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高等教育阶段STEM学科性别失衡归因研究述评

2019-02-22 03:12杨洁毛歆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领域职业专业

杨洁 毛歆

(陕西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2)

STEM,是Science,Technology,Engineering,Mathematics的缩写,既代表科学、技术、工程、数学这四类学科,也代表一种新的科技教育理念。21世纪全球化大背景下,美国面对国际人才竞争和经济发展压力,为巩固自身优势地位,对人才培养进行了深入反思。2012年2月,美国总统科技顾问委员会(the President's Council of Advisors on Science and Technology)向总统提交了《致力于增加100 万科学、技术、工程、数学专业大学毕业生》(Engage to Excel: Producing One Million Additional College Graduates With Degrees in Science,Technology,En-gineering,and Mathematics)的研究报告,将培养STEM人才置于国家战略发展的高度。报告获得了美国政府的极大关注,进而制定了促进STEM教育发展的一系列政策措施,动员并整合政府各部门、大中小学、企业、科研机构、社区和家庭的力量,共同参与STEM教育事业。

在美国竭力推动STEM教育发展之时,学界关注到:美国女性在STEM学科中的代表性明显不足。例如,2012年颁发学士学位的统计数据显示,在数学和统计学专业,女性获得学位占比为43%;在物理和技术科学领域,女性获得学位占比为38%;工程学专业,女性所获学士学位占比仅有19%;在计算机和信息科学领域,女性获得学位占比更是低至18%。当年,博士层级的研究生教育中,女性获得STEM领域学位的比例整体趋低。在数学和统计学领域以及计算机和信息科学领域,女性获得博士学位均仅占29%;在工程学专业,这一数字跌至23%;而在物理和技术科学方面,尽管相对以上专业,女性所占比例较大,但也只达到了34%(U.S.Department of Education,NCES.2014)[1]。这些统计数据明确显示,女性在STEM领域占比很小,与男性相比,女性总体仍处于边缘地位。

女性在STEM学科领域的代表性不足,表明占人口一半的女性人力资源没有得到充分开发,长此以往,社会影响力不断提升的STEM领域人力资源短缺将成为不可回避的问题。因此,美国学界对于STEM教育中性别失衡问题纷纷予以关注,学者们对该问题从各自角度展开研究。

一、女性自身特质对其专业选择的影响

在研究成果中,有些研究者着眼于女性主体,从女性认知特征和职业选择偏好两个方面对STEM领域性别失衡问题进行了深入分析。

(一)女性的认知特征

1.绝对认知能力的影响

一些研究认为,绝对认知能力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学生的专业选择。比如,有学者认为,男孩和女孩在标准化考试中数学成绩表现悬殊,这种性别维度的显著差异存在于能力分布的最上端。例如,在2006-2010年间,在SAT和ACT的数学测验成绩排名前0.01% 的学生中,男女比例分别是4 :1和3:1。这正是女性数学能力缺乏的证据(Ming et al.2017)[2]。另外,在涉及心理旋转任务的空间测试中,男性的得分往往超过了女性(lippa et al.2010)[3]。而空间认知能力被认为是在工程学及其他科学领域取得成功的重要能力构成。因此,美国学者认为,男女在认知能力上的差异,是导致STEM领域性别失衡的重要原因。

2.相对认知能力的影响

另有研究趋向于认同“是相对认知的优势而非绝对认知的优势造成了STEM专业中的性别比例失衡”(Valla et Ceci.2014)[4]。并且,持这一观点的研究提供了更为令人信服的解释。

研究认为,有天赋的人比一般人更容易在拥有一个主要天赋的同时,也在多种专业上具有优势,这可能会影响专业的选择(Loman et al.2008)[5]。比如,在对有数学天赋的人进行比对时发现,如果一个人的数学天赋远高于语言或其他天赋时,那他更有可能选择STEM专业;但在数学能力和其他能力相当的情况下,个体却更容易受其他能力影响而选择非STEM专业(wang et al.2013)[6]。如果从性别角度去分析上述能力类型就会发现,在同时拥有较高的数学和语言能力的人群中,女性所占比例较高;而在数学能力强于语言能力的人群中,男性所占比例高于女性。因此,研究者得出结论:由于女性比男性更可能同时在语言和数学领域高度熟练,她们拥有了更多的职业选择(wang et al.2013)[7]。多样化的职业选择势必减少女性在STEM领域的代表性。

