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散文演变与知识分子话语重建

2019-02-19 14:30周红莉
社会科学动态 2019年4期
关键词:文学史知识分子散文

周红莉

研究是一种文化选择,更是一种价值判断。陈平原在其1998年出版的《中华文化通志·艺文典·散文小说志》中表示,作为文类的散文本身并不具备时间性与空间性①,但从研究策略上,他还是倾向性地着眼于“历史性文类(historical genres)”,思考作为中心文类的散文在漫长的中国文学、文化史中受到重视与漠视的根源:“或问文章有体乎?曰:无。又问无体乎?曰:有。然则果何如?曰:定体则无,大体须有。”②有“大体”无“定体”、识“大体”辨“小异”是文学史家陈平原最终选择的文类(文化)史研究方法。

一般来说,散文之“散”标识了作为非技术文类的独特体性。它可以是作者主体精神、生活样态的直接表征,也可以是客体存在和主体自在世界认知、感受、悟觉的自由言说。一定意义上,散文的精神是自由的精神,而最具有“自由性”特质的知识分子群体,自然就成了散文写作(并非全部)的“代言式”群体。这些裹挟着先验的思想预设和价值判断的散文,成为中国文学、文化、思想发展史上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

但是,散文的“历史命运”却是堪忧的。时代的更迭、社会的转型、主体精神的演化,甚至语言的变革,都深刻影响了散文文类的等级(中心地带还是边缘?)与写作主体(话语)的设置。在文学格局中,散文座次的不断后撤“降序”,成为一种醒目的现实,当代散文更是如此。

一、当代散文研究的边缘化

作为文类,散文在中国文学构建中是源远流长的。从先秦诸子到两汉史传,继之唐宋“八大家”高标文坛,后承明之“七子派”“唐宋派”“公安派”,清之“桐城派”等等,其文类包罗万象,书、记、碑、铭、论、序等均以散文体类为存;及至现代,鲁迅对“五四”散文也有高度的评价,以为“散文小品的成功,几乎在小说戏曲和诗歌之上”③。

一代有一代之文学。中国当代文学发展中,小说无疑是主要文类。而文学史,又是系统考量文学历史存在的最有价值的质料。因此,中国当代文学史自然就主要成了小说的历史,其次是“诗歌文学史”。散文在流行的当代文学史构架中处于边缘位置,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散文在当代的存在状况。其实,散文依然是中国当代文学重要的构成部分,但是由于文学史著者对散文的功能限定、价值重估和学科背景等原因,造成了当代文学史对散文叙述的忽视。考察文学史中的散文文类与其历史存在关系的真实性,对于深化当代散文的研究和发展很有意义。

为了便于验证当代散文研究边缘化存在的真实性,这里选择10种中国当代文学史,并给出当代散文综合布局。所选文学史,既注意到它的影响力和代表性,如洪子诚的《中国当代文学史》,起于《当代文学概观》 (北京大学出版社1979年版)、《当代中国文学概观》 (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中经调整修改,基本上为一人编史,称得上是同类文学史中的“老牌”;陈思和主编的复旦版《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 (l999年初版),提出当代文学史研究的新观念、新思维、“潜在写作”、“共名与无名”等,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另也注意到其编制的多样性,10种文学史的内在结构有多种安排,有的以文类为序列进行叙述,如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对于文学创作,本书以传统的诗歌、小说、戏剧、散文作为主要对象”④;有的“以文学作品为主型的文学史”,“突出的是对具体作品的把握和理解”⑤,如陈思和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在时间上,严家炎主编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 (上中下),现代当代一体化,贯通了整个20世纪;王万森、吴义勤、房福贤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新编》则延伸到新世纪文学。在空间上,有的纯为中国大陆当代文学,有的则拓展到包括台港澳在内的两岸四地文学,像董健、丁帆、王彬彬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新稿》等。具体展陈如下:

1.《中国当代文学史》,洪子诚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全书共27章,其中有2章关涉散文,包括:第十一章(当代的散文概念;散文的“复兴”;主要散文作家;杂文的命运;回忆录和史传文学),见第166—178页;第二十四章(八九十年代的散文;老作家的散文;抒情、艺术散文;学者的散文随笔),见第397—409页。

2.《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严家炎主编,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全书共34章,当代部分为21—34章,其中有2章关涉散文,包括:第二十二章(五六十年代的诗歌、散文与剧作;散文的“诗意”与杨朔、余光中的探索),见第43—49页;第三十三章(九十年代的诗歌和散文;“文化散文与学者散文”),见第307—310页。

3.《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孟繁华、程光炜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全书共20章,其中有1章关涉散文,即第十八章(90年代作家创作;值得注意的散文创作),见第360—364页。

4.《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第二版)》,陈思和编,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全书共22章,其中有6章关涉散文,包括:第一章(迎接新的时代到来),见第16—30页;第八章(对时代的多层面思考),见第143—159页;第九章(“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文学),见第175—177页;第十章(“五四”精神的重新凝聚),见第194—198页;第十四章(民族风土的精神升华),见第254—260页;第二十章(个人立场与文学创作),见第340—343页。

