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比亚·吾素因 刘 剑
在医学科学技术发展取得了令人瞩目辉煌成就的今天,医疗实践日益技术化、数据化、非人文性,导致医患交流不顺畅,医生与病患的互相理解体贴不到位。患者感受到的是医学复杂技术的冰冷,自身的情感诉求难以被医生接受,医生、医院、医学缺乏适宜的温度;而医生面对患者的痛苦、心理纠结,甚至恐惧和无助难以沟通,因为忙于身体的检查诊断没有时间去倾听回应患者的倾诉,甚至是无动于衷。因此,仅仅依靠科学技术的力量,医学、医生是没有办法帮助患者真正面对疾病遭遇和生死困境的。叙事医学的出现给出了一条新的医患交流的途径和方法,但是,掌握其技能并运用于临床实践还需要做好功课。本文拟就医学叙事能力及临床医生叙事能力的培养进行探讨。将医学叙事能力分为叙事医学理念意识能力、叙事技能技巧能力以及叙事医学实践能力三个层次;通过注重训练临床医生阅读、倾听、平行病例写作技能,将叙事医学理念教育与技能培训有机结合,将叙事医学引入临床实际工作中去,以缓解生物医学模式带来的严峻挑战。
“叙事医学”[1]是由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丽塔·卡伦(Rita Charon),一名内科医生、文学学者,也是哥伦比亚大学叙事医学项目的创办人和执行主任,在2001年提出。叙事医学的主旨是共情与反思,即医生与患者的共情,医生对自我职业的反思。它强调不仅要注重于生物治疗维持医学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更要在此过程中尽最大的努力给予患者全身心的照料。医生、护士和社会工作者向具有叙事能力知识的人求教,叙事可以定义为包括讲述者、聆听者、时间过程、情节和观点故事的完整过程[2]3。丽塔·卡伦提出叙事医学是指培养临床医生的叙事能力[3],是一种吸收、解释、回应故事和他人困境的能力。临床医生医学叙事能力的培养是叙事医学发展和落实的核心与关键,而不只是一种医学人文的理念。
医学实践中充满着对生命时间层面的关注、描述个性的努力、解密情节的冲动,以及治疗的主体间性和伦理特性的意识[2]51。其实医学的叙事性很强,但长期以来,医学的叙事魅力被无形间弱化了,医者们也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叙事医学具有五大属性,即时间性、独特性、因果关系(偶然性)、主体间性、伦理性[2]51。时间性,是大部分治疗行为的基础,医生需要时间来倾听、诊断、治疗,需要时间来理解和吸收患者的痛苦,需要时间来回应并陪伴患者面对疾病与死亡。独特性强调每一位患者的个性差异,为患者个人特殊性给予充分关注。因果关系(偶然性),叙事情节的发展不仅依赖于对时间的计划与安排,情节前后的联系和牵连也自然不能少了因果性的参与。主体间性,叙事者与倾听者之间就处于一种主体间性的状态,医生主体与患者主体在医疗实践中相遇、相知、共情,冲出技术主义的雾霾,进行心灵与心灵的碰撞。医生和患者都是各自的主体,医生是自身的主体,同时又是患者的他者;患者是自身的主体,同时也是医生的他者。在医患的相互交往中,他们各自作为主体来尽量理解他者的话语、语气、表情,医生要尽量去理解患者所遭受的疾病痛苦、心理状态、情感诉求乃至于他的生活境遇;患者也在尽力理解医生对其病情的解释、判断,去理解医生所表述的医学专业术语,二者在主体与他者的交流过程中逐步达到共情与反思。伦理性,叙事本身就有伦理性,在临床环境中,通过再现特定的事件、医生与患者之间的义务、权利,将故事以文本的形式呈现出来,再进行思考:我们应该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将医生的职业认同与使命感以这种反思的方式重新唤醒。叙事医学的属性要求医生具备一定的叙事能力,通过实践展示出叙事医学对当前医学科学技术主义偏颇的纠正,唤醒医学的人文精神,同时反映出叙事医学的属性。所以充分认识叙事医学的特征,培养医者的叙事能力是叙事医学本身的内在要求。
