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考析
——“白鹿诗社现象”的发现

2019-03-09 09:18王乒乒
音乐文化研究 2019年4期
关键词:白鹿永嘉诗社

王乒乒

内容提要:文章首先对白鹿诗社的由来及其成员进行了系统的梳理与考证。其次,将笔者于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中发现的与白鹿诗社相关的音乐史料,放置于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这一整体中,将两者在音乐史料数量、分类、内容,文人社会身份、群际关系等多方视角中展开比对,在呈现“白鹿诗社现象”发现历程的同时,凸显其之于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极为重要的史料价值。

前 言

“永嘉”,今浙江温州古郡名。自古崇尚文教,人才辈出。宋时,以叶适为代表的“永嘉学派”名满浙东,至明,永嘉名流胜士更是云集一时,一代名相张璁(1475-1539)便在其中。由此可见,永嘉无论在政坛还是文坛都拥有它不可磨灭的辉煌历史。然而相形之下,在中国古代音乐史的范畴中,除了南宋时期兴起的“永嘉杂剧”(亦称“南戏”)及其遗留的各种声腔,以及以永嘉名琴家郭楚望为一代宗师的浙派,永嘉竟再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了。这似乎与该地深厚的人文底蕴并不相符。笔者此前曾对宋元明清永嘉琴人有过一定研究,据笔者考证所得,永嘉在宋元明清共有琴人171人。他们之中固然甚少有如郭楚望等以琴名世者,但绝大多数都是名震一时的政客、诗画大家。①尤其是在明代,琴人数最多②,达64人,可见当时的永嘉文人在致力于学术或追求仕途的同时,对乐的需求也在不断增加。借此,笔者对明代永嘉地区的音乐文化有了更为浓厚的探知欲,并试图对此展开全面且深入的探寻。本文所谓文人指读书能文之人,所述文人的区域范围为明代在永嘉区域内任职、游历、生活的永嘉籍与非永嘉籍文人。

笔者以“明代”和“永嘉”为核心,共集得明代史书、笔记以及关于明代永嘉的地方志、笔记、文集、全集、诗集、墓志铭、谱牒、碑刻、族谱、传奇剧本等11类文献书籍208种,其中涉及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及其相关社会身份信息的文献有58种,尤以文集最多,共有21本。其后则有诗集18本,地方志5本,笔记4本,墓志铭、碑刻、谱牒及族谱共5本,史书与全集各2本,传奇1本。经对这58种文献的细致爬梳,从中得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总计559条。继而,笔者对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作了进一步的整理,发现这其中音乐活动最为活跃的文人均与白鹿诗社相关,遂结合现有文史哲领域对白鹿诗社的研究成果、原典史料中对白鹿诗社的记载以及笔者对白鹿诗社成员的考证,将以上559条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进行再次整理,并将其中琐碎零散的音乐史料以白鹿诗社为轴心整合在一起,发现与其相关的音乐史料总计有322条,且具有极其重要的史料价值。那么,何为白鹿诗社?笔者又因何得以发现及确定与其相关史料的高度价值呢?

一、白鹿诗社由来及诗社成员

事实上,自宋始,永嘉诗人便有因诗结缘遂结社之传统,如北宋的“楚东诗社”“横塘诗社”,南宋时期的“永嘉诗社”“潘柽诗社”“戴栩诗社”等,盛行一时。至明,永嘉虽诗犹兴,亦不乏盛名者,然结社之举似乎并未顺时之势而行。李玉栓的《明代文人结社考》③一书中考证,明代文人结社空前繁盛,多达811家,社团分类多样丰富,包括赋诗、宗教、怡老等。但笔者仔细浏览书中所考之社团,永嘉仅“清乐会”④一家,虽然该书遗漏了本文所述的“白鹿诗社”,然就算列入其中,就现已知研究成果看,明代八百多家的社团中,属于永嘉的也仅两家。这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明代永嘉文人对结社行为的淡化。难道是此时永嘉文人并不时常雅集,从而使得结社活动难以成行?其实并不然。明代永嘉文人王叔果《公会约》有记:“有他务则豫告,不至者议罚。不用剧戏,但取歌童三四辈侑觞……”⑤可见,永嘉文人在公务之余亦常聚集,清谈雅歌以为乐,只是并无有意识结社定名。那么,白鹿诗社又是缘何得以存在?社内又聚集了哪些文人呢?

