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莉莉
内容提要 “外向型”开放存在认识误区,并带来现实问题,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的创建需要由基于贸易原理转向基于集聚原理。在理论认识有所突破的基础上,开放型经济的构建需要以“转型-开放”协同为原则,培育全生态自主转型机制。新型机制运作产生全流程服务需求,开放型经济有必要建构全流程定制化开发开放新体制,并以层级网络公共治理机制的方式提供差异化、定制化、动态化开发开放服务,强调系统联结性。
关键词 开放型经济新体制 集聚原理 “转型-开放”协同 全流程开发开放新体制
〔中图分类号〕F12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19)02-0026-09
一、背景与问题提出
上世纪80年代初,为了配合改革的需要,中国启动扩大开放的进程,从引进外资、发展“三来一补”,到外向型经济、全方位开放的推进,如今中国已跻身全球第一大货物贸易国,对外开放无疑取得显著成效。然而,2008年全球经济衰退及所受严重冲击,深刻暴露出中国被锁定在全球价值链低端及深陷粗放式发展的矛盾与问题,特别是美国总统特朗普上任以后,中美经贸摩擦不断,如何寻求开放突围成为重大的理论与现实课题,而“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就是其中的重要战略任务。1993年十四届三中全会《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中,发展开放型经济被首次提出。2013年十八届三中全会对全面深化改革做出系统部署,再次重申“以开放促改革”的重要性,提出“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
对于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的动因,学界普遍认为,经济全球化进入新的阶段,开放驱动、市场化驱动、创新驱动成为三大主力;而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TIP(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定)、BIT(双边投资协定)、TISA(服务贸易协定)等规则的谈判标志着全球贸易规则深处变局,且涵盖内容广泛。①特朗普上任后,在“美國优先”理念指引下要求NAFTA(北美自由贸易协定)重新谈判,并对国际经贸现有体制提出挑战,作为具有国际法协调机制的WTO面临改革。②面对全球经济治理体系的巨大变迁,如何进一步融入全球化,消除国内市场中的制度、政策等扭曲,③进一步释放经济活力,适应并引领全球经贸规则的制定,成为开放领域深化改革的重要目标与内容;而自贸试验区就承载着探索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的先行先试职责与使命。张幼文:《自贸区试验与开放型经济体制建设》,《学术月刊》2014年第1期。
2013年9月,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简称自贸区)正式设立;2015年4月,广东、天津、福建设立自贸区;2017年3月底,辽宁、浙江、河南、湖北、重庆、四川、陕西等七省市建立自贸区;2018年4月,海南全岛设为自贸区。从自贸区先行先试的制度创新来看,主要包括准入前国民待遇加负面清单为主的投资管理制度,含“单一窗口”“大通关”等在内的贸易便利化制度,设立自由贸易账户、便利人民币跨境使用等金融监管制度,以及事中事后监管、营商便利化等行政管理体制改革。从探索方式来看,一是试验区基于各自优势竞相创新,而后形成经验复试推广;二是后进地区加速学习,不断缩小与先行地区的制度落差。经过近5年的探索,各自贸区在开放型经济体制创新方面取得显著成效。