总之,持有“相对认知优势影响了女性对STEM专业的选择”这一观点的研究者认为,个体如果拥有一种主导的认知能力,那他极有可能会在与这一能力相关的领域中形成较高的自我概念,并且将这一领域作为未来事业的明确目标,从而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反之,拥有多种认知能力则极有可能会导致比较模糊的期望和自我概念,不利于个体形成明确的职业目标。因此,当一个人的数学能力相对于他的语言能力更强时,他更可能追求数学密集型的STEM职业,最大限度发挥他的潜力以获得职业成就。但是,当一个人具有同样强的数学和语言能力时,他的职业选择更可能是基于兴趣和价值观,而不是自身拥有的能力。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具有数学才能的女性会倾向于选择更具有实用性或应用性的职业,而非更加理论和机械的STEM领域的职业。

(二)女性的职业目标取向

1.职业价值目标取向

男性和女性在专业选择上所表现出的差异,或许与其个人的职业价值目标取向有一定的关联。

男性更喜欢从事那些能够管控他人、让自己出名、能赚更多钱、获得更高社会地位的职业。而女性更愿意选择为他人提供帮助,有公益性质的工作。这可能是因为女性职业选择的动机,受到了利他主义哲学的影响,她们比男性更愿意帮助别人,更愿意为社会服务(Freund et al.2012)[8]。此外,女性也普遍没有男性重视职业的地位。因此被普遍认为STEM行业中的更高薪、居于更高社会阶层、更有利于个人发展的特质,并不足以打动女性。而不完全适切于公共利益的STEM行业,直接导致了许多女性在选择专业或职业的时候将STEM领域排除在外(Diekman et al.2010)[9]。即便是在STEM领域内,强调社区服务抑或是更加强调人本主义的与公共利益相关的职业,对女孩来说也更有吸引力。在与这些职业相对应的专业,比如医学、生物学方面,获得学位的女性要比在机械或电子工程等专业方面获得学位的女性多得多(Ceci & Williams.2011)[10]。

2.工作方式偏好的性别差异

工作方式的偏好也是需要考虑的因素。一项荟萃分析(Meta analysis)的结果表明,男性偏好作用于物体的工作方式,而女性更喜欢与其他人合作的、交流的工作方式(su et al.2009)[11]。这样的性别差异可能是造成男性对STEM学科更感兴趣,倾向于选择进入STEM领域开启职业生涯,而女性对社会科学更感兴趣,也对社会导向性职业更为偏好的原因。

以上研究表明,在专业选择的方面,职业价值取向和工作方式的个人偏好因素,可能胜过个人能力的影响。有能力在STEM学科中取得良好成绩,却没有从事相关职业的动机的女孩,在进入大学时,是不太可能选择STEM专业的,相应的也就无法获得STEM专业的学位了。

二、接受学校教育的经历对女性专业选择的影响

有研究指出,专业偏好很有可能在童年早期就已经出现,但却在青少年时期更多地发挥了作用。这是因为年龄越大的孩子越有可能在他们的兴趣和专业选择之间建立起现实的联系,并选择参加符合自己兴趣的活动,以此来增强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为他们未来进入高校选择专业作好准备(Ming et al.2017)[12]。这段重要时期,在学校接受教育的经历是对他们专业选择产生影响的最大因素。