(一)白鹿诗社由来

“白鹿诗社”,亦有称“白鹿社”。湖广武陵文人龙膺《<秀上人诗集>序》有记:“往己丑,余谪居瓯骆,与王季仲(中)、何无咎诸子结白鹿社于中山,适海虞秀上人自天堂至,入社称诗,抒思匠心,亭亭物表。”⑥史料中“己丑”即“万历十七年”。又上文有引永嘉文人何白诗作《白鹿社成,同诸子集谢康乐西射堂,酬社长龙君御先生,得行字》。诗题中的“君御”为龙膺字。因此,合二史料可知,白鹿诗社初由龙膺、何白、王季中诸子,于万历十七年(1589)创社于永嘉中山,龙膺任社长。

实际上,永嘉自古素有好诗之士,早在龙膺到任之前,雅集之习已时常有之。如何白、王季中二子私交甚笃,时有唱和。其为王季中《湖上草》作序云:“季仲(中)先大参公治别业于阳湖。余弱冠交季仲时……时时以琴酒相过从。”⑦万历十二年(1584),莆中陈公衡到永嘉,出任下辖同名县永嘉县县令,何白以诗名被纳入其麾下,陈公衡亦“稍有暇隙,辄延见贤士大夫,以及墨卿词客,相与拈韵奏酒……”⑧可见,陈公衡出任永嘉县令时,常召集永嘉文人诗文雅集。然看似有社团之实,却无社团之名,显然这与上文所述彼时永嘉结社意识淡化的大背景是相吻合的。直到万历十七年(1589),武陵文人龙膺到任。龙膺是非常活跃的社会活动家,喜好结社,与万历时期多家文学社团皆有渊源。⑨而其至永嘉后,因赏识何白诗文招入幕,为加冠,集诸名士赋诗而醮之,使其延誉海内。同时,又对永嘉内其他文人,如王季中等人的诗文青睐有加。于是,在龙膺的倡导下,诗社便应运而生了,取名“白鹿”。

由是可知,白鹿诗社是基于永嘉文人好诗传统及其诗文之美,以及龙膺尚结社的喜好而成。其中龙膺、何白、王季中是白鹿诗社的首倡者,是诗社的核心人物。

龙膺(1560-1622),湖广武陵(今湖南省常德市武陵区)人,初字君善,后改君御,其号众多,如茅龙氏、纶隐先生、太虚里人、渔仙长等。万历七年(1579)中举人,八年(1580)进士及第,出任徽州府推官,后因得罪权贵被罢官。两年后,即万历十七年(1589)担任永嘉学教授。其后一生皆徘徊于封建官僚体系的中下层,辗转于文武沙场间。龙膺出身文士,著有《纶隐文集》《九芝集》《湟中诗》等十多种,其文名海内。明代文学家汪道昆(1525-1593)在《纶隐文集》原序中有道:“君文,余囊闻确矣,海内艺林,望琼敷玉藻,有定价矣,不待余赘也。”⑩

何白(1562-1642),布衣诗人、清客,字无咎,别号丹邱生,晚号鹤溪老渔,因居丹霞山下,人称“丹霞先生”。年十六七能操笔为诗歌,万历八年(1580)授徒于明嘉靖宰相张璁之孙张东越,弱冠即有诗名。而立之年后,以诗游天下,广交名士,颇有声誉,著有《汲古堂集》《榆林草》《山雨阁诗》等。大沁山人李维桢在《汲古堂集序》中叙:“无咎诗宗李杜,文宗韩流,其所损益因革,择之精,守之不变,故四君子超六代,而无咎踵武四君子以此。夫李杜不足于文,韩柳不足于诗,无咎兼之,又善用四君子者也。”⑪;

王季中即王光美,季中为其字,号玉沧,其家族英桥王氏是当时永嘉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明永嘉文人姜准《岐海琐谈》记:“永嘉场英桥王毓,字尹成,别号樵云,有七子,七子之子二十八,二十八之子九十四,而始有以诗书之业起者。九十四之子二百六子,二百六之子三百五十,三百五十之子而取科名,其颖出且未艾也。”⑫可见英桥王氏一族科名、诗名皆盛,为彼时文人所乐道,王季中亦不例外。季中,万历例贡,二十六年(1589)任鸿胪寺丞、署正。两年后,丁父忧不出,优游台荡。善诗文琴奕,旁通篆刻、绘事,著有《白鹿社草》《湖上草》《松鹤斋草》等数十种,备受同社龙膺、何白、吴中诗文大家王穉登(1535-1612)等人的推崇。

