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半岛经济合作的中韩方案——“一带一路”对接“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的视角

李折周 刘存京

一、扩大缓和半岛局势的新思路与新方案

金正恩2018年3月26日访问中国，与习近平主席会谈后，4月27日访问朝鲜南侧的板门店，在中朝韩三国的推动下，朝鲜半岛向和平之路迈进。尤其是在2018年4月27日，文在寅与金正恩共同签署以及宣布《为促进朝鲜半岛和平、繁荣、统一的板门店宣言》，接着2018年第4次朝韩首脑会谈和第1次美朝会谈的成功结束，对朝鲜完全无核化和由此带来的朝鲜进一步经济改革开放带来了契机。虽然第2次朝美会谈之间，美朝在朝鲜无核化路线图、美国的相应举措、终战宣言和对朝制裁缓解问题上存在分歧，但这种不确定性应该看作是朝鲜半岛无核化进程的下一个步骤，①Jae-duk Choi, Opportunities and Threats of Cooperation with Korean Peninsula New Economy Map and One Road One Belt：Focus on cooperation with Northern Economic Cooperation , The Journal of Peace Studies，2018，19(4), pp．121-142．与过去六方会谈不同，在特朗普与金正恩建立信赖关系中，中国和韩国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另外，日本、俄罗斯等国也对朝鲜半岛无核化表现出友好的态度，特别是2019年4月普京与金正恩第一次就朝鲜半岛无核化和地区合作举行会谈，在朝美河内谈判陷入僵局的时候，俄朝首脑会谈有助于扩大缓和半岛局势的思路。值得注意的是，普京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会晤金正恩之后就直飞中国北京，参加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期间中俄元首很可能单独会晤，双方会谈料将谈及半岛问题。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显然包括双方在半岛问题上的政策协调与合作。①《普金会对解决半岛问题是建设性的》，《环球时报》2019年4月26日，第15版。2019年大阪G20峰会前后，中朝、中韩、中美首脑会谈相继举行，而各方举行首脑会谈的目的之一就是为深化国际社会与平壤的谈判而创造氛围。同时在多方解决朝核问题中，美国特朗普政府对朝政策的战略意图是通过“极限施压”迫使朝鲜屈服再与其接触，虽然其与金正恩政府先确立可信拥核事实，再逼美和谈的战略意图发生共振，②黄凤志、丁菱：《特朗普政府对朝“极限施压”政策的特点、效能与前景探析》，《东北亚论坛》，2019年第3期。使得朝鲜半岛紧张局势大为缓和。但是朝美第2次首脑会晤无果而终，以及2019年6月30日的朝美领导人板门店会面已经表明，不改变光靠“极限施压”作为逼迫手段的做法是达不到目的的，国际社会还需要采取更灵活的态度，③王毅外长就中俄与美在联合国安理会围绕朝核问题展开角力时指出，可根据朝鲜遵守决议的情况对制裁措施进行调整。并强调，制裁不是目的，有必要考虑启动制裁的“可逆条款”，从而鼓励朝鲜以及有关各方朝着无核化方向迈出更大步伐。参见《中俄与美安理会正面交锋 主张放松对朝制裁》，观察者网站，2018年9月29日。https://www．guancha．cn/internation/2018_09_29_473865．shtml．维持国际社会与平壤谈判及互动的活力。

与此前不同的是，本轮局势缓和主要发自于朝鲜内部的战略重心转移，朝鲜下决心已将工作重心转到经济建设领域，外部压力只是促进因素。在这种新契机之时，中韩两国应当出台相应的“中韩方案”，在施压之外从改善朝鲜的外部经济环境并推动其经济开放做起，创造有利于美朝和谈的外部环境，进而引导朝鲜弃核，稳固半岛和平局势。这也是当前解除制约中国东北发展的外部因素以及增进中国东北与半岛之间的互联互通的务实之策。因此，当前务实的“中韩方案”就是在“一带一路”倡议与韩国的“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新北方政策”的有效对接框架下，改善朝鲜的外部经济环境，对其经济开放政策起示范、推动作用。这也是中国半岛政策与韩国自身安全政策的新结合点。因此，双方有必要强化对“一带一路”倡议与“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构想对接中引入朝鲜“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战略的“中韩方案”的研究，即从新形势下“中韩方案”的政治经济环境、障碍、突破方向，以及其对整个朝鲜半岛带来的机遇因素的研究，以使中国、朝鲜、韩国经济合作在不削弱彼此力量的同时，产生协同效应。

