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
人类的飞翔梦,许自鸿蒙初辟时便有了。一路探索飞翔的过程,经验累积无不是悲壮故事的叠加,直到飞机诞生。
温暖的风,从海上、从岁月的那端,一阵一阵地吹了过来。
吹向季节的这端,吹向火热的方向。
明艳的阳光,照着沉积八旬的累累皱纹,将阴霾赶走。
红润,越过岁月沉浮的沧桑,铺在脸上,洋溢着一种期待很久的慰藉。
模糊了,越来越模糊。
有一种饱载情感的液体,不知不觉间盈满眼眶,然后从眼角慢慢滑落。
这是一滴滴老人激动的泪。
这是一位叫程不时的老人。
2017年5月5日,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
在浦东国际机场一角,一个巨型电子显示屏上,正播放着C919的相关情况。
现场有参与C919型号研制的专家、工程师,也有C919的用户、供应商,还有热爱飞机和航空的发烧友。
人们按照不同的方阵分区而坐。不同方阵的人,穿着对应的服装,戴着对应的帽子,期待着即将揭幕的一场视觉盛宴。
在一个临时搭建、约3米高的平台上,几十架摄像机对着同一个方向张望。
众声喧哗,若百鸟朝凤。
13时34分。远方。
机场滑行道上,出现了一个令人久盼、美丽而又矫健的身影。
它是一架崭新的飞机,白色机体,蓝绿绘彩,尾翼上醒目地喷绘着绿底白字的C919。
人们按捺着怦怦跳动的心,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心里盼望着那神圣一刻的到来。
这一刻,即将开启的是中国自主研发的C919首架机的首次飞行。
14时00分,靓丽的C919,在浦东机场第四跑道上,在倾注了无限希望的目光中,在温暖而略带潮气的有着淡淡海腥的轻风里,身姿娇美地滑行,朝着美好的前方。
速度由慢而快。
越来越快……
人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1000多人的现场喧嚣顿消,唯有速度也愈发加快的心跳的声音,因这美好的身影,而澎湃。
视觉盛宴夺人心魄。
飞机前轮抬起……
后轮抬起……
几乎一瞬间,C919轻盈地離开地面,华丽地一飞冲天。
“好!”
“太棒了!”
不知都有谁在这一刻由衷地大喊。
也在这一刻,现场1000多双积满辛劳的手,为之击响雷鸣般的掌声。
众目熙熙,饕餮华润。
这扣动灵魂的激昂中,C919优雅地开启了走向世界民机舞台的征程。
风华绝代,沉鱼落雁。
美人如花,仙飞云端。
再美的词,也难以形容人们仰望中这美丽的身影,也难以形容现场观众激动的心情。
时任中国商用飞机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中国商飞)董事长的金壮龙,时任中国商飞总经理、现任董事长的贺东风,中国商飞副总经理、C919总设计师吴光辉等人,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C919大型客机是我国于2008年开始,按照最新国际适航标准研制的首款干线民用飞机。是中国建设创新型国家的标志性工程之一。是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中国重器。是以中国团队为核心研制,设计、总装、试飞、销售等关键环节,都牢牢掌握在中国人手里的一款飞机。
在《翱翔蓝天》的音乐声中,银发缕缕,在风中飞扬。
今天,用一个成语形容他最为恰当:鹤发童颜。
灿烂与兴奋铺在脸上,不知不觉间,眼泪,就落了下来。
程不时是运-10大飞机副总设计师。
其实,在头一天晚上,他便知道了这个即将到来的喜讯,接电话之时,他声音哽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晚上,程不时想了很多,往事一幕幕地在脑海里过。
颠沛流离。
时而辛酸时而兴奋的峥嵘岁月,摧折连绵。
疼痛宛在,仿佛昨天……
1930年4月6日,湖南省醴陵县城一家医院出生了一个胖胖的小男孩,他就是程不时。
程不时的父亲程炯,曾留学德国学习机械制造。程不时的母亲朱启畴是一位很开明的小学教师。
1934年,回国不久的程炯在汉阳一家工厂谋求到一份机械工程师的工作,一家人因之迁居武汉,离汉阳机场很近。儿时的程不时对来来往往飞翔于头顶的天使般的飞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但万恶的日本鬼子却又将飞机变成了魔鬼,疯狂的轰炸和扫射,击碎了他童年心中晴朗的天空。
就从那时起,他有了长大后设计飞机的理想。
1947年,怀着飞机制造梦想的程不时,高中毕业后考进了清华大学航空工程系。
任何伟大,萌生之初都很娇弱。人类逐梦飞行,也是如此。
碧蓝澄澈的天空、辉耀映照的日月、星光华润的河汉,因遥不可及而充满无穷吸引力,也曾激发过人类无穷想象和对如同高翔的鸟儿飞行的渴望。
在我国古代的神话传说中,关于能飞的人的记载不胜枚举,人们的想象诗意翩跹,神奇而丰富,也寄寓了无数美好情感,并延续至今。
而在西方的神话传说中,人们耳熟能详的飞行梦想,是一张“飞毯”。
不过,“飞毯”之梦无论如何美好,也仅为神话。
遨游蓝天的梦想是执着而美好的,但尝试飞翔的努力却是原始而拙朴的。
人类羡慕鸟儿展翅天空的同时,也曾天真地以为,如果人也有一双翅膀,便能成为天空的主人。因而先后出现了对扑翼机、气球、飞艇的尝试。
值得欣慰的是,飞行器的发明与研制,尽管磕磕碰碰,遭遇失败不少,却因矢志不渝,终究迎来了一个载入史册的伟大日子!
