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宋玉琳的戎马一生

宋林生 口述／慕津锋 整理

上图：朝鲜战争期间，宋玉琳（右一）与战友合影

我的父亲是原北京军区副司令宋玉琳。他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开国少将，曾两次入朝作战，并一直坚持打完最后一仗。他在朝鲜战场上的三次经典战役，打得美韩联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一

抗战时期的晋察冀军区第1军分区领导杨成武、宋玉琳等和“狼牙山五壮士”中的幸存英雄合影

1929年，我的父亲在江西参加中国工农红军。抗日战争时期，他先后任晋察冀军区第1军分区第1团连长、营长、代团长、团长，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第2分校高干队队长，晋察冀军区第4军分区教导5团团长。他参加过平型关战役、冯家沟伏击战、容城战斗、大小龙华歼灭战及黄土岭战斗。在黄土岭一战中，我父亲所属部队击毙了日军阿部规秀中将及石村大佐等1400余人，此战让日军极为震惊。

1941年秋，日军开始向抗日根据地实施“大扫荡”。不久，晋察冀军区机关30000余人便陷入日军包围圈。父亲奉命率部进攻日军，经过激烈战斗，他的部队在日军防线上生生撕开一个口子，成功掩护了军区机关脱险。在这次战斗中，父亲所在的1团涌现出闻名全国的“狼牙山五壮士”。

解放战争时期，父亲先后担任东进支队队长、晋察冀军区第3纵队随营学校校长、华北军区第2兵团第8纵队第8旅旅长、第19兵团第63军188师师长。他的部队先后参加了永和、上党、绥远、大同、保北、清风店、石家庄、平津等多次战役。在解放石家庄战役中，父亲巧用“挖沟攻城”战术，以最小的伤亡，率部第一个攻破石家庄城墙，突进城区，为我军顺利夺取大城市石家庄做出了突出贡献。战后，朱德总司令兴奋地说：“石家庄的解放，为解放军开创了夺取大城市的先例。”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不久，朝鲜战争爆发，父亲奉命入朝作战。在朝鲜战场，他同样取得了辉煌的战绩。对此，杨成武上将曾有评价:

抗美援朝，我任20兵团司令员，宋玉琳任第66军198师师长，参加了朝鲜的第一、二、三、四次战役。在五音山防御战中，他率部全歼南朝鲜军第8师和美2师一部。后又第二次入朝，任志愿军第68军军长，率部在文登里粉碎美军“坦克劈入战”中立下不朽的功绩。1953年在金城以南战役中，他任西集团司令兼68军军长，歼灭南朝鲜军王牌首都师，活捉该师副师长林溢淳。

二

1951年2月初，父亲率领第198师在朝鲜华川以北上、下鼓洞地区休整。2月5日，正准备与全师官兵欢度春节的父亲突然接到上级命令：

美军第2师和李承晚军第8师已经向横城、五音进攻。志愿军司令部命令你师，以最快的行动赴五音山，组织防御……

作为一名作战经验丰富的指挥员，我父亲知道此行动事关全局，责任重大。他立即召开作战会议，制定方案。最终，父亲决定亲带一精干指挥组先行前往五音山，与朝鲜人民军第5军团进行防务交接；师主力部队由政委带领，随后开进。

当天下午,他带领前进指挥组30余人立即出发。他们连续行军百余里，于当天晚上11点，到达五音山北侧山脚下的小村庄。当父亲派人与人民军联络，准备商量交接防务事宜时，他才知道朝鲜人民军已提前撒离，此时的五音山早已是一座无人防守的空山。这让父亲十分震惊。

这时，警卫人员在村里抓住几个南韩特务。经讯问，得知美军第2师和韩军第8师已占领五音山南面的横城，预计6日拂晓将向五音山发起进攻。

听到这个情况，父亲立即叫来朝鲜联络员，亲自对特务进行审问，得知：由于大雪严重影响空中侦察，敌人尚不知五音山真实情况。这几个特务也并不知道人民军已经撤离，仍以为人民军还在防守五音山，父亲的部队只是前来支援五音山的志愿军。据此，父亲决定将计就计，唱一出“空城计”。

首先，父亲让联络员动员当地百姓扮成人民军。然后,他又设计放走特务，并让他们在逃跑中看到五音山上上下下和沿途山洞里、积雪下，似乎到处都埋伏着我方部队。紧接着，父亲命令第198师后续部队加快行军，务必在次日天亮前进入伏击阵地。

在当地群众的配合下，父亲率领部队利用五音山特有地形制造出一幅埋兵百万的假象。这使得美韩联军在2月6日迟迟不敢发动进攻。正是这宝贵的一天，让第198师全部进入预伏阵地。

