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异传·谈生》在古代“人鬼恋”小说题材上的价值

2019-02-22 03:51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19年8期
关键词:紫玉搜神女鬼

赵 爱 华

(华北水利水电大学 外国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46)

《列异传》是魏晋第一部杂记体志怪小说集[1]237,在鲁迅先生《古小说钩沉》所辑录的五十条故事中,涉及复仇、精怪、鬼、神仙、道术、公案等各种题材,许多故事具有原型的价值,如“鹄奔亭”是“见于小说记载的第一个公案故事”[1]241,“临淄蔡支”包含“冥府、传书、复生这样三个小说母题,具有原型意义”[1]246,“谈生”是“志怪中第一个冥婚故事”等。因此,从小说史的意义上来看,《列异传》在小说母题的创造上具有独特的价值。其中的 “谈生”(亦称“睢阳王女”)一事,在人鬼恋题材上具有母题和原型的意义。

一、开启了人鬼结合以求复生的叙事主题

谈生年四十无妻,且“贫不能自偕活”,是一个既贫又老的男性,而主动与之结合的女性不仅“年可十五六”,而且通过“姿颜服饰,天下无双”显示出其优越的家庭背景。这样一个年轻高贵、姿容绝世的女子却选择一个落魄的老男人作为自己的婚姻对象,而且这种相差悬殊的姻缘关系还是地位高、年纪轻的女性主动结交男性而成的,这就暗示着女性的来历不一般。此女所说的“我与人不同,勿以火照我也。三年之后,方可照”,更增加了她的神秘性。当谈生在两年之后二人已有一子的情况下没有坚守三年之约而烛照此女后,此女的身份被揭示出来了,原来她是个女鬼,而且是一个渴望复生的鬼魂。当女鬼身份及目的揭穿后,她与谈生所结成的地位不相等、年龄不相当的婚姻关系的原因就清晰明了了。女鬼之所以不计对方的身份主动与之结合不是出于对爱情的渴望,而是为了借男子的阳气复生。她没有找与之相当的青年男性而是选择谈生这个四十岁的老男人,既可能是因为机缘巧合,偶然碰到了谈生,更可能是这个女鬼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因为按常理来说,当一个貌美的女子三更半夜去寻找男人时,有家室、有地位的人很可能会心生疑虑而去调查她的身份,那些年龄相当的青年男子则可能难以接受她的三年之约,而谈生四十无妻、家境贫寒,很容易不计后果地接受女子所谈的条件。因此,女鬼与谈生结合不是出于爱情或者满足情欲,而是为了实现复生的目的。从这个角度上看,谈生与女鬼交往只能称之为人鬼结合,而不是人鬼恋。但它毕竟开启了志怪小说中女鬼与世间男子结合的题材,奠定了人鬼恋的基本面貌。

虽然“谈生”拉开了人鬼恋的序幕,但后世的人鬼结合故事为了能收到更好的叙事效果而逐渐改变了男女主人公的形象特征,逐渐由谈生与女鬼的老少配型转为青年男女才貌相当型。如《搜神后记·徐玄方女》是十八九岁的前太守徐玄方之女的鬼魂与广陵太守冯孝将二十岁的儿子冯马子结合复生的故事。男女二人都是太守之后,不仅出身相等,而且年龄相当。《搜神后记》中的另一篇《李仲文女》与《徐玄方女》相类,只是最后复生的结果不同。《续齐谐记·王敬伯》篇中“少好学术,妙于缀文”的王敬伯所遇到的女鬼是“年十六,名妙容,字稚华,去冬遇疾而逝”的吴县县令刘惠明之女。男才女貌、人鬼结合在清代仍是小说的常见题材,尤其是在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得到了无以复加的敷演和升华,如《聂小倩》是“性慷爽,廉隅自重”的宁采臣与年龄大概十七八岁、“仿佛艳绝”的女鬼聂小倩交往的曲折经历;《小谢》中的陶望三“夙倜傥”,借住在姜部郎家废弃的宅第里,夜遇两个女鬼小谢和秋容,“一约二十,一可十七八,并皆姝丽”;《伍秋月》中“为人慷慨有力,广交游。年十八”的王鼎力挫鬼吏,救出备受摧残、“年可十四五,容华端妙”的伍秋月。聂小倩最终托宁采臣带走其尸骨而变为活人;小谢和秋容都借尸还魂,复活成功;伍秋月托王鼎发墓,并与王生同行归家,在王鼎长呼其名,“拥尸而寝”后复苏。这些女鬼与男性交往的过程虽各有特色,而且日渐曲折复杂,但基本上仍保存着女鬼年轻貌美的形象特征和通过男性以求复生的主题。

