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民族-国家利益符码的国际话语权构建向度及其生成逻辑*

2019-02-21 04:21周宇豪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19年12期
关键词:话语权话语建构

■ 周宇豪

自20世纪末以来,国际话语权问题已经成为一个多学科关注的重要学术研究领域。但是对有关该问题理论阐释的关键性维度,不仅在于冷战后人们“权力结构”①意识发生的深刻变化,更为重要的前提是对构成国际社会权力关系的维度如何进行科学认知以及与这种认知相关联的在国家和国际事务中采取何种有效行动。特别是面对当前西方在国际话语权方面的垄断,我们不能仅仅把国际话语权以某种方式简单理解为一个国家实施国际权力的一种国家形象呈现,而是要从影响国际话语权构成的民族-国家利益符码为问题背景,凝练国际话语权建构之理论依据和现实路径,从整体性的国际话语权之构成维度为出发点,深入探讨国际话语权可能发生变化的内在逻辑和外在环境基础。

一、作为民族-国家利益符码的国际话语权概念构成向度及其张力

国际话语权的发展变化及其对国际社会权力结构影响既反映了人们对冷战后国际秩序重构的期盼,②也暴露了国际社会不同权力博弈之间的迷茫和困惑。特别是作为民族-国家利益符码的国际话语权如何呈现国家的发展目标和战略定力成为理解国际话语权概念的关键问题。与此问题密切相关的问题还包括:国际话语权因何而生成、为何而存在、目的又何在?作为民族-国家利益符码的国际话语权构建如何影响国际社会权力结构的形成和运转?从中世纪欧洲现代意义民族国家诞生看,正是从理性神学讲坛分离出来的国家,才产生了诸如主权、领土完整以及国际权力等与国际关系行为主体密切相关的概念及与其相关的权力和权利。黑格尔在论述国家时指出,国家是世界历史的目的。“要知道国家乃是‘自由’的实现,也就是绝对的最后的目的的实现,而且它是为它自己而存在的。我们还要知道,人类具有的一切价值——一切精神的现实性,都是由国家而有的。”③当然,黑格尔的国家观是建立在其唯心主义哲学认识基础上,其错误不仅在于否认了国家的起源,而且它还将国家变成了神秘的、虚无缥缈的存在。在黑格尔那里,国家是“伦理观念的现实”“理性的形象和现实”④。尽管黑格尔对国家的认识是首尾颠倒的,但是,他却为我们提供了认知国际话语权来源、目的以及存在意义的视角和方法。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对国家的起源、本质及其功能进行科学总结,形成了完整、准确、系统的无产阶级国家观。恩格斯指出:“国家并不是从来就有的。曾经有过不需要国家,而且根本不知国家和国家权力为何物的社会。在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而必然使社会分裂为阶级时,国家就由于这种分裂而成为必要了。”⑤

马克思主义国家观以阶级为分析工具,从而揭示国家本质和功能的思想为阐释国际话语权结构提供了分析框架。第一,国际话语权产生于国际关系行为主体拥有宣示其在国际舞台上的存在价值,以及与这种存在相关的其在人类发展过程中应该获取应有利益的权利不被其它国际关系行为主体剥夺(或可能存在着的剥夺)的需求,这既是国际关系行为体拥有建构国际话语权的权利,也是建构适合自己国际话语权体系的合法性基础。第二,国家作为国际关系行为主体的主要载体,承担着对内自主行使自治权、对外独立行使主权的重要功能,国际话语权有助于其在世界舞台上宣示并实施内政外交方针政策。第三,均势原则作为世界秩序重构的基石在当代国际关系变化中仍然发挥着主导性力量,尽管这种原则已经受到了质疑和挑战。但它却成为影响国际话语权效果的隐形力量。第四,国际关系准则和与之相关的基本原则在国际话语权塑造和传播中发挥着其它因素不可比拟的重要作用。这些原则和规范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国际话语权在某种意义上体现国际关系民主化的程度和范围及国际话语权发挥最终效力的程度。第五,道义及与国际关系相关伦理是检验国际话语权合法性的重要砝码。尽管道德及与道德相关的伦理在权力结构中是非决定性的维度,但其直接显现国际话语权中的人心向背,并促进国际话语议题设置主导权的形成及传播。第六,信息技术发展成为国际话语权在当代国际关系博弈中最重要的推动要素。尤其是互联网技术发展及由此而快速衍生出来的各种媒介形态已经成为对国际话语权形成、影响范围广度和深度以及与此相关的传播效能的关键因素。第七,国家综合实力必然是实施国际话语权的有力保障。以经济和军事为代表的硬实力本身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国际话语权的体现,而以文化、意识形态、价值观念和制度为代表的软实力也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可和尊重,其在国际话语权中发挥的作用也愈加突显。

