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文脉

许正龙

古人云“万物有灵”，雕塑也是灵性物体，生命气息蕴含其中；雕塑还是智性物象，文化述求潜藏其间。本次展览核心词是“中式物语”，强调中式，凸显立场与视角，表层是区域符号，深说即诗性、诗意、诗境。关注物语，彰显物性与意度，表象是物化造型，深说即观念、感念、理念。以雕塑述说“中式物语”的当代意义在于：和自然，合文脉。

我的家乡在赣东北，地处江南外延，属吴越语系的文化辐射圈，幼时家家户户镜框中多有游览虎丘的黑白照片，此乃见世面人的荣耀印证，打小也就渴望拜谒姑苏，直至念大一时，才借赴上海观法国乡村油画展之机，与何镇海等同学绕道苏州，夜雨潇潇中凝视斜塔，外轮廓线似乎模糊了……

现今，一查史料，“千百年来，历代文人参与了虎丘的修缮和文化活动。如晋代顾恺之，六朝顾野王，唐代颜真卿、李白、白居易、韦应物、刘禹锡、陆龟蒙、皮日休，宋代苏轼、米芾、绍隆，元代赵孟頫、倪瓒，明代王鏊、沈周、文徽明、唐寅、张岱、袁宏道，清代吴伟业、朱彝尊、洪钧、陆润庠等。”上述尚未涉及近现代名家，可识虎丘风土涉及雅士之众，非平常地。历代文人对其钟情有加，其中苏轼感怀：“尝言过姑苏不游虎丘，不谒闾丘，乃二欠事。”确是憾事！而今得机缘弥补。虎丘风貌是自然的，也是艺术的，能工巧匠为之，深层意境是“场所”与“诗意”的平衡，安放“身”与“心”之所在。高人以“中庸、中正、中和”的处事哲学，于尘世间造就一个平行的世外桃源，在喧嚣外部与沉寂个体之间构筑起“雅文化”的缓冲地带。作为南方山水人文的经典园地，当代雕塑回归本土而与古风文脉对接，虎丘境地理所当然是精英艺术家展示才学的风水宝地之一。

此次“中式物语——中国当代雕塑邀请展”由苏州青年艺术学人杨明、吴笠安策划，杨明与笠安分别毕业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和罗马美术学院，两者都有国际艺术交流经历，他们为故土山水人文忧思，期待并践行新时代的文化复兴。参展艺术家则来自全国各地，其中多数是高校专业教师，有专家学者，也有青年学子。理性地说，雕塑的学院教育是“西学东渐”的结果，作为改革开放40年间先后涌现的雕塑知识人，学术理念与国际潮流接轨，可贵的是他们尊重和汲取中国传统文化精萃，创作出当代意识和中式风格兼具的作品。他们不仅关注博物馆、美术馆等象牙塔艺术，更目及户外鲜活的自然，关注时下的社会环境，解读以虎丘为范本的苏州古典园林，探讨雕塑艺术与植物花卉及公众场域的诸元素彼此碰撞相融的可能性，以此建构公共空间的优品文化价值。

区别于以往，本次艺术展显著状态在于：以花为伴。花卉是造物主的精灵使者，是大自然赐予人间的生灵之一，给予世间变幻色系和无尽魅力。在国际艺术领域，花卉与公共艺术密不可分，荷兰每年均举办鲜花节，雕塑花车在城中巡游；比利时布鲁塞尔的年度鲜花广场似偌大的美景地毯；瑞典城镇的诸多家居大门总是花团簇拥，还用废弃的小舟种植花卉，物尽其用地美化家园；至于陈列在西班牙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门前，杰夫·昆斯（Jeff Koons）的《幼犬》本身就是巨大的雕塑，内部用固定的不锈钢结构打造，带有自动浇灌系统，表面用七万多株五颜六色的开花植物插在土壤里培育而成，植物包括：秋海棠、凤仙花、菊花、牵牛花、天竺葵和半边莲等，这些植物按周期开放、成长和凋零。春夏秋冬，外表形态始终处于变化当中。如今在水乡苏州，当代雕塑与自然花卉即将交相辉映，相生相融地抒发“东方意蕴”，在中国艺术界无疑有鲜明之举。

展览作品主题不单一，状态是复合的，其中有数个力求追溯诗性文风的看点：一，物情有中国特色；二，物态是现实中的不可能；三，物理有丰富的想象力。此便是当代雕塑“中式物语”的体现。在历史文化名城的物质与精神家园，当代雕塑融于自然现象，与江南特质的风雨、烟云、山水、花木等合成，造型对接传统文脉，形成“和合”语境，述说梦幻的中式美学，相信人们置身其间，定能品析到“自然与艺术”的沁人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