医学的叙事能力是指认识、吸收、解释并被疾病的故事所感动的能力。即医生认识患者的疾病故事,并吸收,运用自己的叙事能力准确地解释出故事背后的深层意义,随之被它感动与患者共情的能力。医生叙事能力的强弱影响着与患者的交往水平;影响着医生把患者的个性背景和意愿与标准化一般性的医学标准、科学治疗的话语转化;影响着最终医患之间能否建立起互相信任,互相共情的协调关系;最终影响着患者与患者亲属在治疗过程的身心状态和治疗效果。医学叙事能力可以分为3个层次,即人文关爱意识能力、叙事技能技巧能力以及叙事医学临床执行能力。其中,医学人文精神是叙事医学的思想基础,关注再现是运用叙事的主要方法,执行落实是叙事医学在临床工作中的具体表现。同时这3种能力的培养又是相互关联,循环增强的。
叙事医学作为一种新的医学形态,其重点强调医学人文关爱精神的培养和实践。其核心是主张以人为本,强调人的价值和尊严,重视对人的关怀,寻求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4]。医学中的人文精神是强调医疗活动是以患者而不是以疾病为中心,把患者视为一个整体的人而不是需要治疗的器官,在诊治过程中坚持尊重患者、关怀患者的理念。美国学者佩里格里诺[5]曾说: “医学居于科学与人文之间,并且非二者中的任何一方,而是包含了双方的许多特性。”叙事医学首先强调培养医学人文的意识和精神能力。也就是,培养人文关爱意识,要让医务工作者对生命抱着敬畏的态度和对人的关爱并有能力去实践善行,完成从理论到实践的飞跃,叙事医学可以成为这一对有力的翅膀帮助意识层面的人文精神生根发芽,在临床医疗过程中开花结果。
培养医生的叙事医学意识、医学人文意识、关爱意识要付诸于教育。思想意识支配着一个人的行为[6]。通过开展叙事医学教育激发医生自觉追求“大医大爱”的专业精神,孙思邈在《大医精诚》中言:“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7]这种不求名利、与患者共情、救死扶伤的大医精神需要现代医生铭记在心。叙事医学教育会提醒医生首先应具有的职业精神是以患者为中心,并强调应该把这种职业精神升华为医患主体间性,医患命运共同体的专业精神,使医学人文精神回归,医患共同承担见证。叙事是临床实践和医患交流过程中本身存在的,而叙事医学对医疗实践的意义越来越明细,我们可以发现,随着临床医生叙事能力的提高,与患者的关系随之改变,对医生来说,医疗过程意味着见证患者的痛苦,吸收他们的疾病故事,陪伴患者共同审视健康、生命与死亡。
目前,国外各医学高校开展的众多形式叙事医学大多还是主要以丽塔·卡伦提出的“叙事能力”的内容为核心开展相关的教学活动[8]。“叙事能力”不只是简单的沟通交流故事,而是要求医生运用叙事能力帮助患者叙述疾病故事,在此过程中建构疾病的意义。叙事能力将促使医生反思其工作首要价值,还原了医学应有的温度[9]。在国内叙事医学的提出也引起了不少学者的注意,认为医学和叙事两个领域具有共通之处,并指出医学与叙事的互补是完善当代医学的重要课题[10]。同时,还有学者就叙事医学、医学叙事能力培养等提出了不同见解。我国医学院校在以医学伦理学、医患沟通学等医学人文学课程的开设基础上,还需要对叙事医学给予足够的重视,进一步加强医学生的人文素质教育。
叙事医学在实际医疗活动中的展示需要医务人员掌握必要的叙事技能技巧,包括,叙事阅读能力、叙事关注能力、叙事再现能力。首先强调的是叙事阅读能力。医生的“阅读”能力决定着他们能否在患者无法运用有逻辑有组织的语言表达自己时,通过患者的语言表达、停顿、手势、面目表情、肢体语言来“读出”语言背后隐藏的信息。也就是说,医生通过与患者的交流,在掌握医学诊断的基础上凭借医生个体来阅读患者的语言或非语言的信息表达内容。医生需要对患者非语言的信息进行剖析和挖掘。或许患者本身并没有意识到这种非语言的肢体表达所隐含的疾病、心理、情感信息,这需要训练有素的医生运用叙事医学的阅读能力予以深层解读。具备叙事能力的医生主体能与患者主体共同观察和见证疾病故事,在主体间激活无数故事,深入观察到暴露在疾病或生病状态的患者的个性自我的深层状况[10]。具有叙事能力的医生能够深层次“阅读”到患者作为患者之外的个体特性,不仅是对疾病的阅读,更是对心灵的阅读,让患者真切地感受到医生对个体生命的尊重。让患者对医生产生信任感,更好地配合治疗。
