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燮词坛交游网络考述

2019-03-15 14:57
安康学院学报 2019年1期
关键词:词坛吴中填词

(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河南 郑州 450015)

姚燮(1805—1864),字梅伯,号野桥、复庄等,浙江镇海人,道咸时期浙西词派重要词家。其现存词集有《疏影楼词》 《疏影楼词续钞》 《玉笛楼词》等,共收词五百余阙。约在咸丰末期,周白山在为姚燮词集所作的跋文中写道:“《疏影楼词》出届三十年,海内工诗余咸曰骚雅圭臬,今之石帚也。”[1]卷三这虽是溢美之言,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姚燮词在道咸词坛颇具声名。三十年间,姚燮在词坛从声名鹊起终至名满江浙,一方面源于他较高的填词成就,另一方面则与他广泛的词坛交游不无关系。姚燮交游颇为广泛,“其中名氏可考者就有二百多人”[2]。不过,前人对姚燮交游活动的考述多侧重于姚燮所处的诗歌交游圈,在空间分布上以宁波、京师、上海为主,而对他所处的词坛交游圈特别是与吴中词人的往来,还未予以全面而清晰地呈现。然而,“当嘉庆、道光间,吴中词派极盛”[3],因此姚燮与吴中词人的往来唱和,当是其交游活动中的重要一环。鉴于此,本文将从浙江、吴中、上海三个地域,着重考述姚燮在道咸词坛的交游网络。

一、浙江词坛交游圈

姚燮成长于浙江,在第一部词集《疏影楼词》刊行(1833) 以前,他的交游活动基本都在浙江。在此期所交往的友人中,对其词创作影响最大的当是慈溪叶氏兄弟,即叶元墀、叶元阶、叶元壁、叶元垲等。慈溪叶氏家族是当地望族,经商致富,然“一门群从,皆擅清才”[4],对结社、雅集之事较为热衷,如叶元阶与其兄长叶元墀一起“创诗社于月湖之揽碧轩、白湖之小隐山庄,邀请名流觞咏无虚月,一时称为盛事”[5]。其中,揽碧轩在叶元阶别业“枕湖吟舍”中,故在此集会的诗社即是对姚燮诗歌创作影响较大的枕湖吟社。在诗社中,社员之间相互交流的除诗歌外,还有填词。这不仅在于《疏影楼词》中有许多与叶元墀、叶元阶、厉志、孙家谷等社员有关的作品,而且还有他们在白湖吟榭活动中所作的同题之词,如《金缕曲·白湖吟榭第一集,赋湖堤新栽春柳》后附厉志、叶元墀同作,《摸鱼儿·白湖吟榭第二集,赋白湖观打鱼》后附叶元墀同作。与同社诸君的往来,促进了姚燮词艺的提高,而在姚燮客居叶元阶家的数年中,与他在词方面切磋较多的除了社员叶元墀(字午生,道光十二年举人,官刑部主事)外,还有叶元墀的堂弟叶元壁。然叶元墀不幸在道光十三年逝世,年仅三十六岁,叶元壁则一直与姚燮往来多年。

叶元壁,字联辉,号小谱,著有词集《滴竹露斋词》。对于叶元壁与姚燮交往及其词集的概况,郭传璞曾云:“道光壬辰、癸巳间,先生馆慈溪叶氏。时叶君心水治诗有声。其从弟小谱先生雅好填词,先生与倡和无虚日。……而小谱先生《滴竹露斋词钞》六卷兵后无只字矣”[6]。从中可知,叶之词集今已不存,而姚燮在道光十二(壬辰)至十三年(癸巳)间,与叶元壁常以词唱和往来。其实,姚燮应与叶元壁相识较早。道光十一年,二人便与叶金胪、周泰等人一起在浮碧馆联诗,之后周泰将此事绘图为《慈水联吟》,而姚燮则在《周泰浪迹图十二章》 (其九) 一诗中予以道出[7]338。道光十二年春天,姚燮还与叶元壁、妻弟吴起鹏同游普陀山,写下了数十首为后世称道的山水诗。纵观《疏影楼词》中,的确有不少与叶元壁唱和、共题、同游之作,其中仅附叶元壁同作就有六阙,且从《问梅花·登楼眺两湖……自制此声,倚浮碧馆绿萼梅下歌之。节拍婉楚,颇合越音。因邀兰士搊筝,小谱擫笛》一词的小序可知,叶元阶曾参与到姚燮的自度曲中,应和姚燮有较深的词艺交流。此期在宴游、填词中收获的欢快时光和深厚情谊,一直令姚燮难以忘怀,以致多年以后,姚燮为叶元壁词集作序(即《叶小谱滴竹露斋词序》) 时,不禁陷入追忆之中:

忆昔搴衿联社,隽彦交诩,吾簧方炙,子弦续张,九宫六摄,旁杀侧犯。穷其听于芴芒,争所辨于累黍。……君以病隐,借枕邯郸之乡;我因饥驱,作傭临邛之市。隔梦如旷世,和寡斯废歌。[7]1277

自道光十三年(1833) 以后,叶元壁因病少出,姚燮奔波于科举和生计之间,二人很少像以前那样时常携手同游唱和,但姚燮却依然视叶元壁为填词上的知音,深感昔日联社作词,审音辨律、同游唱和的时光弥足珍贵。不过,他们的往来并无间断。道光十八年(1838),叶元壁向姚燮寄《买陂塘》一词,在小序中道:“野桥于六月间自都门归,书来询近状,兼吊二兄兰士……秋风起,当命驾与予作痛谈也”[11]卷十三。姚燮落第而归后,致书问候叶元壁,吊念叶元址(字兰士),并于是年七月二十五日,同厉志一起探望叶元壁,“相与谈数年之离索”[8],而正经历丧兄之痛的叶元壁因此触绪生感,遂倚《迈陂塘》 《霓裳中序第一》二调填词。另外,叶元壁对姚燮的帮助,既有文艺上的促进,又有生活上的接济。如在道光二十一年(1841)九月,叶元壁与冒着战火前来的姚燮一起饮酒悲歌,并资助姚燮一些生活物资,使得姚燮因“米盐仗友办初成”[7]648得以救济家人。对于姚词,叶元壁更是在《金缕曲·题野桥〈疏影楼词〉集即以奉赠》中赞叹道:“便贴莺笼效软语,总东风、百舌输清妙。修此慧,几生到。”[7]2039另外,抄本《疏影楼词》卷首第一页为叶元壁题语,即“癸巳上元,小谱氏拍于小足闲居”[9]397。癸巳上元,即道光十三年元宵节,此时《疏影楼词》刻本还未问世,然叶元壁已欣然吟唱,可见其喜爱程度之深。而差不多与之同时吟唱的,还有浙派声名较大的词人冯登府,因为该本第四页即题“癸巳人日,雨窗勺园曾拍”[9]400。人日即正月初七,勺园即冯登府。

冯登府(1783—1841),字云伯,号勺园,又号柳东,浙江嘉兴(古称“禾中”) 人。嘉庆二十五年(1820)进士,曾任福建长乐知县,道光十年(1830)官宁波府学教授,在鸦片战争爆发后因病告归,道光二十一年听到宁波被英军攻陷的消息后,病情加剧,不治而逝。冯登府博通经史,勤于著述,在经学研究和诗、词、古文创作方面都有所成就。就填词来说,他继承清初梅里词人的传统,宗尚浙西词派,不仅辑录了《浙西后六家词选》《梅里词辑》等,而且还创作了《种芸仙馆词》(五卷)。冯登府在宁波为官期间,与姚燮结识,对其才学青睐有加。道光十三年,他将姚燮引荐给时任浙江学政的古文家陈用光,次年还曾给姚燮写信道:“有近作望示我为幸。……《词律校讹》既未成书,或将原本假示,或另纸录数则以见一斑。幸甚,幸甚”[10]卷二十三。信中提到的尚未完成的《词律校讹》,应是对清代万树《词律》之误的校订。据蒋宝龄《墨林今话》记载,姚燮著有《词律勘误》一书(今已不存),故这部《词律校讹》,很可能是《词律勘误》的前身。并且,据这封信可知,冯登府与姚燮在词学上有着共同的关注点——词律。在姚燮诗词集中,还有不少与冯登府相关的作品,如《洞仙歌·灯下画壁上瓶梅影,寄怀冯丈柳东》 《过冯丈夜话,三叠前韵》 《同冯丈广文登府饮月湖寓楼》 《答冯广文社日招饮韵》 《寄冯广文》等。由此可见,二人情谊深厚,故当姚燮在道光二十三年听说冯登府已经去世时,“反复穷诘之,犹疑误诸闻”[7]761,不愿相信。最终,残酷的事实令他不得不忍痛作《闻冯太史登府讣寄挽六章》,在赞扬、感谢、回忆、悔恨、祈愿中哀悼亡魂。值得注意的是,冯登府的几位友人都与姚燮相交甚善。他曾题姚燮诗集言:“阮梅叔同年叹为古今有数人物。近游吾禾,黄霁青太守、子未大使、郭丹叔布衣送抱推,钦迟备至,诸君皆与余交,非虚美也。”[7]1138-1139阮元之弟阮亨(字梅叔)、黄氏兄弟(黄安涛和黄若济)、浙派著名词人郭麐之弟郭凤(字丹叔),都是姚燮在道光十八年于嘉兴(即禾中)结交的前辈好友,其中在词坛较有名望者当属黄安涛。

