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赋予了高度精神力量的人,过着思想丰富、多姿多彩、充满了生命活力和意义的人生,其自身就承载着最高尚的乐趣之源。他的头脑只为有价值、有趣味的事物所吸引,他想要的外界刺激来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来自对人生,对各个时代、各个国家的伟大成就的思索——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真正享受世上的杰作,只有他们才能透彻理解并深切感受到这些杰作的伟大之处;也只有对他来说,那些曾经伟大的人和事才真切地存在过;也只有他才感受到了他们的吸引,其余的人不过是偶尔的过客而已,或一知半解,或道听途说。
这类聪明人的典型特征还包括他比别人多了一项需求,那就是对阅读、观察、研究、冥想和实践的需求,简而言之,他们需要不被打扰的闲暇。
…………
在思想智慧方面享有禀赋的人,除了日常的个人生活之外,还享受着精神的生活,并且逐渐将精神生活作为唯一的真正的生活——实际上,日常的个人生活不过只是一种生活方式,只是获得精神生活的一种手段而已。
很多人过着浅薄、空虚和充满麻烦的生活,甚至将这样一种庸庸碌碌的生活视为人生目标。而对于那些聪明的人来说,会始终把对精神的追求放在其他一切追求之上:通过内在和知识的持续提升增长,生活的境界逐步提高,使之越来越连贯,并具有恒久的强度与统一性,就像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逐渐成形。与之相较,致力于追求个人舒适的人生,或许其宽度确实得到了拓展,却无法加深深度。可惜的是,这种所谓的“现实生活”对大
众来说就是人生的目的,却不知道自己终此一生无非是做了一场可怜的表演。
每天的日常生活,若没有激情来驱动,就十分平淡乏味;而如果有激情,又很快会变得痛苦。只有那些思想禀赋超群的人才是幸运的,他们的智力超出了意识欲望所需,能够在日常生活之外,同时享有精神的生活,没有痛苦且妙趣横生。享有精神生活,只依靠闲暇(意即,当智力无需由意识欲念来驱使的时候)是不够的,必须要有真正充足的力量,摆脱意识欲念的拘囿,才有资格从事纯粹的精神活动。恰如塞内加所言, “无知的玩乐也是一种死亡,相当于活死人之墓”。
根据每个人思想能力程度的不同,与之相对应的精神生活可以无限发展没有止境——小到收集昆虫标本,观察鸟类,研究矿石、硬币之类,大至创作诗歌或哲学作品,收获思想的最高成就。
精神生活不仅可以帮助我们避免无聊,还可以使我们免遭无聊的坏影响——将自己的幸福全部寄托在客观外在世界的人们,必然会受到各种各样的不幸、损失,甚至穷奢极欲带来的影响,其中还包括交友不慎导致的烦恼。唯有精神生活可以保护我们远离这些危险——譬如我的哲学虽从未带给我实惠,却帮我节省了许多开销。
——摘自[德]叔本华著: 《一个人越有思想,乐趣就越多》,木云、林求是译, 《意林文汇》2018年第11期
寄语自己的读者——是件困难的事。这意味着要为他们指路。可谁又知道这路在哪里?而你又是否有指路的权力,能否领着别人走上这条你所指引的路?指路,往往带点救赎意味,充满不可知的神性。而作家亦是尘世凡人,难免也会因绝望而迷失道路。这样的话,他自己也需要别人来引导、指路。没有路,就没有了一切,作家与书籍,爱与信仰,人民与国家,都将不复存在……
难处恐怕还在于,翻译后的作品难免有含义上的变化。某些东西,当你使用母语描述时,它们是无比清晰的,而到了译文中,就带上了你所不知的轮廓。要时刻意识到,严格地说,你的创作是针对本民族的。你与他们说着同样的语言,承受着相同的苦痛,经历着相似的折磨,同欢笑,共悲伤,爱憎皆相同。因为,这是你的人民。
忽然,你的作品在其他国家开始被阅读,那个国家有着自己的历史和民族传统,自己的信仰与苦痛,自己的欢喜与悲哀……
要让自己的作品为其他国家的人民所理解,责任重大,同时也是异常严峻的考验。经历过这场考验之后,你可能被接受,也可能依旧不为人所理解。对于作家来说,作品不能唤起任何回应,恐怕是最要命的事。
我尚不清楚自己的作品在中国会经历怎样的命运。即使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响,我也不会惊奇……
但我多么希望我的故事可以被中国读者读懂和理解。我作品中的人物都是纯粹的俄罗斯人,就像中国人民一样,他们在探寻自己的路。其实,我们所有人都是在同一片星空下寻找自己的隐秘之路。这,至关重要。
——摘自[俄罗斯]安德烈·安季平著: 《致中国读者》,齐昕译, 《世界文学》2018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