(一)教师的性别刻板印象

教师对于不同性别学生的STEM成绩所产生影响的因素比较复杂。

首先,有研究指出,老师低估了女孩的数学能力。很多老师都持有男生更适合学习自然科学,而女生更适合学习人文学科的刻板印象(Tiedemann.2000b)[13]。教师的性别刻板印象会使他们不自觉地在数学和科学方面给男孩更多的鼓励。并且将男孩在数学方面的成就更多地归因于数学能力,而将他们失败的原因更多地归结于缺乏努力。与之相反,老师在面对女孩在数学方面的失败时,却常常归因为其能力不足。教师的性别刻板印象也会对女孩的自我能力信念产生比较大的影响。学者Dweek等人研究了自我能力信念对女孩数学成绩的影响,发现:一旦女孩形成固定思维,即认为数学领域需要先天智力,并且这种智力是一种静态特质,是无法通过后天努力获得的,她们就会比男生更容易遭受数学成绩下降的困扰[14]。这表明,很多女性避免进入STEM领域的原因,不仅是她们错误地认为想要在这些领域里获得成功就必须有天赋,还因为她们错误地认为她们属于一个不太可能具备这种天赋的群体,即使后天的努力也无法帮助她们在STEM领域取得成功。

其次,有研究发现,数学老师在课堂上对男孩的关注度普遍比对女孩高(Tiedemann.2000a)[15]。教师在与学生的课堂互动中也会表现出偏好男生的倾向。结果往往导致男孩掌控了课堂,而女孩显得被动和无助。教师的这种不自知的行为表现,极有可能造成追求科学的女孩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再次,老师的教学方式也会对不同性别的学生产生不同影响。男孩和女孩的学习方式并不相同。男孩更偏好用一种独立而快捷的方式学习科学。这种学习方式实际上也与高年级科学教学中,主要依靠教师讲授、很少有课堂交互的传统教学方式更加契合。但大部分的女孩却偏好于用一种更为积极的方式学习科学。她们更喜欢在与他人合作以及进行讨论的氛围中,通过实际的观察、动手做实验或野外活动等方式来学科学。然而遗憾的是,有相当多的女孩报告说她们实际所接受到的科学教育并不是通过她们所偏好的形式呈现的。

有女科学家曾提到,学校的经历对培养她对科学的兴趣和好奇心至关重要(Maltese&Tai.2010)[16]。由此可知,想要改善高校中STEM专业性别失衡的现象,对学校教育的改良就要尽早开始,从小学至中学,为女孩提供和保持积极的课堂体验至关重要。

(二)教科书中的性别问题

有学者对美国一至八年级学生使用的47本教科书进行分析后发现:在STEM学科相关的教科书中,相关数据显示,男女从事的职业仍然存在严重性别差异;另外,书中提到男性科学家的比例也明显高于女性。总的来说,尽管和从前相比,现在的教科书虽然少了很多性别歧视的语言,但男性始终占据着主导地位。

由此,研究者得出结论:教科书和学校进行了性别分化,因为教科书复制了社会不同的性别阶层,使受教育者进入社会后,朝着教科书中显示的职业分工发展,社会上的分工也就由此被复制了[17]140-141。

在这个基础上,女性主义学者还批判了教科书中的性别再生产。他们认为,全部课程都是由男性知识构成,男性有权决定哪些知识可以进入课程,这就使得男性处于继续创造社会知识的特权地位,致使传统陈腐的性别关系得以复制、永存,也使得他们在科学领域的领导地位得到巩固和延续。

(三)学校教育在女性成长的不同阶段产生的影响

认知能力在不同的阶段会呈现出一定的性别差异。比如,从幼儿园开始,女孩的平均言语能力相对于男孩来讲都更高,尽管这方面的性别差距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缩小,但女孩的语言优势整体会持续于整个童年时期;而男性则自幼儿时期开始,一直到学龄前阶段,都表现出了在空间定向测试中的优势。学者Ming-Te Wang等认为,这些在儿童早期发展过程中所体现出的性别差异,很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因为这段时期恰恰是儿童开始接受正式的学校教育的时期,而在学校的教育经历极有可能会强化儿童对这些认知差异的认同,对自己的能力形成错误的认知信念,比如女孩会认为自己天生不擅长数学等(Ming et al.2017)[18]。