但不容觑视,实践探索亦暴露出相应问题。一是,2017年4月和2018年7月,上海市政府分别出台《关于进一步扩大开放加快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的若干意见》和《贯彻落实国家进一步扩大开放重大举措加快建立开放型经济新体制行动方案》,主题是为吸引外资流入而提供全方位便利服务。文件引发的疑问是,开放型经济新体制构建的目标是否仅服务于吸引外资?二是,内陆自贸区主要比照上海等先行地区的经验来推进自身开放新体制建设,然而,内陆地区外资外贸活动有限,其主要服务于外向经济活动的开放新体制,事实上难以有效助力西部发展。
自贸区实践中的现实问题从表面上看是西部内陆地区直接复制经验带来的偏差,上海作为全国外向性程度最高的城市之一,将吸引外资作为开放新体制构建的服务中心与目标存在一定合理性,但这并不完全适合于西部内陆地区。然而,深究根源,发现在于对开放型经济的内涵及其体制创新方向存在理论认识的误区。纵观诸多地区开放型经济发展规划,均紧紧围绕对外贸易、利用外资和对外投资等“三外经济”来展开,全毅、胡维:《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的基本框架与实现路径》,“2015新兴经济体论坛论文集”,2015年。“为开放而开放”本身已不符合开放型经济建设及体制创新的宗旨与目标。
本文从开放型经济建设的理论变革入手,解读当前理论认识的误区所在,剖析开放体制创新的依据与原则,并从系统论视角提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的构建内容与方式。
二、基于贸易原理转向基于集聚原理
在中国,将“开放”理解为“外向”,既受到理论认识的影响,又有历史因素的作用。从基于贸易原理转向基于集聚原理考察开放,对于我国开放型经济新体制建设具有重要的理论指导意义。
1.“外向型”开放思维的形成
长期以来,我国的对外开放主要以商品、要素跨国流动为内涵,即包括外贸、外资流入、对外投资在内的“外向型”开放。中国独特的体制变迁过程使这一思维得以发展并强化。
首先,我国开放深受“贸易促增长”理论的影响。姜荣春:《新时期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的理论宗旨、逻辑主线与主要内容》,《国际贸易》2015年第3期。贸易既包括商品、服务贸易,又包括资本、劳动等要素贸易,国际贸易各时期的经典理论为此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早期的重商主义认为,贸易活动能带来金银流入,继而财富增长;之后的古典、新古典贸易理论则主张基于劳动生产率、资源禀赋优势等参与国际分工,就能获得贸易利益,促进经济增长。随着战后产业内贸易的兴起,克鲁格曼等论证贸易带来的规模经济效应是促进增长的主要渠道。以罗默和卢卡斯为代表的新增长理论认为,贸易开放可以通过加快本国或地区的技术进步、提高要素生产率来促进经济增长的加快。蒙代尔将资本流动纳入宏观经济分析,为要素国际流动促进经济增长提供了新的支撑。在战略贸易理论中,政府可以通过制定政策促进贸易与增长的良性互动。转引自刘传岩:《西部地区开放型经济发展研究》,博士学位论文,中共中央党校,2013年。这些理论将商品和要素的跨国贸易与流动作为影响经济增长的因素与变量,中国作为一个从计划体制转向市场经济的欠发达国家,通过发展外资外贸来促进经济增长成为政策的自然逻辑,这是构成“外向型”开放的理论起源。江小涓:《中国开放三十年的回顾与展望》,《中国社会科学》2008年第6期。
其次,计划体制导致生产与流通、内贸与外贸均相对分离。新中国成立、特别是“一五”计划开始,中国建立起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政府通过部门分工来对国民经济进行管理。由此,生产与流通、内贸与外贸分立于不同的行业部门,并由各自行政管理机构对下属企事业单位实行纵向管理。比如,1952年原先统管对内对外贸易的中央贸易部被撤销,成立了商业部、中央对外贸易部、粮食部。计划体制通过中央计划来协调部门之间的关系,但各部门之间并不直接关联。这种部门分工经过长期运作,表现为部门间分立,完整的生产流通循环、内外市场被割裂开来,涉外部门相对独立。