叙事医学的阅读能力还包括对文本的阅读。除了医学科学技术文本资料以外,还包括对相应的文学、艺术乃至哲学社会科学文本的阅读。通过大量的阅读提高自身叙事能力和文本写作能力。以读者的身份,体验人生、疾病、生命、痛苦乃至死亡的感受。进一步培养临床医生叙事医学的意识精神,共情能力。见微知著培养自己耐心、细致、善于体察他者思想情感的能力。
叙事医学第二个技能技巧是关注能力。关注的涵义是清空自己,把自己变成工具,接受他人的意义[2]185。关注是一个复杂又有难度的状态,临床医生首先要做到全神贯注,将自己献出,作为容器吸收患者的疾病故事。培养医生的关注能力,能帮助医生真正地走进患者世界,发现患者作为主体的独特性与个性,更充分地理解患者的经历,从而可以培养医生的认识和吸收的叙事能力。 关注是表达医生对患者的尊重,是医生不以自身专业角色为主导,是对患者的语言叙述、语气语态、表情肢体、姿势的全面观察和关注。这种关注要通过临床医生的语言语气乃至于表情肢体充分反映出来,是赢得患者信任理解的基础和前提。只有当医生走出职业边框,以忘我的状态进入患者世界,才能接受患者疾苦故事,从真正意义上与患者共情。
书写平行病历是叙事医学的再现实践能力。临床医生在和患者进行叙事阅读和关注交流之后,还要再现他们在关注状态下见证的故事,在完成常规病案书写的同时,记录平行病历。即使没有写作培训,也可以用平常的语言来表达他们在医疗过程中的所见、所闻、所感。平行病历记录的是患者和医生的故事。患者的故事激励医生的用心,医生用心的故事是患者故事的延续,是对患者故事的回应,是患者期望的实践,而张扬医生的故事, 不仅可以唤起医生们的热血心肠,激励更多的医生书写自己的故事,同时也给患者温暖,拉近医患间的距离,形成医患同心的局面[11]。丽塔·卡伦写到:“再现了某位患者之后(我现在意识到,再现是朝向归属的螺旋运动),我发现,下次自己跟她在一起时更能关注她。我们可以达到共同在场。”[2]210关注和再现的螺旋关系,在医生与患者之间、医生与同事之间引入了一种新的归属关系。归属是关注和再现的结果,是医生通过叙事医学与患者之间产生良好医疗效果的归属关系,是医生与同事之间与其他临床工作者之间的归属关系。
叙事医学是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的具体践行,是从以疾病为中心到以患者为中心的具体体现,医生在临床实践中要具有应用叙事医学的能力,运用自己的叙事知识处理医患关系。叙事医学的实践能力是与具体医学专业境遇相结合的能力。
叙事医学刚刚起步,在实际工作中,会遇到很多障碍,也缺乏良好的运行环境。所以,我们强调在培养意识精神能力、技能技巧能力之后,还要持之以恒地去执行、去贯彻、去实践叙事医学,把主观的执行转化为自觉的本能。叙事医学的实践能力还体现为把叙事医学的理念与具体医学专业境遇结合的能力。如对于慢性疾病患者、肿瘤患者,临床医生在与他们交流、关注、再现时,均有着不同特质的表现和要求。不同疾病的情境特点,对叙事医学的实践都提出具体的特殊要求。所以,临床医生在不同专业的境遇中运用叙事医学的能力要掌握具体的实践结合能力。叙事医学的实践能力是对意识精神能力、技能技巧能力的具体回应和落实。
在我国,叙事医学的实践还面临着一些问题。首先,在医疗过程中,由于部分医生医德缺失,工作中不认真负责,服务态度不好,造成患者不满。因此,患者与医生的沟通意愿降低,与医生保持心灵上的距离,不愿讲出自己的故事,也不愿分享自己的疾苦。其次,由于不少患者专业医学知识相对缺乏,对医疗期望值过高,对医疗服务有不适当的苛求,从而使医生对患者存有戒心,以致医患之间缺乏信任。再者,随着现代科技不断发展,越来越多的人感觉不舒服或身体出现某些症状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去医院看医生,而是上网咨询,在搜索引擎中输入自身症状,自我诊断。在医院就诊时,一旦医生的诊疗结果和自己的搜索结果不一致,就会把收集的信息作为衡量医生行为的标准,怀疑医生,从而对医生的信任不断减少。所以叙事医学的能力需要着力的培养和培训,把叙事医学从强调变成自觉,真正能够贯彻到临床实践中去。