1903年12月17日清晨,美国北卡罗来纳州基蒂霍克一处叫斩魔山的地方,停放着一个大鸟般有着一双翅膀,且装着一台发动机的奇怪的机器。
这是“飞行者1号”。这是人类史上第一架飞机。
这一天,德裔美国人、自行车修理工威尔伯·莱特和奥维尔·莱特兄弟俩,驾驶它冲上了蓝天。
莱特兄弟设计的这架拙朴却又大胆的飞机,采用双层机翼,前行与飞翔的动力来自一台12马力的内燃机,通过自行车链条带动2副螺旋桨所产生的推力。
令人仰望的天空,从此有了飞机。人类翱翔蓝天的夙梦,开始了实实在在的腾飞。
飞机,是人类的重大科技成就,它与电视、电脑一起,被视为20世纪对人类生活影响最大的三大发明。
人类的发展历史,是一部彼此厮杀的历史。有多少美好被摧毁,多少奇葩又催生。飞机的诞生与发展,正如程不时自小对其的认知一样,也是天使与魔鬼伴生的。
就在人类刚实现空中飞翔愿望的时候,战争,便令飞机这种新潮而又神奇的“飞毯”,沾上了血腥和残暴。
第一次世界大战,残忍的噩梦,如催化剂,让飞机得到快速发展,令其运载能力、飞行速度有了很大提高。
战争结束,军需锐减,航空制造复归民用。之后不断技术升级,特别是采用全金属结构后,使飞机的体型越来越大,飞行速度也大大增加。
不久,喷气式发动机研制成功,更为飞机的发展带来了春天。
在飞机的发明与研制方面,中国人也曾冲在世界最前列,并被镌刻在历史中。这其中,有两个中国人值得一提,他们也算得上是中国航空工业的奠基人。
中国的第一位飞机设计师、制造师和飞行家名叫冯如,1883年12月15日出生于广东恩平县牛江镇杏圃村一个贫农家庭。
1894年,冯如跟在美国做小生意的舅舅到旧金山发展,几年后前往纽约一家工厂半工半读学习机械制造,并通晓了30多种机器的原理及制造工艺。在这期间,得知莱特兄弟发明了飞机后,他也眼热心动,想挽袖一试。
不久,发生的一件国际大事,极大地刺激了他:日本和沙皇俄国为了争夺在我国东北的特权,在中国的土地上进行了一场狗咬狗的战争。
经过一年多时间的激烈战斗,揍人的和挨揍的两国代表都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走了下来,坐到同一张华丽却又龌龊的桌前,签下了《朴茨茅斯条约》。
极富讽刺意味的是,战败的俄国为了向日本示好,竟然将中国辽东半岛南端的旅顺口、大连及附近海域“转让”给日本;从长春到旅顺口的铁路也“交给”日本所有。
最令国人奇耻的是,腐败的清政府却予以承认。
虽身居海外,身着洋装,但冯如却气愤难当,一心寻求救国之道的他便想像莱特兄弟那样制造飞机,使祖国的军事力量强大起来。
1906年,从纽约回到旧金山的冯如虽然只有23岁,但工艺技能却已蜚声华侨界,且有不少华侨青年慕名拜他为师学技术,心有爱国情怀的他便开始了制造飞机的工程。
他查阅有关飞行器的书籍、报刊,仔细研究分析,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上的难关,最终形成自己的飞机设计方案,并设立了广东制造机器厂。
1909年9月21日下午,冯如将自己研制的飞机带到奥克兰市郊一家农场的一处圆形山丘上,信心满满地开始了试飞,并取得成功。
《旧金山观察家报》用《中国人的航空技术超过西方》为题,在头版位置予以了报道。文章中说,冯如的此次飞行距离,比莱特兄弟6年前的飞行距离要长许多,因而,是一次了不起的成功。
1910年10月,国际航空学会在旧金山举行世界飞行比赛,冯如用他自己设计制造的飞机参赛,实现了飞行高度700多英尺,时速65英里,飞行距离约20英里的成绩,名列第一,荣获国际飞行协会颁发的优等证书。
年仅26岁的冯如,一鸣惊人地成为举世公认的飞机设计师、制造家和飞行家。
1911年2月22日,有着深深报国情怀的冯如,带着同事和一架自己制造的当时技术最先进的飞机,以及另一架尚未装配完整的65马力的双翼飞机、制造飞机的器材、设备等,乘船踏上了回国的旅途。