其后,白鹿诗社在龙膺、何白以及王季中等人的引领下,不断招揽永嘉善诗文之人,如王季中有诗《招柯茂倩⑬入白鹿社》记:“东南竹箭兢荣敷,藻思如君较自殊,伏枥定当骧骥足,擅场蚤巳探骊珠,幽寻白石云堪卧,招隐青山酒可呼,香芷芳荪元缔结,冥心共许笑枪榆。”⑭白鹿诗社也由此愈发兴旺。

(二)白鹿诗社成员及其社会身份

1.白鹿诗社成员

那么,白鹿诗社究竟吸收了多少成员呢?潘猛补《明代温州白鹿社考》⑮一文对此作了比较细致的考证,共考得成员34人。另笔者在温州地区文化研究成果《东瓯诗存》中又寻得白鹿诗社成员金锡敦1人。⑯如此,在现有研究成果中,已知的白鹿诗社成员共计为35人。而后,笔者在搜集史料的过程中,又发现了1名白鹿诗社成员康从理的相关信息。现将考证列于下。

康从理,事实上笔者最先看到史料中记载的是康裕卿。《明王光美墓志铭》有载:“时武陵龙君御先生以邑令左迁郡博,集郡中名士若康裕卿、何无咎、邵少文等诸公,结白鹿社,扬扢风雅,共相唱和,推公执牛首焉。”⑰从该史料,康裕卿为白鹿诗社成员是无疑的。后笔者在清代《瓯海轶闻》中找到“康从理”条目,该书记载“康从理,字裕卿,永嘉人”⑱,显然康裕卿即康从理,裕卿为其字。至于康从理的社会身份,清《光绪永嘉县志》卷七人物志“隐逸”中收有“康从理条目”,据此可知,康从理为隐士。

至此,结合现有研究成果及笔者考证,已知白鹿诗社成员共有36人,除社长龙膺为武陵人士外,其余均是永嘉籍文人。可见,白鹿诗社是一个以本籍文人为核心组成的诗社团体。

2.白鹿诗社成员的社会身份

至于白鹿诗社成员的社会身份,在现有研究成果中,明确社会身份的有13位。另笔者在永嘉志、地方志、笔记及诗集中,对诗社成员的社会身份进行考证,尚可知晓11位成员的社会身份。因此,白鹿诗社成员中能确定社会身份的共有24人。

从这24名白鹿诗社成员的社会身份可以发现,诗社成员的社会身份较为多样化,包括官吏、布衣、诸生、清客、隐逸等5种。其中官吏有12人,包括文官和武官;布衣有4人,清客与诸生各有3人,隐逸2人。可见,在白鹿诗社中,既有入仕的文人,又有尚待入仕的诸生,既有弃举子业但仍以诗文活跃于社会的文人,又有退隐山林的隐士。可以说,白鹿诗社中的成员基本涵盖了社会中不同生存状态下的文人。

另从有关永嘉的笔记、府志、县志等诸多史料可知,白鹿诗社中相当一部分的成员都来自当时永嘉赫赫有名的士绅家族,如王叔杲、王季中、王继庄、王至善等,他们都是“英桥王氏”家族的一员。“英桥王氏”与明代内阁首辅张璁所属的“张氏”一族,并列为永嘉“四大家族”⑲,“英桥王氏”的威名不予言表。除此之外,白鹿诗社中还有诸多名士。如上文援引的《明王光美墓志铭》中所记:“时武陵龙君御先生以邑令左迁郡博,集郡中名士若康裕卿、何无咎、邵少文等诸公,结白鹿社,扬扢风雅,共相唱和,推公执牛首焉。”可见,白鹿诗社内既有较高名望的士绅,又有着一批虽无显赫家世,但具有一定社会知名度的文人。

也由此,白鹿诗社不断壮大,声明远扬。社长龙君御有诗《襄城逢任国光臬幕,因询白鹿社王季中、何无咎诸子》:“□□一别几经春,客路逢君问所亲。白鹿词盟□□谩,谩言临海出无人。”⑳诗中所言足以见白鹿诗社诗名之盛。

二、白鹿诗社及其相关文人之于明代永嘉文人群体

据笔者统计,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中涉及的文人多达264人,这其中有与白鹿诗社相关的文人,也有与它并无关联的文人。如此,这些看似孤立、单一的个体又会提供怎样的信息呢?

