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建筑鬼才安东尼 高蒂

巴塞罗那帕塞奥·德格拉西亚坐落着一幢闻名全球的纯粹现代风格的建筑—米拉之家。当地人亲切地称之为“石头房子”，这栋建筑出自西班牙著名建筑大师安东尼·高蒂之手（图1），其作品也已成为巴塞罗那的城市名片。

安东尼·高蒂是“西班牙加泰隆现代主义”（属于新艺术运动，与20世纪初的现代主义并不相同）建筑师，是新艺术运动代表人物之一。他被称作巴塞罗那建筑史上最前卫、最疯狂的建筑艺术家，他的设计风格独立、大胆、特异，他极端的有机风格富有个性特色，充分体现了当时人们想要表现的“自然”状态。他的代表作有：文森特住宅、米拉公寓、居尔公园、巴特罗公寓、圣家族教堂等。此外，他设计的巴塞罗那7栋建筑已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保护项目，还有17项建筑作品被西班牙列为国家级文物。

他是巴塞罗那建筑史上最前卫、最疯狂的建筑艺术家

成长经历

安东尼·高蒂出生于西班牙雷乌斯，小时候因患有风湿病而不能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耍，但对于独处，高蒂却乐在其中，他乐于观察大自然，而这也是他成为“师法自然”建筑师的重要因素。

1870年，安东尼·高蒂受父亲鼓励到巴塞罗那建筑系学习，他自己也渴望能成为一名建筑师。他的想法与众不同，并且具有良好的空间解构能力与雕塑感。他曾在日记中写道：只有疯子才会试图去描绘世界上不存在的东西！他并不是去挖空心思“发明”什么，而是通过效仿大自然，建造一些类似大自然中原本存在的东西。

1877年，高蒂为一所大学设计礼堂，这也是他的毕业设计；1880年-1900年完成了温赛斯住宅、古埃尔庄园的门庭以及里昂公寓大楼等设计；1883年，他回到巴塞罗那开始主持设计圣家族大教堂的工程，直至1926年去世；1990年-1914年期间，他主持设计建造了古埃尔公园；1906年-1910年，设计建造了米拉公寓。

安东尼·高蒂的青年时期正值欧洲建筑与设计革命时期，各种新风格不断涌现，如英国的浪漫主义运动、法国的古典复兴运动等。城市规划风格受当时社会影响，大量的文艺工作者热衷于大手笔制作，这为高蒂的创作提供了舞台。而对其影响最大的是19世纪后半期的“工艺美术运动”，运动所倡导的歌德复古风、自然装饰动机尤为高蒂所迷恋，并对其后个人建筑风格的形成有很大的影响。

设计哲学

高蒂崇尚自然，善于模仿动、植物以及山脉造型，善于对自然界中各种形状结构做独特诠释，并融于他的建筑设计之中。[1]

高蒂在观察中发现自然界中纯粹的直线是不存在的，曲线才是自然的本色。他拒绝在建筑上使用直线，而喜欢用双曲面、圆形和螺旋面来代替直线，并用曲线创造出富有生命的有机形态建筑。他用自然曲线支撑起遍布于巴塞罗那的华盖，这同时也支撑着他虔诚的信仰，他所缔造的美并不刻意，而是具有效用的、实用的美。

图2 米拉公寓

忠于曲线——直线属于人类，而曲线归于上帝

在科学和技术被发明的时候，人们就开始用直线来衡量和思考问题了。正如汤川秀树所说，“大自然创造了曲线，而人类创造了直线”。曲线和弧线常常出现在高蒂的建筑作品中，但是以曲线为元素的建筑风格与传统的古典主义完全不同。它摆脱了基于欧式几何学定义的以笔直的线条塑造建筑外观和造型的传统。[2]

在高蒂的作品中，人们很难找到直线，他颠覆了传统的、规规矩矩的建筑形制，他用富有动感的曲线在新艺术运动中留下浓重的一笔，从形态上赋予了建筑新的生命。

米拉公寓（图2）[3]的建造最能体现出他对曲线的喜爱，以及对新风格和个性的探索和向往。米拉公寓整座建筑几乎没有一处是直角，它就像一个巨大的有机体，由连绵不断的波浪形石材构成建筑表面，连续性的弯曲造型像起伏的海浪。就连阳台栏杆也是由扭曲回绕的铁条和铁板构成的，如同挂在岩体上的一簇簇杂乱的海草。平面布置也不同一般，墙线曲折弯扭，房间的平面形状也几乎全是“离方遁圆”，没有一处是方正的矩形。建筑中优美的曲线散发着惊人的魅力，令人赞叹。