2月7日清晨，知道自己上当的美韩联军，疯狂地向五音山发起进攻。几十架敌机在我方阵地上空轮番投弹，敌炮则不间歇地射击，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下，整连整营地冲锋。

父亲率领198师依据有利地形和临时工事，顽强抵抗，与敌人进行着殊死搏斗。

2月8日，敌军改变战术，准备从正面佯攻，同时集中坦克沿五音山一侧公路，从侧翼向北突击，企图迂回攻占五音山。对此，父亲早有防备。他指挥部队在前夜破坏五音山公路，并层层设置障碍。当天，敌人虽使用大量炮弹、炸弹攻击，却无法前进一步。

2月9日，战斗更加激烈。敌人除加强炮兵、航空兵火力攻势外，把进攻的主要目标集中到五音山主阵地前方的高地上。打到最后，因部队伤亡太大，父亲只得将第198师机关干部、通信兵、炊事员、卫生员全都组织起来,向火线送弹药、救伤员。

2月11日，五音山阻击战已打到第5天，198师很多连队打得几乎都已不成建制。第594团第8连仅剩8人，7连仅剩6人,但他们却从未后退半步，仍旧用血肉之躯坚守着自己的阵地。

正因为父亲率领的第198师在五音山坚守了5昼夜，使得我东线主力部队顺利完成兵力部署调整。11日17时，我军开始全面反击。一夜之间把韩军第8师的战斗队形全部打乱,并将该师3个团和美军第2师一部团团包围。

此时，父亲果断抓住战机，指挥突击队直插敌后，炸桥梁、断交通、破线路，彻底打乱敌指挥。后在友军配合下，第198师分进合击，将韩军第8师悉数围歼，取得了五音山作战的最后胜利。

1951年秋，美韩联军利用朝鲜半岛进入雨季，道路泥泞，我军运输困难的时机，准备在我军后方实行“绞杀、封锁”式轰炸，并发动秋季攻势。他们设想以两翼配合、中间突破的战术，在文登里方向集中300余辆坦克，以“坦克劈入战”沿文登公路实施突破，直攻元山。

中朝联军指挥部为粉碎敌人进攻,急调第20兵团开赴金城、文登里地区，接替人民军的防务。

第20兵团司令员杨成武接到命令后，令已担任第68军副军长的父亲率领该军204师先行，前往文登里接替人民军防务。得令后，父亲立即出发。但交接尚未完毕，敌人便开始在文登里大规模进攻。

10月8日，敌军趁第68军接防之际，以美军第2师(附法国营)、韩军第8师全部，在40辆坦克配合下，向文登公路至北汉江地段发起进攻。敌人欲集中大量坦克沿文登公路向北突击，实施“坦克劈入战”。第68军在敌情、地形均不熟的情况下，一面接防，一面阻击。10日，我军完成接防,但敌军已突入我阵地6公里。

杨成武得知情况后，立刻给父亲打来电话，指示他要尽一切办法坚守阵地。接令后，父亲陷入沉思。他该采取什么办法才能堵住敌人?对付少量的、单个坦克,可以用炸药包、集束手榴弹和火箭筒打；但要对付十辆、几十辆的坦克，这个方法显然不行。而且，此次敌人的坦克又是结队前行，前后呼应，交替掩护。他们欲充分利用开阔地形和公路，先迂回到山的两侧和侧后，形成三面或两面夹击之势；然后以坦克火力反复攻击，摧毁我阵地工事；杀伤我兵力后，再以步兵攻占山头，攻占一个山头后，依次再攻下一个要点。所以，要守住山头阵地，关键是要控制公路及两侧的山沟开阔地。

宋玉琳（左三）在朝鲜前线指挥作战

经反复讨论，父亲决定采用“地道战”。他紧急召集204师团以上干部，当场下达作战命令：

一、动员部队和民工在文登公路两侧构筑反坦克阵地;

二、在全师范围内抽调反坦克火器，其中野炮12门、反坦克炮和火箭简49门(具)，会同师属工兵连,组成反坦克大队。

第204师和当地3000多名民工连夜进行作业。他们用一夜的时间，将近十里山沟挖成了纵横交错的交通壕，并在阵地前挖了大量反坦克沟,还设置了障碍物。天亮前，反坦克大队和各种火器进入阵地隐蔽,静等敌人。

第2日清晨，敌坦克部队从公路和山沟两侧向我军阵地发动攻击。父亲命令把坦克放进来打，同时要求反坦克大队进行明确分工：每个小组、每门炮、每个人都要做到目标明确，打法清楚，心中有数。