中国古代小说中的人鬼恋大都是世间男子和女鬼的交往,很少有世间女子与男鬼的结合。这种现象的出现很可能是受《列异传·谈生》所奠定的女鬼就生的叙事方式的影响,而《列异传·谈生》之所以是凡间男子遇合女鬼的形式,一方面是作者想要表达复生思想的结果,另一方面也可能受传统思维方式的影响,如战国时期宋玉的《高唐赋》《神女赋》已开启了男性夜遇神女的题材,西汉刘向的《列仙传·江妃二女》有郑交甫与二神女若有若无的爱情交往,三国时期的曹植在《洛神赋》中也表达了凡间男子渴望遇合神女的心理。这些人神之恋虽然与人鬼恋有神、鬼身份的差异,但都是世间男子与非凡间女性的遇合。

不管是出于复生的目的,还是受其他故事形式的影响,《列异传·谈生》所奠定的女鬼就生的叙事方式对古代叙事文学中的人鬼恋故事影响深远,其后的人鬼结合类故事基本上都有“谈生”中的某些因素。直到明代,汤显祖在《牡丹亭记题词》中仍直接表明“杜守收考柳生,亦如汉睢阳王收考谈生也”[2]1153,清代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伍秋月、公孙九娘、连琐、聂小倩、小谢等一个个鲜活的女鬼主动就生,渴望依托男性求得复生,仍是与“谈生”一脉相承的。

二、奠定了人鬼交往模式的基本形式:女鬼现身——临别赠物——以物证人

虽然《谈生》一篇叙事简单,但谈生与女鬼交往中形成的“女鬼主动现身——临别赠物——以物证人”的叙事格局却成为后世人鬼恋小说的基本故事走向。从这个角度来看,“谈生”之事在古小说的结构建构方面影响颇深。

由于鬼生活在暗处,只有他们主动现身,才能与世间人交往。谈生年四十而无妻,常感激读书,说明他很落魄,内心也对此愤愤不平,这就为他易于接受来历不明的女性埋下伏笔。因此,当一个容颜俊美的年轻女性半夜出现与其结为夫妻时,谈生并没有追问对方的身份,而是欣然接受。由此可以推断这个女鬼是聪慧的,明白像谈生这样年老无妻之人对女性的渴望。由于女鬼主动追求谈生的目的不是出于爱情,而是为了复生,因此当谈生违背了三年之约而让她的复生计划失败后,她虽极为伤心,但出于对其子的怜爱,仍赠给谈生价值不菲的珠袍,谈生也正是凭着这件珠袍被女鬼之父认出,与睢阳王攀上了姻亲关系,并使他的儿子成为高官,提升了谈生与其子的地位和身份。

女鬼主动出现与男性结合,临别时赠送物品的模式在后世小说中不断被沿用,并且形式越来越多。首先被较好继承的是《搜神记·紫玉》一篇,虽然紫玉是因为与韩重的爱情受到吴王的压制抑郁而亡的,但当韩重祭奠她时,她“要重还冢”,临别时赠给韩重“明珠”。由于吴王之女紫玉和韩重在阳世就是恋人,因此为鬼后的紫玉赠给韩重礼物不是为了印证她的身份,而是重在表现紫玉的多情,这一点与“谈生”凭物证人不同,但吴王最终通过紫玉所赠之物承认了韩重和紫玉的恋情,使超越门第的爱情最终跨越生死得到认可。