5.《中国当代文学史新稿》 (第二版),董健、丁帆、王彬彬主编,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全书共27章,其中有6章关涉散文,包括:第五章(概述;巴金、冰心、杨朔等人的散文创作;徐懋庸和“三家村”的杂文创作),见第109—124页;第十章(台港文学的发展与创作:台湾诗歌),见第186—188页;第十四章(台港文学的发展与创作:台湾散文),见第244—245页;第十九章(悲悼散文与讽喻散文;巴金、杨绛、陈白尘;冰心、黄裳、孙犁、汪曾祺;张洁、王瑛琦、唐敏、叶梦),见第333—349页;第二十六章(概述;张中行、余秋雨;张承志、史铁生、周涛),见第436—449页;第二十七章(台港文学的发展与创作:台湾散文),见第457—459页。

6.《中国当代文学史》,王庆生主编,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全书共42章,关涉散文的有:第1编第十二章(抒情散文及杂文:抒情散文创作热潮的形成;杨朔的散文 ;刘白羽、秦牧的散文;吴伯箫等的散文;杂文的兴衰和邓拓等的《燕山夜话》、《三家村札记》),见第203—219页;第2编第十九章(散文的新变:走向多样化的散文创作;巴金的散文;杨绛、孙犁、萧乾的忆旧散文;余秋雨、张中行等的学者散文;王英琦、李佩芝、唐敏的女性散文),见第537—561页;第3编第四章(台湾散文和第八章澳门文学),分别见第714—716页和第655—661页。

7.《中国现当代文学史》,陈国恩、樊星主编,武汉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全书共39章,当代部分为19—39章,其中有2章关涉散文:第二十三章(“十七年”散文),见第297—303页;第三十五章(新时期散文),见第471—485页。

8.《20世纪中国文学史》,黄修已主编,中山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全书共16章,其中有5章关涉散文:第九章(新的文学范式的形成),见第53—58页;第十章(思想解放浪潮中的文学创作),见第91—95页;第十二章(转型期的文学新作),见第159—165页;第十五章(台湾文学),见第264—269页;第十六章(香港澳门文学),见第308—316页。

9.《现代中国文学通鉴(1900—2010)》,朱德发、魏建主编,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全书共15章,其中卷、下卷关涉散文:中卷“多元一体文学结构的演化(1930—1976)”(第七章谈及聂绀弩与《野草》杂文、刘白羽与颂歌式散文,见第845—865页;第八章中谈及丰子恺与《缘缘堂续笔》,见第1142—1148页);下卷“多元一体文学结构的拓展(1977—2010)”(第十二章谈及邵燕祥与政论杂文,见第1517—1526页;第十三章谈及巴金的《随想录》、余秋雨与文化散文,见第1696—1709页)。

10.《中国当代文学新编》,王万森、吴义勤、房福贤主编,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全书共19章,其中有3章关涉散文:第七章(时代精神与散文三大家),见第106—117页;第十六章(散文的繁荣),见第254—279页;第十九章(新世纪文学),见第332—338页。

由上所列,我们大致可见中国当代文学史中散文书写的一些实际情形:散文书写不能算是饱满,每章涉及散文节数各有差异,多则安排三四章,少则仅有1节;有的单独叙述,有的与诗歌、戏剧等合叙;多寡不匀,随意性较大,显示散文书写的不充分,不到位,甚至一定程度的缺失。这与中国当代散文的实际存在是有距离的。⑥

我们也考察了历年人文科学博士论文中关涉散文话题的研究。洪亮辑录的《1984—2012年中国现代文学博士论文题名一览表》⑦,为了解相关信息提供了便利。这份论文题名一览表,共收录论文约1763篇。在此基础上,笔者又搜集整理2013—2014年研究散文的博士论文选题,并补充洪亮辑录中遗漏的选题,最终得2000篇左右二级学科博士论文,其中专题研究散文约38篇。现按照年度、作者、论文名称、培养单位次序展陈如下:

1995年,李安东《新文学散文流变论》,复旦大学。

1999年,喻大翔《用生命拥抱文化:中华20世纪学者散文的艺术精神》,华中师范大学。

2000年,吕若涵 《“论语派”论》,南京大学。

2002年,黄科安《知识者的探求与言说——中国现代随笔研究》,福建师范大学。

2003年,江震龙《从纷繁多元到一元整一“中国解放区散文研究”》,福建师范大学;周明鹃《论中国现代怀旧散文》,南京大学;欧明俊《现代小品理论研究》,福建师范大学;[韩]洪焌荧《中国现代散文话语的建构》,北京大学。

2004年,蔡江珍《中国散文理论的现代性想象》,苏州大学;肖剑南《东有启明 西有长庚:周氏兄弟散文风格比较研究》,福建师范大学;黄飞《论中国现代抒情散文的诗意追求》,福建师范大学。

