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正”?又以何立“正”?(评论)

2019-03-10 13:59刘霞云
安徽文学 2019年2期
关键词:导师小说人生

刘霞云

《人生导师》以新时代的年轻人为书写对象,描绘了他们在新时代语境里的放弃与挣扎、无奈与不甘的心路历程,是一部关于青年人成长的城市题材小说。谈及题材,贾平凹曾指出,写一个人的故事或命运时,一定要将其与历史、社会相融合,要寻求个人与历史、社会的交叉点,这样的故事才有意义,才能引起人们的共鸣。同时,还要有“同感”,即关注社会时要有“将小的问题往大里看,大的问题也往小里看”的意识。言下之意,不管写什么题材,一定要有历史坐标感和时代意识,从而使故事具有一定的超越性与普遍性。以此观之,本文以“人生导师”为题,以呼吁“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化困难与不堪为动力站立起来”为写作意图,但由于少了“交叉点”的构建和往大里看的“同感”意识,使得小说的立意与抵达流于表相,缺少一定的深度,不仅难以让读者产生共鸣,还会陷入一定的困惑之中。

困惑之一:何以为“正”?小说的立意似乎可从标题中窥见一斑。所谓“导师”,一般意义上多指能给对方以督促与引导的人,但在实际生活中,“导师”的意义并不止于这些。本文中的“导师”显然不指全力以赴扶持对方的人,而是指生活中所面临的困难与阻力、所遭遇的抛弃与嘲笑等负面因素,如李未遭受的失恋、马利达的家庭穷困、“我”的考试失利等。于是作者给每个人物安排了“导师”,如有了正式工作的杨炬旺、李未的前女友陈敏慧等。如此安排是否妥当?这需要探讨作品的主题定位。

作品对主题的定位主要集中在对题眼“正”字的设置上。“正”来自“东正音像店”,其在文中两次出现,第一次出现是情节发展的需要;第二次出现在小说结尾,点出“正”字,对小说主题的突显具有升华作用。关于“正”字的描寫不禁让人想起长篇小说《男人立正》,该小说讲述了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中年男人陈立正的故事,目的是希望唤醒人们心中渐渐麻木的诚信、责任、廉耻和悲悯意识。此处的“立正”既是人物的名字,也含坚强与振作之意。而本文中的“正”则包含多层含义,第一层可理解为“立正”,即人物对其不堪处境应有所觉醒,要振作起来。第二层可理解为“正常”“正确”。在21世纪的文化语境中,个体的发展空间多元,如果读过四年大学的年轻人依然无法获得生存的空间,或者说找不到人生的出路,从某种程度上说不应完全归责于时代,个体应承担一定的责任。而作者并没有深度反思让大家陷入不堪与颓废之中的各种原因,而是明晰指出: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或者拼命挣钱活下去,这就是出路。如此立意,则显示作者的精神格局与价值取向。谈及此问题,学者李建军曾以陈忠实为例指出,当下作家普遍存在写作缺乏精神力度与思想深度、缺乏超越地域和时代局限的普遍而永恒的价值观等弊端。本文作者的价值观很现实:考不上公务员意味着人生失败,找不到正式工作意味着低人一等,家庭贫困让人难以接受,纯洁的爱情在现实的凉水中浸泡后都会变色等。由此可推断,文中的“正”还指体面的工作和足够的钱物,只有朝这方面努力才算走上“正常”的人生轨道,一切也随之理顺抹“正”。

困惑之二:以何立“正”?承上所述,“正确”的人生目标一旦确定,若每个人都调整成“立正”的姿态,抵达目标则指日可待,但问题的关键是,文中人物能否如愿调整成作者想要的姿态?故事逻辑告诉读者似乎有点困难。众所周知,作家的职责在于用讲故事的方式讲道理。正如韩少功所言,若这个道理想通了,也能讲得清,可写成散文;若想不通也讲不清,就去写小说。本文作者似乎没有什么困惑,他的核心问题就是具体的生存问题,这些问题解决了,一切关系都随之理顺。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作者认为主要靠个人的觉醒和奋斗,其借人物之口表明态度,如“每个人都会遇到困难,但困难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它的出现是为了启发你的人生,等着你自我蜕变,然后步入辉煌”。诸此言论虽在形式上点题,但实际上犯了禁忌,不仅使小说的艺术张力打了折扣,也减弱了作品的说服力,因为读者只会相信人物自身的行动与性格逻辑,而不会听信作者的自话自说。如李未,大学期间做过最成功的事就是找女友,我们并没有看到他作为当代大学生在人生规划、求知上进等方面的风采。他不断地追逐女色,打架斗殴,甚至兴致高昂地找小姐。毕业四年后,一直在网吧当网管,在此且不论其工作的意义与价值,但很显然,他的人生并没有新的进展,相反在走下坡路。即便这样,李未揪心的只是爱情的失去,并没有反思女友离去的原因,没有深思人生的价值与生存的意义,如此心胸与格局,何以奢望他会在朋友的一番话中瞬间顿悟?即便前女友成了其人生奋进的催化剂,但读者对其前进的方向以及动力的持久性表示怀疑。再如“我”,和李未臭味相投,不同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境优越,“我”不相信爱情,但“我”的心胸与格局并没有高出李未多少。“我”之所以先于李未有所觉悟,是因为有人有了正式的工作,而“我”没有,于是就理所当然地恨起对方来。如此格局与动机,也让读者怀疑其“立正”的有效性与持久性。

除了在“写什么”上让人产生困惑,小说在“怎么写”上也稍显粗糙。小说以“我”为线索,交代“我们”近八年的校园和社会生活,时空跨度大,这就需要作者具有一定的叙述掌控能力,但作者在这方面的处理稍欠火候。如个别人物的出现交代不清,其中薛冬晓的出现有点莫名奇妙,他是作为老师的身份与女高中生厮混还是其他?还有孟建东、张亚楠、杨春大哥等人又是谁?再如情节的交代详略不当。开篇“我”与李未的通话,大量细节交代李未的打火机爆炸,用意何在?小说还大篇幅交代李未们毫无羞耻地追逐肉欲的情节,用意又何在?再说,作为当代大学生,李未们兴趣昂扬地意欲找小姐消遣,比及薛冬晓的不伦行为,格调并没高出多少,作者嘲讽“薛冬晓的学校,学校里的薛冬晓”,用意又何在?

我们提倡评论文章要知人论世,只有这样方能做到客观中允,但笔者对作者的基本信息知之甚少,只知道此文是作者将要创作的长篇小说的开端或曰序曲,所以在此按照严格意义上的短篇小说来要求它,批评它,有点过分。其实本文也有亮色,为了突显主题,作者颇费心力,如青年路意象和鲇鱼意象的设置,尤其是后者。与鲇鱼相关的是著名的“鲇鱼效应”,此效应表明人与动物身上先天存有“好逸恶劳”的本性,当人或动物处于一种竞争或生存压力的状态时,会最大程度地激发生存的动力和活力。作者以此暗喻“生活”这条“鲇鱼”已经逼得“我们”这些“小鱼”必须振作起来,再也不能无所事事、无所规划,甘心做社会的空心人,时代的边缘人和精神的虚无者等。

责任编辑 乔 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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