

水车沟里一条蛇,游来游去捉虾蟆。

虾蟆躲在青草里,青草开花结牡丹。

牡丹娘子要嫁人,石榴姊姊做媒人。

桃花园里铺“行嫁”,梅花园里结成亲。

童谣和儿歌带给人们的美感是自然、纯真、质朴,不见丝毫矫揉造作、无病呻吟。这首童谣早在《广天籁集》中就有记载,较之于叶圣陶所记录的文本,《广天籁集》中的内容更丰富一些:

水车沟里一条蛇,游来游去捉虾蟆。

虾蟆躲拉青草里,青草开花结牡丹。

牡丹娘子要嫁人,石榴姐姐做媒人。

桃花园里铺行嫁,梅花园里结成亲。

爹爹许我金环子,奶奶许我大红裙。

大红裙上多折裥,双双粉蝶过墙来。

从修辞角度讲,童谣多运用拟人手法,语言生动形象,且不乏大胆的联想和想象,对培养儿童的想象力非常有益。

三、童谣的价值和意义

童谣的价值和意义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政治史料价值

唐代以前,童谣一直被看作谶谣,人们记录童谣,主要因为通过它可以解读政治上的变动和各种灾难事件的发生。“檿弧箕箙,实亡周国”不仅预示了历史发展的不可抗拒性,而且给人一种命运面前无奈、恐惧的感觉。人类似乎无法摆脱命运的安排,但又不甘心命运的摆布,因而,人类总是试图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寻找上天和命运给人的暗示。因此,人们大都将童谣记录于史书的《五行志》《符瑞志》《灾异志》等处,并视为一种重要的参考史料。先秦史籍中许多关于童谣应验的记载和解释,尽管免不了牵强附会,但从某些方面来看,它们展示了童谣产生的时代背景,说明了童谣在古人生活中的重要地位。童谣中隐含的不可抗拒的规律,也可作为篡改童谣的反面材料。

早期童谣是研究其在政治及社会生活中价值和作用的重要资料。如《雨滴谣》:

正统末,京师旱,童谣曰:“雨滴雨滴,城隍土地。雨若再來,谢了土地。”滴音弟,谓与弟也,城隍土地,谓郕王有此土也,雨若再来,谢了土地,谢卸同,谓上皇再来,卸却此土还之也。景泰验矣,复辟又验。

从文本上看,这是一首祈雨童谣。但黄瑜在解读时,将其看成一首应验了历史上著名的“土木之变”和“夺门之变”的谶谣。明正统十四年(1449年)七月,蒙古族瓦剌部落首领也先率军大举进犯,明英宗朱祁镇在王振的煽惑与挟持下,仓促亲征,后兵败被俘。英宗被俘后,京城大乱,廷臣为应急,联合奏请皇太后立郕王朱祁钰即位,是为景帝,并遥尊英宗为太上皇。景泰元年(1450年),景帝遣都御史杨善前往迎英宗回朝,后被景帝幽禁于紫禁城东华门外南宫。景泰八年(1457年)正月,景帝病重,一些大臣发动政变,拥立英宗复辟,并改此年为天顺元年。不久,景帝死去,史称“夺门之变”。

根据黄瑜的解读,“雨滴”谐音“与弟”,“雨滴雨滴”可以解读为“英宗将土地给了其弟”,“城隍”与“郕王”谐音,“城隍土地”可以解释为“郕王拥有了这片土地”,“雨若再来”可以解释为“英宗再来”,“谢”谐音“卸”,意即郕王将土地归还英宗。短短四句话,“景泰验矣,复辟又验”,两次事件均得到应验。

《雨滴谣》最早为黄瑜所录。黄瑜将口头流传的童谣用记音的方式记录下来,并根据自己的理解,将童谣首句写为“雨滴”。尽管后来许多学者有与黄瑜相似的解读,然而在记录文本时,或将首句记为“雨帝”,或记为“雨弟”。笔者以为,两位学者应都是先有了解释,然后才记录的。因为按照童谣中被解读的内容,“雨滴”写为“雨帝”“雨弟”似乎更准确些,也更能体现童谣的“预言”功能。杨慎是明代颇有影响的民俗资料收集和整理者,在《古今风谣》中也记录了这首童谣,首句记载为“雨地”。按照杨慎的说法,此为“正统中京师小儿祷雨谣”。童谣的唱诵伴随着“为土龙”的仪式,因而“雨地”有“大雨落地”的意思,与“祈雨”仪式相符。故此首童谣的本义应如杨慎所录。将童谣解为“土木之变”和“夺门之变”应为学者们的附会。

歌谣,尤其是童谣,具有口传性、真实性和匿名性等特点,使其应用得非常广泛。从政治的角度看,歌谣的口传性和匿名性特点可以帮助歌谣的采集者和引用者遮蔽真实身份,使他们便于进行有针对性的解读,以达到某种政治目的。纵观历史,将单纯的童谣复杂化,作为一些事件前兆的例子不胜枚举,并终伴随着朝代的更迭和历史的发展。尽管历代都不乏对此种行为的批判,但仍未能改变对歌谣进行另类解读的习惯。