2005年,张黎黎《在永恒中结晶——论余光中散文理论及创作实践》,苏州大学。

2006年,杨珺《20世纪90年代女性散文的主体建构》,河南大学;张宗刚《内质的空虚与价值的失衡——1990年代以来散文创作考察》,南京大学;徐慧琴《20世纪中国游记散文研究》,兰州大学;简加言《整合中外散文精华的艺术创造:巴金散文创作论之一》,福建师范大学。

2007年,辛晓玲《20世纪中国散文意境论》,兰州大学;范卫东《论抗战时期中国散文创作中的自由精神(1937—1945)》,南京师范大学;肖玉华《江南士风:中国当代散文的一种文化选择》,苏州大学;胡景敏《现代知识者的忧思之旅:巴金《随想录》及其效应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

2008年,李良《现代中国“语丝体”散文研究》,南京师范大学;李丽《俄苏文学浸润下的中国现代散文作家》,苏州大学;陈啸《京派散文:走向塔尖》,河南大学。

2009年,严辉《周作人晚期散文研究(1949—1967)》,华中师范大学;庄萱《过渡时代的炬火:周作人散文文体理论》,福建师范大学。

2010年,王雪《20世纪90年代以来散文类型研究》,吉林大学;李文莲《论新时期中国散文中的生命意识》,山东师范大学;杨若虹《中国当代西部散文研究》,苏州大学;李一鸣《中国现代游记散文研究》,华中师范大学。

2011年,马小敏《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历史散文研究》,浙江大学;郭茂全《新时期西部散文研究》,兰州大学;朱晓江《“文学”与“文明”:周作人散文“反抗性”因素研究》,复旦大学;颜水生《论中国散文理论的现代性转变》,山东师范大学;王炳中《论现代散文理论批评的个性说》,福建师范大学。

2012年,李刚《20世纪90年代中国散文与知识分子自我认同研究》,苏州大学;裴春芳《理论的繁衍和文体的分立——中国现代“小品散文”流变》,清华大学;陈艳丽《中国现代小品文文体研究》,山东师范大学。

2013年,郑萍《论周作人的散文文体》,福建师范大学。

由上列可见,从选题涉指的时间看,有的包含了现当代,贯通20世纪;有的指向现代或当代的某一时段,如新时期、九十年代等;有的研究某个流派,如京派、“语丝派”、“论语派”等;有的研究某位作家,如鲁迅、巴金、余光中等,其中研究周作人的数量最多;有的研究某个区域的散文,如解放区、西部等;类型研究和主题研究的论文占有相当的比重,如抒情散文、游记散文、怀旧散文、随笔研究,散文理论的现代性、理论批评个性说、散文中生命意识研究等。但散文研究总体占比很小,当代散文研究边缘化现象并非是种浮泛地假想。

另一个背景,是系统勘察学者已有的散文研究著作。成果主要有两类:一是散文文体史,主要有《中国散文史(20世纪)》 (范培松)、《中国当代散文史》 (王尧)、《中国当代散文史》 (张振金)、《中国当代散文报告文学发展史》 (佘树森、陈旭光)、《走向崇高——中国当代散文发展论》(曾绍义)、《中国当代散文史》 (徐治平)、《新时期中国散文的发展及其命运》 (王兆胜)、《当代散文流变研究》 (梁向阳)、《当代散文流变论》(袁勇麟)、《中国当代散文艺术演变史》 (沈义贞等);二是散文专题研究,学者从文化精神、诗学建构、文体理论、艺术审美等方面观察分析20世纪中国散文,主要有《乡关何处——20世纪中国散文的文化精神》(王尧)、《真诚与自由——20世纪中国散文精神》 (王兆胜)、《中国现当代散文的诗学建构》和《诗性想象》 (陈剑晖)、《审美、审丑与审智——百年散文理论探微与经典重读》(孙绍振)、《散文的常道》 (谢有顺)、《中国当代散文审美建构》 (李晓红)、《行进中的现代性——晚晴“五四”散文论》(丁晓原)等。这些研究史著,单从量化上,较之小说史研究、诗歌史研究还有很大差距,中国当代散文研究有其有限性。

基于这样的背景认知,首先确认散文演变为研究中心,表明了研究重心、研究价值的预设。之所以选1976年以来的当代散文:一是在已有的散文研究中,研究晚近三十多年散文的远比研究现代散文的少;二是这个时段的散文,在精神上承续“五四”,在体式上打破此前的创作模式,不仅在散文文类史上具有重要价值,而且也深具当代文学史意义。其次,确认精神生态为散文演变的具体场域,并将创作主体的身份锁定在知识分子群体,不仅是一种价值选择,也是散文的一种类型,以及一种研究视角和方法。现代意义上的散文,诚如法国哲学家、文学家保罗·萨特说过的:“写作的自由包含着公民的自由,人们不为奴隶写作。散文艺术与民主制度休戚相关,只有在民主制度下散文才保有一个意义。”⑧也就是说,只有在丰赡而自由的精神时空,才会演绎散文灿烂多姿的文景。从历史的演变看,1970年代后期,中国进入到前所未有的改革开放新时代,社会发生深刻的变动和重大的转型,由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更为重要的,政治由禁锢逐渐开放,失落的、被遮蔽的人的主体性开始复活和彰显,散文写作所需的作者自由情志、自由精神由此得到激活,这样一个时代有可能是一个散文的时代。

