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江东
摘要:与古希腊哲学家的认识论起源于智慧不一样,中国儒家特别是孟子认为认识起源于人心,因而具有自 然的认知能力和公平的伦理品质;通过“尽心知性以至于命”,塑造出中华民族精神的伦理特性。由于“心性” 不同于“反思的思想”和“爱智慧”的“逻各斯”式的价值中立,所以体现在中华民族精神中是“性善论”的 社会哲学,以与人为善和推己及人的社会伦理凝聚成中华民族的文化向心力,无论是以“大丈夫”还是以“风 流名士”的形式展现在不同的历史舞台上,其稳固的精神特性都保持着“良知良能”的“赤子之心”和为心相 知的生命本性。如果希腊民族精神是“爱智慧”的哲学,那么中华民族精神就是自然而公平的“心性”;西方民 族遵循“我思故我在”的客观规律,而中华民族则以个体的“吾心”“相印”成为“宇宙之心”,凝聚为“天下 为公”的生命共同体意识。
关键词:心性;大丈夫;名士风流;生命共同体;中华民族精神
中图分类号:G4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CN61-1487-(2019)01-0027-04
与亚里士多德的“学科体系”(Aristotelian discipline) 和黑格尔的“精神现象”(spiritual phenomenon)不同, 中华民族精神的核心是“心性”,其表现形式是一种由内 而外、蓬勃展开的生命历程,其本质不是一套客观的学科 概念或理性概念,而是体验一种个体主观生命的信念,不 是借助“逻各斯”推演的客观性、确定性和精致性的必 然规律,而是体现在每个个体生命实践中的主体性的、灵 动的和充满生命活力的自由意志。康德根据基督教“三 位一体”的思维定势,将自由意志、灵魂不灭与上帝存在 视为一个理性的概念体系,而中国思想家特别是儒家学 者只用一个心性信念就完整地表现出了西方文化赖以推 演的宇宙论体系:人心与天命。因此说,西方文化如果 没有上帝这一绝对概念演绎的宇宙观,则其人生观和民 族观都将失去“逻辑起点”,而中华民族文化则以人的“心性”为生命信念,将宇宙观、人生观和价值观融入其 中,所以说儒家信仰“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①, 并以心性谱系建构成中华民族延绵不绝的生命共同体, 以心性主体表达内外圆融、知行合一的民族精神。
一、心性的认知与伦理特征
与西方“一本书的民族(the nation of one book)” 所表达的“神人二分”的民族精神不同,中国人的民族 精神通常被描述为“天人合一”,这样的描述有时也被以 “超越而外在”和“超越而内在”加以区分。不过,照中 国人传统的说法,在“天人合一”的精神框架中,还是以 人的内在“心性”为主,亦如西方人之外求于“神”,“道 成肉身”止于耶稣一体,并不能表现每个主体的人,所以 基督教所培育的民族精神与其所谓“普世价值”总是难以自圆其说。而在中华民族精神之中,“天”作为一种 人的思想能力和倫理价值取向却蕴藏于每个主体的人心 中,成为心的两种普遍性质,为中华民族成员所普遍认 同,所以又可以用“天良(良心)”和“心性(尽心知性)” 来表述。由于思想能力和伦理价值取向这两种性质统一 于人的生命之中,中国用语中也会用“丧尽天良”和“丧 心病狂”这样的否定性方面昭示人的本性。在孟子的思 想中,人的本性在这两方面的统一就叫“性善论”,由于 “性”的构字是“心”与“生”的意义结合,故而“性善论” 实际上就是用心去体会的生命的意义,而不是西方知识 论所界定的人的生命仅仅是一种生物学上的事实或神学 上一种上帝所造的信仰。所以,从知识发生学的意义讲, 西方人基于“头脑”的“反思”对象是一个客观的事实 世界,而中国人基于“心性”的“体会”对象是一个主 观的意义世界;西方文明中可以根据事实世界中的规律 将“头脑”置换成“人工智能”,以取代头脑的“自然智能”, 但是,在中华文明中“假心假意”或“虚情假意”自然 会被斥责为“小人”或“假人”,因为这样“做人”是违 反人心和天性的,且中国人在用词“心意”“情意”这样 的单词时,其字体结构中都蕴涵有个体的“心”形,不是 竖心旁就是立基以心。