二、新形势下“中韩方案”的政治经济环境

进入21世纪，东北亚国家在地缘政治矛盾结构尚未解决的情况下，在能源、环境、交通、物流等多个领域已实现合作。例如，日俄经济合作，中俄能源合作，“中蒙经济走廊”的交通、物流等基础设施合作等。虽然韩国历届政府一直想推进朝韩经济合作，但由于朝韩政治互信不足和朝核问题，并没有取得明显成果。从空间上看，朝鲜半岛与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的东北地区接壤。从时间上看，从2018年开始推进朝鲜半岛无核化、构建和平体制的朝韩双方，参与到中国百年大计的“一带一路”的合作，以及实现朝鲜半岛与欧亚大陆的互联互通是不可避免的。

（一）新形势下“中韩方案”的经济环境从朝鲜宣布无核化之前，中朝韩经济合作的重要性探讨、“中蒙俄经济走廊”与朝韩的联系对接方案、中朝韩俄的跨境经济合作、多国共同参与的“大图们江开发计划（GTI）”相关的研究就接连不断。虽然2013年“一带一路”倡议提出时并未涉及中国东北地区，但是根据2015年3月份中国国务院批准的“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中明确指出，中国推出的“一带一路”倡议是“全方位、多层次、复合型的互联互通网络”。①国家发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务部：《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人民日报》2015年3月29日，第4版。作为一个开放型国际合作平台，“一带一路”通过“互联互通”积极探索跟东北亚国家的区域一体化战略合作以及对接，中国此举是确保近年来发展滞后的东北地区在“中蒙俄经济走廊”的框架下重新焕发活力，包括朝韩在内的东北亚是“一带一路”重要的互联互通对象地区。过去将朝鲜简单视为中国在朝鲜半岛的一个缓冲国的看法并不能很好的解释中国的朝鲜半岛战略。因为中国自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的进程加剧了国内区域间的不平衡发展，曾是新中国“工业摇篮”的东北地区的经济落伍是这一不平衡发展的表现之一。面对东部地区经济发展的乏力，中国政府越来越重视东北地区的经济振兴问题，不仅在2003年正式启动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的计划，而且开始重视东北地区与朝韩的多方经济合作，并将其视做进一步促进东北地区经济复苏的手段。例如，虽然受限于朝鲜半岛安全局势紧张，政府始终重视和支持旨在促进东北亚地区经济一体化发展的“图们江合作开发项目（TRADP）”和“大图们江开发计划（GTI）”。

而从通过朝韩经济合作，使韩国与亚欧大陆经济连接起来的“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的意图来看，其与“一带一路”的合作必不可少。“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构想是时任韩国在野党党首文在寅，在2015年8月15日光复70周年纪念演说中发表的构想，在2017年当选总统后，其把“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构想列入第90号国政课题，专门由韩国统一部主管，涉及整个朝鲜半岛与欧亚大陆的“互联互通”。其不仅旨在通过加强与朝鲜经济特区的合作促进朝鲜半岛的发展，还将同中俄的联系设定为重要目标。构想主要由三条规划的经济纽带构成：一是环西海（黄海）圈产业物流交通纽带，从首尔—开城—平壤—新义州，直连中国环渤海经济圈，旨在与中国“一带一路”实现对接，发挥环韩西海物流产业的优势，并计划打造以京义铁路线为轴的国际产业合作；二是环东海（日本海）圈能源资源纽带，从釜山—浦项—江陵—元山—罗先，直连俄罗斯远东地区与中国长吉图开发开放先导区，旨在聚焦于向俄罗斯、蒙古等国进口电力、石油天然气等，同时推进朝韩共同开发朝鲜的矿产资源；三是以非军事区（DMZ）为枢纽的半岛中央经济带，本地区主要功能集中在朝韩环境、旅游、生态方面的合作。可见，“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的核心就是通过与周边国家的互联互通，确保战略多边经济合作空间。另外，为推进“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的国际合作，“新北方政策”就是作为文在寅对外经济政策的两大重心之一被推出。其目标针对的地区主要就是中国东北和俄罗斯远东地区在内的东北亚地区，旨在建设东北亚责任共同体，进而推进“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的落实。对中韩来说，中国东北地区的沿边开发和“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和“新北方政策”，可以形成合力。②董向荣：《韩国文在寅政府对外经济合作政策及其前景》，《当代世界》，2018年第7期。2017年12月文在寅访华时就曾表示，“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与中国“一带一路”可以形成合力。接着在2018年第15次中韩经济部长会议时，双方签署“一带一路”对接“新北方政策”“新南方政策”的谅解备忘录。