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现象是:自阶级社会产生以后形成的牢不可破的国家观念受到了中世纪以来以科学与艺术为内核的现代性⑥的严重冲击。然而,由现代性“鸿篇巨著”构筑的通过科学与艺术实现人类对世界、自我、道德以及公正性日臻趋于无限完美的理想化意图被20世纪前半叶的世界历史进程彻底打破。自此之后,对现代性的反思成为当代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重要主题。但是,从民族-国家利益符码角度看,国际话语权关注作为国家行为体在世界舞台上的政治价值以及由这些价值达致的与其它行为体交互行动的方式、方法和目的。就此而言,对国际话语权结构及其建构依据进行缜密论证就成为一个急迫的问题。显然,国际话语权结构的内在逻辑既包含了现代性追求的希望人类在自身不断完善过程中逐渐走向尽善尽美、和谐共生的理想世界,同时也凸显了各国际关系行为体为确保他们浸入骨髓的国家观念和与之相关的国家利益能够得到认可和尊重。根据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很难设想国际话语权可以没有任何政治理念或目的。马克思主义国家观念的价值恰恰在于:国家不仅是阶级的产物,而且还是带有某种强制规范的有效的政治之创立者和维护者。⑦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国家维护其自身的政治存在体现了现代民族国家形成和不断发展的轨迹。而现代民族国家形成的最重要标志就是具有鲜明的民族政治文化思想和特有的价值观念,或称之为意识形态的差异性。鉴于此,如果离开强调意识形态的差异性,必然导致国际话语权建构中的短视行为,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建构国际话语权的根本目的和现实目标之间是否具有完全的一致性和同质性?或许有人说,如果仅仅是为了获取西方社会表面的认可或尊重,或者想扭转所谓的“挨骂”状况,费心苦力去建构所谓国际话语权,不仅没有必要,而且也不可能实现获取国际权力的初衷。这是将目的与目标混为一谈的典型表现。

当然,目的和目标二者具有一定程度的一致性。但是,二者最根本的区别就在于,目的的实现必须依靠各个不同阶段目标的完成。实施国际话语权的目标在不同的时间段和不同的国际秩序中也各不相同,但其根本性目的就是力求国家利益最大化。从国际话语权结构的内容看,国际话语权既内含国家综合实力、国际规则和制度等因素,也包括利益、道义、公正等内容。约瑟夫·奈认为:“世界政治犹如一盘三维棋盘,要想赢得这盘棋局就得同时在水平和垂直空间里落子。”⑧被奈称为三维棋局中的上层是传统的军事实力,中间层是经济力量,下层则是软实力,而软实力主要以国际话语权的形式呈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实施国际话语权的根本目的当然既包含当下与国家利益相关的各种政策和行动能够获得合法性解释的近期目标,更重要的是与这种利益相关的民族精神和气质能够在人类更大范围内得到弘扬和传承。在西方话语语境中,国际话语权是出于如约瑟夫·奈所称不同层次力量关系进行界定的权力集聚概念,而试图输出其所谓的“普世价值观”,从三维棋局的各个层次摧毁异于西方的其它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则是其本质和最终目的。“它信奉的价值观在建立一个和平的世界秩序方面具有普遍适用性,并保留在全球范围内捍卫这些价值观的权力。”⑨这就必然导致以权力和合法性为构成向度的国际话语权必然呈现内在矛盾:一方面,合法性要求必须以某种正当程序充作获取权力的基础和保障;另一方面,对国际权力的贪婪导致某些国际关系行为主体在国际话语权建构过程中的不择手段。

伴随着冷战结束,以福山、亨廷顿为代表的西方学者一直将“文化同质论”⑩及“文明冲突论”作为人类文明未来发展最终走向的理论依据。他们不仅宣称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价值观将是人类文明最后的集结地,其他所有以宗教为代表的文明都将沿着西方文明的发展道路而最终皈依基督教为代表的西方文明,而且他们断言当代世界冲突不断的根本原因就是其它文明自身根深蒂固的致命缺陷。这是西方国际话语权为何在世界上能游刃有余的根本原因,即以自己强大的综合实力为后盾,利用貌似合乎逻辑的推理导出的结论作为先发制人的话语基础,再以此作为依据为自己的话语权寻找合法性依据。社会主义国家直至目前还没有走出究竟该如何建构自己国际话语体系的迷茫。伴随着这种迷茫的行动不是怀疑自己的所为,就是迷信所谓与西方主导的国际规则接轨。殊不知,现有国际规则基本上都是在近代以来西方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实用主义权力哲学基础之上建立和发展起来的,其依据就是西方近代文明产生和不断扩张的过程。