对于心性的认知和伦理特性的记述,在回答学生的 提问“敢问夫子恶乎长”时,孟子的回答是“我知言,我 善养吾浩然之气。”②“知言”就是通过“言语”所表达 的知识,不过这些知识与西方人所谓“语言是表达思想 的工具”不同,它本身都蕴含着人的生命活动中的体验, 是见诸于生命活动的主观意志;在孟子当时的环境下是对其他主观意志或思想流派的价值评论;而通过这样的 价值评论自然也表达出了评论者自己的心性,这就是孟 子讲的“养浩然之气”。孟子认为自己的生命体验就是 心性的这两种性质,朱熹在《四书集注》中,对孟子心性 的解释有“佛性论”的影响,偏重讲其概念的思辨特征, 淡化或者忽视了孟子心性的伦理特性。冯友兰先生在建 构当代“新理学”体系时,亦专门借用孟子的“知言” 写成了《新知言》一书,以为“新理学”体系的“知识论”, 但仍然与孟子的“心性”精神存在学理上生疏,仿佛是 用“负的方法”从方法论或知识论方面隔离了孟子“知言” 所蕴含的伦理特性。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读到 了黄宗羲在《孟子师说》中的判断,笔者认为他对孟子“知言”的四项具体内涵的分析比较贴切,阐明了“诐辞 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 所蕴含的伦理特征:“孟子之诐、淫、邪、遁,指一时立言之 辈,破其学术。‘诐辞,危险之辞,如‘鸡三足,‘卵有毛, ‘白马非马之类,是蔽于名实者也。‘淫辞,泛滥援引 终日,言成文典,及细察之,则倜然无所归宿,陷辞如入于 坎窞,无有实地也。‘邪辞,邪僻之辞,如捭阖飞箝,离远 于正道。‘遁辞,炙輠无穷,不主一说,人见其不穷,不知 其尚口乃穷也。诐则公孙龙之家,淫则谈天衍之家,邪则 鬼谷之家,遁则淳于髡之家,皆是当时之人也。”[1]64 可见, 孟子的“知言”完全是针对当时社会上比较有影响的其 他流派的思想观点的政治批判,是蕴含明确价值评判的 政治伦理思想,而非仅仅是就人的认知能力的语言表达。
二、作为生命体验的“名士风流”
从孟子“心性”的认知与伦理特征的角度来看,魏 晋时期的“名士风流”也颇能体现孟子以“知言”和“养 气”所表达的生命体验,这是中华民族精神表达主体性 和创新性的另一个侧面。孟子所生活的战国时代值“礼 坏乐崩”而天下大乱,故孔子批评为“人而不仁如礼何? 人而不仁如乐何?”③因此,我们不妨说,孟子的“知言” 和“养气”都是应对当时的政治观点和社会情势所表达 的人生态度;孟子的“大丈夫”应对的也自然都是社会 人生问题,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④ 那种自由意志的人生观和社会评判的政治哲学,即对世 俗权力的道德意识约束,而不是苏格拉底式的“我知我 无知”和亚里士多德式的“反思的思想”。但是,到了魏 晋南北朝时代,中国的士大夫表现的生活态度似乎有了 很大的转变,“大丈夫”那种精神劲头一下蜕变成为“名 士风流”,“知言”“养气”因之而表现为“清谈”“风流”, 这给人一种假象,使人产生疑惑:中华民族在“轴心文明”时代养成的“心性”品格在乱世发生质变了吗?精神似 乎至此而突变为颓废了吗?