最后,改革进程中产业、内贸、外贸按各自轨迹向市场化转型。改革启动以后,生产部门、流通部门、外贸部门在各自归口管理机构领导下,进行下放权力、企业的市场化改革、行政管理体制及宏观管理方式的变革等,但部门之间的分立仍然存在,相互之間的融合进展有限。随着市场经济建设渐趋完善,内向型生产与国内流通开始对接,外向型生产与国际市场紧密对接,但内外市场的实质性差异导致内外生产流通体系存在显著差别,故两者依旧相对独立运行。
基于理论认识与改革进程的特殊性,中国历次推进开放,也主要是外向型经济部门的职责与任务,这使“外向型”开放成为被各方接受的思维定式。
2.“外向型”开放思维带来的现实问题
“外向型”开放思维虽然致力于充分利用国际国内两种市场、两种资源,但将外资外贸作为开放的核心内容,以及缺乏国内外市场一体化的保障机制,却造成了内外市场分割、内外部门分立的结果并产生相应影响。一方面,国内市场因行业壁垒、地区壁垒等去除缓慢而容量狭小,内向型经济主体难以扩大规模、通过技术创新提升生产经营水平和竞争力;中小企业分散于各个市场空间,既缺乏对统一国内市场的强劲诉求,更无力拓展国际市场,从而陷入低水平发展状态。另一方面,以引进外资、扩大外贸为核心的对外开放大幅推进,便利了外向型企业和部门对接国际市场。国际市场容量巨大、分工专业化,但对于本土企业而言,在缺乏国际竞争力的前提下,难以从事全球产业链的中高端环节,所以主要发挥国内廉价劳动力资源丰富的比较优势,通过从事劳动密集型生产来参与国际分工。缺乏技术含量、竞争激烈,使加工制造环节在全球价值链中获利微薄,难以实现价值链攀升。由此,外向型企业被锁定在加工制造环节,缺乏全产业链运作的能力与竞争力。
2008年全球经济衰退,外向型企业深受冲击,不少企业转向拓展内部市场,但随即遭遇国内市场容量狭小、碎片化分割、市场机制不完善、流通渠道不畅、缺乏专业化服务机构、运营成本高、经营风险大等问题,故而难以规模化经营,转向国际市场继续承接订单成为现实选择。
可见,“以开放为开放”的“外向型”开放思维并不利于促进生产与流通的联结、国内市场与国际市场的联结,从而不管是对于内向型企业还是外向型企业,都不利于助推其实现规模化经营、提升竞争力和实现价值链攀升。打破“外向型”开放思维,是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的思想与理论前提。
3.基于集聚原理创新开放思维
随着对经济活动研究的深入,空间经济学将生产、流通、市场及其互动作为统一考察对象,[日]藤田昌久、[美]保罗·克鲁格曼、[英]安东尼·J·维纳布尔斯:《空间经济学:城市、区域与国际贸易》,梁琦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提出基于收益递增效应的集聚原理,这为重新审视开放思想提供了值得借鉴的理论指导。P. Krugman, “Scale Economies, Product Differentiation, and the Pattern of Trad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vol.70, no.5, 1980, pp.950~959; P.Krugman, “Incerasing Returns and Economic Geography,”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vol.99, no.3, 1991, pp.483~499.集聚原理揭示了运输成本降低带来市场容量的扩大,生产的可流动及其聚集带来关联效应、资本效应、知识溢出效应等收益递增效应攀升,达到突变点后产生自组织机制,并循环累积形成新聚集中心的过程。[美]保罗·克鲁格曼:《地理和贸易》,张兆杰译,北京大学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年。这对开放既产生较高要求,又赋予其可持续发展的意义。
首先,集聚要求通达市场范围广阔,从而对开放产生要求。生产只有实现销售才能进行再生产,由此,生产集聚的前提是可触及的市场规模足够大。不仅产品的输出,还包括要素的流入,都需要高效的开放来降低商品与要素流动的运输成本,扩大所联通的市场范围。D.J.Graham and H.Y. Kim, “An Empirical Analytical Framework for Agglomeration Economies,” The Annals of Regional Science, vol.42, no.2, 2008, pp.267~289.
