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春祥
读《礼记·中庸》至最后一章,被第一段吸引:
《诗》曰:“衣锦尚絅,恶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
穿锦衣时,为什么外面要加一件罩衫呢?这是因为讨厌锦衣的色彩太过醒目了。由穿衣而推断出,君子的作风应该是:虽黯淡却日益彰显;小人的作风是:虽亮丽却日渐消失。因此,真正的君子作风这样要求:简单而富于文采,温和而条理井然。一个人从近处可以推测到远处的情况,知道一地的风俗可以推测出整个风俗的演变,知道隐微的细节可以推测出明显的事实。如果能做到这些,那么,这个人就进入修德的正确途径了。
这是在说修德,修德的首要敌人,就是凡事太张扬。
项羽其实短志,已经攻占咸阳,各方面都十分占优势,可他却急于东归,干嘛?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噢,原来他就这点出息,老婆孩子热炕头,有了虞姬,万事足矣。
看着不张扬,却好处多多,低调者好品格逐渐为人所知,要做的事,一件一件都做成了,因为他见微知著,因为他知远推近,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中。而张扬的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这一点别人观察得更清楚,因为张扬,所以忽略,或者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张扬,我张扬了吗?我张扬了吗?我就张扬了,怎么样?呵,等待張扬的自然是失败或消亡。
《中庸》《大学》均出自《礼记》,都是朱熹将它们选出而列入“四书”独立成书的。这二书,用不长的篇幅,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修身修德,虽为当时的统治阶级培养人才,但它们的微言大义,对今天的人们也极有重读的现实意义。
重读可以是多角度的。
严子陵重读《礼记》,加上他祖辈的为官遭遇,即便皇帝是同班同学,他也不干,找个山水皆佳的地方隐居起来,在锦衣外罩个粗布衫,多好呀,虽有点不伦不类,却自在得很。
打下徽州后,朱元璋征求知识分子朱升的意见:您认为咱们今后的战略方针要怎样才好呢?朱升用九字回答: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是呀,在还没有完全强大之时,必须要不断壮大自己的力量,韬光养晦,否则,被强大的对手灭掉也是分分钟的事。
要做到平淡而不讨人厌,简而文,温而理,这是最好的办法。
其实,这不仅仅是在说做人和修德了,写作何尝不是如此呢?
简而文,简约而又有文采,需要巨大的功力,大多数历代经典名著都以这样的方式留给世人,所谓大道至简,惜墨如金;温而理,温和,温雅,少一些戾气、暴气,也可以理解成文章的温度和理性,这显然更加有难度。我的简单理解是,简而文偏重语言表达和方式呈现,温而理侧重内容选择和结构安排,好文章必须是两者互具兼融、相辅相成的。
简而文,温而理。
为文也如为人,为人也似为文。
做不了朱元璋,也不做严子陵,就做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写些普普通通的平常文。
(常朔摘自新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