朝鲜金正恩委员长2012年接班之后，通过劳动党七大等内部整顿，理顺了党政军关系，从而展现出“正常”国家行为，摆脱受军方与其他元老掣肘的局面。③郑继永：《朝鲜劳动党七届二中全会揭示了什么》，《世界知识》，2017年第21期。在稳固权力之后，其在2018年4月举行的朝鲜劳动党七届三中全会上提出，劳动党从经济建设与核力量建设并举的战略路线转变为全党全国集中一切力量进行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新战略路线，①《朝鲜宣布停止核试验 集中一切力量进行经济建设》，人民网，2018年4月21日。http://world．people．com．cn/n1/2018/0421/c1002-29940976．html．并且表示愿意积极加强与周边国家、国际社会的联系。与金日成、金正日时期相比，他采取避免与美国对抗、全力发展经济的战略做法，国际社会对朝鲜的改革开放的期待高涨。朝鲜虽然尚未明确表示要实行改革开放，但其提到要集中全力发展经济，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改革开放是其集中全力发展经济的必由之路。②沈铭辉、张中元：《推进东北亚区域合作的现实基础与路径选择》，《东北亚论坛》，2019年第1期。朝鲜金正恩时代的“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战略可以分为《国家经济开发十年战略计划（2010～2020）》，《国家经济发展五年战略（2016-2020）》。其中《十年计划》是中长期经济发展计划，旨在通过吸引外资，推进铁路、公路、港口等基础设施发展，产业园区建设及农业开发以及罗先、金刚山经济特区开发。而以2016年5月朝鲜劳动党七大为契机制定的《五年战略》迎来了第四个年头。这与过去在朝鲜制定的五年计划、十年计划最本质的差异之处就是其选择“战略”一词取代了“计划”一词。比起“计划”所具有的僵硬性，将焦点放在了能动性地应对国际国内环境变化的“战略”上。作为金正恩首次提出的《五年战略》旨在促进国家经济发展，助力朝鲜经济强国的目标，并强调国家信誉的提高及有利于经济开发区开发的投资环境的构建。经济开发区政策（2013至今）则是金正恩时代为了对外经济发展而制定的“中心事业”，到现在已指定了22个经济开发区。③Yong-woo Na．&Seong-ho Jang, The External Opening Policy in Kim Jong-un’s Era and Inter-Korean Cooperation:A Search for New Model of Economic Cooperation through North Korea’s Economic Development Zones Strategy, The Journal of Peace Studies, 2017, 18(4), pp．277-302．在中朝经济合作方面，超过70%的中朝贸易在中国东北地区进行，经济互动增强了双方的互信与合作，这不仅利于朝鲜的经贸发展及中国东北地区的振兴，更对整个东北亚地区的稳定与繁荣具有重要意义。④李俊江、范硕：《中朝经贸关系发展现状与前景展望》，《东北亚论坛》，2012年第2期。对韩国来说，引导朝鲜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程度也符合其根本利益。充分利用三方优势资源，使朝鲜“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战略融入到“一带一路”与“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新北方政策”中来，更好地促进中朝韩经贸合作及东北亚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发展。