回国后,激情澎湃地飞向一望无垠的天空,俯瞰脚下生养自己朝思暮想的大地,冯如努力地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飞行,来唤醒国民早已麻木的自信。
然而1912年8月25日,在广州燕塘举行的又一次飞行表演时,人们在目睹冯如创造的一个壮麗奇迹的同时,也见证了他英雄壮举的壮烈。
飞机像一只银燕,翱翔蓝天,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美丽的空中舞蹈陶醉了观众的心。谁知降落时却因避让前方跑道上正追逐嬉戏的两个儿童,并在冯如猛拉操纵杆,脚踩加速器,欲继续爬升之时而遽然解体,栽向大地。
冰与火的故事在同一天发生,时年29岁的冯如终因救助不力而不幸牺牲,留给人们无尽的扼腕与哀叹。
冯如是中国现代航空工业的先驱,国人铭刻于心。
而与他同年代的华人中,有一位世界飞机制造专家,与飞机的故事也很精彩。
这位华人名叫王助。
王助,1893年8月10日出生,河北南宫人,系波音公司第一任总工程师。
12岁时考入清朝烟台海军水师学校,4年后与巴玉藻、王孝丰等人被公派英国留学,在阿姆斯特朗海军大学和杜伦大学学习机械工程。后因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又辗转美国深造,1916夏年获麻省理工学院航空工程硕士学位。
遗憾的是,作为波音公司总工程师,为波音公司设计制造了第一架飞机的王助,却受到美国军方的歧视,认为他是一个来自正遭受侵略的國家的人,担心泄露军事机密,便对他处处掣肘,甚至禁止他进入自己研制的“B&W-C”飞机军事试飞现场。
弱国无尊重。王助深感身边热闹的世界,并非心中依归的家园,决定将自己制造飞机的一技之长用以报效祖国。
1917年11月,他辞去了令人羡慕的工作,与跟自己有着类似遭遇、同样志向,先在寇蒂斯公司,继而又在通用公司工作的同学巴玉藻,以及在美国留学、工作的王孝丰、曾诒经等人一起,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祖国。
王助一行回国后,北京政府海军部于1918年在福州马尾建立了海军飞机工程处(后改为海军制造飞机处),巴玉藻担任主任,王助和王孝丰、曾诒经任副主任。
这是中国历史上创办的第一家正规的飞机制造厂。
1919年,他们成功试制了第一架水上飞机……
在飞机诞生之初的探索史上,中国人一度站在前沿,然而接下来中国航空工业的发展速度与世界航空工业的发展速度,却无异于龟兔赛跑。
冯如与王助是青年学子程不时心中的偶像,同样的报国之志,让隔着时代的他们心灵深处有着黄钟大吕般的共鸣。
然而,中国航空工业的发展,却并非发令枪响起时那种发力冲锋的尽如人意。
相反,还颇令人失望。
接踵而来的灾难与动荡不安的时局,上演着一场令人揪心的龟兔赛跑。
在1918年到1920年的两年间,中国成立了马尾海军制造厂、广东飞机制造厂、杭州飞机制造厂、南昌飞机制造厂、成都飞机制造厂等5家生产企业,所生产的产品,技术也都位于世界前列。
然而在此之后的二三十年里,中国的航空工业基本上都原地踏步,真正独立自主的航空工业体系并未建立起来,航空金属元件、发动机等关键材料及设备依然依靠进口,一直未掌握生产制造的核心技术,因而所造飞机质量便摇摆不定。
除此原因之外,还因军阀割据,航空力量的发展各自为政,中国军队装备了美国、苏联、法国、意大利等国的各类飞机,机型杂乱、性能落后、机种配备比例失调。因而日本侵华战争爆发后,一盘散沙的中国飞机制造工业毫无能力捍卫自己的领空。
相比之下,日本就不一样了。1916年日本才建起第一家作坊式的航空工厂,虽如乌龟爬行,但却举全国之力开拓创新,竟然在20年内建成了完整的航空工业体系,生产出多如黄蜂的飞机,一跃而成妄图吞并世界的军事强国。
因而,全面抗战爆发后的3个月里,不堪一击的中国航空力量,便在与日寇飞机的几次空中对决后消耗殆尽,原本冲在世界飞机研制前列的泱泱大国,不得不向苏联与美国求援。
抗日战争虽最终胜利者是中国人,但中国的损失何其惨重!