诚然,将散文(不是全部)视为知识分子写作方式,并不是笔者的发明。学者王尧很早就指出,散文是“知识分子精神和情感最为自由与朴素的存在方式”⑨。丁晓原教授在论述梁启超、严复、王韬等晚清思想者散文家时,曾以专论《论作为知识分子写作方式的晚清散文话语建构》,具体分析他们写作中所呈现的公共知识分子话语特征。文化学者林贤治《五十年:散文与自由的一种观察》,以思想者的深邃,梳理了当代散文文体的变化和知识分子自由精神及其表达之间的关联,颇多新意。此外,陈剑晖1990年代思想散文研究系列论文《散文的难度是思想的难度》、《20世纪90年代思想散文的兴起及其发展趋势》、《散文天空中的绚丽星光——关于90年代思想散文的考查》),柯汉琳《仰望思想的星空——关于90年代以来思想散文的思考》等,都是关涉知识分子散文、精神生态的思考。这些思考,在当代散文研究日趋式微的现实景况下,显得尤为珍贵。而知识分子及知识分子话语的歧义性、复杂性,又牵引出另一个重要问题。

二、知识分子话语的缺失

关于知识分子的种种界说,我们大多是从利奥塔德、德里达、福柯、富里迪、别尔嘉耶夫、艾尔曼等人那里转述或借取。显然,知识分子的概念莫衷一是。笔者以为重要的不是其名,而是内在的精神品格。成为知识分子与谋生的方式无关,与日常事物的惯性和压力无关,与特定的身份和功利无关。他们是一群带有强烈的批判意识、社会良知与社会参与意识的文化人。

鲁枢元先生在散文集《梦里潮音》中回忆过一件事:说作家茹志娟在主持“中国四十年文学道路研讨会”时,谈到“中国人民无法再忍受一代精英的损失了!”“禁不住哭泣”⑩,当时现场一片沉寂与泪目。在茹志娟等人泪目背后,潜藏的是当代知识分子以天下为己任的价值取向以及对“一代精英”再损失的深沉忧患。“一代精英”显然指向的是知识分子群体,是具有知识分子精神品藻的一群。这一群人,既有张灏在《中国近代思想史的转型时代》中说的三个特征:

第一,受过相当教育、有一定知识水准的人(此处所谓教育不一定使指正式教育,也可以指非正式教育,例如自修求学的钱穆、董作宾等人),因此他们的思想取向比一般人高。

第二,他们的思想取向常常使他们与现实政治、社会有相当程度的紧张关系。

第三,他们的思想取向有求变的趋势。⑪又类似于以赛亚·柏林所言的知识阶层:

知识阶层并不等同于知识分子。有人说,知识分子关心的只是如何把思想变得尽可能有趣。而“知识阶层”是一个俄语词汇,表达的是一种俄国现象。它诞生于1815—1830年间,是由一群有教养的、道德敏感的俄国人发起的一场运动,他们不满蒙昧的教会,不满对大多数生活在卑贱、贫困和无知中的老百姓无动于衷的残忍暴虐的政府,不满在他们看来简直是践踏人权、阻碍思想与道德进步的统治阶级。

他们坚信个人与政治的自由,坚信非理性的社会不平等注定会被消灭,坚信真理的存在,在他们看来这与科学的进步在某种程度上是统一的。他们持一种启蒙的观点,推崇西方的自由和民主。

知识阶层主义是由需要专门知识的职业人员组成……⑫

他们不是把知识作为炫技的资本或是用知识换取稻粱、谋取权力的知道分子匠工,而是与政治政府刻意保持距离(起码不从善如流)、坚信真理和民主的精神守夜者(知识分子),他们的核心表征在于对自由精神的追逐,体现为介入世道情怀、守望和维护社会公理等。惟其如此,“知识分子 (包括作家)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文化阶层和力量,其历史作用乃在于他们实际上所承担的文化批判者的角色”⑬。