继《搜神记》之后,陶渊明在《搜神后记》中亦写了一些人鬼结合类故事,如《徐玄方女》《李仲文女》和《卢充》等。但前两个故事重在写女鬼复生的愿望,因此只继承了女鬼主动与男子结合的内容。而《卢充》则通过崔氏女赠给卢充“金鋺”,卢充“乘车诣市卖鋺,高举其价,不欲速售,冀有识者”的描述表明了卢充渴望通过所赠之物找到女鬼身份。这与谈生通过卖珠袍而被睢阳王家人所识的本质相同。只不过谈生贫困,他是因生活所迫去卖珠袍而被人认出,而卢充则是渴望通过卖女鬼所赠之物找到女鬼的家人。而且最终谈生和卢充都因为女鬼高贵的家世而使自身境遇得到了改变。

凡人与女鬼交往赠物的情节在南北朝时期的人鬼恋故事中进一步演化,这时的人鬼恋中的主人公仍是世间的男子,但女性身份则由刚死不久的女性鬼魂变成了庙中的女神或前代富有传奇色彩的女性神灵,而且在交往中出现了男女互赠信物的内容。如南朝梁代吴均的《续齐谐记》之《赵文韶》篇,住在清溪庙附近的赵文韶忽遇两个婢女送来了一位十八九岁的女郎,“遂相伫燕寝。竟四更别去,脱金簪以赠文韶。文韶亦答以银碗及琉璃匕各一枚”。天明之后,赵文韶在清溪庙神座上见到了他赠给陌生女子的银碗及琉璃匕,从而揭示了昨晚与他欢会的女子是清溪庙神。《八朝穷怪录》之《萧总》《刘导》《刘子卿》等篇也是人与神鬼结合的故事,《刘导》《刘子卿》篇中士人和女鬼分离时,亦是男女双方互赠礼物。这样就更加突出男女交往中互有感情的意味,同时也通过男性士人的赠品找出或印证了女鬼的身份。

《萧总》一篇与《刘导》等故事稍异,只有女鬼赠给对方一个玉指环。虽然此女出现时就介绍了自己巫山神女的身份,不再需要萧总以赠物探明女性出身,但这个玉指环仍有以物证人的功效,它通过萧总朋友张景山之口说出了玉指环的来历:“吾尝游巫峡,见神女指上有此玉环。世人相传云,是晋简文帝李后曾梦游巫峡,见神女,神女乞后玉环。觉后乃告帝,帝遣使赐神女。吾亲见在神女指上。”

这些从《列异传》开始虚构的“女鬼现身——临别赠物——以物证人”的叙述模式是魏晋南北朝志怪中人鬼恋的主要结构方式,而作者也通过所赠物品证明了女鬼身份的真实性,不仅揭示了当时人们认为鬼神确实存在的社会理念,而且传达了女鬼对男女爱情的向往之情。

从《列异传》开始,早期的女鬼大都是死后不久就渴望复生的,如从谈生所持珠袍被睢阳王误认为是他偷盗其女墓冢可知,女鬼的父亲仍在人世;《搜神后记》之《李仲文女》中因为李仲文夫妇遣婢女看视女墓而发现了其女鬼魂与世间男子交往的事实;《徐玄方女》中冯孝将家在徐玄方女复活后就派人报告给徐氏,“上下尽来。选吉日下礼聘”的经历也说明徐家父母在世。卢充在市上卖金鋺后见到了女鬼的姨妈,并且得到了崔少府家人的认可,说明崔氏的长辈大都还是阳世之人。这些女鬼的长辈活在人世而女子已为鬼魂,都说明这些女鬼是死后不久的魂灵。而南北朝及其之后的女鬼形象逐渐变为年久无名或者已成为历史的人物。

人鬼交往中的女性由刚死之鬼魂到年代久远之神魂转变的根本原因是作者创作动机的改变,《列异传·谈生》及之后与其相似的女鬼就男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复生,或为了弥补生前的某种缺憾。与女鬼高贵或官宦之家的出身相比,男主人公大都贫贱,在某种程度上展示出魏晋士人渴望通过联姻改变男性地位或境遇的愿望。而南北朝的《续齐谐记》与《八朝穷怪录》中的人鬼之恋则是突出男性在寂寞之时的一种情爱渴望,以夜遇女神的艳遇以及双方谈诗歌咏的交往方式来慰藉他们孤寂的生活,满足自己的文人雅兴。自此以后,人鬼结合的故事更多的是继承了《续齐谐记》的主题,人鬼恋大都成了男子排遣寂寞、寻找感情寄托的方式,如唐传奇名篇《周秦行纪》《双女坟记》等,尤其是在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里,一个个姿容美丽、多情善良的女鬼形象更是慰藉诸如陶望三、王鼎、杨于畏等书生孤独寂寞之心的良药。由于创作动机发生了转变,唐之后的人鬼恋便越来越淡化了赠物证人等内容,而突出男女双方的交往过程。