心理学研究还发现,在从小学向中学过渡的阶段,思维方式也可能会成为影响儿童学习成绩的一个突出因素。在课堂学习中,男生往往对“竞争”学习的方式更为偏爱,喜欢课堂活动具有竞争性和明确的目的性。而女生偏好“合作”,更偏爱合作学习的方式。与小学时期相比,到了中学阶段,学校会更强调绩效目标,校园环境也因此变得更加强调竞争和比较,学校会依靠预先建立的基准水平来评估学生的表现,并更加强调和突出标准化测试的成绩(Eccles et al.1993)[19]。这些变化被认为会导致青少年,尤其是女孩在进入中学之后学习动机和学习成绩的降低。尤其是在标准化测试中平均成绩低于男生的STEM学科上,女生的积极性和自信心会受到进一步打击。从而导致了女生在第三级教育的专业选择上,会避开STEM学科。

学者Correl研究了男孩和女孩形成自己未来职业规划的发展进程,发现工作偏好和职业取向的性别差异极有可能是在青少年时期确立的[20]。高中正是建立数学密集型职业轨迹的关键时期,特别是在美国的高中教育阶段,青年有更多的自由选择他们感兴趣的课程。在这些课程中,数学课程的学习情况又是入读数学密集型STEM专业的先决条件。 有一项研究就指出,高中时学习数学不好的体验和在数学方面的失败在一定程度上对女孩选择STEM专业产生了负面影响(You&Sukkyung.2013)[21]。

另外,基础教育阶段影响女孩对STEM专业选择的因素,并不能完全解释女性在高等教育中STEM专业缺少的原因。因为在入校后的头两年,STEM专业的女性还会进一步地流失。学者Tanya等人对这一现象也作了分析,指出入校后第一年的微积分成绩,与女性是否会选择继续留在STEM专业进行学习,有着直接关联[22]。在大学一年级的微积分考试中失败的女性,大多会选择转变专业。原因极有可能是女性在微积分考试中的挫败,使她们更加确信女性在STEM领域的能力确实不如男性。

(四)同侪影响

随着年龄的增长,同龄人也可能成为个体在STEM专业和职业选择上的重要影响力。学者Stake等人对青春期的男孩和女孩作了对比研究,发现:在STEM领域取得优异成绩,从而得到同学鼓励和仰慕的孩子,会对STEM学科产生更高的动机和期望,甚至更有可能将自己视为未来的科学家。尽管这种同侪影响力对男孩和女孩一样受用,但多项研究发现,与男孩相比,女孩对STEM专业所抱有的信念,会在更大程度上受到同伴的影响[23]。这或许是因为在STEM学科中性别刻板印象太过深刻和普遍,同伴的支持对女孩来说意义尤为重大。反之,如果同龄人对女孩的数学或科学兴趣表现出不赞同、不理解、不支持,则会阻碍女孩进入STEM领域中去学习。