黄安涛(1777—1848),字霁青,晚号葵衣老人,浙江嘉善人。嘉庆十四年(1809)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先后调任江西广信、广东高州、广东潮州等地知府,多有惠政。道光十二年(1832)告归后,曾主讲鸳湖书院。工诗词文,著有《诗娱室诗集》 《息耕草堂诗集》 《绿笺词钞》等(按:见黄燮清《国朝词宗续编》卷六“黄安涛条”、光绪《重修嘉善县志》卷十九《宦业·黄安涛》等)。道光十八年(1838)秋冬,姚燮客居嘉兴谋生时,与黄安涛往来较为密切。其《复庄诗问》和黄安涛《息耕草堂诗集》系年为戊戌(1838) 的诗歌中,都有数首互相题赠之作。例如,《复庄诗问》卷十六(戊戌下) 《息耕草堂冬日即事杂诗五章,与黄太守丈安涛》 《梅花庵祭画歌……为黄太守丈题》;《息耕草堂诗集》卷十(起戊戌七月,尽十二月)《赠姚梅伯孝廉燮》 《画梅歌,为姚梅伯孝廉赋》等。次年岁末,姚燮在进京途中路过嘉兴,又在黄安涛家中客居数日,并因这位前辈的热情款待,深感“异乡得佳聚,比昵逾所亲”[7]513。与黄安涛的交往,无疑有助于姚燮声名的进一步扩大,如道光十八年姚燮在黄安涛组织的文人酒宴中,还得到了郭凤、潘眉、黄若济等浙西文士的赏识。对此,姚燮有诗云:“坛坫巍巍东阁开,群公联袂肯偕来。乌尤郭璞九仙骨(郭丹叔丈凤),花县潘安六代才(潘寿生丈梅毛)”[7]461。道光二十年(1840) 秋,姚燮由京返家后,携带黄安涛的书信前去拜见鄞县知县舒恭受,并赠送《疏影楼词》和水墨花卉,从而令舒恭受惊叹姚燮为“艺林翘楚”[7]1142,之后二人也多有往来。当然,这些声名的获得也是建立在姚燮博学高才的基础上,而他与黄安涛在交往期间的谈诗词、论书画,正有助于彰显才学、增加识见。在词艺切磋上,姚燮不仅为黄安涛词集作了《黄霁青太守绿笺词序》,交流词学观念,而且还为其《野舫填词图》题《水龙吟》一阙,与其同作《长亭怨慢》[7]1887。并且,姚、黄二人都有词入选《国朝词综续编》 (分别在卷六、卷十五),而该选本的编纂者正是与他们关系匪浅、同样宗尚浙西词派的黄燮清。

黄燮清(1805—1864),原名宪清,字韵甫,浙江海盐人。道光十五年(1835)举人,而后六上春闱不第,曾在江西、安徽入幕。咸丰二年(1852)充实录馆誊录,用湖北知县,但因病未赴。咸丰十一年(1861),因家乡被太平军攻破而携家逃难,先后在杭州、汉口充作幕宾。同治元年(1862),往湖北为县令,直至同治三年病逝。著有《倚晴楼诗集》 《倚晴楼诗余》 《倚晴楼七种曲》等,晚年还承继浙派代表词人王昶编选的《国朝词综》,辑录了《国朝词综续编》二十四卷。在道光四年左右,黄燮清便获知于黄安涛,后来亲自为黄安涛编订《绿笺词钞》,并作《题宗叔霁青太守安涛(绿笺词钞)》,而黄安涛“于燮清为父执”[11],可见二人关系甚密。从黄燮清的人生经历和文学成就来看,他与姚燮有两点相似之处:其一,生卒年完全相同,中举时间只间隔一年,都曾经历坎坷的科举之路,深受战乱之苦;其二,都工于诗、词、戏曲,均进行过规模较大的文献选辑,都是道咸时期浙西词派的重要代表。而二人订交是在道光十六年(1836)春天,时姚燮在京师访黄燮清于“宣南坊邸”,之后他们“每北上,辄往来无间”[12]570。道光二十六年,姚燮以诗送何岳龄归海昌(今海宁),在诗中诉说着当时浙东旱灾的严峻、灾民的惨状及自己的病况,并嘱咐何岳龄到家见到黄燮清后“即此示颠末”[7]988,传达自己对他的惦念。黄燮清对姚燮之才也赞誉有加,称其词“如山鸡舞镜,顾影自妍。能独树一帜,而不屑屑于模范者也”[12]570,他也曾与姚燮以词酬赠,如《清平乐·题姚梅伯梅花、任渭长美人合作》,便是为姚燮与画家任渭长合作的绘画题词。任渭长,即画家任熊(1823—1857)。其字渭长,平素以画谋生,曾在道光三十年(1850)于姚燮大梅山馆寓居一年,期间依据姚燮一百二十句诗歌作画,是为《姚燮诗意图册》,而姚燮与任熊的结识,乃是在道光二十九年(1849)浙江词人周闲组织的雅集上。

