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俊厚
去年的葵花
它孤灵灵地站在田野里,仿佛一只
受伤的丹顶鹤,单腿独立
它把头深深扎进蓬乱的羽毛内,它多像一个
被遗弃的孩子,不知所措
深秋过后,寒冬依然如故。它还是那么无助
孤独地呆立在阔野,春风里
干枯的叶子,发出嘶鸣的叫声
多像寒号鸟在哭泣啊
一株去年的葵花,它无人认领
失魂落魄,它像是丢失了故国家园
在荒野里孤寂地站立着
在坝上高原,那么多空空的村庄里
一个个孤独的老人,仿佛一株株
遗弃的葵花,找不到回家的路
也找不到一个认领他的亲人
青铜钥匙
万物都有秩序。爱也是,不爱还是
你宁肯把自己锁进一只匣子里
自己和自己说话。说一半,留一半
留下的部分,烂在肚子里。在
一层一层的黄土里,长出新的肉芽
其实,另一些人都是过往。而一些人
注定会成为实词,安装在逻辑缜密之处
彼此之间,相互关联,引申。仿佛一对
宿命鸳鸯,不舍,不弃
在不经意间,生命的火车,会驶出
一片片沼泽,穿越无数个隧道。你
手里紧握的青铜钥匙,尚未生锈
新鲜如初的锁孔,空悠悠地
透漏着深邃的秘密
午后的阳光
这是一个午后。阳光有些慵懒
如果,你仔细听,空气中夹杂了裂纹的声音
但是,这并不影响一个人的情绪
你还需要耐下性子,让阳光再次挪移
阳光挪移的过程是缓慢的。甚至
你都觉察不到它的变化。仿佛一个人
从生到死的过程。太慢了
急躁肯定是无法避免的。如果
你试图加快阳光倾斜的速度
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在盛大的阳光下,一群晒太阳的人
须发飘飘。沟壑里,隐藏着无尽的岁月
缓慢的阳光,一点点落在他们身上
多么协调,好像是专门为他们定制的
哦,这个时候惊心动魄的事情終于出现了
一群蚂蚁排成长长的队形
正在驱赶着迟暮的太阳
连同身后的苍茫,一起滚落山下
幸福降临悄无声
一匹马,安静地躺卧在阳光下的草滩之上
周围流动着芬芳的空气。一对蝴蝶
扇动着刻满花纹的翅膀,她们一定也是
被这样的静美而召唤来的。那些松鼠们
仿佛一团毛绒绒的线球,从松枝上滚落
蓝天广阔,碧草如茵,金色的丝线
穿过植物的缝隙,像一床赶制的棉被
妥帖地覆盖着大地
此时,我要说的幸福,多么简单、直白
她们在一秒一秒地光临,一对牧羊人
被暮色撵到这里,他们也是幸福的
一个脚前,一个脚后
一个人从另一个人手里接过鞭子
鞭梢追赶着羊群,羊群追赶着光阴
仿佛时光,在追赶着一对幸福的人
如果我们老了
如果我们老了。夕阳吹拂着
村外的河水泛着落日的余晖
那时,蛙鸣一片。蟋蟀一齐鼓着嗓子
为我们歌唱。多好啊
我们并不孤独。院子里的鸡、鸭、鹅,抖着
幸福的翅膀,时不时地光顾。几只白白的山羊
它们都很悠闲,身旁养育的儿女
也和我们的孩子一样调皮、淘气
现在,皱纹悄悄爬上我们的面颊
双鬓间的白发从容地生长着
它们并不急于覆盖。它们只是慢慢地
有条理地生长。在悄无声息间
仿佛我们的幸福一点一点地光临
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一匹奔马
曾经尝试让身体飞起来
也曾有过跃跃欲试的冲动。但失败了
人到暮色之年,一切都变得沉重起来
翅膀被打上坚硬的石膏,脚底灌了铅
心脏的支架,早已生锈
一台破损的油泵,出现了少有的惊恐
飞翔,那不过是年少轻狂的梦想
现在,我常常坐在一棵大树下
听树干拔高的声音。也听,清风
从耳畔慢慢踱过的脚步。它们像先人的脚步
不肯惊动我
有一日,我忽然看到一轮即将西沉的落日
放射出万道霞光,它们为山川披上
红色的彩绸。整个天空壮丽而多彩
这一刻,内心仿佛有一匹奔马,驮着迟暮
向另一个世界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