对于医学叙事能力的培养,可以从理论上分为教育层面和训练层面。教育层面是指叙事医学带来的有温度的医学理念,对人文意识精神的培养以及对现有医学过分技术化的一种淡化和弥补。教育层面是对医学叙事能力的养成,它需要贯穿在医学教育、医疗实践、医学研究的方方面面和每个角落,但具体来说医学叙事能力的培养需要从训练技能入手,通过某种具体技能的训练唤醒我们医务人员,教会他们仔细阅读体会文字语言之间的情感和深度,认真倾听关注患者疾病故事,学会书写故事,叙述自己在临床实践中所经历的美好的、伤心的、触动灵魂的个体生命故事,从而丰富他们医学经历的精神和情感。把叙事医学的理念和具体临床科室特点或医学专业特点相结合。比如,与某种慢性疾病的境况结合,与肿瘤疾病的处理和诊疗过程特点相结合,与急诊医学和精神医学特点结合。临床医生叙事能力的培训也是贯彻叙事医学理念的教育过程。
丽塔·卡伦在《叙事医学:尊重疾病的故事》一书中,提出了细读法,以及细读文本的五个方面:框架、形式、时间、情节和意愿[2]161。文本的框架就是要把握文本的起点和终点,要清楚文本的作者和读者。如果仔细阅读文本的框架读者可以发现作者留下来的蛛丝马迹,更好地解读深层意义。文本的形式包括文本的体裁、文本的结构、叙述者、暗喻、典故、选词。在教授细度的时候,我们鼓励患者明确注意每一个形式因素,这样不仅能更好地注意到文本的内容,而且也能注意到它是如何对读者施加影响的[2]164。在细读文本时,应注意文本的形式,要意识到这个叙事文本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体现的。文本的时间包括故事发生的时间线条以及持续时间。时间性不仅是叙事医学的特征,同样是疾病的显著特征。因此,在阅读医学叙事文本时,应对时间保持敏锐的洞察力。情节就是发生的故事。临床医生如果能够很好地倾听、阅读情节,对情节的感知和辨别能力会逐渐提高,从而进行更精确地诊断。临床实践充满了情节化,具有良好的细读能力的医生不会仅仅停留在叙事表面的情节中,会对患者叙述的大量情节保持敏感,并能发现可能性因素,辨别并意识到疾病发出的信号,能在患者叙述过程中作出最为准确并合理的诊断结果。意愿指作者创作的目的以及他想要表达的内容。读者在文本中的回应经历的意愿就是在把故事融入自我当中时所经历的突破和改变[2]178。在医生听到、阅读到患者疾病故事以后,对故事进行吸收、解释并回应,不仅进入患者世界与患者达到共情,也借助患者的故事,进入自己的内心世界,认识自我,从他者的故事中寻找自我价值。
培养阅读能力是形成医学叙事能力的第一步,是培养叙事判断能力和共情能力的第一步。希波克拉底曾说:“医生有两件东西能用于治疗,一是药物,二是语言,语言是医患有效沟通和交流的工具。”[12]阅读疾病叙事作品是获得叙事知识以及培养叙事阅读能力的最佳途径。虚构疾病叙事和非虚构疾病叙事是叙事医学阅读的两种类型[13]。通过阅读疾病叙事作品,医生可以从第三者的角度去认识并了解疾病,可以从全新的视角体验到自己的职业性质,也可以发现自己平时在医疗实践中从未注意到的细节问题。作为读者而不是作为医生阅读疾病故事,可以从文字中慢慢体会和意识到疾病、死亡、苦难、疼痛给患者带来的精神冲击,也可以意识到技术的局限和冰冷。阅读的过程是自我反思的过程,从大量的文学作品中寻找自己的影子,也开始寻找医学的本质。
从阅读中获得的最重要的技能是采纳他人观点的能力。这种技巧可以帮助医生培养同情心,以及见证他人痛苦的能力[14]。阅读能力的培养为更好地倾听患者疾病故事提供了基础,也为书写平行病历,再现患者疾病故事提供了良好的叙事氛围。
