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 张伯伟
莫砺锋老师在我们同门当中年纪比较长,所以我们平时都喊他“老莫”。在我们同门当中,可能我跟老莫在一个教研室里工作的时间是最长的。老莫1979年来读研究生的时候,我是南大大二的学生。后来1984年老莫博士毕业,我1984年硕士毕业,然后我们都留校工作了。我这儿有一张照片,是1985年的时候我们古代文学教研室举办文艺沙龙的合影。还能放大一点吗?这是莫砺锋先生,旁边是我。(众大笑)这里边有程先生、王先生、陈瀛先生、管先生,这个是周先生,这个是钱南秀、吴翠芬、郭维森、杨子坚、王立兴、吴新雷、周一展,一晃三十多年了。
我如果平时在家里不到学校来的话,一般会去游泳。有一天我游泳的时候路过一个地方,就是在“南京眼”那个地方,看到一个很大的标语牌上写着“不再孤读”,d ú是读书的“读”,讲的是第几届全民读书节。还有一个大牌子上罗列着书名,都是最受中国人民喜爱的读物。我就看,第一排一共有七本书,第一本是习近平的著作,第二本是毛泽东的著作,第七本就是莫老师的著作。(众大笑)你们知道是哪一本吗?哎,《漫话东坡》。然后我就想找找有没有我的书啊,(众大笑)找了半天,在第四排的最后一本,跟我有点关系,就是我编的《桑榆忆往》,北大出版社的。曾经有人跟我说,他们学校有一个女研究生,每天晚上都要听莫老师的《杜甫诗歌讲演录》,有光盘的,要听着莫老师的声音才能入睡。然后我就告诉莫老师,莫老师就问我:“为什么是女研究生?”(众大笑)其实我也不知道,人家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后来我想想,可能现在中文系里女生比较多,其实我们在座的有很多男研究生,你们一定也很喜欢读莫老师的书吧?(众皆称是)你们看不只是女生,男生也是很喜欢的。
有一天,我们徐兴无院长喝了酒之后,借用《左传》里“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跟我讲,老莫就是“立德”。我不晓得他当时,或者现在,心里想的老莫的“德”是什么。我想到的是《世说新语·德行》篇里的一段,有人问陈季方:“足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陈季方就回答说:“吾家君譬如桂树生长在泰山之阿,上有万仞之高,下有不测之深,上为甘露所霑,下为渊泉所润”啊,所以,“当斯之时,桂树焉知泰山之高,渊泉之深”,结论是:“不知有功德与无也。”其实,这里说的“功德”,并不是一定要他做出多少惊天动地的事,就像桂树一样,他从内在生发出来的芳香,能够传播四方,这就是一个最大的功德。我个人跟莫老师已经共事几十年,我觉得莫老师——我还是称他“老莫”吧——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认认真真读书,本本分分做人,踏踏实实写文章。我们2004年的时候成立中国诗学研究中心,2005年出版了由老莫主编的中国诗学研究中心的专刊,前面有一篇序,序的最后,老莫是这样讲的,他说,一年前我们成立诗学研究中心的时候,没有开什么发布会,没有做任何的宣传。现在这套书编出来了,我们也不会做任何的宣传,“只希望把它们静悄悄地呈送到读者的面前”。我觉得老莫的为人、为学,就像这“静悄悄地”,这种“静悄悄地”,虽然没有声音,但就像桂树能够散发出来的香气一样。尤其在今天,我觉得他的意义真的是更大。因为在今天,很多人已经忘掉了萧统在《陶渊明集序》里面所说的“夫自衒自媒者,士女之丑行”;很多人也忘掉了太史公在他的《李将军列传》里面讲到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所以我觉得《莫砺锋文集》的出版,以及我们今天在这里开这个会,它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意义,就在这一点上。
多少年前,老莫有了孩子,我就问他:“你给女儿起了个什么名字呀?”他说:“哎呀,我这个姓啊,什么好的词都不好用,所以就叫莫杞。”不要杞人忧天。而我想提议一下,从今天开始,我们改一下,不要叫他“老莫”,叫他“莫老”吧。莫老,就是永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