周闲(1820—1875),字存伯,号范湖居士,浙江秀水人,工诗词,善书画。据金猷深在周闲《范湖草堂遗稿》卷首为他作的传记可知,周闲在父亲去世后家道中落,游幕浙东,鸦片战争时在罗致之幕府写下不少檄文,最终放弃举业,致力于诗古文词。道光末年,游食楚北,咸丰初期到吴中,随军镇压太平军,以功得六品官。同治三年(1864),任江苏新阳知县,因与大吏争执而归隐吴中,至光绪元年去世[13]533。周闲大部分著述毁于战火,现存《范湖草堂词》是他在同治年间编订的词集,其中303首词全部作于道咸时期。对于自己的词作,周闲期望较高,曾言:“词固不工,要于古今各家之外别具一种面目”[13]536。而对于姚燮之词,周闲是颇为赞赏的。道光二十七年,周闲作《书梅伯书卷后》,为姚燮《复庄诗问》题辞。其言曰:

余好词,尝得读某伯所著而善之。有人从明州来,能道其生平,辄喜,思欲见其人。应孝廉敏斋工于词者,为闲之友,一日过谓余道,相传某伯有子瞻海外之事。时当五六月……相与携《疏影楼词》,登百尺危楼,酌斗酒,弹剑为节,仰天以歌,与风雷怒雨若相和答,其声乌乌,辄废卷相问,偃仰身世,而叹吾道之孤矣。丙午冬日,有明州之役。与人语,稍稍及某伯,错愕不已。蹑屦访之,把臂惊视,道昔者误传事,相将大笑,入酒楼命觞痛饮,纵论天下古今事。[7]1123

所谓的“误传”,应是指道光二十三年(1843)夏冬之间,坊间因姚燮重病而有其已病故的传言。对此,徐时栋《姚梅伯传》云:“道光二十三年,大病几死……是岁,余客杭州,有传梅伯死者,比归,知无恙”[7]2135。这一传言导致姚燮友人纷纷作诗相挽。道光二十四年,姚燮在京应试时,便作《都门故人多传予病死,以诗相挽者,作此示之,得三章》一诗,来告诉朋友们实情。因此,周闲应是在道光二十三年“五六月”时听到传闻。当时,他尚未结识姚燮,但却为姚燮之“死”痛心不已,不惜在风雨之中与应敏斋一起携《疏影楼词》,登楼悲歌,慨叹此后“吾道”(即填词) “孤矣”。由此可见,周闲对姚燮其人其词的倾慕和推崇。由于古代通讯较为不畅,故直到道光二十六年(1846),周闲去宁波才得知姚燮并未去世,于是前去拜访,欣然订交。是时,姚燮还为周闲《屠狗图》题诗,并加以劝导:“君今作此锋芒淬厉难摸扪,必使眼前之子尽君仇怨无君恩。君亦思舌枪唇剑之利四布森,窥君于门俟君路。嗟哉于危吁可怖!”[7]1013借诗来劝年仅二十六岁、正意气风发的周闲谨慎处事、掩蔽锋芒,以免遭受谗言,虽有些不合时宜,但这番语重心长,正是姚燮历经世事沧桑后的感悟和处世态度。道光二十九年(1849),姚燮路过杭州时,曾到周闲乔居的范湖草堂,与众人宴饮,后应周闲嘱托,作《范湖草堂雅集记》以存当日之乐。正是在这次雅集中,姚燮结识了周闲至友,即任熊。

姚燮与周闲的往来,不仅在于宴游、雅集等文人乐事,而且还有词艺上的切磋及对姚燮填词的触动。如姚燮《宴清都》的创作动因和感怀之事便是:咸丰二年(1852) 春,佘春帆(佘镛)在吴中华阳观组织雅集,时任熊作图以记,周闲为图填词,当姚燮看到周闲题画词(即《宴清都·佘镛华阳道院雅集卷子》)时,便依其调作词,感叹道:“楼台月阁,江天雁散,旧盟谁证。何当带佩重整。倚姿凤、琼阑醉凭。奈眼前、织女黄姑,东西汉迥”[7]1982。在此,姚燮一方面因任、周二人客居江苏润州而自己流寓上海,而以牛郎(即黄姑)与织女银河相隔来象征自己和两位好友如今的远别;另一方面则由佘春帆组织的华阳观雅集,想起了咸丰元年(1851) 秋自己客居吴中时参加的两次集会,即在“元都七泉上修禊”,于“画禅寺作书画雅集”[7]1982,从而慨叹“江天雁散,旧盟谁证”。此时,姚燮对相会于吴中的友人应较为怀念,而在咸丰元年以前,他流寓吴中的时日确实比上海长久。