明智之人总结这场战争失败的原因时,发现重大的教训之一便是中国没有完整有序稳健且先进的基础工业,没有合理且完善、能引领现代工业阔步前进的航空产业体系。
因为以飞机为骨架的航空产业,是一个国家的战略性产业,是主权完整的重要保证和威猛利器。
飞机的用途当然不只在战争。
飞机最重要的用途,其实是民用。
中国军事航空业如此弱不禁风,那中国民用航空又如何呢?
当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解放前,我国只有两家航空公司:中国航空公司与中央航空公司。但因战争阻滞和缺乏运力,经营状况奄奄一息,濒临倒闭……
少年程不时对飞机天使般的炫梦,闪熠着神秘而又奇幻的光芒,挥之不去地飞翔在童真的天空。
载入史册的1949年10月1日,在鲜花和礼炮声中,中国开始了一个崭新时代。
1951年,21岁的程不时从清华大学航空工程系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设计新中国第一批飞机工厂,继而又担任新中国第一架自行设计的喷气飞机的总体设计,参与设计中国第一架超音速飞机、中国第一种强击机。
1971年9月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在沈阳飞机制造厂当设计师、已经完成多款飞机总体设计的他,被通知去上海研制一种民用大飞机。
这款大飞机便是运-10。
“程老,这些记者要采访您!”
正当程不时沉浸在往事的欢乐与痛苦、青春与奉献之中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与他打招呼的是金壮龙。
这时他才发现,C919的首飞仪式已近结束,金壮龙与吴光辉不知啥时走了过来。
猛然看到程不时满眼是泪,金壮龙与吴光辉随之一怔,瞬间眼中也有了泪花。
金壮龙握着程不时的手说:“程老,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与鼓励!您为运-10殚精竭虑的奉献精神,一直激励着我们,您是我们的偶像!”
“程老,您也是激励我们艰苦卓绝地研发C919的动力!”吴光辉也激动地说道。
三个男人的泪,在这一刻奔流。
这是幸福的泪,是收获的泪,是甘苦自知的泪,更是历经风雨回首来路百感交集的泪。
说到运-10,程不时的泪落得更厉害了,或波折或荣光,披荆斩棘的往事又一次鲜活……
人类关于大型客机的制造,始于英国,但因为技术不成熟,先后有七八架失事,导致英国客机发展裹步不前。
航空科技的发展向来你追我赶,从不客气。
1952年,波音公司开始研制大型喷气式客机,随后180座客机获得成功,一举成为世界航空业老大。其中1968年投入运营的“波音737”,还成为有史以来最成功的机型之一。
虽败犹勇的英国,看到美国飞机的强势崛起,决定从跌倒处爬起来,并于1967年联合法国、德国开始了“空中客车”计划。
在飞机出现的后半个世纪,大型喷气运输机不仅成为最先进的交通工具,还促进了相关国家经济发展的腾飞。但由于新中国成立以后基本上没和外国打交道,因而对外面世界的精彩尚未可知。
直到1954年。
这一年,周恩来到欧洲参加日内瓦会议,讨论国际问题。
自此,新中国开始了和世界打交道。
曾在欧洲留学,第一次看到欧美航空工业的发达程度,恍若隔世的周恩来感慨良多:与国外如雄鹰般的喷气式飞机相比,自己乘坐的飞机就像一只可怜且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麻雀!而这“小麻雀”还是从苏联租赁而来的“伊尔-14”。
最令周恩来难堪的是,外国记者还在新闻报道中讽刺“中国是一只没有翅膀的鹰”。
关于大国颜面的问题,外交部长陈毅也说过:出国不能坐自己国家生产的飞机,不仅腰板不硬,地位也显得与别的国家有差别。
转眼又过了10多年,这种被世界航空强国挖苦、嘲笑,同时也自感不便、毫无颜面的状态越来越严重,于是举世瞩目的运-10大飞机工程,便产生了。
所谓大飞机,是指包括军用、民用在内,起飞总重量超过100吨的运输类飞机。
由于各国航空工业发展水平不一样,在我国150座以上的客机被称作大型客机,100座以下的叫支线飞机。而国际航运体系则习惯上把300座以上的客机称作大型客机。
面对成功首飞归来的C919,人们拍照留念。
如果中国的大型飞机完全依赖外国进口,不仅耗费大量资金,还在飞机配件上受制于人,甚至被迫接受一些附加条件。
因此中国大飞机的研制时不我待!