三、确立了女鬼形象的雏形——多情而早夭的青春少女

《列异传·谈生》中的女鬼年纪大约十五六岁,暗示出她可能是个早夭的还未出嫁的青春少女,没有经历过夫妻的情爱,因此渴望复生,以弥补人生的遗憾。这个夜间出现主动就生的女鬼形象奠定了后世小说多情女鬼的基本雏形。

女鬼与谈生交往虽然不是出于爱情,但其形象并不呆板,而是充满了与凡人一样的情感。当她发觉谈生没有遵守三年之约而照视时,一句“君负我!我垂生矣,何不能忍一岁而竟想照”的指责之语道出了她将要复生而不得的遗憾之情。虽然复生无望,甚至可能永远为鬼了,但她仍牵念活在人世间的孩子,担心谈生无力养子,将自己的陪葬品——珠袍赠给谈生以自给,充分表现了作为一个母亲舐犊情深的爱子之情。

虽然女鬼与谈生没有爱情可言,但女鬼赠物以养子的行为依然体现了鬼的人性化和人情味,之后的人鬼结合类故事越来越突出女鬼的多情和人性化的特点。《搜神记》中的紫玉心悦韩重但因其父不允以致压抑而死,当韩重在墓前祭奠之时,紫玉魂灵现身,所唱的“悲结生疾,没命黄垆……故见鄙姿,逢君辉光。身远心近,何尝暂忘”等歌谣,不仅刻画了一个在家长制极其严酷的生活环境中恋爱不能自由、身心备受摧残的女性形象,而且将女鬼对爱情的渴望、对心上人的崇拜以及因距离遥远而产生的相思之情展现得淋漓尽致。与《谈生》中的女鬼相似,紫玉也将自己的陪葬品——径寸明珠——送给了心上人韩重,但《谈生》中女鬼赠物的目的是为了帮助谈生养子,体现的是一个鬼母的爱子之情;而紫玉赠宝,展现的是女鬼对心上人的爱恋和依依不舍。尤其是当吴王怀疑韩重盗墓时,紫玉又托梦给其父以澄清事实,充分表现了女性在爱情之中的多情、专情和深情。

自《列异传·谈生》与《搜神记·紫玉》之后,人鬼恋中的女鬼形象大多是在继承中融合了渴望复生的睢阳王女与向往爱情的紫玉形象中的各种因素,从而使人鬼恋更加丰富多彩。如《搜神后记》中前北海太守徐玄方女的鬼魂与冯马子结合,是因为早夭希望复生,与十五六岁的睢阳王女之鬼魂相似,而徐玄方女复生成功后与冯马子结婚生子,弥补了睢阳王女没有复生成功的遗憾。《搜神后记》中的李仲文女也是因早亡渴望复生而与现任太守之子张子长结合,但与睢阳王女来就谈生时的神秘行为不同,李仲文之女在现身时就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以及渴望复生的要求。当李仲文夫妇因心生疑虑而发墓最终导致复生失败时,“我比得生,今为所发。自尔之后,遂死肉烂,不得生矣。万恨之心,当复何言”的话语再现了一个女鬼将要复生成功却功亏一篑的无比遗憾的心情,这与睢阳王女“我垂生矣,何不能忍一岁而竟相照”的痛苦如出一辙。而《搜神后记》中卢充一事则舍弃了复生情节,而继承了赠物与生子之模式。而且卢充与谈生一样,也都因为女鬼赠物找到了女鬼的家人或亲属,因为女鬼之子而使自己的身份地位得以提升,实现了男性士人靠姻亲关系改变社会地位的理想。