很显然,理解国际话语权的核心构成向度离不开人们对最能彰显民族-国家利益博弈的国际秩序变化的认知。国际秩序是近代以来欧洲民族国家形成过程中为了遏制权力独大而发展起来的描述现代国际关系的术语。其基本意涵既模糊又清晰,造成此种矛盾的根本因素在于国际关系变化尽管有一定规律可循,但绝无常态之存在。启蒙时代的著名哲学家康德曾经说过:“秩序问题,尤其是国际秩序,乃是最困难的问题,也是人类社会需要解决的终极问题。”基辛格甚至断言,“从来不存在一个真正全球性的‘世界秩序’”。就此而言,如果对国际秩序以及与之相关的国际话语权达成理论和实践上的适宜解释,当然不能停留于表象上的虚浮定义,而必须与政治哲学理论相联系,让其归属于一个成熟的思想传统。这种传统假定“国际秩序”即是达致构成秩序两个维度(权力和合法性)平衡的“国际秩序”。权力一直是主宰国际关系的永恒主题,而与此相关对权力概念的探讨也一直没有一个统一而完整的标准。在所有国际关系结构中,权力始终处于关键的核心地位。国际权力即是一个国际关系行为主体即便遭到其它行为主体反对也能够让其它行为体贯彻其目标意图能力的可能性,而不管支撑这种可能性产生的现实或历史基础是什么。自近400年前的威斯特伐利亚条约以来,均势尽管成为解决国际问题和冲突以及支配主权国家对外关系的基轴,但相对多元化的国际秩序一直在“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混乱局面下不断变化和呈现,而支撑这种混乱的关键因素即是军事力量的强弱。冷战后,人们在对新的国际秩序重构需求寄予期许的同时,对国际权力结构的认知也在发生着重大变化。首先,军事在国际权力结构中所占比重在下降,政治、经济、文化成为全面衡量一个国家综合国力的重要维度;其次,以文化为代表的“软实力”逐渐被当代主权国家认可或看中;再次,制度和规范在当代国际关系实践中发挥作用比重超过了近代以来的任何时期。

对国际权力结构认知发生的此种重大变化,催生了为“软实力”代言的国际话语权。即,能否或如何在国际事务活动或世界舞台上有效“发声”及有能力采取与这种发声相适应的国际行动,并且由此产生与预期目标相对应的客观效果构成了国际话语权结构的基本维度。我们知道,当今世界不再有任何一个所谓强大国家能够随心所欲对其他国家頣指气使、擅权弄政了。但是,大家基本上都承认,国际舆论伴随某个国家或某种国际事件产生的规律仍然有章可循。这个可循的章就是,国际舆论形成和发酵与国际关系行为主体强大的“硬实力”和“软实力”以及国际规则有着必然的联系,而道义在其中只不过成为规则解释的婢女和随时可以把玩儿的玩物。也就是说,如果“硬实力”和“软实力”皆具的国际关系行为主体,譬如某个超级大国以及在国际事务中具有重要影响的国际组织等,是否完全遵循国际规则而进行国际话语议题设置呢?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原因很简单:国际规则和道义并非总是契合国际政治行为主体的民族或国家利益目标,一旦某个国际政治行为主体认为国际规则与道义阻碍了其民族-国家利益的实现,国际话语权设置中的国际规则与道义就会被无情地摒弃。发生在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及近年来美国频繁的“退群”举动和英国的脱欧行动就是最好证明。问题不在于,国际话语权的现实构成部分,例如国家强大的政治和军事实力是实现国际话语议题设置的基石和保障,而在于必须对以民族-国家利益为符码的国际话语权整体性构成维度进行分析和探究。话语在本质上是对现实存在或可能存在的特殊符号化显现,是“由一组符号序列构成,被加以陈述,被确定为特定的存在方式”。从政治哲学视阈观察,国际话语权中国际政治行为主体的综合实力、国际规则和道义伦理、国际话语发声载体或平台、对行为主体话语内容形成的回应或反馈无疑形成了国际话语权的整体结构。毫无疑问,国家是实施国际话语权最主要的行为主体。对国际话语议题设置主导权建构的本质就是如何在国际事务活动或世界舞台上为民族-国家争取到更大的权益。

