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讲故事的故事(创作谈)

2019-02-28 23:52陈鹏
小说林 2019年1期
关键词:白日梦野心考验

陈鹏

瞎琢磨。每天你上班下班上地铁下地铁都喜欢瞎琢磨。琢磨什么呢?当然是你身边一个个形形色色的陌生的熟悉的人,一张张或焦虑或麻木或夸张或大喜过望或如丧考妣的面孔;但让你感兴趣的,你立即像嗅见血腥的大鲨鱼一般不由自主向他(她)潜去,暗暗揣度他(她)的爱情、家庭、梦想、野心,他(她)的父母兄弟,困顿挫折,还有深埋心底的也许永远无法实现的那一点点卑微的出轨的邪念。

这就是小说的来源,而且是重要来源。作家们特有的白日梦是这个行当最起码的“职业要求”,一旦梦境展开,你肯定会暗度陈仓捎带将自己也巧妙植入:与某某或暗通款曲或反目成仇,与某某或生死之交或冷冷如上帝一般抹掉他(她)的存在……这些白日梦有时落在纸上,有时没有,你眼睁睁瞧着它们像风一样从你眼前飘走了,一片树叶也不给你留下。可惜啊,很多精妙的想法就这么消失了,很多大作就这样交给了虚空,当时要能一一把它们记录下来,该多牛啊。

可白日梦只能是白日梦啊,是梦境的碎片和碎片的梦境,很多时候你很难将它们整合捏拢、重塑成型,敷衍为通常意义的故事和小说。否则,我们身边将时刻被小说塞得满满当当的,也就缺少了優劣高下之分,势必也少了该写不该写的取舍。过犹不及,你何必勉强小说?小说又何必勉强生活?

我想说的是,作家大都渴望深陷虚构——创造的完美状态,哪怕它们不着边际荒诞可笑,每一次将白日梦成功写下来都会让你兴奋不已,你终将发现,你也许是人群之外的异己分子,是日常生活的局外人,是孤独的叛逆者,是沉溺于永恒虚无与骄傲的发明家。

说到底,作家无非整天幻想别人的故事,然后也把自己编进故事。当然,你也可以不讲任何故事,但我相信哪怕极端如罗伯-格里耶、乔伊斯、普鲁斯特,还是会写下不算故事的故事——那些藏在碎片和细枝末节中的意外、转折、隐喻和惊讶。

《岛》就是一个源于白日梦的故事,一个不算故事的故事。任何一个小说家,某个阶段一定会产生写一写这类带有寓言色彩的故事的冲动,也就是说,他想放任想象力去往前所未有之境,这考验白日梦的耐心,也考验作家对故事的认知和掌控。我想,写一个关系明朗转承起合的故事并不困难,难的是,你得讲一个类似卡夫卡、卡尔维诺的故事,不算故事的故事,非故事的故事,故事背后的故事,那就有难度了,而且难度不小。

正因为有难度才值得下功夫。《岛》的野心无非如此:我想写一个某天在大街上偶遇的小老头的故事,它虚妄又直接,冰冷又亲切,距离十分久远又近在咫尺,挥之不去亦如鲠在喉。写它的时候,得调动全部的激情和想象力,我真不知道,此番努力,行,还是不行?

我们总是对芸芸众生的来来往往无限着迷,对无用的白日梦无限上瘾。

通往任何人的任何想象,构成了我们写作的全部奥秘。

猜你喜欢
白日梦野心考验
白日梦荒野
眼力大考验
你的野心,要配得上你的努力
眼力大考验
添油加醋等
爱和野心从来碰不到一起
爱和野心从来碰不到一起
白日梦
考验
第 位首相考验日本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