关注患者就要倾听患者讲述,而且要真正有兴趣地倾听而非假装如此。道理很简单,一个不能认真听患者讲话的医生,能很在意患者的想法,从而认真地帮助患者吗[15]?倾听是共情的前提,是换位思考,感同身受,打通医生与患者之间鸿沟的重要途径。在倾听过程中,医生要达到极度关注状态,传递同情,流露感情,包括肯定的、慈祥的、关爱的眼神,如何关注患者的心理、感受和观点,要通过倾听来实现。叙事过程中,医生倾听疾病故事,从而引导患者认识自我。患者会在叙述病情说出自己故事的过程中,重新认识自己,叙事医学给予患者能够全面展现自己的平台与机会。患者通过回忆自己的疾病故事,可以回想起很多在患者视角中可能会引起这些疾病的导火线,比如不良生活习惯、家庭影响;甚至会讲起埋在自己心里多年的故事。叙述疾病故事的过程中回忆自己的感受与情感波动,在叙述的同时重新审视自己。
充分关注事件或人的能力,以及检查自己的感知是否准确,是提供专注和共情临床护理的前提条件[16]。训练临床医生文本细读能力、写作能力可以培养他们“细听”、“慢看”的习惯,从而提高他们关注的质量。临床医生倾听患者叙述时,在以患者为中心的关注状态下,仔细听并且在听的过程中充分结合“阅读”叙事能力,尽量对听到的和看到的信息进行深层解读,及时记录信息,为下一步的再现书写平行病历打下基础。
书写平行病历是卡伦在临床教学实践中引入文学叙事的理念与方法。平行病历是医生叙事的具体呈现,是临床工作中在诊疗常规指导下的、标准病历之外的,关于患者生活境遇的“影子病历”,是一段“临床札记”、“临症笔记”[17]。平行病历所倡导的反思性写作可以认识到生理主义和技术主义医疗的弊端,重新找回医生的人文关怀,强调治疗活动中的人性,回归人文,将医生见证患者疾苦故事的过程以文本的形式再现,更好地了解患者经历,并解释患者疾病故事,也了解作为医生自己的体验,进行自我反思,在文本中寻找职业认同感。
在阅读能力的基础上,书写平行病历的再现模式能够更好地体现叙事医学的核心共情与反思。书写平行病历的目的是为了提高临床医生的叙事能力,更好地展现自己在关注患者倾听患者疾病故事并与患者交流过程中得到的信息,以及自己的感悟。书写平行病历时应注意细读文本提出的5个方面。掌握叙事文本的框架、形式、时间、情节以及意愿。用最合适的文本形式、准确的文字记录故事,体会患者遭遇,同时审视自我。
如果要临床医生写作,他们将需要优秀的读者[16]。书写平行病历后,应将自己书写的文本进行自读和分享。首先作者需要阅读自己的文本,在阅读过程中发现自己是如何写作的,一方面充分认识自己的写作风格,另一方面对自己的书写进行检查与反思。其次,倾听并阅读他人的平行病历,每一个人的表现形式与写作风格不同,所表达的内容不同,在倾听、阅读他人的平行病历时可以尝试分析文本,同时解读他人的文本,更好地训练自己的叙事能力。
在临床实践中,医生尽最大努力在有限的时间内倾听患者的疾病故事,尝试换位思考,进入患者世界,与患者共情;尽可能地把患者叙述的疾病故事记录下来。通过对疾病故事的再现书写平行病历的形式,形成反复思考医疗经历的职业习惯。结合具体临床境遇运用于临床实践的叙事医学其实就是对患者人文关怀的开始。
医生根据自己所在的科室特征,将自己的临床专业特点与叙事医学结合起来。也就是,要把叙事医学的技能与临床技术的特性有机结合。例如,对于慢性疾病的患者,长期遭受某种疾病的侵害,忍受其带来的痛苦。如糖尿病患者、类风湿病患者,其叙事阅读、倾听就需要临床医生更多的耐心去理解。因为患者需要反复就医长期服药,病情日益危重,他们或者对医生、医院或某种药物抱有强大的信心;或者长期的病痛折磨已经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程度上的心灵伤害,乃至于对自己的疾病治疗沮丧、绝望、放弃。所以对于慢性病的临床科室,临床医生的耐心倾听能力显得尤为重要。再如,对于肿瘤疾病患者,患者遭受疾病和治疗带来的双重痛苦和折磨,同时会联想到死亡。这就要求临床医生在倾听、阅读其疾病发展病程的过程中,给予更多的心理治疗和关爱,陪伴患者平静地认识生命与死亡。当然,对于精神疾病患者,其叙事医学的技能所显示的优势更为突出。临床医生对于此类疾病患者的个性化阅读、倾听和理解显得尤为重要。其实,患者的叙述本身就是一种心理治疗的方法和过程,也就是所说的叙事心理疗法。
