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作家多萝西·华兹华斯

2019-03-18 15:09史凤晓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 2019年5期
关键词:多萝西华兹华斯格拉斯

史凤晓 张 琳

一、引言

多萝西·华兹华斯(Dorothy Wordsworth, 1771-1855)是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威廉·华兹华斯的妹妹,亦被后世公认为出色的随笔、书信、日记作家。然而,多萝西从“华兹华斯的妹妹”到“作家多萝西·华兹华斯”的身份转变及至经典地位的确立历时两个多世纪。身为伟大诗人的妹妹使多萝西受到同时代人的关注,进入后世的研究视野,但亦长期影响了人们对她的认识与定位。华兹华斯在诗作中对妹妹的描写,赫兹利特、德昆西等对她的提及让同时代人知道了多萝西的存在。首部华兹华斯传《回忆录》让世人读到多萝西的部分日记。多萝西的日记最初是为了“不与自己争吵”以及“让威廉高兴”(Woof, 2002: 1)而写,但它们不仅成为华兹华斯的诗作素材,也一度是柯勒律治的灵感来源。然而在十九世纪,多萝西与其陆续问世的日记命运相仿,多被用来注解华兹华斯的伟大天才。受女性主义运动的影响,弗吉尼亚·伍尔夫、帕梅拉·伍夫、露西·纽林等引领了二十世纪将多萝西作为独立女作家研究的方向,推动了其在二十一世纪经典地位的确立。

二、没有名字的“妹妹”

多萝西在世时藉由兄长华兹华斯及其朋友的作品为人所知,但作品中的她只是一个“妹妹”,并没有自己的名字。克里斯托弗·华兹华斯将多萝西的部分作品公布于世,但只是用以解释华兹华斯的生活与创作。

多萝西是华兹华斯诗歌《黄昏漫步》中的“年轻女士”、《丁登寺赋》中的“亲爱的,亲爱的妹妹”、《致妹妹》中的“妹妹”等等。华兹华斯在1815年的《诗集》中收录了多萝西的诗,并标注这是由“我的妹妹”所作。赫兹利特(1889:364)在1823年回忆与华兹华斯初相识时曾提及“他(华兹华斯)的妹妹”。德昆西曾因描写华兹华斯及其家人隐私而冒犯了他们。然而,恰是他让英国读者初次了解到“华兹华斯小姐”的外表与秉性。德昆西认为华兹华斯小姐的相貌极其普通,但她对万物尤其是白云等自然现象“具有原创性的新鲜认知”,因此德昆西(1988:205)声称,华兹华斯小姐若不是对家人奉献太多,她本也能成为作家。曾为华兹华斯家的朋友,德昆西有机会读到多萝西尚不为世人知晓的日记及其他作品,他的判断亦基于此。

多萝西一生写过九部日记,但在世时无意出版,家人与一两个密友是主要读者。多萝西拒绝出版与其谦虚的性格有关,她认为哥哥的诗歌比自己的散文表达得更准确、有力(Veevers,2017:270),但更多是囿于当时人们对女性作者的偏见。女作者在那时常被读者视为“误入歧途的麻烦制造者”与“私闯他人禁地的冒犯者”,而且无论她们出于何目的的写作都被视为“行为不检或有伤妇道之举”(张鑫,2011),简·奥斯丁、玛丽·雪莱等出版作品的女作家也多匿名。为了更好解释伯父的诗作与生活,克里斯托弗在首部华兹华斯传《回忆录》(1851)中节选了姑母多萝西的日记。日记节选确实让读者更直观地了解诗人笔下“锐敏”“好心肠”(华兹华斯:2009:4)的妹妹,但克里斯托弗的处理方式长期影响了多萝西及其作品的附属地位。

多萝西在世时,华兹华斯、德昆西等皆认可其才华。然而在他们的笔下,多萝西并没有自己的名字,这与当时文学等权威话语掌控在男性之手有关。不过在她去世后的几年间,随着人们对日记节选的熟识,多萝西·华兹华斯这个名字开始引起越来越多的关注。

三、“伟大的华兹华斯”的佐证

《回忆录》让华兹华斯的读者不仅明了他的生活经历与创作过程,还认识到多萝西在其中的重要性。虽然日记节选足以让读者一窥多萝西的创作天分,但在她去世后的近半个世纪里,人们还是更多关注她对华兹华斯的贡献,只是将她视为后者伟大性的佐证。