二、社会主义国家国际话语权生成的逻辑依据

探究社会主义国家建构国际话语权的合理性是一种可以归结为社会主义应然性的现实需求。如果要从深层次把握创新建构社会主义话语体系思想,就必须搞清楚这种创新与既有国际话语体系到底有何区别?需要指出的是,创新建构国际话语体系,不仅仅在于它所要求的更新西方国际话语权的规则设计或者构建一个“衰朽的西方”,而且在于它力图成就过去社会主义国家没有做过的事情的使命;在于社会主义国家国际话语体系作为人类文明一种崭新的方式呈现出来;在于这种话语体系作为规则的一种同其它文明话语体系并存;在于它首先使国际话语体系规则生成中的思想方式及表达方式有全新的诠释;在于它在促进世界秩序重构进程中发挥古老文明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焕发出耀人光彩的卓越成就。总之,这是一种全新的视角来考察国际话语体系。这和已有的现代性思维模式不同,更无法用传统思维来理解。

但是,建构新型国际话语权既不是一个新问题,更不是只有中国才面临的一个问题。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国家是一个阶级压迫另一个阶级工具的论断,为理解不同意识形态、不同政治制度国家间的利益博弈提供了科学方法论依据。也就是说,民族-国家的使命就是获取并维护其自认为应有的国家之利益,而这种认知即成为一个国家建构国际话语权的权利和合法性基础,尽管西方国际话语权的核心目的即是强势地将其自我中心主义贯穿在其现有的国际话语体系中。从另一角度看,西方国家出于维护垄断资本主义利益考虑,依据资产阶级思维模式和行动方式,一定会以其特有的国际话语体系向其它国家灌输其价值观念和政治制度,以求顺应其既有国家制度和历史传统。这实际上反映了西方国际话语体系对其国家历史传统中“民族性”的坚守。与此相关,西方国际话语权中体现出来的多样性、灵活性、敏感性、霸道性、赤裸性、恐吓性甚至强盗逻辑等特征无不紧紧围绕民族性而呈现。

这就是说,创新建构中国特色国际话语权必须以“民族性”为依据,不断创新国际话语权建构中的理念、思维模式、表达习惯和国际事务中具体行动方式、方法。其中,概念和语言表达必须能够凸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人类文明不断前进发展进程中闪现出来的又一颗璀璨明珠,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不二选择。这是因为,在涉及国家制度和民族命运问题上,概念性词汇和语言使用必须恰如其分和清晰明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一定程度上的自说自话不仅需要,而且必须。这既不能说在建构中国特色国际话语权中使用本来能够凸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特征的概念性词汇和语言就是固步自封,也不能以与国际接轨为由抛弃这些能够证明我们民族从何处来、怎么来、去哪里、如何去的词汇和语言。道理很简单,世界上每一个民族都有其不同的历史发展过程和伴随这些过程积淀而成的民族精神及道路感悟。而利用这种民族精神和感悟阐明自己发展动机和目的既天经地义,也光明正大。因此,民族性-国家思路是打通创新国际话语权建构之路重要的合法性依据和密钥,也与马克思主义国家观息息相关、一脉相承。

简单讲,从语言表达思想的工具模式出发,创新建构中国特色国际话语权必须将体现当前世界整体的现代性的西方现有国际话语体系作为辩证的扬弃对象,但又不以纯粹民族性思维和国家政治制度原则替代西方国际话语体系中含有的人类文明价值。即,肯定自己对人类文明价值的作用,并非必然以贬损其它促进人类文明的价值为等价。因为,各个民族文明的积淀都以其存在的合理性而不断得到延续,而以不同民族-国家文明为核心的国际话语权建构也都有其合乎逻辑的存在理由。这就从根本上跳出了那种国际话语权建构中存在着的有你无我、僵硬的近代东西方文明之间必然作出你死我活、相互挑衅的窠臼。因此,创新中国特色国际话语权建构必须摒弃西方国际话语体系建构中出现的那种唯我独尊的冷战思维,但我们也绝非抱残守缺、委曲求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在寻求真正适用于承载创新中国特色国际话语权建构的整体话语基本要求上,民族性-国家的思维模式是在建构中国特色国际话语权中导入能够呈现中华民族文明精华的全部力量。