当然,我们知道名士风流常见的表现形式是品评人 物的清谈,然而,其实质并没有脱离议论时局的“王道”, 仍然是中国传统的士大夫那种传统的“公论天下是非” 的政治活动,表现的仍然是那个时代的精神风貌,自然也 还蕴涵支配那种士大夫议论时局的政治伦理。对于此社 会动荡时代的民族精神风貌,笔者特别推崇冯友兰先生 以“人生境界论”来概括具有中华民族特色的“精神现 象学”,他也是从“形式”与“内容”辩证统一的角度来 思考“晋人风流”的。冯友兰先生曾说:“在旧日典籍中, 善于记述人的气象者有两部书。一部是《论语》,一部 是《世说新语》。《论语》记述孔子一个人的气象,其气 象是所谓君子的气象。《世说新语》记述魏晋时代一时 代的人的气象,其气象多是所谓名士英雄的气象。”“什 么都有假底。有假君子,亦有假名士、假英雄。假君子不 是君子,是乡愿。假名士不是名士,是无行文人。假英雄 不是英雄,是流氓无赖。”[2]205 这就是说,《论语》这部 书多是表达人生进取、世事可期清明时的民族精神风貌, 而《世说新语》则是表达人生消沉、乱世苟且时的精神 风貌,后人读《论语》和《世说新语》感受是不一样的: 前者多体验为自我砥砺的社会责任伦理,而后者则颇感 玄远神秘、自我消遣。当然,因为冯先生是哲学家,他会 出于概念化的思维定势而抽象出社会现象的精神本质, 但却没有做进一步的发挥,没有解释造成《论语》的“君 子弘道”和《世说新语》的“名士风流”这两种精神现 象差异性的社会和政治原因。在这方面,历史学家倒是 给出了造成民族精神风貌差异性的合理解释:即所谓“属 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⑤也就是说,一个 民族的精神风貌实际上是反映出那个时代的社会和政治 环境。这种情况在文学体裁的表现形式上也是相同的, 即所谓“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3]511 魏晋值社 会动荡,战乱频仍,士大夫面临的政治风险很大,那些特 立独行的儒士或思想名流对汉末以降的政治黑暗进行抨 击和嘲讽,他们往往直抒胸臆、批评时局,因此而遭到当 权者的忌恨,动辄有杀身之祸,如孔融、祢衡都被权臣曹 操所谋害。社会动荡延续至魏晋,那些批评时局的士大 夫或文人则面临更大的生命之虞,名士们只能表现为超 然物外风流倜傥,以免步孔融、祢衡的后尘。所以,“竹 林七贤”好像都是喜好喝酒,清谈超玄之事。历史记载 表明,值司马氏专权之际,七贤中除嵇康被当局谋杀之 外,其他六人都还算在乱世中苟全了性命,其生活态度颇得后人佳评。所以,反映晋人风流的《世说新语》几乎 被视为中国人乱世或逆境中苦中作乐的生活教科书,也 可以说是中华民族精神中宠辱不惊、应对政治风险的一 种风流品格。
三、公心与民族生命共同体
关于政权的存废,《管子》一书中曾有这样的总括: “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⑥笔者理解 他这里的“民心”也是一种特殊的民族精神。因此,这 个观点也适合于解释一个民族生命的兴衰:民心聚则民 族兴,民心散则民族衰。这里的“民心”当然也可以理 解为儒家政治伦理所表达的“政制公心(constitutional excellence)”,这 种 解 释 也 可 以 类 比 于 亚 里 士 多 德 在解释古代希腊各政体 的“政制目的 论(constitutional teleology)”:即,为“一个贵人”牟利的政体是君主制; 为“少数富人”牟利的政体是“贵族制”;为“多数穷人” 牟利的政体是“民主制”,而古代希腊民族生命最终是借 助“民主制”而得到延续的,其民族精神自然应该视为 代表“多数公民”的“自由”。相对而言,代表“君主制” 的民族精神就是“崇高”,代表“贵族制”的就是“正义”, 这三种政制精神在西方历史上分别体现为“开明君主制(kingship)”“公正贵族制(aristocracy)”和“民主共和 制(politeia)”。类比亚氏的观点,我们可以说,中华民族 数千年坚毅团结的存续,也体现了一种儒家精神所主导 的“天下为公”的政治目的论,其精神品格是“孔仁孟义”, 用中国政治伦理的术语讲是“天意代表民心”和“得民 心者得天下”。对这种发自于每个人平等之心的政治目 的論,孟子以“尽心,知性,以至于命”做了精辟的总括, 因之而进入每个中国人的民族生命体验之中。