二、吴中词坛交游圈

姚燮出于谋生、游宴等原因,曾多次寓居吴中,也结交了许多文人雅士,如蒋宝龄、韦光黻、杨韫华、陈佐钧等都是和他关系密切、情谊深厚的布衣寒士。而与姚燮多有往来的吴中词人,则可从他的两段自述中得知:

矧吴趋夙称词薮,其为仆所熟游者,有若翠微花农,侧帽拈豆;戈顺卿。黛湖渔隐,停桡采蘼;朱酉生。慕园董翁,作梅花盟主;琴南。昙云曹叟,为冰署冷官;艮甫。罔不挹姜拍秦,使吴隶范,飘尔绝俗,卓乎成家。而星斋少习于其间,鼎其汞铅,垒为犄角。[7]1271

蒙尝论词晚近,于君家诸昆颇心题焉。功甫之词如瘦鹤语岑,回籁生碧;星斋之词如幺凤振筱,纤影杌烟;绂庭之词如孤鹇在蕖,疏香昵梦。君则植体能洁,研旨尚醰。[7]1420

这两段文字分别出自《潘星斋编修小欧波馆词序》和《潘季玉玉洤词序》,均作于道光二十四年(1844)。第一段中的“戈顺卿”“朱酉生”“琴南”“艮甫”,分别为戈载(1786—1856,号顺卿)、朱绶(1789—1840,字酉生)、董国华(1773—1850,号琴南)、曹楙坚(?—1853,字艮甫)。第二段中的“功甫”“星斋”“绂庭”及“君”分别为潘曾沂(1792—1853,号功甫)、潘曾莹(1803—1873,号星斋)、潘曾绶(1810—1883,号绂庭)、潘曾玮(1818—1885,号季玉) 四兄弟。这八位均是姚燮熟游的吴中词人,其中以潘氏兄弟为代表的潘氏家族词人,乃是吴中词坛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杜文澜《憩园词话》云:“吴县潘太傅恭文,以殿撰居首揆,勋业福德之隆,世无与匹。著述等身,而词无刊本。其诸子群从,竞为倚声,各有专集。”[14]“潘太傅恭文”即潘世恩(1769—1854),乾隆五十八年(1793)状元及第,道光年间官至武英殿大学士,进太子太傅;诸子即上述潘氏四兄弟,他们分别有词集《船庵词》 《小鸥波馆词钞》 《陔兰书屋词》 《玉洤词》。生活于道咸年间的潘氏词人除这四兄弟外,还有潘遵祁(1808—1892,字觉夫)、潘希甫(1811—1858,字补之)等。他们六人均与姚燮唱和往来,而若论其中与姚燮情谊最为深厚者,当是潘增莹。

潘曾莹,道光十四年(1834)举人,道光二十一年(1841)进士,官至吏部左侍郎。在姚燮的诗、词、文中,均有酬赠潘曾莹之作,如《潘同年曾莹花卉画册》 《同潘同年曾莹过崇效寺看牡丹》《柳梢青·为潘星斋同年题古小鹤花阴仕女》 《浣溪沙·题星斋纨扇桃花》 《潘星斋藤花馆填词图题辞》等。道光十五年(1835),姚燮与潘曾莹在京城结识,互相往来唱和。对于这段时光,潘曾莹在咸丰四年(1854)回忆道:“余幼时喜为长短句……嗣与同年姚野桥唱和,益肆力为倚声之学。乙未年,野桥入都,春夜薄酌,余坐梅花边吟白石《暗香》《疏影》二词,野桥以铁笛和之,音调凄婉……忽忽二十年矣”[15]。可见,在填词上,姚燮对潘曾莹具有一定影响,二人也因此结下了深厚情谊,后来姚燮每次至京师,都会与潘曾莹同游共饮,切磋文艺。如道光二十年三月二十九日,姚燮、孔先彝、朱绮、梅增亮、潘曾莹、潘曾绶、黄燮清、张际亮等人在京郊尺五庄饮酒饯春、赋诗唱和,而姚燮除赋诗外,还应诸君之请,“作图而纪其略”[7]1429。是年六月,姚燮得知英军进攻定海的消息后急忙返家。临行时,潘曾莹和蒋湘南各以重金相赠,这令姚燮甚为感念。