运-10项目启动于1970年8月。
1970年9月,国家第三机械工业部(简称三机部)首批人员进驻上海,并由熊焰、马风山出任设计组负责人。
继而,不管是设计歼击机、轰炸机、运输机的,还是设计水上飞机、无人飞机、直升机的……来自中国航空工業的顶级设计师们,带着最宝贵的经验,纷纷汇聚上海,为“708工程”而战。
程不时于1971年被调往上海参加“运-10”飞机设计,最初担任总体设计组副组长。到工程后期,他又任飞机副总设计师,负责总体、气动、计算机以及试飞方面的工作。
运-10是我国飞机设计首次从10吨级向100吨级冲刺,这是一个巨大的跃进。
1975年1月,“运-10”飞机的图纸设计基本完成。1976年7月制造出了第一架用于静力试验的飞机。1978年11月23日全机静力试验一次成功,设计与实验结果精确吻合。
1979年 12月制造出第二架用于飞行试验的飞机。
1980年9月26日,运-10飞机如离弦之箭,载着中国人沉甸甸的期冀,穿云破雾,矫健地冲进蓝天的怀抱。
运-10首飞成功后,又进行了各种科研试飞,及在国内一些城市作适应性航线试飞,从上海转场北京、合肥、哈尔滨、乌鲁木齐、昆明、成都、拉萨等地;先后飞行170个小时,130个起落;运-10的起飞重量110吨,最远航程3600公里,最大时速930公里,最高飞行升限11000米,最长空中飞行时间4小时49分。
最大速度大于0.8马赫,即时速900公里,飞行高度实用升限超过12000米,最大航程大于8000公里,可以从北京直飞欧洲和非洲。在“更高、更快、更远”等飞行性能上,远远超过其他国产民用飞机。
1980年11月28日,英国路透社电讯评价说:“在拥有这种高度复杂的技术方面,再也不能把中国视为一个落后的国家了。”
美国波音公司总裁对中国设计人员说:“你们毕业了,我们只不过比你们早毕业几年。”
……
然而,1985年2月,运-10飞机却黯然停飞,自此进入了阴郁泛黄历史的卷轴之中,静静地被历史的烟尘所掩盖。
运-10悄无声息便下马了。
看到泱泱大国不为自己航空工业的发展而努力,却为美国打工,高层领导很纠结。
因而在1986年12月,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重新研制国内干线大型飞机,并制定了“三步走计划”:第一步是装配和部分制造支干线飞机,主要措施是装配麦道80/90系列飞机,由麦道提供技术;第二步与空客公司合作研制AE-100飞机,力争技术融合;第三步是消化技术后,在2010年实现自行设计、制造180座级干线飞机。
然而“三步走计划”的第一步便遭挫折:原本想借希望与麦道公司的合作,来增强我国大型客机的生产和制造能力,悲哀的是1997年8月,麦道却被波音兼并,于是中国之前与麦道的合同随之作废。
屋漏偏逢连夜雨。“三步走计划”的第二步又遭戏弄:1998年,空客公司终止了与我国合作研制AE-100飞机的项目,将中国扔进失望的冰窖。
没有第一步与第二步,当然也就没有第三步。中国有关大飞机研制的工作彻底停滞不说,还付出了高昂的“学费”:按照当时的价格计算,仅麦道90便亏损了至少5亿美元。
独立的天空梦想让位于中国民机工业“三步走”的计划。曾经的理想也因“三步走计划”的落空而零落成随风而逝的泡影。
以前生产飞机的人开始制造冰箱;有不少工程技术人员离开了曾经寄放理想的岗位,去城市街头巷尾修自行车,开出租车,做生意……
一个原本生机勃勃的工厂,变成了杂草丛生的废墟。
曾经的相守,被无形的原因隔成了遥远的距离。
其实,纵然岁月剥蚀了喧哗,多少人却对运-10情怀依旧,留恋根植。时间越久,折磨越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