（二）新形势下“中韩方案”的政治环境2018年美朝试探用外交方式解决朝核问题的做法得到了中韩的赞同和支持。中国自始至终坚持三原则（无核、无战、无乱）来处理朝核问题，不仅不反对而且一贯积极推动美朝直接对话。在朝鲜半岛多方局势恶化时，中国是缓解局势紧张的“调停者”。为了阻止朝鲜半岛局势恶化，中国提出“双暂停”主张来说服美国和朝鲜重返谈判桌，即朝暂停核活动以及美韩暂停大规模军事演习，通过相互释放善意，进而通过谈判来解决半岛问题。而在之后的多方良性互动中，“双暂停”得到了实质性的履行，“双轨并行”方案也不断在各方互动中正式入轨。⑤杨希雨：《朝鲜核问题与中国的对朝政策》，《现代国际关系》，2017年第1期。半岛的良性互动证实了中国的“双暂停”主张的有效与务实性。中国发挥了区域“稳定器”的作用，凭借着世界大国的实力和协调能力来稳定东北亚地区的局势，创造有利于美朝和平谈判的外部政治环境。随着韩国共同民主党的执政，文在寅利用韩国是美国关键盟友以及与朝鲜同一民族的身份，在美朝之间传递信息起到桥梁作用，减少了双方误解并避免误判，促使第4次朝韩首脑会谈和第1次美朝会谈的成功举办。

对韩国而言，由于其在朝核问题上话语权相对有限，且战时军事指挥权相当部分掌握在驻韩美军手中，文在寅政府非常担心美朝之间爆发军事冲突导致韩国被动卷入。为了化解这种被牵连困境，文在寅就任总统以后，其缓和半岛局势的行动，使得朝韩关系由冷漠对立转向热络互动，通过朝韩先行接触为朝美进一步和谈做了必要的铺垫。而过去的李明博与朴槿惠政府解决朝鲜半岛地缘政治问题的核心思路是基于“朝鲜崩溃论”的统一方案，以“不能容忍朝鲜的挑衅”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遭遇到朝鲜“强硬”的回击。特别是上届朴槿惠政府与美国政府一道对朝鲜进行外交策反、军事威慑与经济制裁，相继策动朝鲜驻英国大使太永浩叛逃，协助驻外服务人员逃至韩国等，导致朝韩关系急转直下。①郑继永：《朝鲜半岛局势转圜：动因、评估与展望》，《现代国际关系》，2018年第5期。相反，文在寅政府在“北方政策”方面重拾金大中和卢武铉时期的对朝“阳光政策”与“和平繁荣政策”，向朝鲜释放了大量善意。

与此同时，朝鲜方面也改变了对韩国看法，朝鲜金正恩政府认为文在寅“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不同于朴槿惠基于“朝鲜崩溃论”的对北政策，有实现朝鲜半岛和平与经济发展的切实意愿。金正恩与文在寅在2018年4月27日共同签署的《为促进朝鲜半岛和平、繁荣、统一的板门店宣言》中就达成“朝韩全面改善并发展双方关系，将迎接和平繁荣与自主统一的未来”的共识。之后，文在寅与金正恩的会晤中韩国正式向朝鲜介绍“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的构想。在韩国向朝鲜解释构想的具体措施时指出，构想离不开与中国东北地区的合作，将要加强对接“中蒙俄经济走廊”，重启此前进展缓慢的罗津—哈桑—珲春物流项目，以及推进大图们江开发计划。由于这一构想与朝鲜方面制定的《十年计划》很接近，可见，以朝韩首脑之间的信赖为基础，朝鲜参与这一构想有可能会获得相当进展，特别是有可能促成重启开城工业园与金刚山旅游项目。②薛力：《文在寅政府“新北方政策”评析》，《世界知识》，2018年第9期。