三、其他社会文化因素对女性专业选择的影响

一个人的成长是逐渐从自然人向社会人的转变,在此转变中,接受着社会方方面面的影响,对专业的选择同样也会受到社会观念、规则、习俗等各方面的影响。

(一)父母的性别角色期望以及性别角色榜样

家长可以通过传达他们的性别偏见,类似“女孩和男孩应该如何在数学中表现”的信念,来塑造儿童的数学期望和表现。学者Jacobs和Eccles,研究了母亲的性别角色观念对女儿在数学方面的信心所产生的影响,发现:具有较强的性别数学刻板印象信念的母亲(例如,认为男孩比女孩数学更好)对儿子的数学能力有更高的看法,而对女儿数学能力的看法较低。这些母亲的信仰,反过来又与儿童自己的数学能力信念呈正相关的关系[24]。但遗憾的是,西方文化中,科学是一个男性化的职业的刻板印象非常普遍。因此,家长对数学和科学学科的支持差异在很早期的教育中就开始显现了。学者Crowley等人发现:尽管儿童关于科学相关问题的提问,在数量对比上并没有存在明显的性别差异,但和女孩相比起来,父母会更多地和男孩讨论并解释科学相关问题[25]。尽管家长可能并非有意识地在科学问题上区别对待男孩和女孩,但女孩在数学和科学方面的性别体验极有可能会带给她们“数学和科学是男性领域”这样的感受。学者leaper等人还发现:在数学表现中男孩更出色,在言语表现中女孩更出色的性别差异,可能是受到了青少年时期的父母社会化(parental socialization)的影响。例如,与儿子相比,母亲会和女儿有更多交谈,并且谈话的方式也更加活泼。不仅如此,父母还会花费更多时间来培养女孩的口头表达能力,比如陪她们阅读和讲故事,这些差异往往在幼儿时期就已经出现,并会一直持续到小学。尽管诸如此类的研究并没有将这些社会化差异直接与认知表现联系起来,但这些有明显性别区分的差异性体验,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女孩会在语言能力的标准化测试中超过男孩[26]。

性别特有的角色榜样效应(Baker&Milligan.2013)也会影响子女的职业选择。一项研究发现:在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父亲的职业角色对女孩的影响大于母亲对女孩的影响。然而,随着母亲对孩子职业选择的重视程度的提高,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母亲的职业角色对女孩职业选择的影响越来越大。但由于从事STEM相关工作的母亲相对父亲较为稀少,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女孩进入STEM领域的概率[27]。综上,在女孩子进入高校选择专业,或是进入社会选择职业的时候,家长对子女的职业期望以及他们的性别观念和职业角色榜样,是对女性产生影响的重要因素。

(二)不利的工作环境导致STEM领域女性榜样的大量流失

1.高校女性导师的不利处境

有证据表明,高等教育背景下存在着对女科学家的潜意识或内隐偏见。例如,如果一篇论文作者姓名是女性而不是男性,尤其是这些话题具有传统的男性主题,那么,大学生更有可能只看到会议摘要,就评判该篇论文科学素质较低(Knobloch et al.2013)[28]。有一些研究也证实了高校隐含地偏向于雇佣男性担任学术职位。例如,在具有相同申请资料的情况下,科学学院认为女性申请人做实验室管理者的能力可能不如男性(Moss-Racusin et al.2012)[29]。在另一项研究中,当女性和男性申请人共同申请一个假想作业的算术任务时,男性候选人被录用的概率可以达到女性的两倍(Reuben&Zingales2014)[30]。

生育的压力也是导致STEM专业中女性教授流失的重要原因之一:当女性有生育孩子的考虑时,她们最佳生育年龄与追求任期之间的矛盾会导致她们放弃选择对职业连续性要求较高的STEM职业抑或是其他终身制度的学术职业。例如,在学术界,与男性相比较,在更灵活的兼职学术职位中,女性比例十分高,但在教授或终身教授岗位的女性所占比例却低得惊人(Kena et al.2015)[31]。

这样的结果直接导致了高校中STEM专业女性导师的匮乏。对女性而言,这种榜样的缺失很可能会让她们认为在这些领域很难建立起支持系统和联系感,从而在进入高校选择专业时,避开STEM领域。

2.其他STEM行业中女性的不利处境

有证据指出:在STEM相关工作领域中取得高成就的男性比在STEM领域取得高成就的女性的收入,要高出5%到28%(Olitsky.2014)[32]。为进一步证实女性在STEM行业中的不利处境,学者Xu,YongHong分析了近十年的STEM专业毕业生收入情况,从性别维度进行了对比,得出:女性会因为她们日益承担更多家庭责任,如生育责任,而遭受到各种名目繁多的克扣,从而导致收入的减少[33]。

女性在STEM职业领域的不利处境,与行业本身特征有关。STEM领域需要投入大量时间来不断发展和更新专业知识,以此来保持生产力和竞争力。而有了孩子的女性,会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在家务和孩子的看护上,无法保障行业所需的时间投入。因此,女性可能会出于对照顾家庭的顾虑,而选择不进入或是离开STEM行业。从而进一步导致了女性在STEM领域的流失。