高蒂大胆地运用曲线，他提取自然之美并将其融入建筑设计中，营造出童话般梦幻的感觉。建筑内外连续性的设计方式使建筑像个“迷宫”，建筑本身没有主墙，完全由柱子承受重量，建筑体内也可以随意改造。高蒂还运用特殊的造型为公寓设计了烟囱和通风管道，有的好似披上全副盔甲的军士，有的又像神话中的怪兽。

“高蒂运用曲线设计使整座建筑与当地的科勒塞洛拉山和迪比达博山的形状相呼应。这一呼应使米拉公寓呈现出更深层次的生态意义与环境价值，而不是一座突兀孤立的人造雕塑。”[4]

自然理论——模仿自然

1900年-1910年，高蒂在新艺术运动风格的影响下，开始形成自己的设计思想和风格，新风格具有有机、神秘、传奇色彩等特征，设计的图案也具有很强的象征性。在这个时期，他设计出了一些非常重要且极具代表性的作品，如桂尔公园（图3）[5]、米拉公寓和巴特罗公寓（图4）[6]。 1904年，他设计了“骨头房子”——巴特罗公寓，这是高蒂实践自然理论的代表作，标志着他个人风格的成熟。[7]

巴特罗公寓的建筑灵感来自加泰罗尼亚的保护神——圣乔治战胜恶龙的传说，建筑的“底层和主层的沿街立面由砂岩雕刻成光滑的曲线构架；外墙以深深浅浅的蓝色和绿色相间的西班牙瓷砖饰面，像长满龙鳞的龙身，加之镶嵌彩饰的玻璃、骷髅头造型的阳台和骨骼形状的立柱，增强了故事的奇异气氛；屋脊如带鳞片的巨龙脊背，十字架形烟囱犹如英雄的利剑刺入龙身。”[8]建筑外观的人化形态将动人的传说演绎得惟妙惟肖，充满了魔幻色彩。

图3 桂尔公园

图4 巴特罗公寓

高蒂对自然的热爱充分体现在他的设计作品中，被人们称为“上帝的工匠”，他的作品就像自然界中长出来的一样。在建造米拉公寓时，他受当地的风景和地中海植物的启发，试图吸取他们的神秘和梦幻感，并将他们运用到建筑设计中去。“如巴塞罗那附近的蒙特赛拉特山和科勒赛罗拉山等山脉就深深打动了高蒂，那里由于侵蚀作用，有许多岩洞和如同哥特式建筑尖顶一样美丽如画的山峰，而这景色使高蒂将波浪形应用于米拉公寓的设计中。”[9]米拉公寓立面的大窗好似一个个蜂窝，整座大楼宛如波涛汹涌的海面，给人一种海浪侵蚀岩石后的形象，富有动感，又像一个巨大的有机体，连绵不断的波浪形石材构成建筑表面和弯曲造型，像起伏的海浪。

代表作品评析

图5 圣家族大教堂

圣家族大教堂（图5）[10]是一座宏伟的哥特式天主教大教堂。始建于1884年，预计2026年可完全竣工。教堂的设计主要是模拟中世纪哥特的样式，在初期的设计图纸上，教堂有12座尖塔，但由于后来的种种原因只保留下来4座，尖塔式的设计比哥特式的设计要简洁许多，墙面的雕塑则采用大面积钟乳石和一些装饰配件，用彩色玻璃和石块营造出绚丽梦幻的色彩氛围。“教堂内部抛物线形的拱券和柱子支撑了大教堂和穹顶。建筑融结构力学、建筑美学、绘画和雕塑为一体，整体设计以大自然，如洞穴、山脉、花草、动物为灵感。大教堂的设计以螺旋、锥形、双曲线、抛物线等各种曲线为主，内部空间高大恢弘，震撼人心。”[11]