事实上,知识分子以及知识分子精神不是凝固不变的,它与特殊的社会存在、时代精神风尚密切关联。作为知识分子写作方式的散文及其演变,也就必然地关联着社会的转型。某种意义上,晚近三十多年的散文,既是反映知识分子心路历程的思想稿本,也是特定社会存在的独特投影。20世纪70年代后期至80年代是启蒙时代的重新开启,自由精神复归成为可能,思想解放、人性解放成为新的历史必然性,对历史的回望与反思成为其间主流散文的基本主题,作为历史的在场者和受害者的作者,以散文书写的独特方式参与新的思想文化启蒙。1990年代是商业化、市场化全面裹挟的时代,在市场经济的强大洪流中,人文精神和思想呈现整体下滑趋势,知识分子散文因其思想性、严肃性、沉重性,陷入曲高和寡的尴尬境地;同时伴随着社会转型带来的价值多元化,知识分子内部也有了明显的“内分化”。新世纪是一个“全面的利益冲突”时代,社会分化加剧,价值建构尚未达成,知识分子如何坚守自由之意志批判之精神、担当“守夜人”职责成为时代之问。理想型知识分子以社会批评与文化批评者的角色立世,而要担当起普世的公共价值守望者的使命,就必须持有一种独立不倚和自我完善的精神操守。

但是,如何言说以及言说什么?成为新的疑难。拉塞尔·雅各布在《最后的知识分子》中认为,异化的知识分子炮制着只有少数人才会阅读的专著和论文,他们的工作、晋级以及薪水都依赖于专家们的评估,他们的生活和精神都被重铸了,他们缺乏独立性、批判性、思想性……知识分子从公共生活中消失了,而“消逝的知识分子就消逝在大学里”⑭。欧文·豪在《从众的时代》中也论及,“他们不仅失去了传统的反叛性,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不再发挥知识分子的职能”⑮,于是弗兰克·富里迪的“知识分子都到哪里去了”⑯成为新“天问”,知识分子散文写作更是一种稀缺式存在。

那么,出现这样巨大的断层和黑洞的根源何在?也许有四个质素:一是与文学批评标准有关。知识分子散文因为知识分子的思想性、独立性、批判性、自由性等元素,需要批评者以超越性思想、主体性独立、批判性态度介入文学文本;但因袭而来的政治为本、道德教化为范的批评准则又使政治与道德凌驾于文学(批评)之上,作为文学重要评价标准的主体思想、人性则长期被抽空、剥离。此外,中国人崇尚“中和为美”,实化在主流文学批评阵营中,乡愿式和稀泥批评方式成为常态,凡有尖锐立场、原则、主见的文学批评便言其哗众取宠,以“酷评”论之。因此,知识分子散文研究若要普遍化存在,不能算是易事。二是与创作者的主体身份有关。“你在为谁写作?”“为人类写作?”“是为谁的人类写作?”能否真正做到“为人类写作?”……这种种问题影像中,作家的主体身份才是决定问题的根本所在。林语堂说过,“著作界应该永久是个反对党”,起码也是个不合作者;有人将散文家界定为人文知识分子以区别于市侩知识分子、政治知识分子等,为的是凸显独立自由的知识分子精神和散文精神。只是,当作家被国有化、体制化、组织化、商业化,当作家身份成为一种政治代言、道德附属、生存职业与谋利工具,创作自由、言论自由、知识分子精神的散文创作与研究只能是个虚假的想象。三是与出版审查制度有关。共产主义导师马克思和资本主义国家总统杰斐逊曾对出版自由不约而同地给予了礼赞,认为出版自由是通往真理和其他一切自由的根本。但是在政党国家,国家意识形态的安全性、纯粹性才是根本,意识形态对出版仍然有着明确的指令,国家或者政治的意志成为“隐作者”。因此,从作家到编辑(特别是一些高校出版社)到宣传部门的文化官员,可以说,权力意志与“安全系数”是他们综合考量的首要准则。也有极个别的坚持着思想自由的作家和编辑,“特别关注”等成为一种无法规避的现实。真正具有知识分子精神的散文作品,在出版的“隐干涉”作用力下,很难规模化生成,必然导致了知识分子散文(研究)的缺失。四是与时代及思想有关。八十年代是启蒙时代的重新开启,思想解放、人性解放成为新的历史必然性,但特殊时期的专制思想形态仍以惯性方式渗透在各个领域、特别浸入人的思想深处,因此知识分子话题还是一个被警惕与自我警惕的话题。九十年代是商业化、市场化全面裹挟的时代,在市场经济的强大洪流中,人文精神和思想呈现整体下滑趋势;为了迎合实用主义时代社会整体的审美和阅读需求,俗文学大行其道,知识分子散文在世俗的泥潭中凌乱不堪。新世纪是各种思想兼容并存期。政治、社会、人群以包容的姿态迎接一切的新思想、新事物,在这个没有绝对主潮话语制导、被誉为“全民写作”的文学时代,部分成就了知识分子散文创作和研究。

对于知识分子及知识分子写作的种种现实,自有警觉者。孟繁华从知识分子社会职责出发,强调知识分子应有的责任担当:

一个民族或者社会无论发展到怎样的地步,知识分子都无须也不能放弃他的良知、理性和精神传统。社会转型带来的进步已为全社会共享,而它的负面也有人在无声承担,知识分子不能无视这一存在并容忍它的无限蔓延,他须以前瞻性的批判加以阻止并告知世人,而不是熟视无睹,以讨人喜欢的面孔加以迎合或认同。这一切的最终目标,无非以理想的方式诉诸它的未来,使社会更多的告别丑恶和更多地接近文明。⑰

谢冕从文学的视角,期望以明净的文学照亮民族的精神空间:

文学若不能太寄托一些前进的理想给社会人心以引导,文学最终剩下的只能是消遣和涂抹。即真的意味着沉沦。文学救亡的梦幻破灭之后,我们坚持的最后信念是文学必须和力求有用。⑱

对于那些洞彻中国社会根底的人,会对那些旨在启蒙式试图救赎的文学动机感到可笑。但是,关于重建社会良知或张扬理想精神的呼吁显然不应受到奚落。……拥有自由的文学家可以尽情地去写你们想写的一切,但是,我们却有理由期望那些有志者为中国文学保留一觉明净的精神空间。⑲

而新世纪力推的“在场主义散文”等非虚构性写作,一定程度上,就是对这种声音的切实回应,即以真实的在场、思想的在场,重新找回散文应有的知识分子精神品格。

三、“知识分子到哪里去了”

知识分子大抵是以社会批评与文化批评者的角色立世,并且将这种文明批评的职志视作一种宗教般的道义。而要担当起普世的公共价值守望者的使命,就需要持有一种独立不倚和自我完善的精神操守,这种操守与恒定良知的自由心志相关。让人忧思的是,作为社会公理与良心代言的大部分知识分子,不只是道德——还有时代变迁与社会转型,他们在意识形态、功利主义思想观念间,在大学等特殊区域间艰难摇摆着。

忧思一,知识分子与意识形态。

意识形态是个敏感话题。在拿破仑那里,也许还有些理想主义;到柏拉图《理想国》中是“高贵谎言”(the noble lie) 的思想;在《韦伯斯特辞典》中,已经定性成“一整套构成政治—社会纲领的判断、理论及目标,经常伴随着人为宣传的含义;例如,法西斯主义在德国被改变以适应纳粹的意识形态”。克利福德·格尔茨也坦率地表示过:“至少在共产主义集团(在那里思想在社会中的作用被明显地制度化了)之外,没有一个人会称自己为意识形态专家或是对别人这样称呼自己而不提出抗议。”⑳

那么,知识分子该如何自处呢?胡适在《非个人主义的新生活》中,对“个人主义”有三种观点,第一第二观点是引用杜威的理论,将个人主义分为假的和真的两种:

假的个人主义就是为我主义(egoism),他的性质是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利益,不管群众的利益。真的个人主义就是个性主义(individuality),他的特性有两种:一是独立思想,不肯把别人的耳朵当耳朵,不肯把别人的眼睛当眼睛,不肯把别人的脑力当自己的脑力。二是个人对于自己思想信仰的结果要负完全责任,不怕权威,不怕监禁杀身,只认得真理,不认得个人的利害。㉑

第三观点是“独善的个人主义”:“不满意于现社会,却又无可奈何,只想跳出这个社会去寻一种超出现社会的理想生活”,这是“五四”时期流行一时的新村主义和逸世独行。

置于当代语境,胡适指认的“个性主义”、“独善的个人主义”、“为我主义(唯我主义)”同样适用于知识分子,或者说,就是知识分子与意识形态之间关系的不同呈现,并且,因时(政治)、因事、因人,时有变异、漂移。老共产党员周瑞金,先后担任《解放日报》党委书记、《人民日报》副总编辑,因为专业岗位与意识形态保持统一话语口径,讲光明多,在岗位中就具体问题发出与政治合拍的声音;从岗位卸职之后,给自己定位是“痛苦的清醒者”,发出自由知识分子的独立声音:“我不会顾及自己的利害得失,但也不会破了自己的规矩和底线”,“并非赞美才是爱,能揭露问题,发表不同意见,也是一种忠诚啊”㉒,这是政治型知识分子向自由个性主义知识分子的转移。1986年,贺麟将旧作《当代中国哲学》改名为《五十年来的中国哲学》交于辽宁教育出版社出版,在新书序言中他特别说明:“只有第三章时代思潮的演变与剖析,因为涉及政治问题,且系基于学生的笔记写成,由于我当时对于辩证唯物主义毫无所知,所以这次作了较大的修改。”按照谢泳的说法,“贺麟对于旧著的修改是有忏悔心情的,但今天的研究者如将新旧著作对读,就会发现,贺麟在新著中改掉的恰恰是那些最具个性、最有锋芒而又最代表他哲学观点的那些东西”㉓,这是一个自由哲学家对政治形态地主动屈从和对自我精神地为我(唯我)放逐。1988年钱钟书给《光明日报》撰写了《报纸的开放是大趋势》一文,但是很快他又遁入了沉默,此时已是他人生晚年。㉔这是自由个性主义知识分子向“独善的个人主义”地漂移。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不只是儒道互补的宏观思想大义,大抵,也是书生困境时知识分子的人生选择吧。