同样道理,为什么我们建构国际话语权必须具有中国特色?从根本上说,“中国特色”就是我们建构中国国际话语体系的定海神针。本来,国际话语体系中传输的信息内容不应该仅仅为自己狭隘的国家利益服务,也应该对整个人类文明发展思维具有启发性意义。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成功为创新建构中国特色国际话语权提供了最有力的注脚。在当代,最能体现中华民族为人类文明作出重大贡献的标志是什么?无论是共产主义思想还是社会主义道路都不是中国首创,二者均是舶来品。但自20世纪初以来,中国共产党人将二者与中国优秀的传统文明和现实国情有机结合,做出了人类历史上任何民族在如此短暂时间内不可能取得的卓越成就。它不仅将一个支离破碎、行将就木的古老庞大帝国重新振作,而且成功探索出了一条对人类社会极具启发和操作性的适合自身特点的社会发展之路,这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这是中国人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自己不同时期实际国情相结合而形成的一条符合社会发展阶段特点的具有重要可复制价值的人类社会发展之路。就此而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人类社会发展之首创。而创新建构中国特色国际话语权依据,就应当透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实践所带来的历史变化去寻找。这种建立在实践基础上的历史变化,不单单是一种实践探索,还蕴含着理论创新与社会实际的有机结合,从而形成了具有鲜明时代特征的科学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和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推动并发展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进程。究竟什么应该作为建构国际话语权的正当性依据,不在于它是否契合某一种理论或一系列枯燥的文本表述,而在于它作为依据本身对解释自身民族精神作为主体决定其国家民族命运和生存是否能够取得具有人类文明所体现的社会价值意义的成就。因此,这种依据也必须是“在我国历史传承、文化传统、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上长期发展、渐进改进、内生性演化的结果”。

正本溯源,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间的差异毫无疑问是中西方当代文明成果相互碰撞摩擦的根本原因。但是,构成话语体系的思维模式及话语表达方式在某种程度上也为误解的形成增添了变数。对中国而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作为几代人呕心沥血探索出来的符合中国实际的成功经验,不可能完全按照西方固有模式进行解读和传播。实际上,在国际话语权建构问题上,如果不是从吹毛求疵的观念出发,每一种话语权,即便包括西方话语权本身皆符合其存在合理性的逻辑。正如黑格尔所说“根据某些原则,每个国家都可被指出是不好的,都可被找到有这种或那种缺陷,但是国家,尤其现代发达国家,在自身中总含有它存在的本质的环节。但是因为找岔子要比理解肯定的东西容易,所以人们容易陷入错误,只注意国家的个别方面,而忘掉国家内在的有机体。”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创新建构中国特色国际话语权必须避开西方睚眦必报的旧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之所以成为我们建构国际话语权依据,根本原因在于它对人类其它文明包括西方文明在内包容、认可和尊重中显示出来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的内在品质。一种国家制度本身不存在世界范围内的普适性,只是适合其国家自身政治、社会、经济、文化等各种领域运转方式才能被其人民接受和认可。国际话语体系的构建与运用也是如此,与任何国家适用的国际话语体系模式及其传播方式密不可分的因素,就是创造这种模式和使用这种方式的民族及适应此民族发展过程中积淀而成的文化。尽管当下西方国际话语体系竭力否认社会主义国家意识形态和政治制度的合理性,但其对科学社会主义特别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近百年来在人类社会中的成功实践却无法利用令人信服的合乎逻辑的理由从根本上予以推翻。

也就是说,社会主义国家国际话语权建构绝对不能以任何模式作为前提,而必须自己探究摸索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话语体系。否则,就是东施效颦。近年来,关于构建中国特色国际话语体系有一种观点:必须与世界接轨。这个接轨指的是什么?接资本主义国家话语权的轨?从政治哲学层面讲,以任何现有模式改造不同国家制度的替代规律都不可能取得令人满意的效果。近年来,颜色革命在一些国家造成的后果就是最好例子。国家制度不能以任何模式演替的规律同样适用于不同国家制度的国际话语权构建。接轨本身没错,关键在于如何接轨,如果抛弃自身与众不同的独特的民族性和发展的特殊性,一味迎合接轨,最终势必导致自身的消亡,即便仅仅是话语表述方式的盲目接轨也是如此。近年来,一个看似时髦的问题常常被一些人当作优雅而频频提出:中国如何解决“挨骂”的问题?这是一个颇能迷惑人的伪命题。近代民族国家形成以来的历史告诉我们,以均势原则而形成不断变化的世界秩序本身就是相互“挨骂”不断循环的过程。也就是说,“挨骂”是一个动态的过程,而不是一种静止的状态。骂既需要主体,也需要客体,主体和客体因为某种内在的逻辑而被联结在一起。这个逻辑就是相互间对对方因为具有某种价值不满意而引发怨怼,即便很多情况下被骂客体处于弱势地位。简单讲,对于处于国家利益激烈竞争而意识形态截然对立和政治制度大相径庭的国际关系行为体之间,哪一个不骂对方?又有哪一个不被对方骂?从生物学角度看,国家或民族都是普通个体的人集聚而成,人与神的根本区别在于,所有“神”的思想和无可比拟的卓越品格都是人构思的结果。而作为具体人不可避免产生包括羡慕嫉妒恨在内各种平常感情,这种由普通人集聚而成的国家何以例外没有人的情感发泄?由此,“挨骂”是一种正常状况,作为现代民族国家因为“挨骂”去建构国际话语体系依据不能成立。问题的关键在于,创新建构中国特色国际话语权的根本目的在于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基本经验、教训和文明收获告知世界,当然也不能回避回应“挨骂”现状的短期目标。当下,国际话语权之争贯穿于东西方之间的根本原因在于资本主义社会创造的人类文明价值内核与社会主义文明价值精髓之间巨大的纹理差异。