其次,集聚规模扩张,提供扩大开放的内驱力。随着集聚规模扩张,所产生的要素流入、产品输出量攀升,不仅需要国内市场、还对国际甚至全球市场的拓展产生需求,持续性扩大开放成为必要选择。
最后,集聚为开放演进提供动力。生产规模的扩张,为技术创新、分工深化创造了条件。在集聚规模扩大过程中,产业链的分工深化、继而价值链攀升成为可能,新兴生产环节及产业生态对新的要素和商品流动产生需求,从货物流动便利化到服务流动便利化,开放的方式、范围都需要相应演化。范剑勇:《市场一体化、地区专业化与产业集聚趋势》,《中国社会科学》2004年第6期。
基于贸易原理与基于集聚原理最根本的区别在于,前者主要是从开放这一流通领域展开认知与分析,后者则是将生产与流通纳入统一分析框架,从而系统地考察两者的互动。在西方经典理论框架下,生产者具有经济人理性,可以对市场价格变动作出成本收益分析并选择进入或退出市场,市场均衡、也就是流通成为核心问题;然而,对于欠发达经济体而言,市场基础设施不完善,市场机制不健全,生产者往往难以对需求变动作出有效响应,由此,将生产与流通纳入统一体系,就可能从系统层面促进生产与流通形成互动,并使再生产循环继而产业聚集成为可能。这对于相对落后且亟须转型升级、突破既有条件实现新型产业聚集的地区而言,尤其具有实践指导价值与意义。
转型与开放协同,指明了开放型经济崭新的建构方向,也是资源和条件有限的地区,充分利用模块网络化新兴生产方式和市场机制,走差异化发展道路的可行选择。对接开放环境促进集聚继而转型,对全流程服务提出相应需求。
1.全流程服务的必要性
完成生产的循环,需要经历要素集中、生产组织、产品产出,最终到完成销售的整个过程。所有生产、流通等环节组成的整体,称为生产和再生产的全流程。其中,要素和商品的流出流入涉及内外市场开放,生产聚集与经营涉及到本地开发。
驱动模块网络化机制,为不同地区嵌入全球或区域产业链、实现内生的转型升级提供了机遇和可行路径,但对生产与市场的联结性提出更高要求。作为局部模块的生产,只有与其他模块完成联结,才可能产出完整的产品;最终产品只有与消费需求联结,才可能完成销售;而任何环节的脱节,都将导致再生产不可循环,进而发展受阻。在产业集聚中走向转型升级,必要条件是与更广阔的内外市场紧密联结;将分散、碎片化的环节联结起来,保障生产、再生产所有流程得以无缝连接、高效循环,是转型与开放协同的内在要求和集中体现。
在需求分散、资源分散的现实条件下,市场是处理分散信息和组织资源配置的高效机制。然而,大量不同程度公共性产品的存在,表明市场不是万能的;特别是在模块网络化机制下,异质性的准公共产品需求大幅攀升,有必要创新相应的机制保障供给;而当创新越趋重要时,物质生产和服务劳动所依赖的并非既有的要素禀赋,而在于培育开发的全新资源,市场更难以对尚未存在的要素资源进行定价和配置。因此,欠发达地区在利用先进生产方式驱动内生发展时,有必要将市场机制和政府功能有机结合起来,通过提供全流程服务,保障生产和再生产的循环往复,继而实现产业集聚和转型升级。
2.全流程服务的内涵与类别
全流程服务就是根据生产和再生产各环节运作及其连接需要提供的各类服务。在一定空间范围的经济活动中,从生产和再生产全流程的基本环节来看,主要包括产前的要素获取阶段、产中的生产经营阶段以及产后的产品销售阶段;各环节的经济活动又表现为需要相应的空间载体,并受到制度文化的激励或约束。因此,保障要素资源的聚集与供应、生产经营的自由便利、产品销售的顺畅广泛、生产系统对内对外的高效联结,以及从空间、制度等层面给予配套,是全流程服务的主要发展方向。
在生产流程分解以及连接过程中,所产生的具有私人品属性的生产、流通服务,市场具有组织供求对接的资源配置效率,可称为全流程市场服务;除此之外,还产生具有不同程度公共品属性的服务需求,这就要求社会机构、政府部门等多元主体共同参与服务供给,可称为全流程公共服务。全流程市场服务可以直接作为市场体系的内在组成部分,而从生产系统和所有生产环节联结、制度保障等角度提供服务具有显著的公共性,市场难以自发对接服务供求,加之市场外主体为再生产流程提供专门服务具有其特殊性,因此,全流程服務主要指围绕再生产各环节和联结需要提供的非市场性服务。