道光二十四年,姚燮最后一次滞留京师时,为潘曾莹词集《小鸥波馆词》作序,共忆往日煮茶填词之时光。在这段时间内,姚燮还与其他潘氏子弟在填词上有着诸多交流。如:为潘曾玮词集《玉洤词》作序,并为其图填词;为潘曾莹《松鞠联吟图》题《买陂塘》一词时,潘曾绶“因题此解,为倒叠原叶应之”[7]1991;倚《金缕曲》调,为潘希浦《红桥泛春图》。随后,姚燮在返家途中创作组诗《舟中怀都门故人诗三十绝句》,其中所感怀的就有“潘星斋编修曾莹、绂庭舍人曾绶、玉洤公子曾玮暨其从弟顺之舍人遵祁、补之舍人希甫”[7]831。由此可见姚燮与吴中潘氏词人的相交之谊,而潘氏兄弟对填词的热衷及其词风的形成,也离不开自幼成长其间的吴中词坛的浸染,如潘曾莹曾言:“予少时喜为倚声之学,与同里朱酉生、吴清如、戈顺卿诸君互相商榷,略解声律”[16]。潘曾莹所言的三人分别为朱绶、吴嘉淦(字清如)、戈载,他们与王嘉禄、沈传桂、沈彦曾、陈彬华合称为“后吴中七子”,都是吴中声律词派的重要代表。从前文可知,七子之中,朱、戈二人与姚燮多有往来。

道光十七年,姚燮经由挚友厉志的介绍与朱绶结识。厉志曾给姚燮写信道:“酉生素知足下名,《疏影楼》极其叹服,《倚梅图》已属题矣。足下可即速去访他。”[10]卷一从中可知,朱绶对姚词青睐有加,而他自身在填词上主要取径于吴文英,“精于律,严于韵”,常与相交甚笃的戈载“赏奇析疑,互相商榷”[17],著有《知止堂词录》。然作为苦苦追逐于科举的文士,朱绶在四十二岁(道光十一年,即1831) 中举后,也是数次参加会试失败。道光十八年,再次落第的朱绶与姚燮,与黄爵滋、张际亮、鲁一同、蒋湘南等人在京师江亭共饮。次年十二月,第三次进京的姚燮在苏州停留数日,期间特意前去拜访朱绶,当时朱绶虽已患病,但还是欣然与姚燮“絮屑旧怀,证考近业”,为《疏影楼词》题辞,而姚燮也阅读了朱绶诗集,并以《赠朱绶,即题其〈知止堂诗卷〉》一诗相赠,但怎料此次会面,竟成永别,因为朱绶在两月后病卒于家。据姚燮后来为朱绶作的诔文可知,当时朱绶对将要离去的姚燮说:“子行及都,为我问讯诸故人。吾疾稍瘥,亦将束装就道。二月之杪,当觅我于宣武门之邸”[7]1321。又,道光二十年(1840)初春,姚燮到京后作诗怀念朱绶,后附小注云:“春初朱酉生孝廉约余到京十日后当相见,今书来言苦病,未果”[7]555。从中可知,朱绶原本与姚燮约定在道光二十年二月末相会于京师,但却因病重不能成行,遂致书姚燮告知近况,而不久之后(二月二十三日)的离世,最终令朱绶未能实现赴京应试、与故友重续旧欢的愿望。同年四月,当朱绶去世的噩耗经由陈佐君的书信传知姚燮时,姚燮正承受着第四次落第的残酷打击。接连而至的沉重打击,令姚燮在《朱仲洁孝廉诔》中极尽哀痛之情,并将朱绶(号仲洁)的死因归结为多年怀才不遇而导致的郁愤累积:“中郎不遇,匿有悁悁之感;茂先励志,未抒洸洸之才。致死有由,殆积之惟渐欤?”[7]1322由此,姚燮与朱绶彼此之间的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不难想见。

戈载一生致力于词,在创作上有《翠薇花馆词》 (三十九卷),在词学上则精研词律,编撰《词林正韵》 《词律订》 《乐府正声》 《宋七家词选》等著作。在《词林正韵·发凡》 (道光元年刊)中,戈载针对当时词坛“流荡无节”“韵学不明”等问题,主张“填词之大要有二,一曰律,二曰韵。律不协则声音之道乖,韵不审则宫调之理失,二者并行不悖”[18],着重从词的音乐性这一方面,推尊词体,矫正时弊。其以严守声律为核心的词论,虽过分追求艺术形式,忽略了内在情感,但却进一步完善了吴中声律词派的重要理论,在道咸词坛产生了较大影响。对于填词的审音定律,姚燮不像戈载那般极力强调,不过也较为注重。他对戈载这位词坛前辈较为钦慕,在道光十七年和道光十九年客居吴中时,与其多有往来,也曾以诗相赠:“吴下老词客,上头白发多。愧无长剑赠,奈此短箫何”[7]357。然从道光二十年初至道光二十九年秋的十年间,姚燮因种种缘故没有再游吴中,当他于道光二十九年(1849) 九月初重访吴中时,则因故友多零落,心境凄然,进而期盼着与戈载、程庭鹭(1796—1858,字序伯,号蘅乡) 等诸多旧交重会。这从姚燮为张凯(字次柳) 所填的《台城路·张次柳公子花影庵填词图》一词中可以得知。该词云:

翠薇信阻红蘅远(别戈顺卿十年,客吴一月,尚未通音问。红蘅谓程序伯),谁问客怀孤峭。鹤下云间(雷约轩),舟回剡曲(王彦卿),赢得开樽一笑。……醉倚秋灯,夜来愁我梦芳草。相逢犹恨未早。爇檀重展卷,差慰孤抱。……莫寸许柔肠,露缠烟袅。且贳蠡船,去听新水调(时次柳以简来约游虎丘)。[7]1920-1921(按:括号内为小注。)

据“别戈顺卿十年,客吴一月”推算,该词应作于道光二十九年十月初,时姚燮因尚未得见戈、程二人而心情不佳。不过,不久之后,姚燮得以与戈载在酒筵重见,并为他谱写《湘春夜月》。在该词中,姚燮面对这不易而短暂的相逢,只能无奈地向戈载道:“且共醉,怕醒来促别、重山叠水,鸿路天遥”[7]1941。纵然不愿离别,但数日后姚燮不得不登舟赴沪。

值得一提的是,姚燮在即将离开吴中时,还为刚结交不久的张凯词集作序,在赞赏、鼓励张凯之词后言:“他日重逢,吾知次柳有慰所期也”[7]1724。实际上,从上引《台城路》一词的小注中可知,姚燮在客居吴中的一个多月里,曾与张凯、雷葆廉(字约轩)相与同游,而他们二人乃是留居吴中的知名词人。张凯著有《须曼罗室词》,其事迹和词学活动可从蒋敦复《芬陀利室词话》得知大概:

道光末,余往来吴门,主张次柳凯公子家。次柳为白也太守令子,雅喜倚声,尝集古来闺秀词数百家,属余选订未果。著有《三影楼琴谱》……尝从《天籁阁词谱》,补万氏《词谱》未收者……次柳又有“各自销魂,独自听春雨”句,为黄霁青丈所赏识,词名由此鹊起。[19]534

张凯本是河南淮宁(今淮阳)人,因其父在江苏为官而长期居住吴中,然在姚燮看来,张凯亦是一位伤心人:“以休文身世,怆望田庐;仲宣羁旅,踯躅宇宙。情转结轖,气难振詟。薄官鸡肋,弃之不忍;通候列牙,投刺未甘”[7]1273。雷葆廉,华亭人(今上海),著有《莲社词》。雷葆廉虽然在今日词名不彰,但在道咸词坛却结交了诸多名流。如在道光年间,他曾与黄仁、张鸿卓等词人结嬉春词社,与黄安涛、袁又村以词订忘年交,还曾与汤贻汾、孙麟趾、戈载、秦耀曾、孙若霖、孙廷鐻一起结江东词社(见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续编》卷三)。道光二十六年(1846) 《江东词社词选》刊刻时,雷葆廉还作序记述了词社举行的唱和活动。咸丰元年(1851)八月,雷葆廉和张凯以主事者的身份,在吴中举办秋褉之会,参加者则有姚燮、戈载、韦光黻、杨韫华、黄秋士、王润等十余位文士,当时姚燮还为此次集会作《吴门秋褉题名记》。由此可知,雷葆廉在吴中词坛活动中有着较高的参与程度。姚燮在与雷葆廉交往的过程中,曾以《洞仙歌·雷约轩通波水阁填词图》 《渔父词·题梅花庵除夕祭词图,为约轩同黄霁青太守调》等词酬赠,而他们的缘分还由吴中延伸到上海。

三、上海词坛交游圈

咸丰以后,姚燮时常寓居已经开埠的上海,并在那里结识了有“海上三异人”之称的蒋敦复、王韬和李善兰。三人中与姚燮谈词论词密切者,无疑是倾向于常州词派的晚清著名词人蒋敦复。蒋敦复(1808—1867),江苏宝山(今属上海)人,可谓姚燮交往的词人中经历最具传奇性者。其字剑人,初名金和,字纯甫,后改为今名。屡次参加郡县试,皆失败,便离家出游,但因性情狂傲,喜欢臧否人事,以致在江淮一带有“怪虫”之称。道光二十二年(1842),因献策抵御英军而触怒两江总督牛鉴,遂剃发为僧以避仇。道光二十三年还俗,在江浙沪地区遍结名流文士,晚年常居上海,为人佣书,曾翻译《大英国志》。据王韬《瀛濡杂志》载,蒋敦复曾在咸丰三年向某官员上书“言乡勇、火器二事”[20]128,以对抗起义军,但不为采纳。但费行简(别号沃丘仲子)却说他曾向太平军领导者杨秀清献策,“不能用,乃遍历南朔,晚归憔悴死”[21]。至于事实如何,不得知晓,但可以确定的是,蒋敦复一生落拓不羁,积极用世,然纵有奇才大志也无处施展。在文学方面,他诗、词、文兼擅,于词尤工长调,妙解音律,著有《芬陀利室词》和《芬陀利室词话》。