(一)白鹿诗社——文人汇聚的轴心

据笔者梳理,在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中涉及的264位文人中,与白鹿诗社相关的文人共有112人,占据了42%的比重,而与白鹿诗社无关的文人则有152人,占据了58%的大比重。如此看来,在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中,似乎与白鹿诗社无关的文人更多,其价值与意义似乎更大。然从笔者对文人群际关系的考证中,却可以得出截然相反的答案。

先看与白鹿诗社无关的152位文人。笔者对这152人的群际关系进行了细致的考证,从考证结果看,这152人中,最大的群际关系网当属张璁,如下图所示:

图1 以张璁为核心的音乐文化圈(20人)㉑

由上图可见,以内阁首辅张璁为核心构建的音乐文化圈共有20人。其中虚线圈中的王养直、王钲、王澈三位,史料中并未查到与其相关的音乐活动,乃据各自的关系人推导所得。因他们的存在,而使原本在史料中并不相关的文人,有了内在的关联。除此之外的文人,均为两两相交或三五结伴的小群体。这也就意味着,与白鹿诗社无关的152人中最大的群际关系网仅为20人。

再看与白鹿诗社相关的112位文人。由上文知,白鹿诗社中共有成员36人,而据笔者现搜集音乐史料看,有音乐活动踪迹可寻的白鹿诗社成员共有21人。这也就代表,以白鹿诗社为核心共汇聚了91位与之相关的文人。这一数据,远远超越了与白鹿诗社无关文人的音乐文化圈。

由是观之,相较于与白鹿诗社无关文人群际关系的零散性,与白鹿诗社相关的文人群体显然更为集中。这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白鹿诗社的核心影响力是明代永嘉其他文人群体远远无法比拟的。

(二)白鹿诗社及其相关文人——文人阶层的缩影

这种核心影响力,还能从明代永嘉文人的社会阶层和社会身份考证中,看出些许端倪。

首先看社会阶层。无论是与白鹿诗社相关的文人群体,抑或是无关的文人群体中,均有名士的存在。如与白鹿诗社相关的112位文人中,有王叔杲、王季中、何白、康从理等名士。而与白鹿诗社无关的152位文人中,亦有如一代宰相张璁、王瓒、黄淮、项乔等名文人。㉒其中王叔杲和王季中所属的王氏家族与张璁为代表的张氏家族并列永嘉四大家族。可见,他们当中均有较强威望的文人存在。

再看这264位文人的社会身份信息,其中有社会身份可考者有165人。现将这165位文人的社会身份及其数据统计列如下表:

表1 与白鹿诗社相关以及无关文人的社会身份信息统计

由上表可见,与白鹿诗社无关的152位文人中可考社会身份者有99人,而与白鹿诗社相关的112位文人中,可考社会身份者有66人。就社会身份种类看,与白鹿诗社无关的文人中有官吏、文人、隐士、诸生、清客及待官等6种社会身份,与白鹿诗社相关的文人中有官吏、文人、隐士、诸生、清客等5种社会身份。可见,两者在社会身份的种类基本相同,只是在数量上后者少了待官一类,然待官一类比例仅占6%,笔者以为差异微乎其微。就各社会身份比重看,与白鹿诗社相关的文人和与白鹿诗社无关的文人的社会身份中,比重最大的均为官吏与文人。

由是可知,与白鹿诗社相关的112位文人所呈现的文人社会身份信息及社会阶层属性的相似性,恰说明了与白鹿诗社相关的这一文人群体可以说是整个明代永嘉文人层的缩影。

综上可见,无论是文人群际关系还是文人社会身份,无一不说明在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中,与白鹿诗社相关文人群体之于明代永嘉文人群体而言,更像是在一盘散沙中矗立的小型明代永嘉文人群体。

三、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与白鹿诗社相关音乐史料的比对

上文从人际关系的角度探讨了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中涉及的与白鹿诗社相关文人群体的重要性。而事实上,从对明代永嘉文人及与白鹿诗社相关音乐史料的分类、数据统计分析以及史料内容的比对中,亦不难发现与白鹿诗社相关音乐史料更为突出的研究价值。

(一)二者的共性特征

如上所述,笔者在58种文献中共得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共计559条,其中与白鹿诗社相关的音乐史料共计322条,这一数据占据了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58%的大半比重,可谓是半壁江山,其地位自然不可忽视。而再从一个更细致的角度(表2)来看:

表2 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与白鹿诗社音乐史料对照

根据以上笔者分别对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与白鹿诗社相关音乐史料所做的分类及数据统计: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数量总计615条,实际数量为559条,内容重合者有56条。其中,声乐与器乐相重者35条,声乐与歌舞相重者10条,声乐与戏曲相重者4条,器乐与歌舞相重者3条,声乐、器乐与戏曲相重者1条,声乐、戏曲与歌舞相重者1条。白鹿诗社音乐史料数量总计363条,实际数量322条,内容重合者41条,其中声乐与器乐相重者26条,声乐与歌舞相重者5条,声乐与戏曲相重者3条,器乐与歌舞相重者3条,声乐、器乐与戏曲相重者1条,声乐、戏曲与歌舞相重者1条。

而将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和与白鹿诗社相关音乐史料的各分类及其比例对照观之,可知二者之间是有着一定的相似性。

分类上,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和与白鹿诗社相关音乐史料均可分为“声乐、器乐、戏曲、歌舞、理论”五大类,说明了与白鹿诗社相关文人的音乐生活与明代永嘉文人音乐生活的种类是相同的。

各类别的数量上,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和与白鹿诗社相关音乐史料中,均是声乐为主导,器乐、歌舞、戏曲依次排序,说明了与白鹿诗社相关音乐史料在各类别的数量上与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是一致的。

各类别的比重上,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和与白鹿诗社相关音乐史料各分类比重相差无几,声乐分别为47%、49%,器乐为45%、43%,歌舞和戏曲各比重相同,前者同为4%,后者同为3%。这也就进一步证明了,与白鹿诗社相关文人与明代永嘉文人音乐活动,在偏好上的共性特征。

由上可知,与白鹿诗社相关的音乐史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构成的主体,而其在音乐史料的分类、数量、比重上,较之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均体现出高度的相似性。

(二)二者的内容举要

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有559条,其中与白鹿诗社相关的音乐史料有322条。这也就意味着其中的237条音乐史料是与白鹿诗社无关的。而通过对与白鹿诗社相关音乐史料和非白鹿诗社音乐史料内容的对比,可以发现前者所述的音乐内容更具有覆盖性。在此按照声乐、器乐、歌舞及戏曲四大分类分别进行比较。

声乐,据表2所列,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中有关声乐史料有292条,其中与白鹿诗社相关的声乐史料占据了178条,非白鹿诗社声乐史料为114条。显然,白鹿诗社的声乐史料,在量上占有着绝对优势。再看两者各自范围内的史料,笔者仔细将两者并置对比,可知它们各自的声乐史料中均涉及文人的歌曲种类、歌曲来源、歌唱形式及其遗留歌曲等4方面内容,然与白鹿诗社相关的声乐史料较之非白鹿诗社声乐史料内容更为丰富。在此以歌曲来源为例,列表如下:

表3 白鹿诗社声乐史料与非白鹿诗社声乐史料之歌曲来源比对

从上表可见,与白鹿诗社相关声乐史料与非白鹿诗社声乐史料中提及的文人歌曲来源中,都包含了前朝旧乐和自创小曲两大类。但值得注意的是,白鹿诗社声乐史料中遗留的前朝旧乐的乐曲数量有10首,非白鹿诗社声乐史料中仅5首㉚。而在自创小曲一类中,白鹿诗社的自创小曲来源有词曲自创、依曲填词、依词度曲三种,非白鹿诗社的自创小曲来源仅依曲填词一种。由此可见,与白鹿诗社相关声乐史料和非白鹿诗社声乐史料对歌曲来源的描述,不仅存在一致性且更加的多样具体。

器乐,据表2所列,明代永嘉文人有器乐史料279条,与白鹿诗社相关的器乐史料有157条,非白鹿诗社器乐史料有124条。两者在数量上似乎相差不大,然在实际器乐史料内容的呈现上有着较大的差别。就乐器种类,在非白鹿诗社的器乐史料中提及的乐器种类有琴、箫、笛、瑟、笙、鼓等6种。与白鹿诗社相关的器乐史料中提及的乐器种类除了以上提及的6种外,还有筑、竽、篪、琵琶4种,共10种。再看史料中有关器乐合奏的描述,在非白鹿诗社中极少见乐器合奏的史料,124条器乐史料中仅3条,如永嘉文人章纶有诗《谢本邑徐大尹张二尹岁除遣惠二首》:“节日开筵庆履长,歌诗鼓瑟和笙簧。”㉛而这类器乐史料在白鹿诗社中则比较常见,本文随后有详细论述。