由于要素的聚集一方面来源于外部流入,另一方面来源于本地培育,而生产经营主要体现为本地运作,产品输出除了本地消化外也更多是用于外部市场的消费,因此,全流程服务从其主要类别来看,包括本地开发和内外一体化市场开放两大方面,两者方向、内容不同,但不可分割,共同构成促进本地产业集聚和升级的支撑力量。全流程开发开放服务的有效供给,成为开放型经济体制机制创新的重要目标和内容。
3.全流程服务的主要特征
全流程服务是资源禀赋、资源条件有限地区驱动内生发展时,保障再生产循环各环节顺畅运作及系统联结的整个服务流程,既内容繁杂,又处于动态变化之中,其具有的鲜明特征包括:
第一,需求驱动性。全流程服务的产生,是为了保障产业集聚的再生产循环得以持续进行,不管从产前、产中还是产后,只要满足于生产与再生产的高效、有序展开,相关服务都属于全流程服务范围。这些服务的内容、数量、质量、组织方式、时间要求等,都取决于生产流程各环节的切实需要,定制化是全流程服务的基本特征。
第二,流程联结性。全流程服务的供给将使自身一并融入全产业链,共同提高本地产业及产品的市场竞争力。全流程服务强化流程联结性,不仅体现在助推再生产各环节之间相互联结,而且要求服务本身与再生产各环节紧密联结,共同组成内在高效联结的产业链系统。分散基础上的联结、联结前提下的分散,是全流程服务发展的内在要求。
第三,动态调整性。由于各产业集聚点所聚集产业各异,且处在不停的动态演化过程之中,因此,全流程服务并不是各地统一、稳定不变的,而是各地存在显著差异并时刻处于动态调整过程之中。欠发达地区需要根据本地再生产循环持续运作的需要,定制化地选择开发开放服务,并依据不同的发展阶段和切实需要,持续调整、改进、优化全流程服务,形成本地所聚集产业的市场竞争力以实现可持续发展。
第四,系统协调性。全流程服务并非夸大或无限扩张政府的干预力量,而是在把握和遵循市场规律的前提下,不同地区通过系统协调,识别世界走势,抓住发展契机,聚焦重点目标,统筹有限资源,从内部挖掘潜力,形成自主转型机制,走可持续发展道路。特别是欠发达地区处于不利的竞争地位,纯粹依赖市场机制作用容易被边缘化;而全流程服务有助于补足竞争条件的缺陷,以使欠发达地区有可能充分利用市场机制,实现有限产业的深度发展,以确定自身在全球或区域产业链中的竞争地位。从再生产各环节联结、空间布局、制度优化等各方面协调能力与目标之间的差距,强化系统整合与协调,是全流程服务的重要属性。
五、全流程开发开放新体制的建构方式
为了建构开放型经济的自主转型机制,需要创新全流程开发开放新体制,主要基于集聚的产前、产中、产后全流程提供定制化服务,并依据公共性差异,创建层级网络结构的公共治理机制,以提高地区经济发展的整体效率。
1.全流程定制化开发开放服务的主要领域
全流程开发开放服务是应不同地区的产业集聚与发展需要定制化建构及相机调整变化的,根据需求来源和服务目标的差异,可对其主要领域进行归类。从再生产的全流程特征来看,主要包括促进产品输出的产后服务、促进企业经营和产业集聚的产中服务、促进要素集中的产前服务,以及从整体而言的系统协调服务。
第一,产后服务主要是便利产品输出到更大市场范围的软硬件联通设施,包括构建多式联运系统以通达广泛的市场网络,以及通过贸易便利化提高商品内外流通效率。
第二,产中服务主要是从企业经营的各环节入手,减少行政壁垒和各项交易成本,提高运作效率。主要包括:创新行政服务流程,减少规管造成的企业经营效率损失,促进营商便利化;优化空间布局,便利企业组织要素、资源及产品的流通;改善市场环境与制度,以充分发挥市场机制作用。
第三,产前服务主要是促进生产要素和资源的聚集,为企业生产经营创造条件。要素供给既可以来自于本地既有资源禀赋,也可以来自其他地区的输入,特别在生产越来越依赖于创新和人力资源的时代,要素的累积还有赖于开发和培育。因此,产前服务除了同样依赖于多式联运系统提高硬件通达性之外,主要包括提高投资便利化程度以吸引资本、管理、人才等本地供给不足的要素,以及进行教育、医疗、住房等公共服务创新,以培育地区发展所需的大规模人力资源。
第四,系统协调服务主要是从整体角度协调产业、空间、制度、全流程联结等关系,提高外部规模经济效应,减少地区发展系统的内部损耗。
由于产前的要素流动与产后的产品输出都需要与外部市场密切联结,因而多式联运系统和贸易投资便利化都属于开放服务范畴;而行政服务创新、空间格局优化、市场制度建设和公共服务供给等,可以起到保障经营顺畅、培育生产能力的作用,主要属于开发服务范畴。转型与开放的协同,要求开发服务与开放服务在全流程范围内实现协同,这有赖于系统协调服务发挥相应作用。