在南北朝时期的小说集《续齐谐记》和《八朝穷怪录》中,人鬼恋中的女性身份虽然更为丰富,出现了神女与鬼女两类,但其本质仍是非常人的鬼,而不是神仙一类的神。如《赵文韶》中的“清溪庙神”,其前身应该也是人间某个已死之女,可能由于某种机缘巧合而成了当地祭祀的神灵。早于《续齐谐记》的《搜神后记》中已有清溪庙神的身影,《搜神后记·竺昙遂》:“太元中,谢家沙门竺昙遂,年二十余,白皙端正,流俗沙门。身尝行经青溪庙前过,因入庙中看。暮归,梦一妇人来,语云:‘君当来作我庙中神,不复久。’昙遂梦问妇人是谁,妇人云:‘我是青溪中姑。’如此一月许,便卒病。”[3]503南朝宋刘敬叔的《异苑》里有这样的记载:“青溪小姑庙,云是蒋侯第三妹。庙中有大榖扶疏,鸟尝产育其上。晋太元中,陈郡谢庆执弹乘马,缴杀数头,即觉体中栗然。至夜梦一女子,衣裳楚楚,怒云:‘此鸟是我所养,何故见侵?’经日谢卒。庆名奂,灵运父也。”[4]43在民间淫祀盛行的魏晋南北朝时期,许多被祭奠的神灵大都是凡间已死之人的魂灵,如《搜神记》中的丁姑等。从《搜神后记》中的清溪庙神从人间找替死鬼到《异苑》载清溪庙神为蒋侯第三妹来看,清溪庙中的女神实际亦是女鬼。

《谈生》中的女鬼之父——睢阳王还在人世和《搜神后记·卢充》中卢充找到了崔氏姨母,由女鬼的长辈是世间人可知这些女性确实是早夭的,而且她们应和世间男子是同一时代的人。在南北朝的人鬼恋中,鬼的身份日益久远化,除了《续齐谐记·王敬伯》中王敬伯遇见了女鬼之父——吴县县令刘惠明外,其他故事的女鬼大都离男性时代较远,如《续齐谐记·赵文韶》中赵文韶所遇是清溪庙神,在《八朝穷怪录》中,萧总所遇是久远的巫山神女,与刘导交往的是吴王夫差时期的西施和夷光,刘子卿夜遇二女为楚康王(战国时期)庙中的二女神等。

从《续齐谐记》和《八朝穷怪录》来看,在《续齐谐记》中既有继承《列异传》以来的以当世女鬼为主人公的写作传统,同时又另辟蹊径虚构了已成为祭祀对象的遥远的女神作为人鬼恋的主角。而《八朝穷怪录》则更多地以遥远传说中的神鬼为故事中的人物,在达到避开可能与当世人发生冲突的创作禁忌下,改变了女鬼渴望复生的主题,进一步突出男人对情欲的渴望。之后的小说有的将两者相结合,如唐代署名牛僧孺实为韦瓘所作的《周秦行记》就以王嫱、戚夫人、薄太后、绿珠、潘妃、杨贵妃等一干前代和近代的后宫嫔妃和贵妇为描述对象,在表达书生艳遇的情感要求中实现了诋毁男主人公的创作目的。有的则隐去女鬼的来历,以荒坟古冢中的弱小女鬼为描写对象,通过与书生的交往,表达出作者对爱情的渴望或者某种人生理想和社会意识,如《聊斋志异》中的《小谢》《聂小倩》《公孙九娘》等。

四、结语

自《列异传》始,人鬼婚恋逐渐成为古小说的最常见题材之一,其中女鬼身份的变化揭示了文人创作此类小说的心理的变化。早期小说中的女鬼为当世之人,且地位较高,满足了男性通过婚姻抬高自己地位获得金钱的世俗愿望。之后作品中以久远女鬼为主人公,主要是为了安慰男性士人孤独的内心或表达他们对艳遇的渴求。而在《聊斋志异》中,女鬼大多是阴间的弱小女性,身份甚至比男性士人还低,如《聂小倩》《伍秋月》《小谢》等,这既是蒲松龄对女性弱势地位的同情,更展示出他内心对知己的渴望。虽然每个时代的人鬼恋都有自己不同的内涵,但女鬼形象基本上都有《列异传》中睢阳王女的某些特点,或年少夭折,或渴望复生,或地位高贵,或孤独多情,充分展示了《列异传》在人鬼恋题材上的价值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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