随着华兹华斯的接受及经典地位的确立,人们开始关注并挖掘多萝西的生平与作品。在《回忆录》问世之前,鲜有人知道华兹华斯小姐日记的存在。华兹华斯故去后,约翰·谢普与威廉·奈特等追随者自发致力于保护、保存诗人故居与文学遗产,在此过程中,他们认识到多萝西日记的重要性。然而,与克里斯托弗一样,他们亦强调日记的价值在于对华兹华斯诗作与生活的解释。1874年,谢普编辑出版了多萝西的《忆1803年苏格兰游》,这是多萝西在世时唯一打算出版的作品,但她在交付出版商时决定放弃。前言中强调了多萝西身心的陪伴是华兹华斯最伟大作品的灵感来源(Shairp,1874:xxii),为了让读者更好地理解日记,谢普首次揭晓了多萝西幼年至苏格兰游玩时的经历。1882年,奈特声称,多萝西在1800-1803年间写于格拉斯米尔的日记恰是华兹华斯诗歌主题“淡泊生涯,高洁思想”的绝佳注脚与完美评论(Hebron, 2009:86)。多萝西在日记中不仅记录了家庭生活日常,还描写了华兹华斯的创作过程与状态。奈特之所以强调日记的价值还有更重要的目的,即将购回不久、位于格拉斯米尔的华兹华斯故居“鸽舍”(Dove Cottage)推上文学神坛,从而让其读者有朝圣之地。

奈特的声音在学界很快有了回应,这些回应在关注华兹华斯的同时,亦开始向多萝西倾斜。爱德蒙·李(1886:5-6)首次提出多萝西对英国诗歌的贡献值得有人为她立传,这亦是他的研究初衷。李重点叙述了多萝西对兄长生活与创作的照顾,所以其中心角色依然是华兹华斯,这多少有违他的初衷,李亦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即便如此,作为第一个呼吁并且为多萝西立传的学者,李的研究举足轻重。他将多萝西的诗与她的奥斯湖游记列为其中两章,读者可从中一赏她的创作才华。此书在当时的英国与美国颇受欢迎,五年后修订版问世,李在修订版中增加了多萝西的传记资料,有些章节几近重写。李启迪了后来的研究者,为多萝西独立进入研究视野做了极好的尝试与探索。

此后不久,多萝西的作品开始陆续问世,对她的研究也不断出现。奈特在1889年的《华兹华斯传》中大篇幅引用多萝西写于格拉斯米尔的日记,强调她与“鸽舍”之于华兹华斯的价值。同年,福塞特夫人将多萝西置于过去百年中的杰出女性之列,她的研究与李有所重叠,但具有其特定的意义。李(1886:5)曾指出无人将多萝西归入杰出女性之列,福塞特夫人不仅以实际行动回应了李,而且较早表达了对女性意识的关注。她呼吁年轻的女性要有所作为(Fawcett,1889:v),更为重要的是,她明确指出,华兹华斯的伟大使人们将多萝西视为伟大天才的辅助角色(Fawcett, 1889:176)。1897年,奈特出版了相对较完整的两卷本多萝西日记,包括她写于英国南部阿尔弗克斯顿、德国汉堡、英国湖区格拉斯米尔的日记,还有1803与1822年的苏格兰游记、1820年代的欧洲大陆游记、英格兰与爱尔兰之间的马恩岛(Isle of Man)日记以及其他山间杂记。奈特(1897: viii)非常自豪该选集的完整性,但为了避免读起来太过于琐细,他删去自认为无关文学性的很多生活细节。就日记的价值而言,奈特重申了其对华兹华斯的人生与诗歌主题“淡泊生涯,高洁思想”的体现,声称日记不仅具有传记性,读者可从中了解华兹华斯家人之间的关系与生活状态,还具有文学性,能使读者一窥兄妹的创作。虽然日记集的出版更多是出于研究华兹华斯的必要,但此举是多萝西研究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它为后人的研究做了充分的文本铺垫,奈特对多萝西的评介也于无意间指引了后人对多萝西及其作品文学性的探究。

多萝西去世后的近半个世纪里,谢普、李、奈特等让人们渐渐知晓她的名字、生平与作品,但也影响了人们长期将她及其作品视为其兄长伟大性的佐证。他们的研究在诸多后来的作家与学者中得到了回应、追随、超越与发展。多萝西的更多作品得到编辑出版,她的传记研究、学术批评也朝着更独立的方向迈进。这预示了二十世纪多萝西研究的动向与特征。

四、女作家多萝西·华兹华斯

十九世纪后半期的华兹华斯兄妹研究使得对多萝西的独立研究成为可能,二十世纪西方的三次女性主义运动尤其是第三次推动了该可能性的实现。学界更为关注女性作家的身份、心理状态及其作品本身的特质,这成为二十世纪多萝西传记与批评研究的重心,其女作家身份得到强调,同时也带来其作品的全新出版高潮。