歌舞与戏曲,据表2所列,其中明代永嘉文人歌舞史料共24条,与白鹿诗社相关的歌舞史料为16条,占据总歌舞史料67%的大比重;明代永嘉文人戏曲史料为16条,与白鹿诗社相关的戏曲史料就有11条,非白鹿诗社的戏曲史料仅5条。与白鹿诗社相关的歌舞、戏曲史料与非白鹿诗社中的歌舞、戏曲史料,在内容上虽然并无差别,然在数量上已然占据了绝对优势。

由上可知,与白鹿诗社相关音乐史料在完整呈现了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分类特征的同时,于内容上又包罗了整个明代永嘉文人音乐活动。

小 结

综上所述,在明代永嘉文人音乐史料中,与白鹿诗社相关的音乐史料既与其在整体上呈现了同一性,又比非白鹿诗社音乐史料更为广泛、丰富,尤其是群体效应更为凸显。由此揭示出,存在于明代永嘉文人音乐生活中的“白鹿诗社现象”。

注释:

①数据来源于笔者论文《试论永嘉琴人群体中的“名仕效应”——宋元明清永嘉琴人史料考辨》,载《天津音乐学院学报》,2018年第4期。

②据笔者考证所得,宋元明清永嘉分别有琴人47、13、64、47。

③李玉栓:《明代文人结社考》,中华书局,2013。

④万历《永嘉志》二十《任道逊传》载:“(任道逊)与吴祚、蔡鼎结清乐会,倡和吟咏……”[清]孙诒让著,潘猛补校笺:《温州经籍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2,第1103页。

⑤引自[明]王叔果著,蔡克骄点校:《王叔果集》卷十三,黄山书社,2009,第320页。

⑥引自[明]龙膺著,梁颂成、刘梦初校点:《龙膺集》卷三,岳麓书社,2011,第93页。

⑦引自[明]王光美:《王季中集》(十卷)之《湖上草》,明万历年间刻本(影印本)。

⑧引自[明]何白著,沈洪保点校:《何白集·汲古堂集》卷十,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第705页。

⑨如龙膺在任徽州推官时,曾加入汪道昆的谼中社,又于扬州、真州游览之时结横山社等。

⑩引自同⑥卷一,第10页。

⑪;引自同⑧《山雨阁序》(附),第4页。

⑫引自[明]姜准著,蔡克骄点校:《岐海琐谈》卷十三,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2,第231页。

⑬柯茂倩为白鹿诗社成员柯荣,茂倩为其字。

⑭引自同⑦之《趋庭草》。

⑮潘猛补:《明代温州白鹿社考》,载《温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4年第3期。

⑯《东瓯诗存》记:“金锡敦,字师厚,永嘉人,诸生。白鹿社诗人,与何白、项维聪、刘康祉、刘思祖、柯荣、杨汝迁俱以诗名于万历、天启间,著有《大若山房诗稿》。”[清]曾唯辑,张如元、吴佐仁校补:《东瓯诗存》(下)卷二十八·明,第1076页。

⑰引自孙建胜:《永嘉场墓志集录》,黄山书社,2011,第463页。

⑱引自[清]孙衣言著,张如元校笺:《瓯海轶闻》卷三十,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第1010页。

⑲四大家族,除文中提及的英桥王氏、张氏外,还有环川王氏、李浦王氏。

⑳引自同⑥卷八,第614页。

㉑此图在笔者论文《试论永嘉琴人群体中的“名仕效应”——宋元明清永嘉琴人史料考辨》中关于琴人群际关系考证的基础上,根据现搜集音乐史料信息略有调整。

㉒按清代光绪《永嘉县志》载。[清]张宝琳:《永嘉县志》卷十四“人物志·名臣”,中华书局,2010,第602页。

㉓待官指已有功名未有官职的文人。

㉔引自同⑯卷二十三·明,第899页。

㉕引自同⑯卷二十八·明,第1076页。

㉖引自同⑦之《白鹿社草》。

㉗引自同⑦之《趋庭草》。

㉘引自[明]王毓著,陈伟玲校注:《明代英桥王氏诗录》,中国文史出版社,2010,第68页。

㉙引自陈瑞赞:《东瓯逸事汇录》,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第416页。

㉚包括《沧浪》《鹿鸣》《白雪》《阳关三叠》《竹枝》五首。

㉛引自[明]章纶著,沈不沉编注:《章纶集》,线装书局,2009,第10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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