从儒家话语中所记述的民族精神传统来看,中国经 历了数次空前惨烈的社会动荡和政治灾变:如东周的春 秋、战国时期,汉末魏晋之际,唐末之乱,宋金战祸,蒙元 的征服,满清入主中原以及日寇的侵犯,这些都是不同时 代和不同程度的礼坏乐崩和天下大乱。不过,像这样大 规模和高强度的社会动荡和政治变故,要是换成其他民 族结局可能就大不相同:不是被灭绝就是离散迁移他方。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次动荡和灾变之后,中华民族仍然在 祖先开拓的土地上繁衍生息,其文化也在兼容创新中赓 续延绵,历久而弥新。
相对而言,与中华民族在社会动荡和政治灾变中的 延绵发展可作比较的是犹太民族:他们也经历了 2000 多年的“大离散(diaspora)”,直到 1948 年重建“以色列 国家”之后,犹太人才从世界各地陆续返回巴勒斯坦地区,完成了政治上的“复国主义”使命。而世界上在远 古时代就流散的其他古老民族,几乎都没有能够重建国 家的成功经验。如吉卜赛人,他们远古时代从北印度流 散到波斯、欧洲、美洲,甚至大洋洲,2000 多年之后,既 没有吉卜赛人的“复国主义”,甚至连这个民族的“自 性(identity)”都处在不断的消解状态之中,在英国他 们被称为“吉卜赛人”(Gypsies,读音近似 Egyptian,英 国人误以为他们来自古埃及),在法国则被称为“波希米 亚人”,在西班牙为能跳舞的“弗拉明戈人”,在俄罗斯则 为小说中常描述的“茨冈人”,希腊人称他们为“阿金加 诺人”,伊朗人则称之为“罗里人”,斯里兰卡人称他们为 “艾昆塔卡人”,而吉卜赛人自己则称为“罗姆人”,在吉 卜赛语中罗姆是“男人”之意;因此,他们也把非吉卜赛 人称为“加杰人”,即“外人之意”。在这三个具有典型 性的古老民族中,中华民族因为有一种“心性”文化,固 能保持亘古亘新的传统和民族自性,即便迁移到海外,也 仍然会聚居在“唐人街(china town)”,仿佛离散从未在 根本上困扰他们。犹太民族形式上离散了两千多年,但 是还能在近代复国,因为其祖国一直被携带在“衣服口 袋”之中(犹太教的《旧约》作为一种精神凝聚力一直 伴随着犹太人)。而吉普赛人则没有这样层次的、具有精 神凝聚作用的文化,他们多是靠着巫术、杂耍、演唱、行窃 和乞讨等一些技术粗糙和苟且生存的伦理维系其存在。 基督教世界有一个传说:圣乔治去耶路撒冷朝拜上帝的 路上,碰到了几个吉卜赛人,后者请求圣乔治见到上帝后 替他们向上帝乞求一道怎样生活的神谕。圣乔治见到上帝时果真把吉卜赛人的请求告知上帝,于是,上帝回答 说:“吉卜赛人从来不打搅我,就让他们按照自己的律法 生活吧!”这是委婉地暗示,他们并不能得到上帝的“神 佑”,没有“神圣救赎”的指望。而在一般人的印象中, 吉卜赛人就是《巴黎圣母院》中美丽善良而被人侮辱 的艾丝梅拉达,《叶塞尼娅》中能歌善舞且聪明勇敢的 叶塞尼娅,《卡门》中为追求爱情而牺牲性命的卡门;当 然,她们都是文艺作品中令人伤感的吉卜赛人,也能唤起 读者或观众的人性灵感。但是,与犹太文化相比,吉卜赛 人鲜有犹太人那种启示正义、勇敢、智慧和坚韧的政治和 思想巨擘以及凝聚族群的超越性精神品格,如《圣经·旧 约》的“摩西律法”所体现的“精神向心力(solidarity in ethnicism)”,也见不到体现在中华民族精神中的“仁 者爱人”和“推己及人”的族群伦理。
但是,在民族文化的精神凝聚力方面,中国人的生命 经验既不同于吉卜赛人,也有别于犹太人。与吉卜赛人的民族生命不同之处在于,中国人存在一个以儒家信念 为主体的“内圣外王”精神谱系;而与犹太人相比又多 了一个稳定的、连续性的“天下”制度体系,先后分为“分 封建侯”制度和郡县制度。然而,在这两个制度中,真正 能够维系中华民族稳定延绵不绝的则是郡县制度,因为 只有这个制度是与“天下为公”的伦理相匹配的。针对 中国历史的这种现象,许多人看不到制度与伦理相背离 或相匹配的本质,往往会做出一些错误的判断,即柳宗元《封建论》中列举的“或者曰:夏商周汉封建而延,秦郡 邑而促,尤非所谓知理者也。”