自十九世纪末爱德蒙·李为多萝西呼吁立传以来,她备受关注,新传记陆续出现,并愈加完善。虽然在数量与细节上,多萝西的传记远不及其兄的传记,却也具有同样的持续性。1927年,凯瑟琳·麦克唐纳·麦克莱恩在《多萝西与威廉·华兹华斯》中介绍了多萝西的生平与性格。德昆西曾认为华兹华斯小姐有可能成为一个诗人,麦克莱恩更进一步,明确指出她就是一个诗人(Maclean,1927:31)。五年后,麦克莱恩出版了多萝西的早年生活传记,传记充满了女性作家的浪漫与忧郁笔调,多萝西在其中被刻画为感伤情绪的牺牲品。虽然如此,它与次年塞林克特的《多萝西·华兹华斯传》成为多萝西研究的重要文献。塞林克特(1933:vii)认为多萝西是一个极具罕见描写天赋与真挚情感的作家,在分析多萝西对自然万物观察之细致、感受之灵敏时,他认为华兹华斯亦无法与她匹敌(Selincourt,1933:ix)。相较麦克莱恩,塞林克特更为客观,他引用了多萝西的日记与书信,让她自己说话。时至今日,他依然被誉为最成功的多萝西传记作者。李、麦克莱恩偏向生活与情感,塞林克特援引的大量日记与书信则满足了人们对多萝西作为一个作家的想象,他们相互补充,在随后的近半个世纪内是仅有的多萝西传。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女性主义运动带来了多萝西传记与批评的研究高潮。1981年,伊丽莎白·甘恩出版了《倾心细微:多萝西·华兹华斯的肖像》(APassionfortheParticular:DorothyWordsworth:APortrait)。甘恩与麦克莱恩具有相近的文字风格与情感笔调,但她对多萝西的内心有诸多精彩描写。罗伯特·基廷斯和乔·曼顿(1985:vii)肯定了之前传记的优点,但指出新的书信等研究资料使得多萝西的新传记非常有必要。基于女性主义对女性意识的强调,多萝西在传记中的中心位置非常明显。他们详细描述了多萝西的晚年生活,但对其艺术成就不置可否,归之为无意识(Gittings, et al,1985:99)。

基廷斯与曼顿提到的新资料包括多萝西陆续问世的作品。多萝西包括诗歌、日记在内的其它作品在二十世纪得到编辑出版。除了奈特在《阿尔弗克斯顿日记》中删去的部分因为此后手稿的丢失无法还原,多萝西的日记全部问世。1936年,塞林克特编辑出版了多萝西的叙事文《乔治与萨拉·格林》,此文写于1808年,是多萝西对邻居悲剧性遭遇的记述,当时仅在朋友中流传。塞林克特在前言中指出此作的价值以及多萝西的艺术家天性。多萝西常认为自己缺乏诗歌天分,故很少写诗,但偶尔会为孩子们而写。海曼·艾格曼在1940年整理出版了这些诗。1958年,海伦·达毕肖编辑出版了《阿尔弗克斯顿与格拉斯米尔日记》,还原了奈特曾删除《格拉斯米尔日记》中的生活细节,该日记的全部内容首次得以展示。1971年,玛丽·摩尔曼修订了达毕肖的版本,不仅增补了注解,还破解了达毕肖未能识别的部分手稿,并且凭猜测还原了多萝西划去的内容。这两版日记的后面皆附有大量华兹华斯的诗歌供读者对比阅读。1991年,帕梅拉·伍夫将《格拉斯米尔日记》单独编辑出版,她去掉了过去两版日记中华兹华斯的诗歌,代之以对日记的大量注解,以此强调作品本身的价值与多萝西的诗人天分。至此,除去因手稿丢失无法还原的部分日记,多萝西的作品全部问世。

