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农题画艺术研究述评

吴昊天

金农是“扬州八怪之首”，他以诗作闻名，凭画作扬名。金农诗、书、画、印皆擅，他的画作是诗书画印有机结合的产物，他作画几乎每画必题，不是简单地为画作注，而是有物外之趣、画外之意。画以“有题”而名贵，题以“有画”而妙趣横生。在“扬州八怪”中，题画艺术最独特的当属金农和郑板桥。学界对于郑板桥题画研究较多，与之相比，金农题画艺术研究较少。目前所见的十几篇与金农题画艺术相关的研究论文，或侧重点在阐释题画文本中蕴含的人文精神，或涉及题画书体研究。有部分研究“扬州八怪”题画诗词的论文涉及金农题画内容相关的论述，在此一并提及。

对金农题画艺术的研究的述评，从文献发表时间跨度、内容梳理两方面进行分类。

一、时间跨度

金农是“扬州八怪”中除郑燮之外最受学界关注的画家，可有关金农的研究成果远远不及郑燮。就目前搜集资料而言，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才出现关于金农题画艺术研究的论述，研究文献数量不多。二十一世纪头十年，关于金农的研究迎来了一个小高潮，涉及其绘画风格、题材转换、书法艺术等方方面面，但是专论金农题画艺术的不多。近年来，关于金农的研究多侧重探析其绘画精神内涵，有少数论文以题画艺术为关注点，主要对于金农的题画内容作了梳理。

（一）2000年以前（含2000年）

这段时期有关金农题画艺术的研究虽然不多，但是奠定了金农题画艺术研究的基础，比较有代表性的有薛峰的《谈“扬州八怪”的诗画结合》、李伟铭的《关于金农题画与诗文的著述》和刘晔的《读“扬州八怪”的兰菊题画诗》。

薛峰的《谈“扬州八怪”的诗画结合》从诗画结合的角度来研究“扬州八怪”的题画艺术，多次以金农的题画文本为例。文章指出金农、郑板桥等人的题画诗流露出对封建等级制度的指控和反映画家现实生活的特点，认为以金农为代表的“扬州八怪”的诗情画意之作，突破了以往封建帮闲的庸俗无聊之风，开拓了文人画内容表现的新天地。[1]李伟铭的《关于金农题画与诗文的著述》，对金农的题画与诗文的著述做了系统的整理。他认为这些题画诗文著述，深刻地反映了金农独特的人生形式及思想发展的脉络和审美取向，不能全面地把握这些材料，就谈不到对金农作出恰切的理解和阐释。全文统计了金农的杂著八种，其中与金农题画艺术相关的杂著有：《冬心先生画竹题记》《冬心先生画梅题记》《冬心先生自写真题记》《冬心先生画马题记》。文章对金农的众多题画记作了简要考释，并认为金农的题画记不拘一格，一部分侧重阐发画旨及有关笔墨掌故，另一部分是渲泄自己某种隐晦的愿望和自叹自惜的感伤情绪。[2]刘晔的《读“扬州八怪”的兰菊题画诗》具体分析了“扬州八怪”的题画的文本内容，以“八怪”中擅长兰菊的郑燮、金农等人的题兰菊诗作为重点研究对象，总结出他们的兰菊题画诗具有托物寄情、出奇制胜的审美情趣，提倡“适天” “全性”之美合以画法融入画兰诗的特点。[3]这一时期比较有代表性的作品还有王黎明的《不趋时流 别出心机——金农画跋中的美学思想浅论》、邓乔彬的《论金农画跋及其文人画的原型精神》和张郁明的《金农的绘画美学思想和禅宗》，在内容中做简要分析，在此不多做赘述。

这些研究成果可谓金农题画艺术研究“里程碑式”的作品，对金农题画的著述做了整理归纳。邓乔彬和张郁明的作品点明了金农题画文本最主要的两大精神内涵，即文人精神和禅宗思想。

（二）2001年至2010年（含2010年）

2001年至2010年（含2010年）这一时期关于金农的题画艺术研究是一个小高潮，论文质量较高，比较有代表性的作品有谈云雷的《“扬州八怪”的题画诗与市场意识》、吴大红的硕士学位论文《金农梅花之创意及其形成原因》和台湾逢甲大学金圣容的硕士学位论文《金农题画文学研究》。