表面上看,实行封建制的 夏商周国祚都很长,而实行郡县制的秦朝则 16 年短命而 亡,成为中华民族历史上一个突出的矛盾现象:完成春秋 战国天下大乱的统一,其功绩空前绝后;而大秦统一的王 朝政权自身的命运则短命不续,其崩塌之速亦为空前绝 后。但是,这却不能成为赞扬封建制而否定郡县制的理 论根据。柳宗元分析说,夏商周的封建制之所以长,只是 一种假象,因为其“天下为家”的“自私”政治伦理必 然得不到社会公众的支持,其政权之所以长期维系,是将 整个民族用政权暴力强行集中在一起而已,势必不能长 久,即所谓“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于己也,私 其卫于子孙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 其情私也,私其一己之威也,私其尽臣畜于我也。然而公 天下之端自秦始。”⑦也就是说,秦朝的郡县制是“天下 为公”的,其制度与政治伦理相匹配,故能持久。所以, 秦政制要分两层看:从政治的动机看,秦朝政权是自私 的,当然会引起“天下叛秦”的结局;而从政治制度— 郡县制看,秦朝政权的伦理又是“天下为公”的,故能“汉 承秦制”,并能使此制度在之后五、六次大规模的社会动 荡和政治灾变中保持中国政体的延续性和民族的统一。 其情势一如王夫之所总结的:“两端争胜,而徒为无益之 论者,辨封建者是也。郡县之制,垂二千年而弗能改矣, 合古今上下皆安之,势之所趋,岂非理而能然哉?”⑧能 够解释封建制度和郡县制度利弊、长短的道理,而不是沉 迷于其历史现象的诡辩,全在于其“天下之大公”的政 治伦理,这就是建立在儒家心性论之上的“孔仁孟义”。 对此,王夫之十分感叹:“呜呼!秦以私天下之心而罢侯 置守,而天假其私以行其大公,存乎神者之不测,有如是 夫!”⑧这种“神意”的安排,对于中华民族来说,就是 儒家立于“心性”之上的人心向背、王道仁政的政治伦 理和经久不衰的民族生命共同体。
四、结论
从犹太人、希腊人和吉卜赛人的民族生命经历来看, 它们各自有一种特殊的精神品格,犹太人是以启示上帝神意的“摩西律法”为特征,区别出“上帝的选民”和 其他遭神罚的“异教徒”的不同命运;希腊人特别是雅 典人则表现为“哲人王”的智慧,但是这种政治伦理最 终演变为“民主政体”所代表的“自由”精神,其本质 等于一种“公民身份”,以区别于“君王制”下高贵而稀 有的“血统”和“贵族制”下豪门巨族所拥有的“财 富”,所以希腊人的民族精神与其说是“哲人的智慧”,毋 宁说是“公民的自由”;吉卜赛人的民族精神则显得散 漫而原始,是所谓“今天我们大吃大喝,明天我們忍饥挨 饿,后天我们又饱餐一顿。”相比之下,中国民族精神的 品格是既有个体自主创新又有共同体的包容平等,这就 是孟子思想里的“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 也。此天之所与我者”⑨和陆九渊所讲的“人皆有是心, 心皆具是理,心即理也,……所贵乎学者,为欲穷此理, 尽此心也。”⑩儒学讲究将“心、理、事、命”贯穿一体,以“内圣外王之道”彰显“天下为公”的政治伦理,以“郡 县”制度的稳定秩序,使其垂之久远,所以,中国人只要 有“心”,就有“尽心知性以至于命”的民族精神,就会 “心安理得”地维系“天下大同”的社会制度,使得民族 命运能在各种艰难困苦的环境和风险中经历住考验,顺 应人类文明的趋势而发展。
注 释:
①《礼记·礼运》。
②《孟子·公孙丑上》。
③《论语·八佾》。
④《孟子·滕文公下》。
⑤《晋书·阮籍传》。
⑥《管子·牧民》。
⑦柳宗元《封建论》。
⑧王夫之《读通鉴论》卷一。
⑨《孟子·告子上》。
⑩《书·与李宰》《陆九渊集》卷十一。
参考文献:
[1] 黄宗羲 . 黄宗羲全集 [M]. 杭州 : 浙江古籍出版社 ,2005. [2]《蔡元培自写年谱》跋 [M]// 冯友兰 . 三松堂全集·第十四卷 . 郑州 : 河南人民出版社 ,2000.
[3] 王志彬译注 . 文心雕龙·时序 [M]. 北京 : 中华书局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