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腊八节,中国人的日历就自动切换到了农历,这份日历要持续到正月十五后,才会慢慢切回公历。这是一种强大的传统惯性,即便在西式生活方式全面入侵后,春节,这个诞生于农耕文明的节日,依然在城市、乡村、天南海北的角落里,保留着中国人最传统的文化根性。
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春节的内核功用——团聚、祈福依旧不变,但呈现的形式——年俗,随着时代的演变,因各种互联网新技术、商业模式、城市化的到来而发生了改变,有的已然是全新物种,有的处在新旧杂糅之间,形成了新的春节民俗。
互联网重塑世界,它是改变年俗的第一生产力。
互联网的伟大之处在于,它通过新的技术手段,将一些美好的、优秀的传统年俗,以新的形式和载体继续发扬下去。比如春节红包,是一项传统的讨喜年俗,而如今这项年俗很多时候不再是以现金的形式,而是通过微信红包、支付宝红包等实现,方便又快捷,哪怕亲朋之间无法见面,也可以互道一句“恭喜发财”,送出美好的祝福。
再比如,一些传统年俗尤其是手工制作(泥塑、剪纸等),在工业化的社会里,逐渐失去了主流地位和话语权,而如今的直播技术、移动互联网,又将它们搬上了屏幕。我们不仅能看到这些“年货”的成品,还能体验制作过程,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年俗新体验。
如今,朋友圈、微博等社交平台,都成了各种各样、每时每地的年俗呈现集中地,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一起分享喜悦、祝福、好运、期冀等。可以说,线下是忙忙碌碌的春节,线上同样是异彩纷呈的春节。当下的移动互联网,真正让大家感受到了“同一个春节,同一份喜悦”。
互联网对新年俗的影响,其实更多的还体现在潜移默化中。比如一年一度的春运,排队购票的长龙已经很大部分被网购代替掉,如今还有网络预约顺风车等新的春节返乡方式。再如,春节的一大主题便是拜年,如今的拜年方式,早已由面对面发展成为屏幕对屏幕式的问候,哪怕在异国他乡,亲朋也完全可以通过视频连线拜年。
城市化进程,也对年俗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如今,有8亿多人生活在城市中,一部分人自其祖父、曾祖父时代便生活在城市中,一部分人则是城市的新面孔,他们的生活方式与诞生自农耕文明的春节已经有了相当的鸿沟,他们在重新塑造着春节的风俗。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进城过年,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像過去那样储备过年菜,还有的人利用春节长假,离开故乡,去远方放空自我。更有一部分人,厌倦了春节的人情礼俗,选择佛系过年,只把春节当做一个普通的长假。
在这些新生事物的影响下,传统的力量、秩序不可避免地遭遇了瓦解。这种瓦解呈现为两个维度:一方面,一些落后的习俗本身就带有禁锢与不尊重的特质,比如女性不上桌,比如虚情假意的人情债,这样的传统理应被摈弃。另一方面,如果我们将这些肇始于农耕文明的节日全部视为落后,并摈弃了所有的传统符号,那么,在全球化的时代,我们又是谁?
文化的流传很大程度上是个耳濡目染的过程,需要一定的环境和仪式,所以《左传》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礼节文脉一断,后辈失去了接触传统的机会,陌生、疏离乃至虚无感只会越来越强烈。
如何生活和如何生活的更幸福?这不是怎么过春节和春节允许放鞭炮就能够解决的。我们的问题在于,打开国门让我们社会的价值观看似越来越多元,但思维方法依旧是有着浓重非此即彼色彩的单向度。
在一定历史阶段,这种“解放政治”有着毋庸置疑的合理性,比如摆脱包括传统、专制、物质贫困、剥夺等各种不合理的东西,它为民众提供了行为的自主性。但现在它已然不合时宜。就像从革命党变成执政党而必须发生变化一样,我们的社会生活的一个重要任务也变成了重续已中断百年的千年文脉,唤醒民众尤其是年轻一代对传统文化的自觉意识。
这样做的目的不是要倡导克己复礼,重回商周,而是为了在这个被物理和心理鸿沟割裂的时代,寻找被冲击了的共识与信任,修复被破坏的社会和谐,使个人与团体、国家与公民社会通过共同记忆和共同经历,建立起积极的信任关系。
寻找新年俗不意味着消灭传统。传统与现代不是非此即彼,人类情感自有共通之处,但千姿百态各有美好,此方山水孕育出来的传统,解决的是一个“何以中国”的命题。
由此,我们制作新年俗专题,试图用更微小的人物、事件、细节观察行进中国在传统与现代的博弈中所呈现的复杂之处。我们观察城市人的城市、观察农村人的农村,描摹当代白领青年对节日的淡漠与诉求,体味寻根者回到故乡把酒话桑麻的五味杂陈。
最终,我们观察的是时间里的眷恋和风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