现代国际关系中的“国强必霸”逻辑是西方国家进入现代化进程中的一个路径选择;而中国传统政治哲学是“以和为贵”,这也是中华文明绵延几千年而不间断的真谛。“中国不认同‘国强必霸’的陈旧逻辑”,这与西方之间形成了鲜明的思维差异。如果从反思角度出发,冷战形成的根本原因是东西方之间互相从主观上人为设置意识形态的对立。沙文主义一直是近代西方文明发展过程中伴生的一颗畸瘤,它造就了西方国家在处理国际事务中唯我独尊的傲慢形象,容不得其它民族和国家自行其是,更不能理解“文明交流互鉴不应该以独尊某一种文明或贬损某一种文明为前提”的意蕴所在。一个不可否认的历史常识是,长达两百年的西方崛起历史不仅仅归功于其强大的武力抢掠,还有其以民族-国家根本利益为出发点的舆论蛊惑。

问题还在于,人类文明之所以能够薪火相传、不断发扬光大,是因为不同文明的交融沟通与整合及包容开放发挥的巨大促进作用已经被文明本身载入史册。就此而言,不同文明需要交融互通、包容开放是创新构建中国特色国际话语权的重要依据。“纵观人类历史,把人们隔离开来的往往不是千山万水,不是大海深壑,而是人们相互认知上的隔膜。”近代以前数千年的中华文明史实际上就是一部与其它文明不断交融互联的历史。张骞出使西域、鉴真东渡、玄奘西天取经、郑和下西洋等无不是带着自身文明成果寻求与其它文明的交流。不仅中华文明从这种交流中汲取了营养,其它文明也从中获得启发,东亚文化圈的形成和发展给人们提供了有益的启迪。历史的重要作用之一就在于它能够为未来发展提供可以借鉴的经验和能够吸取的教训。客观讲,任何国家和民族均有责任义务与全人类分享其文明发展成果。关键是分享的方式和手段,殖民主义、霸权主义等强制式的分享已经成为人类文明进化发展史上的耻辱。中华文明崇尚和平,自古至今从未采取任何野蛮手段对外输出文明,尽管近代以前的中华帝国世界秩序观历来认为,世界文明的中心在中国,并依据外族距离中国的远近以及他们对中国文化的熟悉程度将他们的开化程度分为三六九等。实事求是说,这是古代中国典型“率天之下莫非王土”世界观的真实体现。建立在此种观念基础上的中国古文明从未实施过以任何令人厌恶的方式将自己的文明强加于其它文明的行为,而是根据其它文明是否善学的态度决定中华文明除了强制性方式之外该用何种方式、在多大程度上对其进行“教化”。