这样的情况打击了女性进入STEM领域的积极性,也阻碍了女性在STEM领域的上升,导致很多女性从一开始就不追求STEM领域,从而有效保持了男性在这些领域的主导地位。女性榜样在这些领域就越发地减少。

STEM领域中的女性榜样被认为会对女性进入STEM学科产生积极的影响。这是因为男性和女性形成自我效能感的方式是不同的。班杜拉认为,自我效能感的形成主要有四个来源:征服体验、间接体验、社会信念以及生理指标。征服体验,即个体在过往中不断取得优异成绩和成功的经历,是男性自我效能感信念的主要源泉。而对于女性而言社会信念:即外界对她们能力的肯定和支持;以及间接经历,即观察其他女性的成功体验,是她们形成自我效能感信念的重要影响因素。

有学者研究了自我效能感在STEM领域工作的女性的职业生涯中所发挥的作用,发现:女性的自我效能感受到来自家庭的、学术的、同伴的和工作相关的影响,而这些影响又是以鼓励和间接经验的形式发挥作用的。这些自我效能感会帮助女性建立克服个人、社会和学术上的障碍所需要的努力、坚持和快速恢复的能力。尽管男性也会受到间接体验和社会信念的影响,但似乎在职业选择和学术道路上他人的鼓励和支持并没有发挥决定性的作用,榜样人物至多只是对他们通过征服经历所建立起来的信心起到了强化的作用。

因此,应通过改善职场环境,使更多女性进入到STEM领域中,并取得成就,以此来树立更多的女性榜样。鼓励女孩拒绝“数学和科学是男性领域”的刻板印象,让更多女性投身于这个专业中来,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

四、总结与评价

关于高等教育中STEM领域的性别失衡问题,美国的研究可谓十分丰富和翔实。对于这一问题的成因分析,视角多元,观点新颖。但也存在不足之处,值得我们反思和探讨。

(一)关于女性自身特质因素的反思

关于女性自身特质因素的分析,分为女性的认知特征和女性的职业目标取向两类。关于是绝对认知能力影响了女性对STEM专业的选择这一观点,近年来已经受到了很多驳斥。学者Lindberg等人对以往的关于男女绝对认知能力的研究结果进行了系统的定量分析,得出:许多标准化评估的数学能力的性别差异在小的平均效应量(d<0.15)时可以忽略不计,范围显著取决于样本、测试来源、年级水平和研究年份[34]。关于男性空间认知能力优于女性的观点,也有学者予以反驳,认为每个人的空间认知能力在较短时间的训练后都能得到大幅提升(Voyer&Mc.2007[35]。可见,先天的认知优势并不足以说明女性在STEM领域缺失的原因。

根据相对认知优势影响了女孩专业选择这一观点,可以得出结论:在语言和数学领域中具有更加对称的认知特征的个体更有可能选择非STEM专业,因为对她们而言,可以有更多的专业选择。并且,因为对称的认知特征更多地在女性身上得到体现,因此她们的选择变得分散,而不是集中在STEM领域了。但笔者认为,这个说法显然缺乏足够的说服力。如果语言和数学能力相当会让女性比男性多一重职业选择的可能性,那为什么这种选择的结果却并不如同认知特征那般对称呢?即,选择STEM专业和非STEM专业的女生比例应该是基本相当的,但现实中显然并不是这样的,选择非STEM专业的女性比例明显高于选择STEM专业女性的比例。因此,笔者认为,多数在语言和数学方面有同等能力的女孩,选择了语言相关而非数学相关的工作,并不能说明女孩是因为更喜欢语言专业而作此选择的。应该是有更多复杂的因素影响了女孩的选择。譬如,受到了传统刻板印象的影响,认为:教师的工作比科学家的工作更适合女孩。抑或是,可以预见到的在STEM领域的职业发展会受到阻碍,使女孩抛开自身因素,权衡之下,选择了更利于女性在未来晋升和发展的非STEM专业。