三、“中韩方案”对东北亚的机遇

（一）扩大朝韩“战略多边经济合作空间”的机遇作为“一带一路”与“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的最佳天然参与者，朝鲜的参与可以扩大朝韩各自的“战略多边经济合作空间”。中国东北地区是“中蒙俄经济走廊”与“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的主要对接合作区域，也是中国发展多边基础设施与产业物流合作的核心区域之一，中国正在组建的11个“跨境经济合作区”，其中5个集中在中国东北地区。特别是在通过中朝边境地区的中朝经济合作（丹东黄金坪开发和威化岛开发等），可以扩大包括朝鲜在内的多边经济合作的经济空间。中国推进的长吉图开发开放先导区核心是通过借助朝鲜的罗津港和俄罗斯扎鲁比诺港出入日本海（借港出海），同时其周边还分布着朝俄两国众多的自由贸易区和自由经济区以及两国其他的10个优良海港，其目的在于开辟吉林省和黑龙江省的海上物流航线，加强与日韩的互联互通。可见，一旦实现朝鲜真正弃核，联合国对朝制裁缓和、终止后，不但长吉图开发开放先导区会获得长足发展，金正恩的对外开放战略与“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也会得到长足进展，反过来说，这也是对朝鲜弃核的一种经济方式的引导。以朝鲜半岛的和平进程为基础的东北亚地区的多边经济合作可以与东北亚交通物流基础设施建设，经济特区建设，“大图们江开发计划（GTI）”联动，从而实现协同效应。如果朝鲜参与“大图们江开发计划”，那么东北亚交通物流领域的互联互通将出现划时代的转折点。中韩两国作为“大图们江开发计划”正式会员国，应该协同推进该地区的发展计划，积极摸索合作点。

对朝鲜来说，“一带一路”与“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的合作可以将朝韩经济合作空间扩张至以朝鲜为中心的半岛北方地区。通过借助“亚投行”“丝路基金”等国际性金融机构的资金支持、改造落后的基础设施建设，为朝鲜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提供完善的交通设施。并且不同于以往中朝合作之间中国“独大”的局面，韩国的加入也能够在融资及分散风险方面提供助益。①张慧智、金香丹：《新形势下中国与朝鲜半岛经济关系：现状与前景》，《东北亚学刊》，2019年第1期。而对韩国来说，通过连通欧亚大陆，可以确保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新北方政策、俄罗斯新东方政策和蒙古草原之路政策之间的协同效应及其多边经济合作空间。东北亚地区的多方经济合作与互联互通的实现，将大大加强朝韩经济合作的稳定性和持续性，降低双方政治变数的敏感性，还可以强化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延续以及朝鲜半岛与欧亚大陆的连接纽带的作用。“一带一路”倡议与“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构想的对接合作可以作为引导朝鲜加入自由市场经济的战略空间。②Jae-duk Choi, Opportunities and Threats of Cooperation with Korean Peninsula New Economy Map and One Road One Belt：Focus on cooperation with Northern Economic Cooperation , The Journal of Peace Studies，2018，19(4), pp．121-142．

（二）打造朝鲜半岛“南北共同市场”，引导朝鲜开放，构筑朝鲜半岛和平机制的机遇

文在寅政府2017年7月提出的“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目的是通过活跃朝韩交流发展朝韩关系。其提出的“南北共同市场（Eco-Market）”是通过官方与民间的合作网络，创造条件逐步形成朝韩市场合作的基础。通过建立“南北共同市场”，追求以南北交界地区得天独厚的自然保护为基础的国土利用，通过空间性信任性方面的阶段性扩张，实现和平统一的基础。③[韩]姜民朝、任龙虎：《根据韩半岛新经济指导构想，南北共同市场建设方案研究》，《接境地域统一研究》，2018年第2期。 2018, 2(2), p．34．可以说，对朝韩来说，“南北共同市场”是在扩大相互交流机会及深入了解的基础上，通过扩大民间交流，促进朝鲜半岛和平进程的一环。但是从现有的朝韩合作的金刚山旅游区和开城工业园区，在增进南北相互理解方面实效性非常有限。中国的加入能够有效缓解朝鲜对韩国主导“南北共同市场”建设的“忌惮”。因此，基于朝韩合作的“南北共同市场”的打造离不开中国的参与。