(二)风俗意义

宋代以后,风俗童谣、仪式童谣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人们记录童谣,并将其作为地方风俗和仪式活动的重要材料。

风俗童谣以表现风俗内容为主,较早见于宋人范成大的《石湖诗集》,记录了吴地的节日习俗。相传吴人多呆,吴地腊月便有“卖痴呆”的习俗,据范成大的记载,当地除夕夜,分岁罢,小儿绕街呼叫“卖汝痴,卖汝呆”,希望把自己的痴呆卖给别人。如《卖痴呆词》:

除夕更阑人不睡,厌禳钝滞迎新岁。

小儿呼叫走长街,云有痴呆召人买。

二物于人谁独无,就中吴侬仍有余。

巷南巷北卖不得,相逢大笑相捓揄。

栎翁块坐重帘下,独要买添令问价。

儿云翁买不须钱,奉赊痴呆千百年。

明清时期,童谣《卖痴呆》广为流传,如明代《吴江志》中也收录了《卖痴呆词》,与宋元典籍中的记载基本相同,只是更改了一些细节。清代《广东通志》中亦有此类记载。

“卖痴呆”习俗多有变异,如周密在《武林旧事》中有“买懵懂”一说,据陈元靓《岁时广记》引《岁时杂记》的记载,正月初一五更初,猛呼他人,如他人应,就告诉他说“卖与尔懵懂”,即把懵懂卖给了别人。又如元代俞希鲁《镇江志》中记录除夕“卖懵”的习俗:“除夕之前,小儿相呼,谓之‘卖懵,莫有应者,应之则云‘懵已售矣。”此外,《增城县志》中有“卖懒”一说,《东莞县志》中有“卖冷”一说。《东莞县志》进一步解释“卖冷”,《彭志》作“卖懒”,“冷”“懒”同音通借字。《广东新语》作“冷”,《通志》云“小儿买痴呆”,今莞俗亦取卖去懒惰之意。由此可见,许多风俗经由童谣得以保存,可以作为研究古代习俗及其传承的重要材料。

(三)教育功能

明清学者很早就意识到童谣在儿童教育中的重要作用。明代学者吕得胜在《小儿语》序中说儿童从学语开始,便以唱诵歌谣为乐,他们成群结队,唱诵世代相传的童谣,如《盘脚盘》《东屋点灯西屋明》等。尽管这些童谣听上去有些不知所云,但是儿童天性喜唱诵,唱诵童谣遂成为儿童学习的一种重要途径。并且一个儿童唱诵,可以迅速传给其他孩子,童谣的作用绝对不可低估。因此,吕得胜建议可以仿照民间童谣,编纂一些宣扬理义身心之学的童谣,使儿童在唱诵过程中自然而然地接受传统价值观念的教育。清人许之叙在《天籁集》序中亦言,即使是襁褓中的婴儿,家长也“即可教之”。

童谣中有很多关于传统价值观念的内容,目的在于教育孩子树立正确的行为规范。如《偷人针》:

偷人的针,偷人的线,长个针眼叫人看。

偷人的猫,偷人的狗,长个針眼叫人瞅。

清代学者伍兆鳌在《下里歌谣》中,尤其强调童谣对女孩子的作用。伍兆鳌认为,女孩子五六岁就可以开始学习童谣,可以根据女孩子的资质情况,选择童谣进行传授。无论女孩子家庭出身如何,无论将来是否能进学堂接受正规教育,童谣都可看作学习的前提和基础。尽管贫贱家庭的女孩子不一定有进学堂的机会,但是可以通过童谣学习丰富的道理,并将道理传给自己的孩子。童谣在教授知识方面有时不亚于教科书,例如《识字童谣》:

一字好比一根枪,二字下道拉得长。

三字好比王字样,四字封口嘴不张。

五字好比一只虎,六字两点在两旁。

七字金鸡束全爪,八字蛾眉两炷香。

九字好像秤钩月,十字横竖一根梁。

十字头上填一撇,念来千,赵宋千里送京娘。

九字里边填一点,念来丸,明朝红丸乱朝纲。

八字两点(撇)双连住,念来入,八洞神仙入洞房。

七字头上填一白,念来皂,皂君上天报玉皇。

六字两点拉得长,念来大,大闹天空悟空郎。

五字立人仍念伍,伍子胥打马过长江。

四字改口应念回,西域回回进贡忙。

三字中填一立道,念来王,王祥卧冰要孝娘。

二字下拉一立道,念来干,干(甘)罗十二为宰相。

一字下拉踢了钩,念来丁,丁郎刻木孝双亲。

这首童谣不仅可以帮助儿童学习数字和汉字,而且包含着丰富的文化、历史知识。

童谣的教育功能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作为儿童获取知识的途径;二是激发儿童的想象力,促进智力发展;三是培养儿童良好的生活习惯和道德品行;四是培养儿童的集体主义观念,为进入社会做好准备。童谣的教育意义重大,一些学者甚至提出将童谣和儿歌纳入教科书来改善儿童的教育状况。

(选自《中原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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