圣家族大教堂的设计方案是标准的哥特复兴式教堂，圣家族大教堂的修建历程可以从建筑的新旧石工区别出来。1926年，高蒂去世时，圣家族大教堂的完成度大概在15%到25%之间，在高蒂离世后，建筑由首席建筑师苏格拉内主持，直到被1936年的西班牙内战打断。现在的设计则是基于其被大火损坏的原设计和部分现代的改进设计重构而来的。

项目背景

19世纪末，作为工业最发达的加泰罗尼亚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文化复兴运动，随之而来的是宗教需求问题。此时，一位巴塞罗那的书商想要建造一座圣家族教堂，以示对圣祖的感激和纪念。“而作为一座高大而奇异的宗教建筑，它为巴塞罗那居民提供了可以同时在视觉和精神上予以信赖的标识。它自始而终的‘未完成’状态，则恰如其分地诠释着‘信仰’的终极意义。”[12]

图6 受难立面

图7 诞生立面

设计概述

圣家族大教堂是在一个长94米、宽60米的拉丁十字形区域建造而成的。主殿由5座殿堂组成，主殿的前端是一个半圆形的后殿，7个环形排列的小教堂围合而成，在它的正下方，是由维拉尔设计的哥特式风格的地下室。高蒂为大殿设计了一圈环绕圣堂的回廊，用它隔开外界的噪音，营造与尘世隔绝的氛围，主殿外加围廊，圣家族大教堂的平面已接近一个现代的标准足球场大小。[13]

高蒂为教堂设计了3个具有深刻涵义的立面：西立面为受难立面（图6）[14]、东立面为诞生立面（图7）[15]、南立面为荣耀立面，而这3个立面象征着耶稣一生诞生、受难、复活3个重要时刻，并传递出喜悦、痛苦、荣耀的信息。描述基督降生的“诞生立面”出自高蒂之手 ，连同北面后龛的墙壁于1912年完成；“受难立面”至今未完成；描写耶稣与12门徒最后晚餐的“复活立面”线条简洁，由约瑟夫·萨巴拉奇斯(Josep M. Subirachs)于1990年完成。[16]

“高蒂将教堂原有的方塔改为圆塔并且增加到18个。分别代表耶稣的12个门徒、4个使徒和圣母玛利亚，而中央最高的一个塔尖象征着耶稣。”[17]圣家族大教堂的设计既复杂又矛盾，高蒂通过对各种风格的兼容并蓄，使得圣家族大教堂具有非常独特的原创性。

创新的结构形式

最初，圣家族大教堂的建筑师以学院派的哥特式为主要风格。而在1883年由高蒂接手之后，高蒂对教堂以及城市总体规划做了详细调查，为突出教堂的标志性地位，高蒂通过保留教堂四周的空地，形成一个四星形状的广场，在视觉效果呈现完美的情况下又减少了对城市用地面积的占用。

图8 圣家族大教堂殿内采光设计

图9 圣家族大教堂殿内立柱设计

高蒂保留了原设计哥特式教堂的拉丁十字平面，高蒂认为，哥特式建筑的结构形式已经没有了生命力，所以他决定采用新的技术解决哥特式的厚重扶壁。为了解决这一难题，高蒂做了各种力学模型实验，观察和分析力所传递的方式，用绳索悬挂重袋子，模拟建筑物倒置后的形状，用绳索受力形成的拱形来研究建筑物的受力情况，经历了几十年的研究，他最终找到了解决方案。

高蒂自己创建了一套斜柱和双曲面拱的结构系统，让水平荷载直接通过柱子传递到内部，不再需要外部支撑。通过倾斜的圆柱和双曲面的拱顶疏导拱顶的重量，使拱顶的重量经由倾斜的立柱枝杈垂直传到地面，倾斜的圆柱能够更好地符合压力传递轨迹，剩余的推力靠斜撑就可以吸收。此时墙体完美地转化为非承载体，从而可以自由开窗，并为大殿提供更多的采光(图8)[18]。