这实际上反映了中国古代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文地理观。但是,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文化观从未以排斥其它任何文化为代价。需要指出的是,明朝中期之前的中国古代社会在感受自我文化优越的同时,从未否认其它文明的存在。不仅如此,对其它文化也历来保持扬弃理念,从未有过拒其它文化于千里之外或视其它文化为洪水猛兽的历史。佛教在中国的成功发展以及中国自古形成的多民族大家庭和睦共处就是最好例证。这实际上涉及到文化的本质及其排他性和包容性问题。从源头上讲,文化源自于人类对自然和自身的改造。具体讲,人按照自己的目的改造自然环境,使自然环境符合人生存发展的需求。同时,在改造自然过程中,人自觉改造自身,使人自身适应人与人、人与自然形成的社会,这就是文化形成的原因和本质。它实际上包括了人改造自然的“人化”过程和人改造自身的“化人”过程。按照马克思主义观点,近代以来建立在民族性和国家基础上的文化产品生产方式的不同造就了不同文化内在的思维模式、感情和价值观的差异。“所谓文化不过是一个民族生活的种种方面,概括起来主要是三个方面:1.精神生活方面,如宗教、哲学、科学、艺术等。宗教、文艺偏于感情的,科学、哲学偏于理智的。2.社会生活方面,人们对于周围的人如家族、朋友、社会、国家、世界之间的生活方法都属于社会生活方面。3.物质生活方面,如饮食、起居等享用,人类对于自然界求生存的各种。”也就是说,正是因为人类文明有差异,所以才需要交融、开放。我们倡导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和互鉴体现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包容和内敛的文明特质。“文明交流互鉴不应该以独尊某一种文明或者贬损某一种文明为前提。中国人在2000多年前就认识到了‘物之不齐,物之情也’的道理。推动文明交流互鉴,可以丰富人类文明的色彩,让各国人民享受更富内涵的精神生活、开创更有选择的未来。”而国家构建话语体系的目的就是能够将本民族发展过程中累积的优秀文明成果及时与其它文明互联互通,这样才能达致造福全人类福祉的目的。

人类由低级社会向高级社会演变的规律尽管不尽相同。但不变的规律是,即将消亡的阶级不可避免进行拼命挣扎,绝不会徒手坐等新的阶级将其灭亡。这给创新国家话语体系建构提供了启示,以避开对抗式的话语,构建寻求赋予明确内涵而又生动灵性、富有人情味和震撼心灵的阐释创新社会主义国家的国际话语体系,与西方国际话语文明竞争。即便“挨骂”也不失泱泱大国的宽容忍让之风。以中国传统文化的坚韧“把他人的好东西化成我们自己的东西,这才形成我们的民族特色”。也就是说,当下以中国“和平发展”为主要核心意涵的国际话语权构建不可避免给近代以来以西方中心主义为基轴建立起来的现有世界秩序带来变数,关键在于将这种变数以春雨润物的方式对外进行增信释疑。“容不得他人的,怎样使人容他?世间尚未有过排斥他人,却未被他人排拒的文明。”不可否认,近代建立在西方中心主义基础上的国际话语体系有其文明的合理内核,这种文明尤以突出个人主义和保护私有利益为根本保障。而以集体主义利益为核心诉求的社会主义价值体系则倡导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之间的互为协调及强调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的必要性。以矛盾论观点出发,当代西方资本主义文明与社会主义文明之间的分歧与冲突从表面现象看似无调和的空间,但二者都是人类文明成果价值的体现,这些差异性的文明恰恰需要相互交融沟通并互相包容。

从根本上说,建构中国特色国际话语权不存在是否必须与西方国际话语权一争高下的问题,关键在于如何将中华民族流淌于血液中的传统文化精华与当代独具特色复兴之路的文明价值共同置于民族性的理念之中。有了民族性原则这一理念,就会自觉整合观察人类文明发展历史进程的视角,自然排除非此即彼或按照某种既有原则去塑造国家形象。或者说,人类文明史告诉我们,一个优秀的民族应该首先体现在其能做好自己本民族的事情,以此为基础就会作出有益于人类整体发展的贡献。这是一个民族自身对自己的优势和局限能够自我认知的过程,并通过这种认知客观对待其它民族,对其局限不至于产生歧见。就此而言,自近代伊始,中国遭受百年多的磨难和屈辱所成就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不仅对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具有重大现实意义,而且对于全人类摆脱受他人摆布的殖民主义控制和穷困也具有普遍性的启迪和示范作用。近代以来国际秩序无论发生怎样的变化,一个不变的核心因素乃是价值观对国家政策走向所发挥的定盘星作用。诚然,当下以西方价值观为核心的国际话语权不可能承认其自身缺陷的存在。尽管“与美国打交道的国家需要懂得,美国对事物的判断永远不可能与美国对民主制度的看法分开”。但是经验表明,没有任何文明在事实上可以直接被克隆为具有全世界普世性的金科玉律。“在西方政治和新闻取向占主导地位的一段有限时期里,西方的民主自由理念并不一定能直接照搬到一个几千年来依照不同理念组织自己生活的文明中。”近代国际秩序演变提供的经验也证明,一个国家实行何种社会制度与这个国家崛起的方式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具体说,所谓民主制度或专制制度并不能避免为追求国家利益最大化而导致的战争。20世纪初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欧洲各国几乎都是西方所谓的民主政体。从这个意义上说,对世界上多种国际话语体系的构建及心存顾虑或焦虑都不符合文明发展的规律。然而,现有强势国际话语体系势必阻碍新国际话语体系的生成,这不仅仅是文明的傲慢,还与文明发展规律背道而驰。