忧思二,知识分子与功利主义。

“功利主义”早已声名狼藉了。在西方典论中,功利主义即效益主义,列属于道德哲学(伦理学)范畴,提倡追求“最大幸福”(Maximum Happiness)。在中国的五四时期,功利主义偏于精神要义,追求社会公益;1919年《新潮》杂志,陈达才写有《物质文明》文章,是当时关于功利主义的通识性解读:

功利主义者,谓趋乐避苦,为人生终极之目的。事无所谓善恶,趋大乐,避大苦者,谓之是,谓之善,否则谓之非,谓之恶。第此所谓苦乐,不以个人苦乐为计算,而以世界人类苦乐为计算;不以现在苦乐为计算,而以现在与将来之苦乐为计算,此功利主义之要旨也。㉕但在当代中国,功利主义与清末民初时泛滥的物欲主义现象极为相似甚至雷同。物质享受、世俗消费、拜金主义、利己主义等各种沉渣蔚成大潮,世俗化时代的物质与欲望升腾成为常态景观。史华慈曾在《中国与当今千禧年主义》中指出,世纪之末出现的物质主义与19世纪的物质主义进步观不同,后者还联系着伦理关怀,而现在伴随着全球化所出现的,乃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末世救赎论,这种新的千禧年主义以科技经济进步为基础,非常乐观地相信人的各种欲望乃至精神的快乐,都可以通过技术的进步和物质的丰富得以满足,就像“百忧解”这种药片一样,人们不再需要宗教,不再需要人文和伦理关怀,就可以在现实的世俗之中获得物质的救赎㉖。在这个“没有世界观的世界”㉗,社会大部分人沦为“没有灵魂的物欲主义”(soulless materialism) 者。

那么,在公共价值消解和功利物欲横行的时代,知识分子如何作为?政治现实固然不容忽视,但更深刻的存在,是社会转型制导下的世俗社会和高度发展经济的影响。南帆从文学批评的视域,给出了一条出路:

我们正处在一个并未“完全定型的社会”,文学表达的各种声音或情感,“多少有助于影响最后的定型——哪怕极为轻微的影响。至少到目前为止,历史仍在大幅度地调整。所谓的‘中国模式’可能是一个有待于论证的提法,但是,‘中国经验’这个概念无可争议。‘中国经验’表明的是,无论是经济体制、社会管理还是生态资源或者传媒与公共空间,各个方面的发展都出现了游离传统理论谱系覆盖的情况而显现出新型的可能。现成的模式失效以后,不论是肯定、赞颂抑或分析、判断,整个社会需要特殊的思想爆发力开拓崭新的文化空间。这是所有的社会科学必须共同承担的创新职责”。㉘回忆起勃莱的诗,贫穷而能听听风声总是好的。

忧思三,知识分子与“大学”。

拉塞尔·雅各布对“大学”并无多少好感。他在《最后的知识分子》中认为大学教授的薪水和安稳是诱饵,“吸收”了大量的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从公共生活中消失了,而“消逝的知识分子就消逝在大学里”㉙。知识分子职业化使知识分子精神受到重创,以至于后现代主义者让—弗朗索瓦·利奥塔宣布“教授死亡”了,我们都未感到多少诧异。

的确,当知识分子的身份依赖于制度化和职业化的机构,依赖于市场和媒体地承认,知识分子显然已经没有多少自由的意识形态,他们与学术自由传统或者少有共同之处了。诚然,同在高校的我们,并不想把知识分子简单做成膝盖下的某种思想㉚;但是,诚如弗兰克·富里迪在《知识分子都到哪里去了》中指出的,学院派知识分子的三种存在——顺从的知识分子(新式知识分子),他们通过他们的机构获得权威,而并不要求意志自由;多数学者倾向于成为聪颖的专业人士和精明的专家,他们遗憾于没有得到文化上的支持以扮演公共知识分子,他们属于他们的机构,并与公众的世界保持距离;还有许多机构里的知识分子学者渴望在机构的压力下获得一定程度的意志自由,他们并不默认学术生活的制度化,并不接受思想管家这一顺从主义身份㉛——成为无法规避的事实。或许,还有第四种存在,即从学院派大学制度中突围出去,成为自由意志人。