立柱的设计在接近拱顶时会像大树一样分有枝干，支撑着大殿的拱顶，而拱顶又各自独立，这样既方便了建造，又减轻了结构带来的重量。拱顶的中央部分呈凹形曲面，再转向柱子方向渐变为凸形，形成双曲面的拱顶交叉相连，而光线在其交汇处，投入到大殿。高蒂成功地解决了哥特式的厚重扶壁并开创了加泰兰式的拱顶建造结构（图9）[19]，这是他为建筑结构领域作出的巨大贡献。

独特的设计形式

圣家族大教堂看上去像是用松软的粘土手捏制造的，但实际是用真正的红色石头建造而成的。教堂以大自然为灵感而设计。“教堂的4个空心塔高耸入云，看上去就像是被穿透了数百个孔眼的巨大蚁丘。塔顶形状错综复杂，并且用各色花砖加以装饰。每个塔尖上都有一个围着球形花冠的十字架，这些塔几乎都有章鱼足状的外观。整个建筑没有采用直线条，看上去栩栩如生。”[20]圣家族大教堂内看不到任何直线和平面结构，殿内高耸入云的曲线柱子模仿树的生长方式，如同走进茂密的森林(图10）[21]，阳光从枝叶繁茂的大树中零星洒落，照亮通向天国的路途。立柱上还设计了12星座标志，高蒂希望任何人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信仰。璀璨星空般的穹顶，由双曲面抛物线组成的拱形体，又像是茂盛的树冠，树冠上盛开着花朵。高蒂还设计了漂浮在“山间”的大片“云朵”，围绕在里面的钟楼之上，这种取自自然的创意，在圣家族大教堂的设计中处处可见。

图10 圣家族大教堂内部的仿生树柱式设计

图11 叠人塔

圣家族教堂“荣耀立面”的创意来自于加泰罗尼亚的圣山蒙塞拉特山，由于长年的侵蚀，整座山就像由一个个带尖顶的圆形山顶簇拥而成，高蒂将这个神秘的景色运用在圣家族大教堂的荣耀立面上。

大自然的多样性成为了高蒂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同时也正是这种设计理念使高蒂作品的创新性达到了极致。

地域文化的继承与发展

高蒂作为建筑师除了从大自然中获取灵感，他还一直研究加泰罗尼亚的地区风格，从当地的文化和艺术中汲取灵感。同时，他把带有地域特色的元素以建筑的形式运用于圣家族大教堂中，并以这样的形式传承和发展加泰罗尼亚的地域文化。

著名的“叠人塔”（图11）[22]是加泰罗尼亚一项传统的民俗活动，由表演者向上叠搭而成形成蔚为壮观的人塔，高蒂受其启发，通过提取人塔这一造型和原理将塔楼设计成扇形面略鼓的圆锥造型，从力学上既遵循了平衡的设计原理，又继承和发展加泰罗尼亚的地域文化，同时也为加泰罗尼亚地区的建筑增加了显著的特色。

高蒂还吸收当地的建筑特色和传统的建筑工艺，在圣家族大教堂的不同地方选择了不同的元素设计，如西班牙传统的手绘、西班牙传统的拱顶也被运用到建筑中，彩绘镶嵌的玻璃砖石也被运用到合适的地方，每一种地域风格都合理地存在于他的建筑设计中。

圣家族大教堂就像是一个植物长在加泰罗尼亚，而高蒂则是那个辛勤的园丁，为加泰罗尼亚这片土地作出巨大贡献，也为建筑设计和建筑装饰设计领域作出巨大的贡献。

结语

高蒂透过建筑寻找人与自然的关系，把艺术情感通过形体和装饰的方式表现在建筑上，把建筑设计作为“艺术”创作来对待。他将建筑生涯中所有的创新与发现都运用到圣家族大教堂中，使圣家族大教堂无论在技术上还是在艺术上都有独特的创新。

走出传统设计思想的约束，开创新的建筑形式和风格，营造出一个全新的艺术风格。“高蒂站在两个不同时代的门槛上，他用圣家族大教堂的案例成功地用一个建筑诠释了对两个不同时代的理解，用建筑的语言表达了这个承前并启后的精神追求，以建筑师的方式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23]

高蒂的作品是在建筑的筋骨外包裹了雕塑的外衣，并且其中蕴藏着一个曲线的、模仿自然的灵魂，充分诠释了建筑不单单只是建筑，也不是简单的建筑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