而“一带一路”与“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的对接可以基于中韩自贸协定（FTA）境外加工区的规定，来推动朝韩“南北共同市场”的打造及中朝韩经济合作。2015年11月，继中国人大批准之后，韩国国会表决通过的中韩自贸协定，成为目前中国规模最大的自贸协定。正式生效后中韩经贸四年来得到了稳步增长，今后中韩FTA在“一带一路”与“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的对接合作下将不断得以完善和加强。中韩FTA协定的内容中，认定朝韩双方共同运营的开城工业园区产品为“韩国制造”，因此开城工业园生产的310种产品可从中韩FTA中获益，从而为中朝韩三国开展经济合作提供了平台。④洪欣，黄俊：《东北亚区域合作活跃背景下推动中韩区域合作对接的路径选择》，《东北亚经济研究》，2019年第2期。目前，不仅中朝在接壤地区已实现交通和物流体系的初步建设，朝韩也有十几年的朝韩开发区合作，中朝韩之间经济合作有三国独有的优势与基础。通过“一带一路”倡议与“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的对接合作，带动朝鲜半岛与世界最大的单一大陆和巨大市场的欧亚大陆国家间的经济合作，创造出巨大的经济活性，实现欧亚国家与朝鲜半岛的互联互通，进而缓解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构筑朝鲜半岛和平进程的基础。

（三）以加强中韩与朝鲜间的旅游合作，促进东北亚地区稳定发展的机遇长吉图开发开放先导区和丹东沿江开发在“一带一路”框架下，利用朝鲜半岛局势回暖的优势，可适当引导朝鲜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程度，加强与其在农业、文化、旅游、金融、基础设施建设等方面的交流与合作，①孙泽华：《朝鲜半岛局势变化对中朝贸易的影响及未来经贸合作模式》，《对外经贸实务》，2019年第1期。对于促进中朝、中韩、中朝韩经济合作都具有现实意义。在目前没有解除对朝鲜制裁的情况下，中国和韩国可通过与朝鲜开展未被纳入制裁范围的旅游和物流合作，间接促进朝鲜融入到国际合作之中。中朝韩利用地利之便开展安理会决议限制之外正常合作的权利也应受到尊重，朝鲜要对外开放，自然首先要对周边国家开放。金正恩在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大楼发表2019年新年贺词中表示，得益于双边关系得到很大改善，韩朝加强了各领域的合作交流与人员往来，巩固了民族和解与团结，朝方有意无条件重启开城园区和金刚山旅游。②《金正恩发表新年贺词，重申要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人民网，2019年01月02日。http://world．people．com．cn/n1/2019/0102/c1002-30499373．html．中朝边境旅游以图们—罗先和丹东—新义州为主，近几年的发展也证明了朝鲜旅游业发展的活力。特别是在朝鲜继续发出积极信号并转向经济建设的时候，交通互联和旅游业开发是未来与中韩深度合作的重要助力。朝鲜开放旅游市场的意图也为东北亚地区旅游合作带来了新的机遇，朝鲜既是中国“一带一路”也是韩国“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和“新北方政策”的天然参与者，抓住朝鲜旅游开放的机遇，对中朝边境旅游、金刚山旅游提供更多相关政策支持，有利于引导朝鲜加入“一带一路”和“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等东北亚区域合作战略，促进朝鲜的转型。