多萝西作品的问世经历了一个多世纪,同时发生的是对她的学术批评与研究的发展。多萝西的女作家身份及其作品本身的特征与价值是二十世纪研究的重点。伍尔夫(1932: 164-172)在其《普通读者》(第二辑)中收录了她对多萝西的感受、认知与评论。她将颇具“诗人天赋”的多萝西与女作家玛丽·沃尔斯通克拉夫特进行对比,强调前者观察内在与外在世界时的细致、灵敏与深刻;将多萝西誉为“训练有素的观察专家”,认为她与华兹华斯皆是能自觉将回忆艺术化的高手。之前的多萝西研究多重述轻评,这篇文章基本是第一个真正独立的批评性研究,她的观点与研究方法在后来的多萝西研究中得到更为深广地延续。1980年,多萝西的女性想象力及其女诗人身份成为玛格丽特·霍曼斯女性专著的一部分;1985年,约翰·伊尔顿·罗杰斯出版了首部以多萝西日记为研究对象的学术著作;同年,伊丽莎白·艾乐斯完成了关于多萝西创作心理的首部博士论文;1986年出现了研究多萝西日记编辑历程的硕士论文;同年,帕梅拉·伍夫在浪漫主义权威杂志上论述了多萝西的作家身份与写作风格,分析了多萝西成为一个作家的因素及其不可预测性的多变创作风格;两年后,苏珊·乌弗森(1988:139)强调多萝西诗歌的学术价值,认为多萝西的不自信影响了其创作方式,但其诗歌本身的文学价值毋庸置疑,她还回应了伍尔夫对多萝西“诗人天赋”的判断,重申其女诗人身份;伍夫(1991)继而将多萝西经常划去部分内容的创作习惯解释为对真相的执着;1999年,安卡·维拉索普洛斯(A.Vlasopolos)指出,多萝西在书写日记时已有意识将自己塑造为一个与读者互动的智性作者形象,这是在强调多萝西作为一个作家的自觉。伍夫、乌弗森等继承并发展了伍尔夫研究多萝西的女性主义传统,不仅关注她对大自然的敏锐观察力,还探究其心理状态与创作方式。

女性主义运动的发展促使人们更多地挖掘多萝西的生平及其作品,加速了其从一个背景角色到舞台主角的转换。诸多研究有意识地将多萝西置于与华兹华斯平等的地位,强调且明确其女作家的性别与天赋,所有这些推动了多萝西在二十一世纪经典地位的确立。

五、经典作家多萝西·华兹华斯

进入二十一世纪,多萝西研究更加多元化,其作家身份与经典地位得到多角度的确立与呈现。诸多百科全书与文学经典选集增录她为浪漫主义作家,渐渐确立其经典地位。多萝西的传记不断有新的资料涌现,其日记在不断再版的同时出现了多语种译本。

自2001年始,《生命书写百科全书》《浪漫主义百科全书》《牛津国家传记词典》等百科全书相继将多萝西增录为浪漫主义作家。2006年,第八版《英国文学诺顿选集之浪漫主义时期》增录了多萝西·华兹华斯的生平与作品选读,并予以说明 (Stillinger: xxii)。《英国文学诺顿选集》与《美国文学诺顿选集》是学界公认的英语文学学习与研究权威,此举使得多萝西的经典地位得以夯实。

二十一世纪以来多萝西的传记作者以各种方式明确了其经典作家地位。伍夫自2007至2015年间完成了她对多萝西早年、中年与晚年的生平及创作特征的研究。她在题目中多萝西的名字后面加上“作家”一词以强调其身份。2008年,威尔逊出版了批评传记《多萝西·华兹华斯的歌谣》,题目本身暗示了作者将多萝西拉离其兄长阴影的努力。如书名所示,这是多萝西·华兹华斯的“歌谣”,而不是威廉·华兹华斯的“歌谣”。受女性主义关注女性创作心理的影响,她将多萝西的写作视为其避免与缓解内心冲突的方式(Wilson, 2008:29)。威尔逊重点研究了多萝西的创作,强调其英国浪漫主义奠基人之一的经典地位。纽林在其批评性传记中重点分析了兄妹的“相互影响”,对比了多萝西的《阿尔弗克斯顿日记》与华兹华斯同时期及后来的作品,指出兄妹各有千秋,相互影响,极大地激发了彼此的创作(Newlyn, 2014:66),强调多萝西与兄长的同等经典地位。多萝西的最新传记者维沃斯则将多萝西与简·奥斯丁进行对比研究,分析她们在情感认知与创作方面的异同。维沃斯提供了多萝西的很多新信息,进行新角度解读。自德昆西始,人们一贯认为,多萝西对华兹华斯的奉献与爱牺牲了其在当时成为作家的可能性,维沃斯(2017:129)突破了这一认识,将原因归结为时代,指出那是当时大部分有创作天赋女性的共同命运。与经典作家奥斯丁的对比研究亦表明,多萝西的经典地位已被认可。除了这些新传记,李、麦克莱恩等的多萝西传也在近两年得到高频率重印,出版社将此列为“经典重印”。距离李为多萝西立传的呼吁已经百年有余,这实属意味深长的世纪对话。