敌坦克刚接近我方反坦克阵地，3个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各种反坦克火器一起开火。冲在前面的15辆敌军坦克，11辆被击毁，4辆被击伤。后面的坦克一见此情形,便急忙倒车回窜。敌人因弄不清我军采用了什么新式武器，他们几天都不敢再来进攻。

趁这难得的间隙，我父亲指挥部队抓紧修筑工事，对阵地进行巧妙伪装。同时，他深入到反坦克大队，总结经验，完善反坦克战术。

第5天，敌人再次发动坦克攻击。我反坦克大队，首先以集火近战的战术，靠近敌前面的坦克射击，使敌主力坦克炮群无法发挥火力。然后，利用交通壕迅速转移位置，当敌人调整方向角度向我军原阵地射击时，他们再抵近这边的坦克进行攻击。

1952年，宋玉琳与夫人林平在朝鲜

就这样，第204师在父亲的指挥下，合理运用“地道战”，在5天时间里共击毁敌军坦克34辆、击伤12辆，有力地阻止了敌人沿文登公路进攻的计划，并粉碎了“联合国军”所谓的“坦克劈入战”。

1953年夏，美军急于从朝鲜战场抽身。但当中美6月16日宣布停战并准备协商停战协定时，韩国总统李承晚不甘心失败，公然扣留我方被俘人员，叫嚣着要军事“北进”。

为尽早停战，经中央军委批准，志愿军总部决定派杨勇第20兵团主攻金城。我父亲此时作为第68军代（副）军长，被任命为第20兵团西集团军司令。

兵团下达给西作战集团的任务是:

2.攻占一线防线主阵地前之梨实洞、北亭岭、月峰山、开野里以北地区。而后，与中、东作战集团协同作战，攻歼梨船洞以西及西北敌主阵地之敌，并依次稳扎稳打，逐步向前推进。

但父亲认为这种打法，表面上稳扎稳打，步步推进，实际是在与敌拼消耗。他主张：采用穿插迂回、直插敌纵深、奇袭敌指挥所的战法，出奇不意、攻其不备、避实就虚、一举突破，既打乱敌人部署和防御体系，又将敌置于想打不能指挥、欲逃又难以脱离战场的困境，使我军以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

但因此方案过于冒进，多数指挥员表示异议。经父亲多方争取，最终形成统一意见：

1. 以第203师侦察连为主,从该师选调精干战斗人员组成穿插分队。战斗打响前，潜伏于左翼上、下九井一带。总攻发起后，直插后岘，打敌指挥所，断敌后路。

2. 第203、第204师主力在集团炮兵支援下，从522.1与552.8高地之间垭口同时突击，以绝对优势兵力、火力使敌难以招架。突破后，兵分两路，分别向两边突击522.1和552.8高地。得手后，不停顿、不恋战，直插敌后，阻敌增援、断敌退路。

3. 第54军第130师以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在正面424高地向敌积极攻击，钳制韩军第6师正面。待第203、第204师攻占敌主阵地、歼灭首都师后，师主力加入战斗，迅速攻歼峰火山之敌。

运动处方的种类主要有耐力性（有氧）运动、力量性运动及伸展运动和健身操。耐力性（有氧）运动有助于维持理想体重、保持身心健康；力量性运动有助于肌肉力量的恢复及肢体形态的改善；伸展运动和健身操的主要作用是放松精神、消除疲劳，改善体型，防治高血压、神经衰弱等。因此，大学生应选择以低强度有氧耐力性运动为主，改善机体功能，提高免疫力；以力量性运动为辅，增强肌肉力量，强身健体；同时通过太极、体操等来愉悦身心、摆脱烦恼。

4. 各师以上单位所属炮兵，集中组成4个炮兵群和4个防坦克大队。

7月13日21时,我军1000余门火炮在金城前线同时开火。在短短的7至8分钟,第20兵团向韩军阵地共发射1900吨炮弹，敌军地面工事大部被摧毁。此时，西集团主攻部队第203、204师在522.1和552.8高地之间垭口同时发起攻击，一举将敌两个阵地割裂。随后分别向两边攻击，撕开突破口，横扫敌前沿阵地。这时，西集团军13支突击队迅速向敌后纵深奔袭。其中，赵仁虎带领的突击队尤为迅猛。他们的先头侦察班化装成韩军，一路直插到韩军白虎团第1团团部所在地二青洞。