四、“中韩方案”面临的障碍和突破方向

（一）国际关系方面的制约和资金上的短缺近几年不断累加的联合国制裁不仅对朝鲜的国计民生造成了严重的打击，还对与朝鲜一直保持经贸和人员往来的周边地区造成了很大影响，目前与朝鲜进行的经济贸易的公司要进行豁免申请并接受严格审查，以及中韩等国的官民机构和团体忧心被“次级制裁”所牵连而大大降低了与朝鲜的经贸合作。③毕颖达：《朝鲜承受着多少国际制裁》，《世界知识》，2019年第7期。可见“中韩方案”也会受到朝核问题和联合国制裁限制的情况。因此，如何化解制裁是其突破方向。一方面可以倾向于在一些不违背国际制裁的前提下加强对朝多层次接触与交流，即不仅通过高层之间交流、会晤等循序渐进引导朝鲜高层弃核理念，而且需要与朝鲜基层的互动。中国与朝鲜先前地方政府之间的基层互动，在朝鲜经济的发展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朝鲜内部社会层次的多元化，并提高了朝鲜发生更深刻变革的可能性。④Gray, K, Lee, J．W, The Rescaling of the Chinese State and Sino-North Korean Relations:Beyond State-Centrism．Journal of Contemporary Asia, 2018, 48(1), pp．113-132．另一方面，面对朝鲜合理的安全关切与正常民生需求，中国与韩国在国际上同样也需仗义执言，适时提出操作性强的解决方案。目前双方已认清中朝韩多方合作间的一些具体项目需要朝核问题获得进展后才能落实（比如，因朝核试验处于停工状态的珲春国际物流园三期工程）。因此，对于具体的合作交流项目，中韩在仔细研究、探讨的基础上予以分类应对是非常可取的。而对于与联合国对朝制裁关联性不大的合作项目，可以采取先行先试的做法。对于营口—满洲里—俄罗斯—欧洲国际铁路网的中韩合作项目，事实上属于“中蒙俄经济走廊”建设，而“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和“新北方政策”是中国东北地区发展、“中蒙俄经济走廊”建设的助力因素。①薛力：《韩国“新北方政策”“新南方政策”与“一带一路”对接分析》，《东北亚论坛》，2018年第5期。

（二）政策互通相对不足，经济合作框架缺乏从三方实际对接情况来看，三方官方政策互通相对缺少，缺乏正式有效的经济合作框架。三方不仅缺乏一个对于共同利益一致性的认同，而且缺失一种引领性的机制认同。从名称与内容来看，“中蒙俄经济走廊”重点针对的是北方的俄蒙两国，政策上还未将朝韩列为“中蒙俄经济走廊”建设中的重点合作对象国。韩国2018年经济总量已达1.66万亿美元，中国乃是其最大投资对象国，中国作为韩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及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是双方的合作完全依靠海运及空运，大大制约了双方的潜力。面对“政策互通”的相对缺少的情况，在“一带一路”推进的这六年已经不再框定地理界限，面向所有志同道合国家和地区开放且契合韩国发展愿望与需求的情况下，“中韩方案”的突破方向首先可以倾向于加大推动中韩区域合作政策对接及互利合作的优化升级；其次是在当前东北亚区域合作向好的环境下，加强中韩两大战略与朝鲜经济发展战略“政策互通”的现实基础。具体来说，需要中朝韩三方共同努力打造以改善贸易便捷化和边境管理、统一基础设施的建设标准、商定法律标准和投资者保护措施以及管理环境风险等为主的多边框架。

（三）三国间经济规模以及经济水平差异巨大，朝鲜担心被吸收统一由于经济规模以及经济水平的不可比拟性，朝鲜担心被吸收统一的风险。中朝韩之间经济技术水平等存在较大差异，经济和技术主要集中在中韩两国，而朝鲜的经济水平较低，产业仍以初级产业为主。二战以来朝鲜作为同韩国进行体制竞争的同民族国家，目前的人口为韩国人口的一半，而经济规模仅为韩国的5%，在朝鲜对外开放进程中被南部吸收统一的可能性始终存在。②任明：《金正恩执政后的朝鲜经济：现状、困境、趋向》，《东疆学刊》，2017年第1期。鉴于朝鲜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这也意味着中朝韩在经济上存在一定的互补性，均可在东北亚经济合作中获利。考虑到朝鲜在分别与中韩合作中都存在不同程度地被支配的担忧，推动中朝韩三方多边合作可降低朝鲜被吸收支配的担心。因此，突破方向在于尊重朝鲜的平等地位的前提下，中韩两国共同提供资金与技术援助，朝鲜提供土地、人力等要素，降低互相掣肘的局面。即通过完善朝鲜落后的基础设施，共同打通东北亚地区的物流通道，并使朝鲜可在区域分工与合作中提供廉价优质的自然资源和高质量的劳动力带动经济发展。