谈云雷的《“扬州八怪”的题画诗与市场意识》分析了市场对“扬州八怪”题画诗内容和语言风格的巨大影响。指出“扬州八怪”的题画诗，顺应了市场的需求，在语言风格上一变过去的陈陈相因，或借题发挥，或幽默风趣，嬉笑怒骂皆可入诗，金农的题画诗作为援例多次出现。[4]吴大红的硕士学位论文《金农梅花之创意及其形成原因》细致地分析了金农梅花图的创意及形成原因，其中提到其梅花图的一大创意在于“不可无题”之题款。文章指出金农梅花图的题款具有融构图一体的形式特点和寓意丰富的内涵特点，同时通过具体梅花图的画跋总结出金农师古人之意又师法造化。通过对题画书法的研究，认为其题画书法具有古朴凝重、天真奇绝的特征。[5]台湾逢甲大学金圣容的硕士学位论文《金农题画文学研究》，从金农题画文学的内容、绘画观点、表现技巧、风格形成、诗书画三者间的比较等角度对金农的题画文学加以研究。论文认为金农的题画文学的内容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和其绘画美学观有关的观点，另一类是他面对人生的态度、对无人赏识的感慨以及人生终老时思想转变等内容，是他自身的写照。并提出金农题画文学具有语言技巧丰富多彩、题画风格魅力独特和诗画交融等特点。这位学者的硕士论文对金农的题画文学研究非常细致，涉及题画文学的方方面面，观点具有代表性，参考价值较大。[6]此外，这一时期观点鲜明的论文还有周延和余红微的《论“扬州八怪”的题画》、周延的《金农题画的书体与形式》、刘静平的硕士学位论文《金农绘画中的禅意的建构与表达》和周欣的《金农绘画题款艺术研究》，后文一一评述。

这些研究把金农题画艺术研究推上一个高峰，涉及其题画的书体、构图、人文内涵等方方面面，其中，台湾学者金圣容的硕士学位论文《金农题画文学研究》，更是全面、细致地分析了金农题画艺术，但主要集中在金农题画艺术的文学层面。

（三）2011年至今

相较二十一世纪的前十年，2011年至今，金农题画艺术研究热度稍退，但也不乏名作佳品，金农绘画、书法多成为硕士学位论文的选题，其中有付佳佳的硕士学位论文《金农绘画艺术中的人文精神研究》和于东升的硕士学位论文《金农画跋的宋元情结》。

付佳佳的硕士学位论文《金农绘画艺术中的人文精神研究》，从题画文学、绘画作品和画家生平等多角度融合分析了金农绘画艺术中蕴涵的人文精神。文章认为金农人文画体系有追求人格独立的创作观、崇尚雅俗共赏的审美观和注重融炉四艺的形式观的特点。文章还指出托物以言志、笔墨以传情、营造独具意味之美和构建和谐统一之美是金农绘画中人文精神传达的重要方式，金农的题跋是管窥其绘画艺术的人文精神的重要手段，全文也主要用其题画文本作为援例阐释其人文精神。[7]于东升的硕士学位论文《金农画跋的宋元情结》主要从金农画跋的种类与涉及的宋元大家和金农对宋元绘画的再消化两大方面论述了金农画跋的宋元情结。文章梳理了金农画跋涉及的宋元大家，《画竹题记》中提到苏轼、文同等人，《画梅题记》提到扬补之、王冕、赵孟頫等人，《画马题记》是其自身的写照，《画佛题记》《自写真题记》和《杂画题记》也多提及宋元大家。文章认为金农的绘画从宋元大师那里汲取养分，同时指出其画跋具有味外之旨、高自标许、散淡随性和戛戛独造的特点。[8]该时期比较有参考价值的论文还有朱良志的《金农绘画的“金石气”》、王剑兰的硕士学位论文《金农与郑燮题画书法比较》，在此章节不过多赘述。

这段时期金农的绘画研究多为硕士学位论文的选题，金农的题画艺术成为其绘画研究的重要的一环，可惜关于题画艺术研究大部分是借鉴前人观点加以阐发，写出新意的不多。

由此可见，虽然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各个时期都有关于金农题画艺术的论述，但是存在着断层，文献发表时间比较集中。

二、内容梳理

对于金农的题画艺术研究，大致可以分为形式和内容两大类，前者侧重点在金农题画的书体特征、构图技巧等方面，后者主要从画跋蕴含的精神内涵、美学思想等方面阐析，有部分论文形式和内容兼谈，以诗画结合为基点。

（一）关于金农题画书写形式的研究

关于金农题画书写形式的研究多集中于其书体选择和书法特征，比较有参考价值的论文有周延的《金农题画的书体与形式》和王剑兰的硕士学位论文《金农与郑燮题画书法比较》。

周延的《金农题画的书体与形式》指出金农的题画文辞内容丰富，题画书体、形式也有极高的艺术价值。文章指出金农题画书法绝大部分使用了雕版写经体，并重点分析了雕版写经体与漆书、魏体隶书的区别。文章提出金农的题画的构图功能有一种独特的表现形式，即有益的增补和题与画等，指出金农的有些画予题以主题地位。最后，文末总结出金农有意识地强调题画的审美价值，用题画的内容、书法、构图来提升自己画的品位。[9]王剑兰的硕士学位论文《金农与郑燮题画书法比较》，比较了金农和郑燮的书画异同性，重点对比二人的题画书法艺术。文章首先简要说明了金农与郑燮所处的书学背景与其书学思想渊源和题画书法在清代的发展。其次，以金农的《画佛题记》与郑燮《七言诗轴》为例，分析了二人的书法异同，认为金农的书法较郑燮的相比更加厚重。文章着重从题画书体的选择和用墨、用笔、结体以及位置经营四大方面具体分析了金农与郑燮题画书法风格的区别。[10]