关于女性偏好社会导向职业的观点,笔者也有不同的看法。这种职业偏好,难道不应该是生物、心理和环境因素相互影响的结果吗?笔者认为,关于女性个体职业偏好的归因难以成立,个体的职业偏好应该只是表象,不应归于原因。

(二)关于学校教育及其他社会文化因素归因的反思

纵观有关社会文化因素的研究,会发现这类研究从宏观的角度和微观的角度都作了探讨。但宏观和微观层面的原因应该是相辅相成,无法割裂,需要相互结合起来考量。

譬如,笔者认为,性别刻板印象在社会中仍然会相当顽固的存在很长时间。想要在家庭、学校、社会任何一个空间中去扭转这一现象,都是很难的。因此,对社会文化因素的分析重点,不应该落在消极的性别观念是如何影响了女性对STEM专业的选择上的,而应该去发掘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女孩会受到如此大的外界影响上来。譬如前文中提到,女性和男性都会受到间接体验和社会信念的影响,但这种影响对女孩的专业选择和职业规划的效用远远大于男孩。为什么会这样?该通过什么样的途径去改变这一状况。这才是研究者更应该关心的问题。因为社会风气的改变是很难的,但个体自身的改变却相对容易得多。

同样,同侪影响和榜样缺少的确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理由。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讲,同侪属于女孩的参照群体,即女孩用之来衡量自己行为的群体,是女孩整个一生或生活中某个特定方面的模范。但要注意的是,一个女孩只有对她的同侪的注意作出反应,赋予她们以重要性,同侪作为参照群体才是成立的。因此,关注到同侪影响对女孩STEM专业选择的作用的同时,应该更多地反思社会刻板印象是如何加剧这种影响的。此外,由于大众传媒如电视、网络的普及,使我们能接触到大量的信息,相对参照群体对人们产生的影响越来越大。那些电视上、网络上出现的女性科学家或是女性STEM行业模范就属于女孩的相对参照群体,这里要注意的是:相对性的指定是单方面的。女孩要认可和学习相对参照群体的行为,这种参照关系才是成立的。因此,尽管STEM领域缺乏女性榜样,但笔者认为,更值得关注的是,如何让女性更加认可STEM领域的女性榜样,让她们有志于向这些榜样学习,投身STEM行业,成为这些榜样中的一员。

另外,笔者认为,不利的职场环境只是表象,应该结合宏观的社会观念来深度挖掘导致女性在STEM领域流失的原因。前文提到,STEM职业本身具有强度大、更新快的特点,因此很多女性出于照顾家庭的考虑,不得不选择离开这个行业。笔者认为,这并不完全是女性自主选择的结果,更多还是迫于传统社会性别分工观念的压力。尽管20世纪70年代美国的妇女权利运动取得了很大进展,但美国的文化规范和陈规仍然规定女性主要是负责照看孩子和做家务[36]。是这些额外的责任使得STEM领域的女性很难分配必要时间来跟上最新的工作进展并在这一领域保持竞争力。

还有值得关注的一点就是,女性在承担生育责任的同时,并没有得到相应的职场理解和职场关怀。美国的“学术年婴儿潮”就是有力的证明,通常在美国高校,教授会有一个间隔年可以自主安排。男性教授在这一年大多选择进修或外出访学,而女性学者则大多选择在这一年生孩子。否则,因生育而中断的工作很有可能就此完全终止,使她们难以重返职场。这不仅仅是职业特点所决定了的,社会缺乏对女性的支持,没有为女性提供足够长的产假或是充足的托育场所,也是迫使女性离开STEM领域的重要原因。

综上,关于STEM学科性别失衡问题的归因分析,很多都割裂了生物特性、心理因素和环境因素之间相互作用的关系,使得归因流于表面、不足令人完全信服。当然,造成STEM学科性别失衡问题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并且各因素之间也并非彼此孤立,而应该是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笔者以为,只有对影响女生专业选择的生物因素、心理背景、社会文化等多方面的因素进行整合分析,才能获得更好的研究结果。希望中国该领域研究能以此为鉴,规避高等教育阶段STEM学科性别失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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