叙事医学的境遇结合实践能力标志着医学人文关怀开始融入到医疗实际过程中。通过叙事医学的实践,不仅认识到技术数据医学的局限性,也意识到了叙事医学带来的无限可能性。叙事医学的研究和实践促进了对医学人学本质的思考,同时对生物医学模式下医学人文精神的缺失起到弥补作用,将有助于医学人文的回归。因此,可以进一步改善医患关系,填补医患间的信任空白,互相共情,传递温暖和大爱。通过叙事医学的实践,积极传导关爱意识。患者的疾病叙事,更能促进医生与患者的共情效果,通过积极地传递共情,传递感情,让医患关系更加融洽。通过爱的付出,爱的力量具有见证患者困境的能力,临床实践被赋予了价值和意义,感受患者的疾苦,倾听他们的故事,用自己的爱温暖他人。
叙事医学从提出发展至今,已从理念的阐述发展到注重能力的培养,进一步要落实在临床实践中去体现出医学的人文关爱,叙事医学的伦理精神。在国外,叙事医学从2001年提出开始就迅速发展开来,丽塔·卡伦在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率先开展叙事医学教学,以培养医学生的一系列叙事能力为目的,开展相关叙事医学的教学项目。叙事医学虽得到国内学者的关注,但在国内医学教育实践中还没有具体展开。
对叙事医学的人文精神,人文关爱,在医生和医学生的教育过程中,让他们能够得到这方面的教育,实践中能够得到叙事医学的体现。对于医学生群体来说,在医学院校开设叙事医学课程,与医学人文教育有效结合,将叙事医学的理念在课堂中注入到每一个学生心中,让他们在学生时期就形成良好的叙事医学认知,以便在以后走上临床岗位时能够更好地运用以及实践叙事医学。在开设叙事医学课程学习理论知识的前提下,还可以给医学生开设写作课程以及细读课程,训练他们的叙事能力,从学生时期就开始养成良好的叙事习惯,为以后实践叙事医学打下良好的叙事技能基础。对于医生群体来说,应重点培训他们的叙事技巧能力,以训练他们的倾听、阅读、写作技能为主。在培训他们的这些技能的过程中,让他们逐步吸收叙事医学的理念。医院层面可以将叙事医学制度化,要求科室定期进行平行病历小组讨论,不仅能调动他们的积极性,让他们写的平行病历发挥作用,与大家分享互相学习,又能在一次次的讨论会中让他们不断发现自己的问题不断进步,努力提高自己的叙事能力,塑造良好的医疗环境。
叙事医学在我国的发展面临着诸多困境和期待。首先,在医学生物技术发展取得卓越成就的今天,很多医生开始只注重技术、数据,开始将医学界统一标准化,从而使医生这个职业慢慢失去了应有的温度。他们认为只要自己技术过硬,其他的不必讲究。医生职业素养开始慢慢丧失,医者仁心慢慢淡化。其次,现代医疗模式背景下,医患关系的不断扭曲,医疗纠纷不断增加,使医生对患者充满了很多无奈。医患之间的鸿沟去除需要时间,需要医生与患者共同努力。最后,医学人文教育的强度与重视度不够,在医学院校很多医学人文课程只是选修课,还是主要以开卷考试完成这门学科的学习任务,反而让学生对医学人文的重视程度远远不够,导致以后在医疗实践过程中伦理困惑和法律纠纷频繁,进而影响他们的职业信心。因此,积极倡导叙事医学理念,培养叙事医学的能力,将会改善现行医疗制度和体系,创造良好的医疗环境。
在现代医疗环境中,医生和患者的关系正处在分岔路口,我们需要找出有效的方法,既要发展医学科学技术,也要理解、减轻患者的疾病心理痛苦。叙事医学能够帮我们找到一条途径,鼓励临床医生与患者共同努力,营造和谐、人道、人性的医疗环境。医生通过了解叙事医学的时间性、独特性、因果/偶然性、主体间性和伦理性五大特征,更好地把握叙事医学的方法,培养自己的人文关爱意识、叙事技能以及结合具体境遇的执行能力,认真阅读与倾听患者的世界,通过自己的文字,做到真正关注且准确再现患者的疾病故事,建立与患者、同事间的归属关系,陪伴患者一起见证生命与死亡。同时,在叙事医学实践中,能够自我反思与自我完善,提高自己的职业素养。在叙事医学的引导下,将灰暗的医疗环境重新点亮,让冰冻的医患关系重新融化,共同营造温暖有效的医疗卫生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