（四）结构性矛盾突出，技术话语权存在争议虽然中国和韩国拥有一定程度上的经济互补性，合作参与朝鲜经济建设潜力巨大。但是中国和韩国对朝鲜制造业的投资通常采取“寄售加工（consignment-based processing）”的方式，即中韩企业提供生产资料（资金、生产设备和材料），而朝鲜提供土地（朝鲜政府收取租金）与劳动力（工人）。目前朝鲜参与东北亚地区和全球生产网络主要是由于中国与韩国内部劳动力成本的不断上升，社会结构导致的中韩劳动力密集型企业面临招工难等问题导致的。这种仅仅是雇佣朝鲜劳动力进行投资生产的方式的结构性矛盾突出，未来朝鲜依旧是否会接纳这种生产模式值得商榷。同时，在合作过程中，核心技术是使用中国技术还是韩国技术，话语权是中国掌握还是韩国掌握，这些问题都是中韩两国不可忽视的结构性矛盾。首先，韩国在技术科学领域中，一直对中国有一种防范心理。这就使得中国和韩国共同参与朝鲜经济建设可能会出现技术合作上的矛盾。再次，中国和韩国技术标准存在差异，不可忽视中国与韩国合作中对技术话语权的争夺。此外，中国和韩国愿意在求同存异基础上，消除彼此的分歧，但朝鲜是否会有同样的想法，所有这些都需要解决。因此，在中国和韩国共同参与朝鲜经济建设时，中朝韩三方如何将优势互补以达到“1+1+1＞3”的共赢发展目的是推进“中韩方案”的关键。三方通过优势互补、信息共享、分工合作来进行合作，有优势的一方主要负责项目进程，另外两方协作配合，将有助于项目合作的贯通。具体来说，在参与朝鲜经济建设项目时，通过分析项目的具体情况，评估成本收益，三方进行有效率地分工合作，做出切实方案，以降技术合作以及话语权上的分歧。

五、结 论

一直以来，朝核问题是东北亚地区构建经济共同体的最大障碍。这一障碍的悬而未决使得商品畅通运输受到限制，也使得中国东北的经济无法被带动，再加上朝鲜的封闭使得中国东北地区与朝鲜半岛的陆上互联互通始终处于搁浅状态，使得东北亚经济圈的构筑困难重重。随着朝鲜半岛无核化的进展，各方就朝鲜弃核问题做出制度安排以及联合国放宽对朝鲜制裁的地缘政治风险与阻碍大幅降低。过去将朝鲜简单视为中国在朝鲜半岛的一个缓冲国的看法，并不能很好地解释中国的朝鲜半岛战略。东北亚地区的区域合作伴随多方关系进一步改善的新形势下，东北亚地区迎来了从深化合作向区域经济一体化发展的契机，“中韩方案”也迎来了一个比以往任何阶段都成熟的时期。其一，在东北亚区域政治经济合作环境缓和的背景下，“中韩方案”将加强在中国东北三省、朝鲜半岛和俄远东地区的经济合作对话，将有助于打造可持续的国际多方经济合作样板，为东北亚经济一体化的形成贡献合理务实的方案。意味着韩国借助朝鲜与欧亚大陆的陆上交通、物流等基础设施的连接，将大大提升韩国战略性的多边经济合作空间的机会；其二，虽然这一进程仍然面临朝鲜经济走势的不确定性和各种制裁造成的融资困难，但东北亚的发展本身更依赖于该地区的多边合作，并以此规避外部风险，中朝韩利用地利之便开展安理会决议限制之外正常合作的权利也应受到尊重，朝鲜的对外开放，自然首先要对周边国家开放。反过来也意味着朝鲜通过与周边国家的国际合作和多边经济合作，将进一步增强朝鲜对外合作空间，确保朝鲜半岛无核化的可持续性，进一步增强朝鲜弃核的动力；其三，中国东北地区是“一带一路”与“朝鲜半岛新经济地图”双方政策目的主要交集区，一个拥核的封闭朝鲜，构成了制约中国东北地区发展的主要国际因素。“中韩方案”对中国意味着解除当前制约中国东北发展的外部因素以及增进中国东北与半岛之间的互联互通，是振兴东北、助力“一带一路”建设的必要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