在当代中国大学学院派知识分子中,王小波是秉持自由意志独立精神,首先从大学突围出去的另类学者,其散文著作《沉默的大多数》蛊惑了很多民众成为他忠实的“门徒”。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教授秦晖,2014年被《南风窗》评为“为了公共利益”年度人物——个人的力量,其所受颁奖词是:“秦晖,以及这个时代其他真诚地在为这个国家寻求底线、坚持底线的学者,实际上是用底线为思想与言论建构一座文明的城邦。若没有这样的城邦,当人们向着理想进军之时,思想的论争必然会在权力与利益的纠葛中,要么迷失方向,要么硝烟弥漫。”㉜作为一介书生,他始终关注有无底线问题而非左右问题,用学者的思想、涵养和胸襟,兼容并包,却也淡化了作为知识分子的批判力度,终究无法与公众汇合。北京大学钱理群教授是学院派中为数不多的敢于直面政治话语形态发出特别声音的知识分子,他在著作《知我者谓我心忧——十年观察与思考1989—2008》中这样写道:“我始终认为,自己对二十年前,以青年学生、工人、市民的牺牲为代价的运动,是负有责任的。我说过:作为老师,却没有尽到保护学生的责任,尽管我无能为力,但我仍然不能摆脱内心的愧疚和不安,这至今仍是压在我心上的坟。谨以本书献给那场震撼世界的运动的牺牲者和他们的亲人,以及因此而受到迫害的人们,作为我这个幸存者的心的记念。”㉝可以说,这是机构内也是政权制度下秉持自由精神知识分子地某种“放胆为文”。

无法忽略的,此外还有那些看起来更像小技术官僚的知识分子,他们的存在,是部分知识分子角色贬值、弱智化、媚俗化的反向性案例。

任何思想和话语的存在都需要一定的形式。这个形式,既有文类的选择,也有更为广泛的文本选择。韦勒克曾说过:“研究文学的人能够考察他的对象即作品本身,他必须理解作品,并对它作出解释和评价;简单地说,他为了成为一个历史学家必须先是一个批评家。”㉞虽然我们关注的是散文的“演变”,但离开了文本来谈演变是毫无意义的。为此,在当代思想史与散文文类史的有机融合中,始终立足于知识分子话语,有效建构散文文类演变与知识分子精神生态关联的逻辑性,由此构成了研究的主要线索。

注释:

① 1998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陈平原《中华文化通志·艺文典·散文小说志》,2004年重版时更名为《中国散文小说史》。

② 王若虚:《文辨》,王水照编著《历代文话》第二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150页。

③ 鲁迅:《小品文的危机》,《鲁迅全集》第4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576页。

④ 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5页。

⑤ 陈思和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6页。

⑥ 周红莉、丁晓原:《论中国当代文学史中的散文书写》,《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6年第1期。

⑦ 洪亮:《1984—2012年中国现代文学博士论文题名一览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3年第7期。

⑧ 萨特:《为什么写作》,戴维·洛奇编著:《二十世纪文学评论》 (下),葛林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3年版,第29页。

⑨王尧:《乡关何处——20世纪中国散文的文化精神》,东方出版社1996年版,第243页。

⑩ 鲁枢元:《梦里潮音》,海天出版社2013年版,第216页。

⑪ 张灏:《幽暗意识与民主传统》,新星出版社2006年版,第76页。

⑫以赛亚·柏林:《苏联的心灵——共产主义时代的俄国文化》,潘永强、刘北成译,译林出版社2010年版,第158页。

⑬周宪:《超越文学——文学的文化哲学思考》,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年版,第25页。

⑭㉙ 参见[美]拉塞尔·雅各布《最后的知识分子》,洪洁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3—15页。

⑮ Irving Howe,This Age of Conformity,Partisan Review,1954,21(10),p.13.

⑯㉛ 弗兰克·富里迪:《知识分子都到哪里去了》,戴从容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封面、第45—46页。

⑰ 孟繁华:《谢冕和他的文学时代》,《中国作家》2009年第9期。

⑱ 谢冕:《新世纪的太阳》,时代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第57页。

⑲ 谢冕:《90年代:回归本位或继续漂流?》,《湖南文学》1995年第9期。

⑳ 克利福德·格尔茨:《文化的解释》,韩莉译,译林出版社2014年版,第231—232页。

㉑ 胡适:《非个人主义的新生活》,《胡适文集》第2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564—565页。

㉒ 卢雁:《周瑞金:宁做痛苦的清醒者》,《南风窗》2014年第26期。

㉓㉔谢泳:《逝去的年代——中国自由知识分子的命运》,福建教育出版社2013年版,第66、91页。

㉕ 陈达才:《物质文明》,《新潮》1919年3月1日1卷3号。

㉖ 史华慈:《中国与当今千禧年主义》,《世界汉学》2003年第2期。

㉗ 赵汀阳:《没有世界观的世界》,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封面。

㉘ 南帆:《文学批评正在关心什么》,2011年3月,中国作家网。

㉚ 美国索尔斯坦·凡勃伦在1918年写有《美国的高等教育》,其副标题是,“关于全面堕落的研究”。

㉜ 叶竹盛:《秦晖:用底线构建公共话语的文明城邦》,《南风窗》2014年第26期。

㉝钱理群:《知我者谓我心忧——十年观察与思考1989—2008》,星克尔出版(香港) 有限公司2009年版,封面。

㉞ 雷纳·韦勒克:《批评的概念》,张金言译,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1999年版,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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