实事求是讲,当前西方资本主义国际话语权在其强大的硬实力和软实力支撑下呈现出霸权主义甚至大国沙文主义浓厚色彩的根本原因之一,就是西方科学技术文明对人类社会进步发挥了前所未有的推动作用。而由技术发展衍生出来的市场经济体制的不断完善及与此相关的市民社会形成满足了个人作为独立力量在社会中充分张扬个性的需求,从而形成了以尊崇私人权利为基础的价值观念。这样的过程,资本主义社会经历了几百年历程,至今,它拥有众多拥趸丝毫也不奇怪。而社会主义这完成从空想到科学的转换虽然也已经几百年时间,但其真正作为一种社会制度在国家范围内实现至今仅仅百年时间。这种情况下,即便社会主义国家内部对什么是社会主义道路和如何走社会主义道路还是歧见不断。“在社会主义内部或对于社会主义,人们总是会提出的问题:对还是错?一种自由主义没有必要是对或错。对于自由主义,人们总是问它是否纯粹、是否激进、是否温和保留,等等。”因此,基于民族性或国家利益方式构建社会主义国际话语权既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不断完善发展科学社会主义实践的必不可少的重要责任,也是实现全人类文明交融和不断升华的重大使命。这必然是一个让西方经历焦灼不安的过程。当下,我们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际话语体系应该以面向人类文明整体发展的未来提出问题——适合社会主义国际话体系建构的标准和合理性及与其相关的促进国际秩序重构的内在根本动力究竟应该从哪些维度进行衡量和调适,依然是需要从方向性角度谨慎思考并准确找出答案的关键。随着中国在国际事务中承担更大的责任,以一种面向世界范围内增信释疑、让世界共享中国发展理念和成果的话语方式传递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经验成为时代必然的召唤。“要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精心构建对外话语体系,发挥好新兴媒体作用,增强对外话语的创造力、感召力、公信力,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阐释好中国特色。”

作为时代命题,中国特色国际话语权建构依据不仅在于民族性原则及与其相关的国家利益,更在于人类文明必须做到共知、共享、共融。这就需要将民族性和国家利益置于意识形态分歧之上。科学社会主义与空想社会主义的根本区别就在于对社会发展基本规律认识以及采取何种手段实现社会主义的差异。同样,中国特色国际话语权建构不仅需要对现代人类社会发展现状和未来趋势以及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前途命运作出科学审视,还需要对当代国际话语权形成与发展的内在逻辑进行客观判断。特别是对中国传统世界秩序观以及自鸦片战争开始经历的百年屈辱历史和几乎自那时起形成的以西方中心主义为核心的世界秩序观比较、反复、再比较,从中得出合乎逻辑的令人信服的结论,而这应该成为中国特色国际话语权建构的内在逻辑起点。

注释:

① 参见周永坤:《权力结构模式与宪政》,《中国法学》,2005年第6期。正如马克思所说:“一切公务人员在自己的一切职务活动方面都应当在普通法庭上按照一般法律向每一个公民负责。”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0页。

② 这里所说国际秩序主要指世界政治经济秩序。近代以来,国际秩序经历了以欧洲为主导的殖民主义扩张和二战后以美苏对抗为主要特征的冷战。伴随着冷战结束,世界多种新兴政治和经济力量登上国际事务舞台,对唯一试图“一统天下”的超级大国美国形成了严重冲击,也使当代国际秩序重构处于急遽变化之中。

③ [德]黑格尔:《历史哲学》,王造时译,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年版,第41页。

④⑤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86、193页。

⑥ 现代性指涉一种持续进步的时间观念。欧洲文艺复兴和启蒙时代推动了近代民族、国家和法观念的确立及实践,形成了西方资产阶级以自由民主平等为核心的政治理念,从而奠定了理解现代性的基础。

⑦ 参见张文喜:《政治哲学视阈中的国家治理之“道”》,《中国社会科学》,2015年第7期。

⑧ [美]约瑟夫·奈:《软实力》,马娟娟译,中信出版社2013年版,第7页。

⑩ 参见[美]弗兰西斯·福山:《历史的终结》,黄胜强、许铭原译,远方出版社1998年版。

猜你喜欢
话语权话语建构
现代美术批评及其话语表达
情境—建构—深化—反思
残酷青春中的自我建构和救赎
建构基于校本的听评课新文化
中国如何争夺LNG市场话语权
建构游戏玩不够
应提升贫困群众话语权
“社会共治”中的话语权争夺战
话语新闻
话语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