此时，白虎团的交通和通信几乎全部中断。团长崔喜寅一方面派部队增援一线，一方面向首都师师部请求支援。

宋玉琳（左三）从朝鲜回国后与战友们合影

韩军首都师师长崔昌彦在接到白虎团求援报告后，立即命令师预备队和机甲团第1团前往增援。当他们进至二青洞沟，与白虎团部仅百米时，与赵仁虎突击队突然遭遇。赵仁虎乘敌未弄明真相，果断命令开火。敌遭到迎头打击，一片混乱。后边汽车上的敌人企图下车抵抗，正向敌团部急驰的杨育才果断命令侦察班停止前进，立即散开，以突然猛烈的火力，将车上的敌人大部歼灭。之后，侦察班迅疾撤出战斗,直扑白虎团团部。

当时，首都师副师长、机甲团团长及随从已到达团部。杨育才带领侦察班突然闯进,并马上开枪扫射，除白虎团团长外,其余团部人员全部被歼。

白虎团是韩军中心阵地主力，团部被捣，导致敌军防御计划破产。西作战集团主力部队趁韩军混乱,迅速将其分割包围，一举歼灭了白虎团，随后又将机甲团包围，分割攻击。最后，机甲团也全团覆没。

父亲在得知已全歼白虎团、机甲团后，立即指挥预备队从侧翼加入战斗,争取天亮前全歼首都师,夺回金城突出部。已被打懵的韩军惊恐万状，纷纷后撤。

14日7时，父亲指挥的西作战集团，向前推进9.5公里，占领全部进攻目标。

但敌人并未甘心就这样失败。14日上午，正在指挥部队修筑工事的父亲再次接到20兵团刚上任不久的司令员杨勇电话：敌人增援部队正在集结，准备大举反扑。对于敌人的反扑，父亲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部队因连续作战，早已出现粮弹不足的情况。放下电话后，父亲立刻与其他领导分析情况，研究解决办法。最后研究解决办法，决定动员一切力量，抢修道路，抢运弹药。经一夜的努力，我军终于抢在敌人反击之前，将包括“卡秋莎”在内的大炮全部送上前线。

但这次敌人的反扑空前猛烈，每天出动敌机1000架次以上。

15日9时，敌地面部队开始攻击。在战车、坦克、飞机、火炮的配合下，他们采取逐次增兵、反复攻击的战术，向我阵地猛烈进攻。

面对此情形，父亲沉着指挥一线部队，采取多梯次部署，利用工事避开敌火力；把敌步兵放近，发挥近战的特长，杀伤敌有生力量。父亲还亲自指挥“卡秋莎”火箭炮部队不断转换发射阵地。

宋玉琳将军

1986年9月25日，宋玉琳将军（左）、吴瑞山（右）、“狼牙山五壮士”之一葛振林（中）合影

就这样，在13天的拉锯战中,父亲所属部队取得了辉煌战绩：夺取敌占区55平方公里，毙、伤敌军1.7万余人，俘敌副师长以下1500多人(其中美军60多人)，歼灭白虎团、机甲团，重创首都师，缴获火炮169门、坦克30辆、汽车200多辆、各种弹药200万发，击落敌机37架，击伤56架。

在我军沉重打击下，7月16日，美方代表作出承诺：保证“大韩民国将不以任何方式阻挠停战协定草案的实施”，并尽快签署停战协议。7月27日，中美双方正式签停战协定,抗美援朝战争胜利结束。

因在朝鲜战场上做出突出贡献，父亲先后荣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二级国旗勋章、二级自由独立勋章、一级自由独立勋章。

三

1955年，父亲奉命回国，因战功卓著，同年他被授予少将军衔。之后，父亲曾担任河北省军区副司令员，中国人民解放军第68军军长，北京军区副参谋长、副司令员。1988年，还被中央军委授予一级功勋荣誉勋章。

宋玉琳将军全家福

因长期作战，积劳成疾，父亲患有严重的高血压病。在抗日战争期间，他的前胸还曾被日军敌机射入一颗子弹，因当时根据地医疗条件简陋，该子弹一直未能取出，这也使得父亲的身体长期受到困扰。晚年，父亲因肺炎住院，也是因为这颗子弹长期在身体中造成的。在住院期间，老1团的战友来看望他时，父亲已说不清话。但当看到老部队的同志来，他非常激动，坚持让工作人员把他扶起端坐。随后，他还向战友们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在那次见面中，父亲曾热泪盈眶地竖起两只手的拇指，颤颤巍巍地说：“1团、1团……”可见父亲对老部队是充满着怎样的深情。

2001年，父亲因病去世。去世前，他给我们留有遗嘱：要把自己一半的骨灰安葬在老1团曾经战斗过的河北易县（“狼牙山五壮士”战斗所在地）。

父亲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他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我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父亲是我军杰出的军事将领，他突出的军事业绩应当被永载史册，让后人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