多萝西的日记在二十一世纪不断再版,其编辑方式更偏向学术化。众多版本中,伍夫和纽林的尤具特色与学术价值。在达毕肖与摩尔曼的基础上,伍夫重新编辑并且由牛津大学出版社于2002年出版了《格拉斯米尔与阿尔弗克斯顿日记》。她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起便不遗余力地编辑多萝西的日记与书信,书写传记、批评文章与专著,极大影响并推动了对多萝西的研究。伍夫校订了诸版本对手稿识别不准确之处,并就日记内容做了比以往任何版本都要详细的注解,为英国浪漫主义研究提供了宝贵的文献资料。2017年,纽林编辑出版多萝西最具学术价值的《格拉斯米尔日记》精装本,无论是日记的装帧等形式,还是内容与注解都无可挑剔,值得普通读者和专业学者研读与珍藏。

早在1989年,多萝西的作品《格拉斯米尔日记与阿尔弗克斯顿日记》《忆1803年苏格兰游》已被译为日语。到二十一世纪有了更多的译本,传播更远,被译为更多语种。2011年,《格拉斯米尔日记》《苏格兰旅游回忆》(即上文提到的《忆1803年苏格兰游》)由倪庆饩译介至中国,其中《格拉斯米尔日记》在2017年再版,反映了读者对多萝西的接受与喜爱。2013年,多萝西的日记与诗歌被译为法语,两年后出现了《格拉斯米尔日记》的德语译本。在二十世纪后半期,多萝西日记的英文版已经传播至欧洲、亚洲、美洲、大洋洲等地。从二十世纪末至今的译介更是推广了多萝西的接受。

二十一世纪的多萝西研究呈现跨学科等多元化特点,其作家身份与经典地位依然是研究重点。2011年,苏珊娜·斯图尔特(S.Stewart)将多萝西的创作手法置于西方艺术史中研究,把其对风景的描写与十八、十九世纪之交的风景画发展联系起来。斯图尔特就多萝西的风景描写与风景画大师约翰·康斯特布尔的画作进行了角度与色彩的对比,指出他们均受世纪之交自然审美转向的影响。2015年,希瑟·米科(H.Meek)论证多萝西在《格拉斯米尔日记》中“不完美”的作者身份,米科大意是指多萝西缺乏作者的自觉。“不完美”并非不好,是指多萝西在日记中展现自己的方式不如华兹华斯做得那么自然、一致,而是充满张力与矛盾。次年,吉妮·优泰尔(J.Utell)分析了疾病在多萝西、布朗宁夫人与伍尔夫成为作家过程中的矛盾作用,她以多萝西的日记为例,分析了疾病对其想象力的限制,但同时也指出它的灵感与救赎作用。

二十一世纪的多萝西研究呈现出跨学科等多元化的特征,进一步明确了她的作家身份,确立其经典地位。学界将她与经典作家、艺术家对比研究的方法亦表明对其经典地位的接受,这与诸百科全书、文学经典选集等对其经典地位的确立相伴发生,互相呼应。

六、结语

时代与个人的原因造就了多萝西·华兹华斯接受历程之艰,但艰难之中亦蕴含着必然性。多萝西生活在十八世纪末至十九世纪中期,那时权威话语掌控于男性之手,女性在经济上必须依附父兄或丈夫,她们没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无论有否才华,活动舞台多囿于家庭。她们的名字无足轻重,多被定义为男性的血亲、妻子或情人(Garrett, 2009:34)。“诗人的妹妹”身份有助多萝西进入世人的视野,但也长期影响了人们将她视为背景角色,把其作品视为华兹华斯人生与诗作的注脚。不过,也恰是此身份让她成为女性主义运动的重点研究与“拯救”对象。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房间》中曾假想“莎士比亚的妹妹”的不公命运,而“华兹华斯的妹妹”多萝西则为诸多女性主义者提供了更为真实的研究对象。时移势易,多萝西的才华与作品的价值在时间之河中如礁石般渐趋显露与明晰,终成不朽的经典。

猜你喜欢
多萝西华兹华斯格拉斯
植物批评视域下的华兹华斯诗歌研究
绚烂花车(环球360)
华兹华斯对郭沫若早期诗歌创作的影响
华兹华斯田园诗歌的圈地叙事
寻找那些镜头背后的英雄 手持王Paul Greengrass(保罗·格林格拉斯)
风景、地方与浪漫主义——华兹华斯的湖区书写
奎妮·多萝西·利维斯文学批评国内外研究综述
我是风
她生下了女强人希拉里
慷慨爱心留下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