咸丰二年(1852)十二月,王韬在上海为蒋敦复作《〈芬陀利室词〉序》,其言云:“闻剑人名久矣……翌日即携梅伯、壬叔、约轩访剑人于竹林禅院,出诗词相示,自谓于词之音律颇有心得,今世失传久矣”[22]。据此可知,是年在上海,姚燮与王韬、王善兰(字壬叔)、雷葆廉同访蒋敦复。诸人中,雷葆廉与蒋敦复乃是旧交,二人在道光二十八年(1848) 十二月初九,便曾与张凯、程庭鹭、齐学裘等人在上海陈中寓所集会,“预祝东坡生日”[23]431,而在此次同访后,雷、蒋、姚三人在沪亦是相互往来不断。据王韬《瀛壖杂志》记载,雷葆廉曾将购买的一把铁壶呈现给众人,时“梅伯绘图,剑人题诗”[20]162。进一步来说,姚燮与蒋敦复的交往,虽有日常生活方面的狭邪之游,但最重要的还是文艺上的交流唱和和彼此的理解、认同。

首先,姚燮与蒋敦复论词“旨趣颇合”[19]510,也多以词相互酬赠。如姚燮有《青玉案·蒋剑人〈填词图〉》,蒋敦复有《鬓云松·姚梅伯画松下侍女》。咸丰二年(1852)除夕,姚燮在上海度岁时得赠腊梅花篮,遂倚《一枝春》调填词,并邀蒋敦复、姚辉第同作[7]1943。姚辉第,字子箴,河南辉县人,道光十八年进士,咸丰元年至三年任上海知县,著有《菊寿庵词》。咸丰二年左右,姚燮曾为姚辉第词集作序,即《家子箴明府〈亸花庵词〉序》,并在后来将他与蒋敦复同题的《一枝春》收录于《疏影楼词续钞》。咸丰五年(1855),姚燮“客上海最久”[20]129,与蒋敦复、王韬等人过从甚密,且在此期间,他和蒋敦复互相为对方的词集作序跋。蒋之《跋疏影楼续词卷》称姚燮近词“瑰丽恣肆,不名一家”[7]2034,姚之《蒋纯甫芬陀利室词序》则对蒋敦复的才情志气、填词之因及每类词的特点,都以理解且欣赏的态度一一诉诸笔端,最后还相约明日于酒肆中“尽一夕之欢,话三年之别”[7]1437。

其次,对于姚燮的诗和骈文,蒋敦复都称赞不已,曾在同治二年(1863)先后校读《复庄文酌初编》和《复庄骈俪文榷二编》[7]1754。并且,与姚燮在怀才不遇、常年漂泊方面的相似经历,使得蒋敦复在《除夕读姚梅伯燮大梅山房集,长句以赠》中不仅给予姚诗较高评价,认为“君诗不顾俗眼惊,吐纳元象镵心精”,而且还借以抒发一己之叹,即执着于“丈夫不死誓报国”的信念,然今却是“侧身江海风尘客”[23]444。此外,蒋敦复还对姚燮在《治兵宜复屯卫论》一文中提出的“寓兵于农”之见表示赞同,并说:“虽然,能言之,我辈事也;能行之,非吾辈责也。独且奈何哉?”[7]1572从中不难看出,蒋敦复的言外之意是他们这些身处底层的寒士,虽能提出有益于时务的建议,但却没有机会将其付诸实施,因此只能独叹奈何。漂泊谋生和壮志难酬的共同处境,无疑拉近了姚、蒋二人的心灵距离。同治二年(1863)八月,姚燮从上海返乡养病,令蒋敦复深感“茫茫后会,未知何时。老友走别,殊难为怀”[7]2132,然次年所发生之事,则当让他先喜后悲:喜的是姚燮于春天再次来到上海,可以与之再续前欢,且当时他还为其写下寿序,即《姚复庄孝廉六十寿言序》;悲的是不久之后,姚燮便因病回乡,与世长辞,而他最后能为好友做的便是为其作墓志铭。

蒋敦复因其广泛的词坛交游,在今日有“最能见出近代早期上海词坛文化网络者”[24]之称。因此,姚燮在上海与蒋敦复及蒋氏周边诸人的谈词论艺,无疑是这个大网络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他通过结社联吟、宴游雅集、诗文唱和题赠等方式,在浙江、吴中、上海词坛不断扩大自己的交游圈,在提升自己名气的同时,也对道咸词坛的发展产生一定影响。更重要的是,姚燮在与诸位词人尤其是吴中词派及倾向于常州词派之人的交往过程中,聆听着道咸词坛不同于浙西词派或矫正浙西词派流弊的声音,这有助于姚燮拓宽词学观念、磨炼创作技艺,进而可以在浙西词派努力寻求转变之际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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