这两个作品主要论述了金农题画的书体选择和书法特征，并通过与“扬州八怪”之一的郑燮的题画书法比较，使观点更有说服力。对今后学者研究金农的题画书法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二）关于金农题画文本意义的研究

关于金农题画文本意义的研究，多侧重于题画人文内涵的剖析，从题画的文本内容归纳金农的美学思想，其中观点比较鲜明的有邓乔彬的《论金农画跋及其文人画的原型精神》、朱良志的《金农绘画的“金石气”》和刘静平的硕士学位论文《金农绘画中禅意的建构与表达》。

王黎明的《不趋时流 别出心机——金农画跋中的美学思想浅论》一文指出画跋是金农绘画作品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提出了金农的画跋具有画史意识、饱含独诣精神等特点。[11]邓乔彬的《论金农画跋及其文人画的原型精神》一文认为金农“特立独行、清高不屈”，又迫于生计，画瘦竹、野梅、老马自况，表现出了极强的人格化特征，此外指出“众毁不如独赏”“不趋时流，不干名誉”和“出之灵府”等见解是其创作原则。金农师古人又师法造化，是他保持艺术独创性的来源。[12]张郁明的《金农的绘画美学思想和禅宗》从归纳禅宗的代表作《坛经》入手，以金农的画跋观照，剖析了金农的处世态度和绘画风格，揭示其绘画美学思想和禅宗的内在联系。[13]朱良志的《金农绘画的“金石气”》以金农的题画作为分析金石气与金农绘画关系的重要的切入口，探讨金农在拓展文人画表现领域方面的贡献。文章指出他的画作具有生命真性，即永恒的意味、参悟净因及管领冷香。[14]刘静平的硕士学位论文《金农绘画中禅意的建构与表达》一文提出金农绘画的禅意是通过画跋与画面的完美融合，表现金农本人的心性及禅悟。文章以题画文学的角度出发，从金农不同的创作阶段予以分析，以其画跋与创作为证，从而梳理出金农艺术中禅意的建构与表现。[15]

经已发表的论文归纳整理，禅宗哲学、金石意味、文人风骨被看作是金农题画的人文内涵最主要的特征。

（三）关于金农题画图文关系的研究

关于金农题画图文关系的研究，主要探讨了金农题画文学与具体绘画作品之间的关系，周延、余红微的《论“扬州八怪”的题画》和周欣的硕士学位论文《金农绘画题款艺术研究》具体论述了金农“诗与画”的关系，具有典型性。

周延、余红微的《论“扬州八怪”的题画》一文指出“扬州八怪”的题画含有丰富的哲理与画理，对题画的位置、题画的形状、题画字体的选择都很有独创性，多次以金农的题画为例，在文末更是提出了八怪的画作是以“题”胜，而非以“画”胜的观点。[16]周欣的硕士学位论文《金农绘画题款艺术研究》从绘画题款艺术的产生与发展、金农绘画艺术的特点、题款艺术的形式、题款内容与画面的交融等方面，对金农的题款艺术进行剖析，并阐述他对当代绘画题款艺术的启示。文章分析了金农绘画题款艺术的形式，突出了绘画题款的书法与书法创作的区别。文章用“书体、书风的选择”“画面意境的和谐和题款的形式”“画面构图以及以书入画、画中有诗”这三小节具体论述了金农书与画的交融。文章还整理了金农绘画题款所涵盖的内容：陈述作品背景及缘起、抒发主观感受及情思、评说画史、审美观和创作观。文末强调了金农的绘画作品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艺术造诣，并探讨了其书法艺术与其绘画相得益彰的关系及题款书法形式对后世的影响。[17]

这两篇论文以诗画关系为基点，分析了金农绘画的艺术特色，观点明确，对研究金农绘画图文关系上，具有相当的启发作用。

综上所述，关于金农的题画研究多集中其书法艺术、精神内涵，关于书法艺术的研究大都从笔墨与构图等方面着手，关于精神内涵的研究基本集中阐释画跋的文人精神和禅宗思想。

三、对金农题画艺术研究现状的思考

梁绍壬曾评金农题画诗：“题画之诗，全要逸趣横生，国朝以金冬心先生为最。”[18]金农的题画旨趣丰富，又数量庞大，但是就目前研究现状而言，金农题画诗词的价值并未与其研究成正比。关于金农题画的文献著录多以整理收集为主，缺乏相关专著。图文关系的研究是近些年来绘画研究的热点，关于金农的题画研究或侧重画跋，或侧重其图像，鲜有人把图像和文字结合综合考量。关于金农题画精神内涵的挖掘还不够深入，集中研究在禅宗对其思想的渗透，忽略了儒家素养和道家风骨对金农的影响。“笔墨当随时代”，金农的画跋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要探求金农当时特定的社会背景和文化背景，分析其画跋风格形成的社会因素、历史因素。关于金农的画跋的研究，要深入社会语境，做到文学、艺术学、历史学、哲学等学科交叉研究，才能呈现对金农画跋更为全面的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