2.层级网络公共治理机制
基于模块网络化原理,随着异质公共品需求的大幅攀升,公共品亦需要通过网络化组织的模式来提高供给效率和能力,专业化模块分解及网络联结构成其重要组成部分。自然资源和条件有限的地区,可以通过促进局部模块的生产规模扩张和分工深化,嵌入全球或区域产业链,这需要大量的资源开发,特别是人力资源。为了保障全流程服务的有效供给,这些地区有必要创建层级网络公共治理机制,以提高地方政府促进地区发展过程中的敏捷反应能力。
所谓层级网络公共治理机制,就是基于模块网络化原理,根据全流程服务不同类别的公共性差异,建立服务于不同范围市场主体的组织机构,从不同层面提供全流程定制化开发开放服务,并以网络化的方式加强服务机构联结,在全流程优化中改进组织机构设置和服务质量,最终共同提高公共品供给效率,继而支撑地方产业集聚和可持续发展能力提升(如图3所示)。层级网络公共治理机制从主要构成来看,包括:
第一,面向一定范围内微观主体、直接提供各项服务的准公共服务平台,集中表现为园区服务平台。产业集聚必然表现为相应的空间形态,促使要素、生产在空间上毗邻,既有助于节约微观主体经营过程中的交通、信息传递等交易成本,促使企业集中共同分摊基础设施等的建设运营成本,也有助于提高公用设施的利用率和规模经济效应;此外,不同产业集群所需要的公共服务存在差异,适用于一定范围微观主体所需的公共服务,可能并不为其他区域的微观主体所需,由此体现为面向特定范围微观主体的准公共服务属性。将产业集中和空间相结合,就体现为产业园区。以园区作为准公共服务承载平台,面向所聚集经营主体直接提供全流程定制化开发开放服务,比如贸易投资便利化服务、行政服务、孵化器服务等,这是层级网络公共治理机制与市场主体对接来发挥作用的具体表现。
第二,面向整个地区微观主体的公共服务平台。在全流程开发开放服务中,诸如围绕人力资源培育而产生的教育、医疗、住房等公共服务,是促进要素累积产前服务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并非局部地区或单个产业园区所需,其专业化方向也有自身特征,因此,从整个地区入手,组织这类公共服务的供应链网络,有助于提高地区的要素储备水平和质量,从而提升产前服务能力。
第三,负责系统协调的公共服务平台。与另两类公共服务平台不同,系统协调平台并不面向具体的微观主体,而是负责从转型与开放协同、全生态产业系统、产前产中产后全流程、产业聚集与定制化开发开放服务对接、全流程开发开放服务体系优化等整体角度,协调发展、布局、制度、内外等多元关系,主要包括含异质产业选择、空间布局、综合交通网络等在内的地区发展规划,协调各方关系和优化流程的政策制定与实施,市场制度、城市布局等软硬件基础设施建设,外部合作关系和网络拓展等。
第四,通过公共服务模块化网络的组织提高公共品供给效率。大量异质性公共品需求的存在,要求创新公共品供给方式。模块网络化可以通过模块分解与网络联结的方式,提高异质模块的专业化水平,满足定制化需求,而且还有助于优化流程、同步化提升敏捷响应能力,这都为公共品供给的组织提供了重要思路。设计和选择各层面公共品的供应链供给模式,是层级网络公共治理机制的重要创新内容。
同全流程服务一样,层级网络公共治理机制是应全流程服務需求而建构、并需要不断调整优化的提供公共服务的专业化组织体系,因此,定制化、差异化、动态化是其显著特征。
总而言之,开放型经济新体制建构的目标是利用内外一体化市场服务于地区经济转型升级,建构方式在于利用模块网络化原理,在层级网络公共治理机制基础上提供全流程定制化开发开放服务。由此,对于上海、重庆、四川、陕西等基础、优势、特点各异的地区,所集聚异质产业的差异性,决定了开放型经济新体制构成及功能的差别。张治栋、吴迪:《区域融合、对外开放与产业集聚发展——以长江经济带为例》,《科技进步与对策》2018年第8期。各地在建设开放型经济过程中,恰恰需要依据全流程开发开放新体制建构原理,从自身实际条件与需要出发,选择独特的开放方式,走各具特色的自主转型升级道路。
作者单位:西北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责任编辑:牛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